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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发出一种缥缈的嘶声,或许那腐烂的声带只能发出这种动静。它向我走来,走在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并在硬木地板上留下足迹。它投下了阴影。我听得到吱嘎声微弱一响,发现那东西还扎着一条浸饱水的皮带——烂透了,但眼下来说,仍然扣在腰间。

诡谲的麻痹感绵延至我全身。我的意识很清晰,却没法跑,哪怕明知那洞开的铐环有何意味,也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单枪匹马的征兵军。他会铐住我,带我去那边的三帆战舰,或曰纵帆船,或曰三桅船,或随便叫什么天杀的鬼名字。我也会变成船员中的一分子。我想珀尔塞号上或许没有男侍应生,但至少会有两个女童侍应生,一个叫苔丝,一个叫洛洛。

你必须跑。至少也该用电话砸他一下,看在上帝的分上!

但我动弹不得。我活像是被蛇催眠了的小鸟。我只能把麻木的腿往后移,向起居室倒退着挪动脚步,一步……再一步……第三步。现在我又身在黑暗中了。它已经走到厨房的门道里,白晃晃的日光灯透过它那潮湿、腐败的面孔照射下来,并将它的身影投在起居室的地毯上。它仍在诡笑。我想过要不要闭上双眼,祈祷它消失,但那肯定没有用;我都能闻到它的气味,酷似专攻鱼宴的餐馆后门外的垃圾桶。而且——

“该走了,埃德加。”

——它会说话,竟然。言词拖泥带水,但毕竟是能听懂的。

它迈前一步,也进了起居室。我僵直的腿脚也带我后退一步,却心知肚明:那是没用的,它进一步我退一步能管什么用呢?等它厌烦了这游戏,就会径直冲上来,将铁铐扣在我的腕子上,拖着我走;我会惨叫着被拖下海,拖入大碗翡翠汤,我在尘世听到的最后声响将是海贝在屋下的窃窃私语。接着,海水就会灌入双耳。

我又退了一步,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向门走,只在心底祈愿,然后又挪动了一步……突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骇然尖叫起来。

7

“那鬼东西是什么?”怀尔曼在我耳畔轻声问。

“我不知道,”我说着,已然啜泣起来。带着恐惧的啜泣。“我知道,是的,我真的知道。怀尔曼,瞧一眼海湾。”

“我没法看。我不敢不看那东西。”

但门道里的那东西已经看到怀尔曼了——怀尔曼也像它一样,是从敞开的前门走进来的,但怀尔曼的到来就像约翰·韦恩的西部牛仔电影里的轻骑兵。它在起居室里走了三步,现在停下来了,头微微低下,手铐在伸出的手臂下摇来晃去。

“基督啊,”怀尔曼说,“那条船!画里的那条船!”

“走吧,”那东西说,“你和我们没关系。走吧,你可以活。”

“撒谎。”我说。

“跟我说点我不知道的吧。”怀尔曼说着,抬高了音量。他就站在我身后,洪钟般的嗓门差点儿喊破我的耳膜。“快走!你是非法侵入!”

溺亡的年轻人没有作答,但它应验了我的恐惧,突然加快了速度。一眨眼的工夫,它本来在起居室里才走三步,突然间却到了我面前,而我只能模糊地猜测它瞬间移动的距离。那气味——暴晒下的死鱼烂藻腐化成烂液——突然猛烈地扑面涌来。我感到它寒冰般的双手覆上我的小臂,便惊恐万分地号叫起来。不是因为那双手的冰凉,而是因为它们的柔软。它们是如此松弛!那只银眼直勾勾盯住我,好像要掘出我的脑浆,那一瞬间,仿佛有种纯粹的黑暗倾注进我的身体。接着,铐环锁住我的手腕,发出生硬而平淡的“咔嗒”一响。

“怀尔曼!”我惨叫起来,可怀尔曼不见了。他从我身后跑掉了,穿过大屋,尽可能地飞跑前冲。

那溺毙的东西已和我铐在了一起。它拽着我朝门口走去。

8

就在死人要把我拖过门阶时,怀尔曼冲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似一把钝刀。我还以为那是一支银头箭,但那纯属美好意愿,因为银头箭在二楼,和红色野餐篮放在一起。“嘿!”他说,“嘿,说你呢!没错,我在跟你说!婊子操的狗玩意儿!”

