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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我说,“带她来吧。跟她说我不用看书就可以讲《韩赛尔和葛蕾特》的故事,很想讲给她听。你可以打电话给费城的约翰吗?跟他把事情讲清楚。”
“好。再等个一小时就打。天哪,我真要乐疯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是乐得像要爆了!”
“我也是!”电话那头有一阵子没声音,只听到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稀里呼噜夹着水。“玛蒂你还好吧?”
“好,只是,你要怎么跟三岁的孩子说她爷爷死了?”
就说那老家伙滑了一跤,倒栽葱跌进极乐袋里去了,我想到这儿,赶忙用手背捂住嘴,免得自己怪笑出声。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最好等她一进屋子就跟她说。”
“啊,为什么?”
“因为她会看到你,她会看到你哭肿的脸。”
我在楼上的书房里待了两个小时,就被热气赶了出来——门廊上的温度计在上午十点已经爬到九十五度。至于二楼,我想温度应该再往上多加五度。
我在心底暗自祈祷自己没做错事,然后拔下IBM打字机的插头,搬到楼下来。我在楼上写作时都是打赤膊的,走过起居室时,抵在我光肚子上的打字机被汗一滑,差一点掉下去砸在我的脚指头上。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脚踝,我跌进湖里扭到的那一只。于是我先把打字机搁在一旁,查看一下那只受伤的脚踝。还真是多彩多姿,一片又黑、又紫、又红的,倒没肿得多大。我想是因为冷冷的湖水正好减轻了些许肿胀。
我把打字机搬到水边露台的桌上,再翻出一条延长线,插在本特虎视眈眈的两只眼珠子下面的插座里,然后正对着氤氲的蓝灰色湖面就座。我坐下后没动,等待先前发作过的一波波焦虑袭来——比如胃部绞成一团,眼睛抽痛,最惨的是看不见的铁掌一把揪住胸口,揪得我没办法呼吸。但是,什么也没有。我在这里跟在楼上一样文思泉涌。打赤膊的上身也爱死了湖面不时吹拂过来的阵阵微风。麦克斯韦尔·德沃尔?忘了。玛蒂·德沃尔?忘了。凯拉·德沃尔?忘了。乔·努南和莎拉·蒂德韦尔,也全都忘了。我连我自己也忘了。连着两小时,我的魂魄回到了佛罗里达,离处决约翰·沙克尔福德的日子愈来愈近。安迪·德雷克正在和时间赛跑。
把我拉回来的是电话铃声。这一次被人打断,我居然没生气,因为若没人来打断的话,我准会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我整个人化成露台上一摊黏黏的汗渍为止。
是我哥打来的。我们聊了一下老妈的事。照锡德看,我那老妈现在少的不只是几根筋,而是整个脑壳都要坏掉了。姨母弗朗辛呢,六月时摔坏了骨盆。锡德打来是想问问我好吗,我跟他说我一切都好,先前要动手写新书是有一点麻烦,但现在看来一切重回了轨道(在我家,唯一可以讨论麻烦事的时候,就是麻烦已经过去的时候)。锡德你好吗?活跳跳的,他说。我想这意思应该是还好吧——锡德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因此俚语很跟得上时代。他新开的会计师事务所虽然先前让他很是担心了一阵子,但也开始站稳脚跟了(这我当然也是头一次听到)。我去年十一月借他周转的那笔钱,他甚为感谢。我回答说这是我该做的事。这绝对是铁打的事实,尤其想到他花在老妈身上的时间比我要多那么多——不管是本人到场还是经由电话。
“嗨,该放你走了。”锡德又和我说笑一阵之后说。他这人从不说再见,在电话上从不说再见,每次都说“嗨,该放你走了”,好像你是他的人质。“你在那里要注意别热过头啊,迈克,气象台说新英格兰这个礼拜的天气会比油锅还热。”
“热到受不了时,湖就在旁边啊。喂,锡德啊?”
“喂什么喂?”他这喂什么喂跟该放你走了一样,历史悠久,可以倒溯到我们童年的时候。有一点亲切,但也有一点让人心头发毛。
“我们家是从布劳茨内克来的对吧?我是说老爸那边。”我妈妈的出身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她那边的男人穿的都是法国名牌“鳄鱼”的马球衫,女人在裙装里一定要穿连身长衬裙,不论是谁都背得出来《迪基西》的第二段。她是到波特兰参加大学拉拉队比赛时认识我爸的。你母亲可是有孟菲斯气派的,孩子,而且她从来不让你忘记。
“我想是吧,”他说,“是的。家族树的事你就别问我了,迈克,我连侄子外甥、堂表兄弟都分不清楚。我跟乔也是这么说的。”
“你跟乔说过?”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其实也没多惊讶,至少那时没有。
“嗯哼,你才知道啊。”
“她想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她就想知道什么。不多。我本可以把老妈曾曾祖父被印第安人杀死的事跟她说,但乔好像不太在乎老妈那一边的亲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重要吗?”
“可能。”
“好,那我想一想。我想是帕特里克割盲肠时的事吧。对,是那时候。一九九四年二月,也可能是三月,不,我想是二月没错。”
莱德爱药店停车场出事前六个月的事。那时乔已经像一脚踩进遮雨篷的阴影一般,踩进了死亡的阴影中。不过,她应该没怀孕,还没。乔常到TR来,当日来回。乔到处问问题,有些问题还惹得地方上的人很不高兴,比尔·迪安说的……但她还是照问不误。要不然怎样?乔这个人一旦盯上什么,就会像猎犬咬住破布一样死不松口。所以,那天她会不会是在问那个穿褐色休闲外套的男人问题呢?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帕特里克那时在住院,阿尔珀特医生说他的情况不错,但电话铃响的时候,还是吓得我心惊胆战——我好怕是阿尔珀特医生打电话来说帕特里克又恶化了什么的。”
“妈的锡德你哪来这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老弟,但就是这样。反正啊,打电话的不是阿尔珀特,是约翰娜。她想问我们这边是不是有先人——往回推个三代还是四代的时候——住过你们现在住的那地方或附近的镇上。我跟她说我不知道,你倒可能知道。但她说她不想问你,因为要给你惊喜。这算惊喜吗?”
“很大的惊喜,”我说,“老爸是捕龙虾的——”
“嘿,你讲话小心,他是艺术家,‘海边土著艺术家’,老妈到现在还是这样子说他。”锡德说时可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