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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想,那种遗忘是很简单的,但也就更恐怖。”

杰克弯下腰,提起篮子,又瞧了瞧怀尔曼,“里面装了什么?金条吗?”

怀尔曼抓过食物包,安然一笑,“我装了一点存货。”

我们继续沿着被疯长的植物吞没的车道往里走,并留神四顾,以防马夫雕像再次惊现。它没有再出现。走上门廊最高一级台阶后,杰克把野餐篮放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不料,从我们身后传来羽翼振动的声响。

我们转身,看到一只苍鹭落在车道上。很可能就是杀手宫的那只鸟,它曾立在网球场边,向我投来犀利的凝视。显然,此刻目光依然:蓝色锐目里看不到一丝怜悯。

“那是真的吗?”怀尔曼问,“你觉得呢,埃德加?”

“是真的。”我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以指给他看,苍鹭投下了身影,但据我刚才观察,马夫雕像也有影子;可刚才一时讶异,竟没去留意影子的事。“我就是知道。走吧,我们进屋去。不用敲门。这不是友好拜访。”

13

“呃,这儿有个问题。”杰克说。

走廊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寄生藤,密密的须叶悬垂下来,遮蔽了天光,但等我们的视力习惯了深重的暗影,却看到两扇门把上缠着一条又粗又锈的锁链。挂锁——不止一把,而是两把大锁——垂在锁链下面。链子从两边门柱上的挂钩中穿出来。

怀尔曼走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你看,”他说,“杰克和我可以把那些挂钩扳掉。它们插在那儿可有些日子了。”

“是有些年头了吧。”杰克说。

“或许可以,”我说,“但门本身也是锁着的,如果你们晃动锁链、拔钩子,就会惊动邻居。”

“邻居?”怀尔曼问。

我指了指头顶。怀尔曼和杰克顺着我的指尖往上看,这才发现我早就注意到的东西:一大群褐色蝙蝠倒挂沉睡,活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倒悬在我们头顶。我又朝脚下看了看,发现门廊不仅被植物覆盖,还积了厚厚一层鸟粪。这让我无比高兴:帽子算是戴对了。

我再抬头时,杰克·坎托里竟已经退到台阶最下层了。“没门儿,哥们。”他说,“叫我胆小鬼也好,叫我娘娘腔也好,随便怎么嘲笑我都行,反正我不去那边。怀尔曼怕蛇,我怕的就是蝙蝠。以前——”他要吐露原委,听来像是长篇大论,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话没说出口,他反而倒退了一步。我则思忖起恐惧的怪诞性:鬼影般的马夫雕像没有完成(但只差一点)的任务,一群沉睡的蝙蝠却能办到。至少,对杰克有用。

怀尔曼说:“蝙蝠会传染狂犬病,朋友——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们应该去找销售员的进出口。”

14

我们沿着大屋墙边慢慢地寻找,杰克走在最前面,提着红色野餐篮。他的衬衫已被汗水洇成了深色,但一点恶心的症状都没有了。他本该又晕眩又呕吐的;或许我们都该如此。泳池散发的恶臭简直令人无法承受。高至大腿的野草割擦着牛仔裤;硬硬的马鞭草梗刺戳着脚踝。大屋是有窗的,但都太高了,杰克得站在怀尔曼的肩上才能看到里面。

“现在几点了?”杰克喘着粗气问道。

“几点?是你该走快点,我的朋友。”怀尔曼答,“你想换换手吗?让我拎篮子?”

“当然,”杰克没好气地说,这好像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发脾气。“然后你会心脏病爆发,我和我老板就得练练急救术。”

“你是在暗示我不中用了?”