它的头突然拧向后方,快得就像蛇在攻击的瞬间。怀尔曼竟也几乎这么快。他用双手握牢那钝物,倾身扎向那东西的脸,命中目标,就在那右眼窟窿上方。那东西痛叫一声,尖利的声响刺穿我的听觉,犹如碎玻璃炸开我的大脑。我看到怀尔曼脚跟不稳,蹒跚向后;也看到他挣扎着拔出手中利器,又将它甩向前门沙地。扔掉也没关系了。先前显得那么确凿的人形之物旋成一团空缈虚幻,连同衣服以及所有的一切。我感到腕上的铐环也失去了坚实感。有那么一瞬间,我仍能看到它,接着,却只看到了水,滴在我的跑鞋上、地毯上。栩栩如生的魔鬼水手前一秒钟还在眼前,现在只剩下一大摊水迹。

我觉得脸上有黏稠温热的东西,伸手一抹,鼻子和上唇间已有血流。怀尔曼跌倒在一块擦脚垫上。我拉他站起来时,看到他的鼻子也在流血。还有一道血迹顺着他的左耳流到了颈项上。颈项正随着他的心跳剧烈起伏。

“基督啊,那种叫声!”他说,“把我的眼泪都震出来了,耳朵嗡嗡直鸣,跟他妈的丧钟似的。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埃德加?”

“听得见。”我说,“你没事儿吧?”

“别的都好,只是在想,我刚刚看到一个死人从我眼皮底下消失了?”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钝物,还亲了一下,“感谢上帝赐予我们斑点之物。”他说着,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就算它们没斑点也行。”

那是支插烛台。本该插有蜡烛的那头看似发黑,好像不是刚刚触碰过又冷又湿的东西,反而是火烫之物。

“伊斯特雷克小姐名下的租屋里都有烛台,因为我们这儿老停电,”怀尔曼说,“我们那里有好多呢,但别的地方就不多,这栋屋里也没几支。但和别的小房子不同的是,这栋屋确实有一些从杀手宫里匀出来的烛台,恰好都是银质的。”

“所以你就记起来了。”我说。说真的,我甚感惊奇。

他一耸肩,又望向海面。我也是。月亮下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星光月光洒在海面上。至少,现在是这样。

怀尔曼一把攫住我的手腕。手指覆盖之处恰是铐环刚刚扣住的地方,我的心猛然一跳,“怎么了?”我真不喜欢看到他脸上又显出的新一轮惊恐。

“杰克,”他说,“杰克一个人待在杀手宫里。”

我们上了怀尔曼的车。刚才,被恐惧笼罩的我根本没注意到车灯亮灭,也没有听到这辆车悄悄停在我的车旁。

9

杰克安然无恙。伊丽莎白的几个朋友打过电话来,但最后一通电话是九点一刻打来的,也就是我们冲进门去的一个半小时前。怀尔曼淌着血,虎目圆睁,仍旧提着银烛台。但没有什么闯入杀手宫,杰克也没有看到那条船停泊在浓粉屋外的海面上。那时候,杰克吃着微波炉爆的玉米花,看着一卷老录像带,《贝弗利山庄警察》。

他听我们讲述了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但没有不信;我必须提醒自己注意,这是个从小看《X战警》和《迷失》长大的年轻人。何况,这也与我们之前跟他说的一切吻合。等我们讲完,他从怀尔曼手里取过银烛台,仔细检查了尾端——像个灯丝爆裂的黑灯泡。

“它为什么不冲我来?”他问,“我孤身一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我不想损伤你的自尊心,”我说,“但我认为,不管这出戏是谁导谁演,恐怕男一号都不是你。”

杰克正盯着我腕上通红的窄痕看,“埃德加,这就是——”

我点点头。

“该死的。”杰克低声骂。

“你琢磨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了吗?”怀尔曼问我,“如果,是她派那东西来找你,她一定认为你是不二人选,要不也是最佳候选。”

“谁也没法猜透事情的全貌,”我说,“但我知道那东西在世时是谁。”

“谁?”杰克瞪大的双眼正盯着我。我们都站在厨房里,杰克还握着那柄烛台不放手。现在,他把它搁在了流理台上。

“爱莫瑞·包尔森。阿德里安娜·伊斯特雷克的丈夫。苔丝和洛洛失踪后,他们从亚特兰大赶回来帮忙,这应该是事实,但他们再也没有离开杜马岛。珀尔塞干的。”

10

我们走进瓷亭,那儿是我初见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的地方。低矮的长桌仍在原处,但上面空无一物。光溜溜的桌面让我措手不及,仿佛在嘲笑生死无常。

“到哪儿去了?”我问怀尔曼,“她的瓷偶呢?瓷偶城呢?”

