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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尔曼,你不会想听他们的重金属乐的。尤其是在忙得一团糟的时候。”

“还没一团糟。怀尔曼只是在解释杜马岛的二月状况,朋友。我得罩住所有大事小事紧急事,诸如包伽廷家的男孩们吃果冻噎住了,恶犬家的丽塔问到哪儿才能给她外婆找台电风扇?那个老太太肯定又得被塞在最偏僻的卧室里,憋屈一星期。你以为伊斯特雷克小姐能搞定?我在墨西哥瓜达拉哈拉参加过死亡节的游行,拖着满街走的木乃伊都比恶犬老奶奶的气色好。和她说话,基本上只会听到两句台词。一是好奇的疑问:‘你给我拿曲奇饼干来了吗?’,二是干巴巴的祈使句:‘给我拿条毛巾来,丽塔,我刚刚放了个屁,屁里有屎。’”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怀尔曼用运动鞋在碎贝地上画,脚尖下变出一张笑脸来。我们的身影斜长地落在身后,落在铺砌得光滑平稳的杜马岛路上。在这儿,路还算好,再往南去就有天壤之别。“要是你还关心电风扇那事儿,我可以给你个答案,丹的风城。店名不错吧?跟你这么说吧:我其实很喜欢解决这些日常琐事,化解小小危机。在杜马岛上,我能让很多人快快乐乐的,比起在法庭上那可多了去了。”

但你把人们从你不想讨论的话题上引开的技法尚未生疏,我心想,便又说:“怀尔曼,让医生检查一下你的眼睛、拍拍你的脑壳用不了半小时——”

“你错了,朋友,”他耐心地说,“一年中的这个时候,看个咽喉痛都起码得耗上两小时,否则根本看不到密室里的医生真人。还得加上一小时的车程——平常是一小时,现在就得更长,因为外地来的候鸟们像苍蝇一样乱转,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你说的事儿至少需要大白天里的三个钟头,我实在耗不起。一会儿要去17号见空调修理工……再去27号察看计量器……要是有线电视工人来,肯定会先来这儿。”他指了指路那头的房子,39号。“托莱多城来的年轻人们租下了那栋屋,一直要住到三月十五号,为了装宽带还额外加了七百美元,我连啥叫宽带都不知道。”

“未来之波,那就是宽带。我懂。杰克给我安好啦。奸杀掳掠的未来之波。”

“好家伙。阿洛·格斯里,一九六七年出品。”

“电影是在一九六九年,我记得。”我说。

“管它是几时,奸杀掳掠的未来之波万岁!反正我是不得清闲……再说了,埃德加,你明明很清楚那不只是拍拍脑壳、让老大夫打着手电筒照照眼睛那么简单。那只是个开头罢了。”

“但如果你需要——”

“眼下,我还挺好。”

“当然,这显然是为什么我每天下午给她读诗的原因嘛。”

“补充一点文学知识对你没坏处,你个该死的野蛮人。”

“我知道没坏处,而你也知道,你是在改变话题。”我心想——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怀尔曼始终对我说“不”,却不会令我光火,自我成年后,遇到这种人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他有说不的天赋。有时我想,原因在于他;有时又觉得,是车祸改变了我自己;有时则觉得二者皆有。

“我可以阅读,你知道的,”怀尔曼说,“快速瞥一眼,足够看明白啦。药瓶上的标签,电话号码,诸如此类。我会去就诊的,所以,你给我放松点,让典型强迫症状立刻消失,让世界回归正常吧,老天爷啊,你准能把你老婆逼疯。”他瞄一眼我空荡荡的身体右侧,又说道,“哎呀,怀尔曼是不是踩到地雷了?”

“那你准备好了吗?谈谈你头上的圆形疤痕?朋友?”

他咧嘴一笑,“精彩的反攻!精彩!请接受我的道歉。”

“柯特·科本,”我说,“一九九三年前后。”

他眨眨眼,“九三年?我本来想说九五年的,不过摇滚乐早就把我甩在后头了。怀尔曼老了,大实话最伤人心。至于癫痫那档子事……抱歉,埃德加,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当然,他信。我能从他双眼里看出实情。但还没等我张口,他就从锯木架上跳下来,指着北方叫起来,“瞧!白色货车!有线电视军团挺进山庄啦!”

