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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梅琳达!”帕姆想打断她的提问,自己却出神地望着主厅,那儿挂着的是《女孩和船》系列。

“唉,这是事实嘛,”梅琳达说,“对不对?”

“宝贝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里面藏着这么大的天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穷追不舍。

我没有现成的答案给她,但爱丽丝·奥柯意救了我。“埃德加,达里奥问你能不能到杰米的办公室去?就几分钟?我愿意陪您的家人去主厅参观,您可在那儿跟她们会合。”

“好吧……他们有什么事儿?”

“别担心,他俩都是笑吟吟的。”她说着,自己也笑了。

“去吧,埃德加,”帕姆说完,又对爱丽丝说,“我早就习惯他被别人叫走了。我们结婚时,这就是生活的模式。”

“爸爸,画框最上端的红圈圈是什么意思?”伊瑟问。

“亲爱的,那就是已售出的意思。”爱丽丝答。

我转身离去时瞄了一眼那幅《槐米的夕阳》……一眼就足够了,画框右上方确实有个红圈。这可是好事情啊——很高兴能确认:到场的人群不只是被独臂画匠的离奇人生吸引来的看客——但我仍感到心头一震,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不算正常。我没法说清楚。我不认识别的可咨询的艺术家。

3

达里奥和杰米·吉田都在办公室里,还有位素不相识的男士。达里奥介绍说,那是雅各布·罗森布拉特先生,专为斯高图管账的会计。和他握手时,我的心往下一沉,因为我不得不反转手去握他的右手,他和许多人一样伸错了手。唉,但这毕竟是个右撇子的世界啊。

“达里奥,有什么麻烦吗?”我问。

达里奥在杰米的办公桌上放了只银色的香槟冰桶。厚厚的碎冰上斜插着一瓶“巴黎之花”。他们在画廊大厅里上的酒就够好的了,但再好也没这瓶上等货好。软木塞刚刚被拔出;绿色瓶口还泛着飘渺的冰气。“看这架势,还像是有麻烦吗?”他问,“我本想让爱丽丝把你的家人也都叫进来的,但办公室实在太小了。还应该站在这里的两个人是怀尔曼和杰克·坎托里。他们到底去哪儿了?我以为他们会一起来的。”

“我也这么想。你有没有打过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家的电话?苍鹭栖屋?”

“当然打过。”达里奥说,“没人接,转到录音了。”

“伊丽莎白的护士也不在?安妮玛莉?”

他摇摇头,“只有答录机。”

我开始往坏处想,譬如萨拉索塔纪念医院。“我真不喜欢这个答案。”

“说不定他们仨正往这边赶呢。”罗森布拉特说。

“我觉得不太可能。她非常虚弱,气都喘不上来。就连助步器也没法用了。”

“我肯定情况会有好转的,”杰米说,“现在呢,我们该举杯了。”

“非得干一杯不可,埃德加。”达里奥又补了一句。

“多谢,伙计们,你们太有心了,我也很乐意和你们共饮一杯,但我的家人还在外头等,我想陪着她们把所有画看完,可以吗?”

杰米说:“很理解你急迫的心情,但是——”

达里奥打断了他,声音却很低缓,“埃德加,画展卖空了。”

我瞪着他说:“你说什么?”

“我们估计你还没来得及走一圈,那样,你会发现所有画上都有红点了。”杰米笑着说道,脸红红的,准是兴奋极了。“每一幅画、连同速写——只要是能出售的——已全都售出了。”

雅克布·罗森布拉特会计则说道:“三十幅油画和十四张速写。闻所未闻的奇迹啊。”

“但……”我突然变得笨嘴拙舌了,只能干瞪着达里奥转过身,从身后的书桌上端起摆着酒杯的托盘。酒杯和酒瓶一样,都是花开不败的造型。“但你们给《女孩和船No.7》的标价是四万美金!”

罗森布拉特从朴素的黑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卷纸,显然是从计数器上撕下来的。“油画售价总计四十八万七千美元,速写总计一万九千。总数已逾五十万。这是有史以来斯高图画廊举办的个人画展的最高纪录。惊人的壮举啊,恭喜您!”

“全部?”我耳语般怯怯地问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见达里奥把香槟酒杯放在我手里。

他点点头,“如果你决定售出《女孩和船No.8》,我相信光是那一幅就能卖出十万美元。”

“两倍都不止吧。”杰米说。

“向埃德加·弗里曼特致敬,祝光辉伟业前程无量!”罗森布拉特说着,举起杯。我们碰杯,一饮而尽,却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光辉伟业在实效层面已然走到尽头。

朋友,我们走了一次好运而已。

4

回到大厅,我穿过人群向家人走去,一路微笑着,尽可能快地回应众人的祝贺。汤姆·赖利挤到我身边,“老板,这太不可思议啦,”他说,“但也有点鬼森森的。”

“我相信你是在夸我。”我说。事实是,和汤姆说话才有点鬼森森的,毕竟我最清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

“百分百是夸奖,”他说,“瞧,你去找你的家人,但我要走了。”说完真的转身要走,但我抓住了他的手肘。

“跟着我,”我说,“我们在一起,就能挡住所有陌生人来搭讪。要是我一个人,走到帕姆和女儿那儿大概就得九点钟了。”

他笑起来。老汤姆看起来还不错。自我们最后一次在法伦湖见面,他胖了几磅,我以前读过一篇文章,说抗抑郁药会有增重的副作用,男性患者尤其会。在他身上,多几磅肉是没问题的。眼睛下的空洞已经填上了。

“你最近怎样,汤姆?”