“我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放在夏季厨房里了。”他说着,含糊地随手指了一个方向,“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我只是不能……朋友,你想来点绿茶吗?还是要啤酒?”

我要喝水。杰克说他想来瓶啤酒,如果可以的话。怀尔曼返身去拿饮料,其实,他是迫不及待地奔进走廊,泪水夺眶而出。呜咽声传来,很响,很用情,是那种你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哭泣。

杰克和我面面相觑,又双双移开视线。我们什么也没说。

11

他在厨房里待了很久,远比拿两听啤酒和一杯水所需的时间漫长,但等他回来时,已经恢复了镇定。

“抱歉,”他说,“通常,我不会在同一个星期里遇到两次打击:失去所爱的人,用烛台砸向吸血鬼的脸孔。通常,要么是这件事,要么是那件事。”他企图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但装得不太成功,不过我赞赏他起码在尝试洒脱。

“它们不是吸血鬼。”我说。

“那是什么?”他问,“愿闻其详。”

“我只能告诉你们,她的画让我知道了哪些往事。你们必须记住一点,无论她天赋有多高,毕竟还只是个小孩。”我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连小孩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大婴儿。珀尔塞……我觉得,你们可以认为珀尔塞是她的灵魂向导。”

怀尔曼啪啦一声启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再倾身向前,“那你呢?珀尔塞,也是你的灵魂向导吗?她有没有增强你的能力?”

“当然有。”我说,“她一直都在测试我的能力能到何种限度,也一直在延展我的能力范畴——我肯定,布朗糖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出现的。她挑拣出了我的强项。那就是《女孩和船》系列的由来。”

“那你画的别的那些画呢?”杰克问。

“基本上算是我的个人作品,我想是吧。但其中有一些——”我停顿下来,突然被一个恶念攫住了。我急忙把水杯放到一旁,差点儿泼出了水。“哦,上帝啊。”

“怎么了?”怀尔曼问,“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怎么了?”

“你得把你记电话的小红本拿来。马上。”

他去拿来电话簿,连同无绳电话一起给我。我呆坐片刻,电话搁在膝头,一时间不确定应该先打给谁。然后才想明白。但现代生活的规则之一就是:你最需要警察时,方圆十里内肯定一个警察都没有;比这条更加铁定的则是:你迫切需要一个真人时,总得先和答录机打交道。

我打通了达里奥的寓所电话,杰米·吉田的寓所电话,爱丽丝·奥柯意的寓所电话,结果全是答录机伺服。

“操!”我骂出声来,就当爱丽丝的声音在机器里说“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接听电话,但——”时,我气愤地用大拇指摁下断开键。

“他们大概还在庆祝吧,”怀尔曼说,“朋友,悠着点,一切都会平息下来的。”

“我没时间悠着点!”我说,“妈的!操!操!”

他伸手摁住我,用安抚的口吻说道:“怎么回事,埃德加?有什么不对劲?”

“那些画都很危险!也许不是每一张都危险,但有些,肯定是!”

他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吧。让我们好好想想。最危险的几幅大概就是《女孩和船》系列,对吗?”

“是的。我肯定它们是危险的。”

“几乎能百分百肯定,那些画还在画廊里,等着被装框、船运。”

船运。仁慈的上帝啊。船。听到这个字眼就能让我不寒而栗。“我不能听之任之。”

“朋友,你不能任此事拖延,这才是你要做的。”

他不明白,我不是在拖延。只要珀尔塞愿意,随时都能呼风唤雨。

但她需要帮手。

我找到了斯高图的号码,拨通了。我心想,就算狂欢派对已过、就算已是夜里十一点一刻,大概会有人还在画廊里。可是,那条金科玉律果然颠扑不破,我又听到了答录机在说前言。不耐烦地等它说完,我再摁下9,留言。

“听着,你们,”我说,“我是埃德加。我不想卖出任何一幅画,直到我告诉你们可以卖才能卖,好吗?一张、一幅都不行。只需压几天。随便用什么借口、编什么理由都行,但不许卖。我请求你们。这事非常紧要。”

我切断了通话,看着怀尔曼说:“他们会照做吗?”