2

当我把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在答录机上的留言播放给他听时,怀尔曼说毫无头绪,这时候我相信他。他始终认为,她对我女儿的关心和她去世多年的姐姐们有关。至于她不想让我在岛上积攒画作,他真的摸不清路数。用他的话说,一点儿线索也想不出。

恶犬家的乔和丽塔搬来了;动物园的无情吼叫也开始了。包伽廷家也搬来了,我经常在沙滩上遇到那对男孩在玩飞盘。他们和怀尔曼描述的差不离:强健,英俊,懂礼貌。小儿子约有十一岁,大儿子快十三了吧,从体形上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高中拉拉队女孩们的咯咯笑声中成为被觊觎的目标,搞不好现在已经是了。他们总愿意带我玩儿,趁我散步时,让我扔一两回飞盘,大儿子杰夫总是高喊加油术语,“哟!弗里曼特先生,扔得真好!”

一对夫妻开着跑车,搬进了浓粉屋南边的那栋屋,每到鸡尾酒时段,托比·凯思让人郁闷的乡村歌曲就会飘荡到我的耳畔。我宁愿他们放的是活结的重金属。托莱多城来的四个青年会打沙滩排球、尝试捕鱼,要不就开着他们那辆高尔夫车在沙滩上转悠。

用忙碌一词真的无法形容怀尔曼现在的状况,他简直像个苦修僧。还算走运,因为他找得到帮手。有一天,杰克帮他把恶犬之家卡住的草坪洒水器修好了。一两天后,我帮他把托莱多四访客陷在沙堆里的高尔夫车拖了出来,作为回报,他们去取了六罐啤酒给我,结果车子又差点儿被海浪卷走。我的臀腿仍未痊愈,但剩下的左臂是使得上劲的。

不管臀腿是好是坏,我坚持伟大的沙滩长途散步。有些日子里,傍晚前会起雾,先是隐没辽远的海湾,渐而隐没岛上的房屋,我会在那时候吃些止痛药,药瓶渐渐空下去了。但大多数日子里我不用吃药。整个二月里,怀尔曼鲜有时间坐在沙滩椅里品绿茶,但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总在厅里待着,她基本上天天都能认出我是谁,手边通常也会备一本诗集。凯乐的《好诗》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她最珍爱的几本藏书。我也很喜欢。默温、赛克斯顿和福斯特的诗,哦天啊。

二月和三月里,我自己也常读书。把前些年里读过的书加起来也没现在的多——长篇小说、短篇小说之外,还有三本大部头的非虚构著作,关于美国如何陷入伊拉克战局(简而言之,中间名是W,副总统是鸡巴,所以才会这样)。但精力主要花在绘画上。每天下午和晚上,我都一鼓作气地画到底,直到强有力的左臂也快举不动为止。沙滩,海岸,静物,夕阳,夕阳,还是夕阳。

但导火线继续在郁燃。温度降低了不少,但并未熄火。接下去要出现的还不是“布朗糖果事件”,那只不过是众所周知的一件。而且,要等到情人节。但你一想到二者的巧合,实在会觉得无比讽刺,简直骇人听闻。

骇人听闻。

3

ifsogirl88致 EFree19

2月3日 10:19am

亲爱的老爸,听说你的画得到了一致好评,实在太棒了!万岁!:)如果他们真的提出让你办画展,我会立刻赶到飞机场,搭第一班飞机,穿上我的“小黑裙”莅临现场!(我真的有一条小礼服,你信不信?)现在我该去用功读书了,因为——这可是个秘密哦!——我想在四月春假开始时给卡森一个惊喜。蜂鸟团那时该到田纳西和阿肯色了(他宣称,巡游进展无比顺利)。我在考虑,如果中期考得好,我可以在孟菲斯赶上他们,要不就是在小石城。你觉得怎样?