“中用,但我依然认为你超重五十磅,很有可能犯心脏病。”

“别说了,”我说,“你俩都少说两句。”

“放下吧,小子,”怀尔曼说,“把那该死的篮子放下来,剩下的路我都包圆了。”

“不。你甭想。”

我的眼角突然瞥到黑影一闪,几乎都没想去看,还以为又是马夫雕像。这次,黑影沿着泳池边飞速移动,或是掠过臭虫嗡嗡、臭味哄哄的水面。真要感谢上帝,我终究是看了一眼,以求确证。

怀尔曼的男儿气概遭到了嘲讽,此刻正对着杰克怒目而视。“我要和你换。”

泳池中突然死水搅动,有一处黏腻鼓胀的肮脏水层动了起来,某个形体渐渐浮出污黑水面,跳上了四分五裂、野草滋生的水泥池台,还兀自抖动,像在散射脏物。

“不用。怀尔曼。我能行。”

一团恶心污浊的活物,还有眼睛。

“杰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接着,我看到了尾巴,并幡然领悟自己所见为何。

“我还要告诉你——”

“怀尔曼。”我摁住了他的肩头。

“不,埃德加,这事儿我办得到。”

我办得到。这四个字在我脑海里激起洪钟般的鸣响。我逼迫自己口齿清晰、语速缓慢地说出重点。

“怀尔曼,住嘴。这儿有一条鳄鱼,刚刚爬出泳池。”

怀尔曼怕蛇,杰克怕蝙蝠。可在我看到那庞大的史前恶兽从腐臭的老泳池里现身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怕鳄鱼。它穿过水泥地上高耸的草丛(还把仅存的一张四脚朝天的草地休闲椅扫到一边)向我们靠近,再闪入最近的一株巴西胡椒木上蔓生出的藤蔓和野草间。我瞥见了它凸起而褶皱的后背,一只黑眼挤闭,大概是在眨眼,接着,只能看到它滴着污泥的背在微微颤动的绿植间时隐时现,活像三深处的潜水艇。它向我们迫近,可我提醒怀尔曼后就手足无措了。视野里浮现出灰蒙蒙的一片。我向后躲闪,背靠在苍鹭栖屋扭曲的破木板墙上。墙上热烘烘的。我靠在那儿,傻等着被十二英尺长、活在约翰·伊斯特雷克家上百年历史的泳池里的凶兽吞下肚。

怀尔曼总是雷厉风行。他从杰克手里一把夺过红色野餐篮,扔到地上,同时跪倒在旁边,揭开了一侧篮盖。他探手而出时,已握住了一把手枪,我只在动作影片里见过那么大支的手枪。野餐篮敞着盖、搁在面前,怀尔曼跪坐在高高的草丛里,双手把牢那支枪。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当时、乃至今天也认为他的表情绝对平静……要知道,他是在面对比蛇更庞大的食人兽啊。他静静等待。

“开枪啊!”杰克尖叫起来。

怀尔曼依然等待。就在他前方,我又看到了那只苍鹭。它飘浮在半空,在网球场后面,在已被植物覆盖的工具屋上方,头冲下地飘浮着。

“怀尔曼?”我说,“打开保险了吗?”

“开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用大拇指扳动了什么东西。枪柄上端的小红点不再闪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草丛,那儿有了些微妙的动静。接着,草丛刷地被分开,鳄鱼朝他冲去。我在探索频道和国家地理杂志上见过鳄鱼,但完全没想到,那么粗短的四条腿竟能让它们那么飞速地冲杀。草叶将它面孔上的污泥扫除了大半,于是,我便看到了它满脸的邪笑。

“开枪!”杰克喊道。

怀尔曼开枪了。枪声响得骇人——恍如磐石隆隆滚动——结果也一样骇人。鳄鱼的前半个脑袋被轰没了,污泥、鲜血和生肉爆成一团污雾。但它没有放慢速度,相反,四条短腿在最后三十码中甚至加速冲刺。枝梗在它铁甲般的体侧脆生生折断,我听得一清二楚。

后座力令枪筒上扬。怀尔曼不慌不忙。我从未见过如此冷峻的他,那太让我惊叹了。当枪筒又下落到水平位置时,鳄鱼已冲到十五码之内。他又开了枪,第二发子弹将那凶兽的上半身轰到半空,白里透绿的肚皮尽露无遗。刹那间,它好像支在尾巴上跳着旋转舞,活像迪士尼卡通片里快活的短鼻鳄鱼。

“耶!丑八怪!”杰克又喊起来,“去你妈的!去你大爷的!”