“我么……老实说……抑郁症。”他摆摆手,好像要挥走怜悯,哪怕我并未施舍。“这种病很操蛋,化学元素失衡,然后你就得乖乖吃药。那种药会扰乱你的思想——反正,会把我搞糊涂。我停了一阵子,但现在又吃上了,生活也改观了。要么是人造内啡肽对我起作用了,要么就是比利湖区的春天太迷人。”

“弗里曼特公司怎么样了?”

“账面上有盈余,但你不在公司就是不一样。我到这儿来,还想着说服你回去呢。可我一进画廊,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就彻底明白了,让你再去造房子恐怕是没戏了。”

“我也这么想,真的。”

他指了指主厅里的那些画,“那些到底是什么,说真的?我是说,真不是盖的啊,因为——我不会对太多人承认——它们让我想起我没有吃药时脑子里的动静。”

“那都是不真实的幻象,”我说,“黑暗。”

“我懂黑暗,”他说,“你只想小心点,你猜黑暗里不会长出獠牙。因为真的会有。当你伸手去摸电灯开关,想把怪物赶跑时,又经常发现断电了。”

“但你现在好多了。”

“是的,”他说,“和帕姆很有关系。我可以跟你说吗?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当然。”我只能在心里期待,他和我分享的内容里不包括帕姆高潮来临时经常压着嗓子闷笑。

“她富有洞见力,却不太友善,”汤姆说,“怪异而残酷的组合。”

我什么也没说……但并非因为认为他说错了。

“不久前,她和我聊了一小会儿,谈到要把自己的人生照顾好,可谓是一针见血。”

“是吗?”

“是的。而且看着她的表情,你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是在和自己对话,埃德加。我可能会去找你的朋友卡曼,约他和我聊聊。我先不打扰你了。”

女孩们和里克都站在《怀尔曼目视西方》前仰头观看,一边兴致勃勃地聊着。但帕姆却已走到一整排酷似电影海报的《女孩和船》系列画当中,而且,似乎很不安。准确地说,不是恼怒,只是心烦、困惑。她招呼我过去,等我走到她眼前,她一秒都没耽误。

“这些画里的小女孩是伊瑟吗?”她举手指着第一号作品,“一开始,我以为红头发小姑娘该是照着卡曼医生在车祸后给你的洋娃娃画的,但伊瑟很小的时候有过这种格子裙。是我在连裤童装部买的。还有这幅——”她又指向第三号,“我发誓,这条裙子是她刚上一年级时穿的,而且,她在赛车后那晚折断手臂时,也穿着这条裙子。”

好吧,你看到了。我记得骨折事件是去教堂回来后发生的。那只是记忆的集体舞里跳错的一小步。总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譬如说,在评论家称为艺术杰作的这些烟雾弹面前,帕姆是唯一能看穿现实的人,她的立场是别人无法企及的,至少在我这个个案里是。从这方面说——也或许还有很多值得一说的方面——她依然是我的妻子。说到底,似乎只有时间才能宣布离婚判决。能判决的,只能是部分。

我把她扳向我。身边有一大群人,我猜想他们会以为我们在拥抱。说起来,也是部分属实。我注意到她圆睁的大眼,便凑到她耳畔轻声说。

“是的。坐在小船里的是伊瑟。我不是故意把她画在那里,因为我从来也没什么企图。在动笔前,我都不知道自己会画这些。只画出了背面,旁人不会知道是谁的,除非你说。我是不会说的。但——”我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仍瞪得大大的,双唇微启,好像在等待一个吻。“伊瑟怎么说的?”

“最怪的是这幅。”她拉着我的袖子,把我拖到第七号和第八号作品前。在那两幅画里,船上的女孩穿着吊带绿裙,交叉的背带映衬在裸背上。“她说你肯定有读心术,能猜透她脑子里的事,因为她在新港新闻邮购目录上订的裙子跟这条一模一样,而且就是今年春天。”

她扭头又去看画。我静悄悄站在她身边,任由她去看。

“我不喜欢这几幅,埃德加。它们和别的画不一样,我就是不喜欢。”

我想到汤姆·赖利刚刚说过,您的前妻富有洞见力,却不太友善。

帕姆把声音压到最低,“你没去了解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吧,关于伊瑟的,有没有?就像你知道我——”

“没有。”我答,但《女孩和船》系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令我不安。部分原因是它们一字排开张扬悬挂,诡异仿佛在叠加中变得更为剧烈。

卖了它们。伊丽莎白的观点一直很明确,不管有多少幅,你必须全卖出去。

我也能理解,她为何如此坚持。我不喜欢看到酷似自己女儿的人物坐在那条腐败的立桅船里,哪怕伪装在很久以前的孩童身形里。而且,帕姆只觉得迷惑忧虑,也令我相当惊讶。当然,这些画找不到机会对她施加作用力了。

自此往后,它们都不在杜马岛上了。

年轻人聚拢过来,里克和梅琳达手挽着手。“爹地,你真是个天才,”梅琳达说,“里克也这么说,对吗,里克?”