伊瑟

我对浸信会蜂鸟团的种种疑虑并无消减,在我看来她这是在自讨苦吃。但如果她对他贸然行事,说不定反而对她好,长痛不如短痛。所以——祈祷上帝我没做错——我给她回了信,说那主意还挺有趣的,前提是她先搞定学业。(我不能对深爱的女儿信誓旦旦地说,花一星期和男朋友待在一起吧!那是个好主意,哪怕这位男友已有强买强卖推销《圣经》的浸信会友相伴,你也该去陪他。——那岂不是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同时我也提到,把这个计划告诉她妈妈可能不太好。这句话,立刻得到了回应。

ifsogirl88致 EFree19

2月3日 12:02am

我最亲爱的老爸:你以为我丧失理智了吗?

不,我没这么想……但如果她到了小石城,发现她亲爱的男高音和某位女低音正在颠鸾倒凤,她准会成为全天下最不开心的“如果如此”女孩。然后,订婚和所有的一切也会被她妈妈知道,帕姆就会对我本人的心智丧失问题发表长篇大论,对此我毫不怀疑。在这一点上,我已扪心自问多次,基本上能判定自己头脑清醒。事情一旦涉及孩子们,你会发现自己反反复复做些古怪的权衡,只希望到头来每一次都有好结果——决策好,孩子们也好。为人父母就得有点“哼个小曲儿,假装没事儿”的能耐。

然后是珊迪·史密斯,房地产中介人。伊丽莎白在我的答录机上说,我肯定是信仰艺术只为艺术的人,要不然杜马岛就不会召唤我。我想从珊迪那儿得到确凿的答案:唯一对我有召唤力的,只是一则照相纸宣传册,大概向美利坚合众国所有腰包鼓鼓的潜在租赁人发放过。说不定还向全世界投放呢。

得到的回复并不如我所想,但如果我说自己大吃一惊那也是扯谎。毕竟,这一年来我的记忆力不咋的。也因此有一种奢望:总是期待事情会按照特定的方式发生;而一旦开始回忆,我们都会耍老千。

SmithRealty9505致 EFree19

2月8日 2:17pm

亲爱的埃德加:得知你很喜欢那里,我非常高兴。就你提出的问题作答,鲑鱼角的宣传册并非我给你的唯一资讯,我一共给你寄了九份详细的租赁信息,分布在佛罗里达和牙买加。我记得,你只对鲑鱼角表示有兴趣。事实上,我还记得你说:“不用跟对方讨价还价,成交就好。”希望对你有帮助。

珊迪

我把这封信连看两遍,接着喃喃自语:“成全这交易,这交易也成全你,朋友。”

现在,其他的宣传册我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鲑鱼角的那份。外面的文件夹是明亮的粉色。浓粉色,你大概会这么说吧,吸引我目光的字样并非鲑鱼角这三个字,而是屋名下方的金色浮凸字:<b>海湾岸边,你的秘密隐修地</b>。或许是这句话召唤了我。

好歹,大概就是它吧。

4

KamenDoc致 EFree19

2月10日 1:46pm

埃德加: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印度聋子对浪人也这么说(请原谅,我只会说冷笑话)。艺术创作进展如何?说到MRI,我建议你给萨拉索塔纪念医院的神经学研究中心打个电话。号码是:941-555-5554。

卡曼

EFree19致 KamenDoc

2月10日2:19pm

卡曼:多谢举贤。神经学研究中心,听来太他妈一本正经了!不过我马上就去预约。

埃德加

KamenDoc致 EFree19

2月10日 4:55pm

说马上,就要马上。趁你还没发癫痫,快去吧。

卡曼

“趁你还没发癫痫”,他是用戏谑的网络腔调来写的,附有一个便捷的表情符号:圆圆的笑脸加一排大牙。见识过怀尔曼在货车后座的阴暗角落里兀自弹跳、眼珠左上右下,我可没心情发笑。但我明白,若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我就算连拉带拽也没法让怀尔曼在三月十五日之前去体检,除非他碰巧在这段时间里中了大彩,癫痫大发作。当然了,怀尔曼并不是亚历山大·卡曼的病人。严格来说,我也不是,但他依然为我的事费心,我很是感动。一冲动,我摁下“回复”键,写道——

EFree19致 KamenDoc

2月10日 5:05pm

卡曼:没有癫痫。我很好。画得天昏地暗。我把一些画拿去萨拉索塔的一家画廊,有个当家的看了一眼。我想,他愿意让我办个展。如果他当真,而我也同意,你愿意来捧场吗?看看冰天雪地老家来的熟面孔,该是很棒的事。