枪筒又被后座力顶了上去。怀尔曼又一次任枪口上跳。鳄鱼砰然落地,侧身僵挺,露出了肚腹,粗短的腿抽搐不已,尾巴抽打着枝叶,也掀起了土块。待枪口又稳稳落下,怀尔曼再次扣动扳机,鳄鱼的中腹部应声爆裂。眨眼之间,它身下那片土地几乎完全从绿色变成了血色。

我仰头寻找那只苍鹭。不见了。

怀尔曼站起来,我这才看到他浑身发抖。他走近鳄鱼——没贸然踏入以尾为半径的危险区——又将两颗子弹射进那具残体。尾巴一阵痉挛,最终砸向地面;身躯也在抽动后不动了。

他转过身,朝杰克摆一摆颤抖的手中那把自动枪。“沙漠之鹰,点三五七。”他说,“穷凶极恶的希伯来人造出了老派大手枪——詹姆斯·麦克墨特瑞,二〇〇六年。篮子死沉死沉的,主要是因为装了弹药。我把我所有的弹夹都塞进去了。起码有一打吧。”

杰克走上前,使劲拥抱了他,又在他双颊前各吻一下。“只要你乐意,我可以提着篮子一路走到克利夫兰,绝无半句怨言。”

“至少你不用再负担枪的重量了。”怀尔曼说,“从现在开始,我要把这老姑娘紧紧拴在裤带上。”他装入一盒新弹夹,仔细地扣上保险,再把枪佩在腰带上。因为他的手仍在打战,试了两次才挂好。

我也走过去,亲吻他的双颊。

“哦,老天爷啊,”他说,“怀尔曼不再像西班牙人了。怀尔曼觉得自个儿变种为法国佬了。”

“你怎么碰巧有一支枪呢?”我问。

“这是伊斯特雷克小姐的建议,就在上一次坦帕街区毒贩火拼之后。”他看了看杰克,说,“你应该记得吧?”

“记得。死了四个人。”

“反正呢,伊斯特雷克小姐建议我搞把枪来,保家安身。我选了支大家伙。她甚至还和我一起练习打靶呢。”他笑了,“她很棒,也不在乎枪声,但她恨透了强大的后座力。”他又看了看血肉模糊的鳄鱼,“它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朋友,接下去怎么办?”

“绕到后门去,不过……你俩有谁看到那只苍鹭了吗?”

杰克摇摇头。怀尔曼也摇摇头,并且一脸迷茫。

“我看到了,”我告诉他,“如果我再看到……或是你们看到……我希望你能开枪,杰罗姆。”

怀尔曼扬了扬眉,但没说什么。我们继续走在荒芜的宅院里,沿着东侧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15

看样子,从后门进入大宅并不难,因为根本没有后门了。大宅的东侧建筑基本上都消失了,或许是在同一场飓风中和屋顶那层一起被卷走了。站在原来的后门位置,可透过疯长的植株看到昔日的厨房和食品储藏室,我这才意识到,第一代苍鹭栖屋已只剩下了苍苔裹覆的门面。

“我们可以从这儿走进去,”杰克犹豫不定,“但我觉得走那种地板不太可靠。埃德加,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非常疲惫。大概和鳄鱼短兵相接把我的肾上腺素用完了,但我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种疲惫,很像是挫折感。这里经历了太多岁月、太多暴风雨的考验,而一个小女孩的画是倏忽即逝的。“怀尔曼,现在几点了?拜托你,别瞎扯。”

他看了看表,“两点半。朋友,要不要进去?由你来定。”

“我不知道。”我重复了一遍。

“好吧,我要进去。”他说,“我杀了一条该死的鳄鱼才到了这里;起码要在老田园里看一圈才走。食品室的地板看起来还挺结实的,而且也最贴近地面。你俩也来吧,我们搭点废料就能爬上去了。那些梁柱都能用得上。杰克,你先上去,然后拉我一把。我们再一起把埃德加拉上去。”