“考虑到你已经充分展示了销售力?肯定会的。你刚刚打了一长串棘手的电话,现在我们能不能回到——”

“还没完。”我的亲朋好友们可能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而且他们已经去了不同的地方,这实在让我放不下心。珀尔塞已经证明了她能把魔爪伸到很远的地方。而我已经搅进了这趟浑水。我想,她肯定很气我,或是畏惧我,也可能二者兼有。

我的第一个冲动就是打给帕姆,但我记得怀尔曼刚刚说过,我已独自打了一长串棘手的电话。我想不用怀尔曼的小红本,就试一次,靠自己那不可靠的记忆……强迫自己拨出一个号码,接通了。

总归又会听到他的答录机吧,我心里说。果然,但起先我并不知道那是录音。

“你好,埃德加。”那是汤姆·赖利的声音,但又不能算是。死寂般没有起伏的语气。我心想,准是那些药害得他这样……可是,在斯高图碰面时他还没有这种腔调。

“汤姆,听我说,你别插——”

但那声音径直往下说。死寂的声音。“她会杀了你,你知道的。你和所有的朋友。就像她杀死我那样。只不过,我倒还活着。”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埃德加!”怀尔曼慌忙问道,“埃德加,出什么事了?”

“别说话,”我说,“让我听。”

留言似乎讲完了,但我仍能听到他的喘息声。很慢、很浅地顺着明尼苏达的电话线传来。随后,他又说起来。

“死了反而更好,”他说,“现在我必须去杀帕姆了。”

“汤姆!”我冲着那条录音留言吼起来,“汤姆,你醒醒!”

“等我们都死了,我们就打算结婚。婚礼会在甲板上举办。她保证过的。”

“汤姆!”怀尔曼和杰克都围过来,一个抓住我的胳膊,一个稳住我的残肢,可我都没注意到。

接着:

“哔一声请留言。”

哔一声响过,线路里一片寂然。

我没有挂断电话,它是从我手中滑落的。我转身对怀尔曼说:“汤姆·赖利要去杀我太太。”紧接着,用仿佛不是我的声音说道:“他或许已经下手了。”

12

怀尔曼没有要我解释,只是让我给她打电话。我把话筒又搁在耳边,但想不起号码了。怀尔曼报给我听,但我手指僵硬,摁不下按键;血红色已泛上受过伤的那半侧视野,好几周来,这还是第一次旧伤复发。

是杰克帮我拨通了电话。

我僵立着,听着梦多塔高地寓所里的电话铃响,等待帕姆在答录机上冷淡又利落的录音——说她人在佛罗里达,但很快就会回电。帕姆已经不在佛罗里达了,还可能已经倒在厨房地板上的血泊中,汤姆·赖利就在她身边,也一样死了。这幻景是如此清晰,我几乎都能看到厨柜上的血迹、汤姆枯硬的手中握着刀。

铃声响了一下……两下……三下……再响一下就会启动答录机了……

“你好?”是帕姆。听起来,她好像没有呼吸。

“帕姆!”我喊出声来,“上帝啊,真的是你吗?回答我!”

“埃德加?谁跟你说的?”她好像被我喊懵了。可仍然没有呼吸声。也可能不是没有呼吸。那是我熟悉的帕姆的声音:有点闷声闷气,听来像是感冒,或是……

“帕姆,你在哭吗?”然后,我突然恍然大悟,“跟我说什么?”

“汤姆·赖利的事儿,”她说,“我以为是他哥哥打来的,没想到是你。也可能是他母亲——求你啊,上帝,别——”

“汤姆怎么了?”