埃德加

写完这封信,我本想关机,去给自己做个三明治,但还没等我欠身离座,新邮件的提示音就响了。

KamenDoc致 EFree19

2月10日 5:09pm

定好日子,我一定去。

卡曼

关机时我在微笑。眼角也湿润了。

5

之后的一天,我和怀尔曼去超市给17号楼的(开跑车、听烂乡村音乐的那对儿)买了一只新的水斗塞子,又去五金店给恶犬们买了些塑料护栏。怀尔曼不需要我帮忙,他显然不需要我一瘸一拐跟着他在超市里闲逛,但那天阴雨连绵,我不想待在岛上。我们在奥菲丽娅餐厅用了午餐,在摇滚乐话题上争论一番,那倒是很开心的。等我回家时,答录机上的红灯在闪。这回是帕姆。“打给我。”说完,她就挂了。

我打了,但打之前我开机上网——我这么说,很像在忏悔,做一番懦弱的告白——我链接到当天的明尼阿波利斯《星闻讲坛报》主页,点击<b>讣告版</b>。快速扫视那些姓名,确定了汤姆·赖利不在其中,可我心里很清楚,那证明不了什么;他或许在深夜把自己结果了,还来不及上早报新闻。

帕姆睡午觉时常把电话设置成静音,来电就会落入答录机系统,那我就能轻松很多。但这天下午显然不同。我听到了帕姆的声音,柔和,但不暖人心。“你好。”

“是我,帕姆。回你的电话。”

“我估计你出去晒太阳了,”她说,“这儿在下雪呢。下雪天,能把人冻成冰棍。”

我放松了点。汤姆没死。如果汤姆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有这种寒暄闲情。

“事实上,我这儿也很冷,还下雨。”我说。

“好。我祝你得支气管炎。汤姆·赖利今早来过,把我叫做爱管闲事的臭婊子,往地上扔了一只花瓶,然后就冲了出去。我觉得我该高兴才对,因为他没把花瓶往我身上砸。”帕姆开始哭,雁叫般地哽咽,又大笑起来,吓了我一跳。是苦笑,倒也幽默得惊人。“你觉得,特异功能会告诉你,我何时能把眼泪流尽吗?”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帕姆。”

“别再说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只会挂掉。你尽可以去骚扰汤姆,亲自问他发生了什么。也许,我就该逼你那么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举起手,按了按太阳穴:拇指摁左边,食指和中指摁右边。仅靠一只手就能掌握那么多梦、那么多痛,真是让人惊异啊。更别提那么多直来直去、神出鬼没的怒气了。

“告诉我,帕姆,求你了。我会听的,也不会发火。”

“好了伤疤忘了疼?等我一下。”话机被撂下的沉闷声传来,大概是在厨房流理台上。我听到远处的电视里含含糊糊的话语,然后就听不见了。她回来了,“好吧,现在安静了,我能好好思考。”又传来一声哽咽般的动静,她又擤了擤鼻子。等她再开口已十分镇静,声音里一丝哭腔都没有了。

“我让玛拉一看到他回家就给我打电话——玛拉·德瓦齐亚,住在他家对门。我跟她说,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没必要独自守着这事儿,对吗?”

“是的。”

“所以就来了!玛拉说她也一样——她和本都为此担忧过。她说他喝酒喝得太多,这是其一;其二,常常愁眉不展地去上班。不过,她说他出发去度假时还挺精神的。真不可思议啊,那么多邻居有目共睹,他们甚至都算不上他的密友。本和玛拉不知道……我们的事,当然,但他们非常清楚的是,汤姆一直很抑郁。”

是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没说出口。

“不管怎么样,长话短说,我请他过来。他进屋时的眼神……那种表情……好像他以为我好像有意……你懂的吧……”

“哪儿下车就哪儿上车。”我说。

“是我说,还是你说?”