“对极了,”里克说,“我真这么想。我还打算过来……装得很有礼貌。可结果呢,却搜肠刮肚想不出更适合的赞誉美词,我只能说,太神奇了!”

“过奖了,”我又用法语说:“多谢。”

“我太为你自豪了,爸爸。”伊瑟说着,上来拥抱我。

帕姆翻了翻白眼,在那个瞬间,我本可以满足地回她一眼。但我只是把伊瑟揽在双臂里,亲吻她的头顶心。就在这时,玛莉·爱尔烟熏多年的破嗓突然从斯高图的门口传来,她用震惊、不可置信的语调高呼道:“莉比·伊斯特雷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该死的眼睛啊!”

而我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当聚集在门口闲聊、透透新鲜空气的铁杆艺术迷们接二连三鼓起掌来时,我终于顿悟了:为什么杰克和怀尔曼来得这么迟。

5

“什么事?”帕姆问,“出什么事了?”我走向门口时,一边揽着伊瑟,一边挨着帕姆;琳和里克也跟着如梦方醒的我。掌声渐起。人们都涌向门口,伸长脖子看。“谁来了,埃德加?”

“我在岛上最好的朋友们,”接着又对伊瑟说,“其中之一,就是路尽头的那位老太太,记得吗?事实证明,她不是教父的新娘,而是女儿。她叫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她非常可爱。”

伊瑟兴奋地两眼放光,“穿大号蓝色跑鞋的老太太!”

人群为我们让开路,很多人仍在不停地鼓掌,我便看到了那三人,在两张接待用的桌子以及桌上盛潘趣酒的大酒杯中间。我眼睛一酸,喉头一紧。杰克穿着泛蓝的灰西服,总是蓬乱不羁的头发理得服服帖帖的,那模样真像美国银行的小经理,要不就是职业介绍日活动上鹤立鸡群的七年级学生。怀尔曼推着伊丽莎白的轮椅,牛仔裤洗得泛白,没系皮带,上身是一件圆领白亚麻汗衫,衬得他晒过的皮肤更显黑。他的头发全部往后梳,我竟然第一次发现,他的五官如此俊朗,颇有哈里森·福特四十多岁时的风范。

但抢尽风头的是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引爆了如雷掌声,甚至那些根本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的新一代观众也拼命鼓掌。她穿了一套黑色棉质套装,宽松有余,却极其优雅。头发挽在脑后的纱网里,网上的珠钉在画廊的射灯照射下如钻石般熠熠闪光。颈项间挂着一条金链,垂着一颗象牙雕刻的坠子。脚上也不再是弗兰肯斯坦式的大号球鞋,而是高雅迷人的深红色无带轻舞鞋。节瘤鼓凸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镶金雕银的烟嘴,插着一根还没点燃的香烟。

她左右看看,笑意满满。玛莉冲到轮椅前,怀尔曼耐心地停下来,让相对年轻的老妇尽情亲吻伊丽莎白的脸颊,又在她耳畔轻声密语。伊丽莎白边听边点头,也凑到她耳边悄悄回话。玛莉像只老乌鸦似的嘎嘎大笑,又环抱住伊丽莎白的胳膊。

有人从我身边蹭出人群。原来是雅各布·罗森布拉特,会计先生早已热泪盈眶,鼻头发红。达里奥和杰米跟在他后面。罗森布拉特蹲跪在她轮椅前,骨头突出的膝盖像手枪扳机一般嘎啦一响,他哭喊道:“伊斯特雷克小姐!哦,伊斯特雷克小姐,我们有多久没见到您了啊,现在……哦,这惊喜实在太妙了!”

“瞧瞧你,雅克。”她说着将他的秃头拢在胸前,看起来就像怀抱一颗巨蛋。“跟博加特一样帅!”她看到了我……眨眨眼。我也挤了一下眼睛,但很难挂住欢笑的表情。她是那么憔悴,尽管一直在笑,却仿佛累得不成人形。

我抬眼,刚好和怀尔曼对视,他尽可能不让人注意地轻耸双肩,仿佛在说:是她坚持要来的。我转而去看杰克,他的表情也一样。

这时候,罗森布拉特正在口袋里使劲掏。最后取出一盒瘪瘪的火柴,盒子都快压扁了,好像刚从埃利斯岛上岸、偷渡美利坚合众国成功。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根火柴。

“我还以为现在不允许在公共场所抽烟了呢。”伊丽莎白说。

罗森布拉特在克制自己的激动,连脖颈都红了。我觉得他都快爆炸了。他终于说出了口:“去他妈的禁烟规章,伊斯特雷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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