“他回程时还好好的,”她说,“又说又笑,炫耀着他买的那幅速写,还和卡曼、还有其他人在飞机尾部打扑克牌。”现在她真的开始哭了,使劲吸气,听来像是线路里的剧烈电噪,她就在哽咽中断断续续地说。那声音很难听,但也很动听,因为那是活生生的。“他还挺好的呀。可是,今晚,他自杀了。报纸上大概会称其为车祸,但那就是自杀。那是布仔说的。布仔在警察局里有朋友,那个警察打电话跟他这么说,他再告诉我的。汤姆开车撞上了挡土墙,时速七十英里以上。没有刹车痕迹。事故是在二十三街发生的,也就是说,他大概是在来这里的路上。”

我都明白了,甚至不需要幻觉中的胳膊来告诉我。那就是珀尔塞想要看到的事,因为她很气我。气?还不如说,暴怒。可汤姆有过短暂的清醒片刻——勇气十足的片刻——所以才掉转方向开向了水泥墙。

怀尔曼在我面前急得直打手势,想知道情况。我转身避开他。

“小熊猫,他救了你的命。”

“什么?”

“我知道,一切都明白了,”我说,“他在飞机上炫耀的那张速写……是我的作品,对吗?”

“是呀……他很自豪……埃德加,你到底要说——”

“有名字吗?那幅画有名字吗?你知道吗?”

“叫《Hello》。他一直在说‘宝贝,看起来可不像是明尼苏达啊’……还像哑剧表演似的……”停顿,我没有插话,因为我在使劲想。接着她说:“是你那超能力吧,能知道很多事的那种能力,是不是?”

《Hello》,我在想。是的,当然了。我到浓粉屋的第一张速写,也是最有能量的画之一。被汤姆买走了。

天杀的《Hello》。

怀尔曼把电话从我手中拿过去,动作很轻,但很毅然。

“帕姆?我是怀尔曼。汤姆·赖利……?”他听她说,点着头。他的语气非常冷静,也极其抚慰人心。我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对伊丽莎白说话。“好的……是的……是的,埃德加很好,我也很好,我们在这儿都不错。当然,很遗憾听到赖利先生的噩耗。但你需要为我们做点事,那很重要。我要用免提扬声器,让大家都听到。”他摁了一个键,我以前从没注意过还有这种功能键。“听得见吗?”

“是的……”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楚。而且,她控制好情绪了。

“埃德加的亲朋好友中间,有多少人买了画?”

她想了想,“家里人都没有买油画,这一点我很肯定。”

我轻舒一口气。

“我想他们多少是在希望——或许,说期待更准确——生日或圣诞节时,能……”

“我理解。所以他们什么也没买。”

“我没那么说。梅琳达的男朋友也买了一张速写。叫什么来着?《画画有什么错?》”

里克。我的心被揪紧了。“帕姆,是我,埃德加。梅琳达和里克是带着那张画走的吗?”

“带着画转乘那么多航班,还跨大西洋?不,他要求画廊配好画框后再运到法国。我觉得连她都不知道。那是用彩色铅笔画的鲜花。”

“也就是说,那张画还在斯高图。”

“是的。”

“你肯定,没有别的家族成员买过画吗?”

她想了足有十秒钟。令人极其痛苦的等待,终于等到她说:“没了。我能肯定。”我在心里默念:但愿你说得属实,小熊猫。“但斯劳卜尼克夫妇买了一张。《鲜花和信箱》,我肯定就是这幅。”

我知道她说的是哪张画。事实上,画名是《牛眼菊的信箱》。我以为那张是无害的,我想过,那张画或许纯粹是出于我的创作,但总觉得……

“他们没带着走,是吗?”

“没有,因为他们要先去奥兰多,再飞回明尼苏达。他们也要求画廊装框托运。”现在没有问题,只有回答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是和我结婚的那个帕姆,帮我收拾书房的那个,还没和汤姆有瓜葛的那个。“还有你的外科大夫——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陶德·贾米森。”我下意识地脱口说道,如果停下来思考,恐怕反而想不起来。

“对,是他。他也买了一幅画,安排妥了装框托运。一开始,他想要《女孩和船》系列里的一幅,但已被别人订走了。最后,他挑中了海螺贝漂在海上的那幅。”

那就有点麻烦了。所有超现实的作品恐怕都潜伏危机。

“布仔买了两张速写,卡曼买了一张。卡迪·格林也想要的,但她说买不起。”停顿,“我想她丈夫可能赚得不多。”

如果她开口,我本该送她一幅的呀。我心里说。

怀尔曼又说:“帕姆,现在听我说。你有活儿要干了。”

“好的。”仍然有点瓮声瓮气,但基本上已恢复了平素的干脆利落。

“你得给布仔和卡曼打个电话。马上就打。”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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