“抱歉。”

“好吧,你说得对。你显然总是对的。我想请他进厨房喝咖啡,但我们走到客厅就停住了。他想吻我。”她的话语中带着挑衅的傲气,我允许他……吻了一下……但显然他还想要更多,我就把他推开,说我有话要说。他说,一看我的姿态就知道要谈的不是好事,但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像我当时说再也不见面时那样伤他的心。这就是你们男人——可世人都说我们女人才记仇。

“我说,我们不再见面、不再约会,并不代表我不再关心他。然后我就说,好些人跟我提过他的行为有点怪异——不像原来的他——我分析下来,是因为他没有定期服药克制抑郁,所以就担心起来。我说,我想到了,他打算自杀。”

她停了一会儿,再继续说。

“他来之前,我从没想过要这样一股脑儿地脱口而出。但说来也好笑——他一走进门,我几乎就能肯定这是真的,当他吻我时我已经确认无疑了。他的嘴唇很冷,很干。那就像……在亲吻一具尸体。”

“肯定是。”我应声答道,想去挠右臂。

“他的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是说,整张脸都绷紧了。每一丝皱纹都撑开,嘴巴抿得都快看不见了。他问我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然后,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说那是屁话。我是引用他的原话,但那种话根本不像是汤姆·赖利说的。”

一言中的。以前那些年里,我认识的汤姆绝不会口吐脏字,哪怕你挥拳揍他也不会。

“我不想跟他提起别人——尤其不能提起你,否则他肯定认为我疯了,也不能提及伊瑟,因为我怕他会跟她说——”

“我跟你说过了,这和伊瑟根本没——”

“安静。我快说完了。我只是说,那些谈论他举止古怪的外人们并不知道他第二次离婚后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他需要吃药,而且从五月份开始就不吃了。他说吃了那些药就会变笨。我说,如果他以为像鸵鸟一样深藏不露就能混过去,那他就错了。然后我说,如果他对自己下手,我会告诉他的母亲和兄弟,那是自杀,而那会让他们伤心欲绝。那是你的主意,埃德加,很管用,我希望你因此而骄傲。就是那时候,他砸烂了我的花瓶,冲我喊:多管闲事的臭婊子。明白了吗?他苍白得像张白纸。我敢说……”她哽咽一下,隔着万水千山,我都能听到她的喉咙中艰难往下咽的声音。“我敢说,他那样子只能说明,他已经把一切安排好了。”

“我不怀疑。”我说,“你觉得他现在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也许,我最好打个电话给他。”

“也许你还是不打为好。也许他发现我们背着他讨论过,反而会把他推下悬崖。”她又用怨毒的口吻加上一句,“那时候,就该是你负罪难眠了。”

我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但她说得对。汤姆和怀尔曼在某个方面是很相像的:都需要帮助,但我都没法拖动他们。有句老话跳进我的脑海里,或许恰当,或许不:你能教娼妓认字看书,但你无法代替她思考。或许怀尔曼可以告诉我,语出何人,以及年代。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要自杀的?”她问,“我想知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在我挂电话前你必须告诉我。我完成了分内事,你就该告诉我。”

来了,这是她以前没问过的难题;她一直耿耿于怀,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她和汤姆有一腿的。好吧,怀尔曼并不是全天下唯一口吐莲花的人,我老爸也有些存货,他有一句说的是:谎言圆不尽,实话来帮忙。

“车祸后,我一直在画画,”我说,“你知道的,”

“然后?”

我把那些画都跟她说了,棕榈滩的马科斯,还有汤姆·赖利。也说了我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的资讯,关于残肢幻视。最后说到我亲眼看见汤姆·赖利站在二楼楼梯口,这儿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室,我说他浑身赤裸,只留睡裤,一只眼不见了,只留血肉模糊的空眼窝。

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只有长时的静默。她终于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你真的相信那个吗,埃德加——随便哪一件事?”

“怀尔曼,住在沙滩那头的家伙……”我住嘴了,纯粹因为暴怒制止了我,而非无话可说。也不一定。难道我打算告诉他,住在沙滩那头的家伙偶尔会有心灵感应,所以他相信我?

“沙滩那头的家伙……怎么了,埃德加?”她的声音沉稳而轻柔。车祸后第一个月左右,我就辨得出这种语气了,弦外之音是:埃德加触犯美军条款第八条而被解除军籍。

“没什么”。我说,“不相干的。”

“你需要给卡曼医生打电话,把你的新想法都告诉他。”她说,“关于你的超能力。别发电邮,直接在电话里说。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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