我们便这么做了,上气不接下气,爬得满身脏乱,先到食品室,再进入大屋,我们好奇地东张西望,感觉像是穿越了时空,变作八十年前世界里的游客。

十八 诺问

1

陈年朽木、灰泥和发霉的布料在大屋里积沉。有一股隐晦的植物气味。有些家具还在,但已被时间摧残、被潮湿浸毁;客厅里的精美墙纸还残留着条条缕缕,如同一张古老而巨大的纸网,静默地从溃烂的天花板上垂下来。纸网之下的柏木地板上有一个弯曲下陷、深约一英尺的洞,死去的黄蜂僵挺在洞里。楼上,不知何处,传来滴水的声音,每次滴落,只有孤零零的一声响。

“如果有人趁着柏木和红木没有完全腐烂之前到这里来挖宝,光是这些木头就值一大笔钱。”杰克说。他弯下腰,握住一块弯曲变形的木板头,拽了拽。木板被拖出来后就断了——没有清脆的断裂声,却像太妃软糖一样软塌,只有一声闷响。一些蠹虫从木板下的矩形空洞里钻出来。还涌出一股潮湿阴森的气息。

“没有垃圾,没有抢掠,没人在这儿快快乐乐开派对,”怀尔曼说,“没有丢弃的避孕套,没有随意闯入的脚印,墙上也没有‘乔伊爱黛比’的喷漆涂鸦。我认为,自从约翰锁上门远走高飞之后,从没有人来过这里。我知道这难以置信——”

“不,”我说,“不是难以置信。岛南端的这栋苍鹭栖屋自从一九二七年起就属于珀尔塞了。约翰知道,因而写遗书时要求确保将这栋屋按原样保留。”我看了一眼正对大厅的那间屋。大概曾是书房。一张古旧的拉盖书桌立在一摊臭气熏天的脏水里。还有书架,但都是空的。“这是个坟墓。”

“那我们去哪儿找画?”杰克问。

“我不知道。”我说,“我甚至不……”过道里有一小块灰泥横着,我踢了一脚。我本想把它踢飞的,可那太陈旧,太潮湿了;我一踢就成了碎片。“我甚至不认为还有别的画存在。看到这里这副模样,我觉得不会有了。”

我再次环顾四周,吸着潮湿的雾气。

“你可能说对了,但我不信任你。”怀尔曼说,“因为,朋友,你在哀悼。那会让人身心俱疲。我是过来人,才会这么说。”

杰克进了书房,走在吱呀作响的潮湿地板上,慢慢靠近老书桌。一滴水落在他的帽檐上,啪嗒一声轻响,他抬头去看。“天花板在下陷,”他说,“楼上起码有一间浴室,说不定两间,当年,说不定屋顶上还有蓄水池,用来接雨水。我看到一根水管吊着。早晚有一天,积水会倾泻而下,你就得跟这张书桌说永别了。”

“不跟你说永别就好,杰克。”怀尔曼说。

“现在,我担心的是这儿的地板。”他说,“跟他妈的玉米粥似的。”

“那就快回来。”我说。

“马上。让我先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他拉开抽屉,一个接一个。“什么都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空的……”他停下来,“这儿倒有点东西。一张便条。手写的。”

“让我们瞧瞧。”怀尔曼说。

杰克小心翼翼地踮脚迈着大步,越过湿漉漉的地面,才把它递给他。我在怀尔曼身后,和他一起看。那是一张普通的白纸,笔迹潦草粗犷,像是男人的手笔:

约翰——你想要,就拿得到。这是最后一批好货,专门为你预备的,我的好哥们。“小香”不是最好的货,所以改名叫“管他呢”。单麦的还行,CC代表的是“普通牲口”(哈哈)。五小桶金。还有——如你要求的——蜂蜡里的两张桌。我只是撞撞运气,没指望太多,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朋友,感谢你做的一切。等我摆脱泥潭,再见!

DD

8月19日,′26

怀尔曼指了指“两张桌”,说:“桌子在漏水。埃德加,这封信对你还有什么启示吗?”

有,但一时间我该死的记忆又犯病了,死活不愿给我线索。我办得到,我默念……想到旁敲侧击的记忆法。先是记起伊瑟在说,先生,能和您分享泳池吗?悲恸随之而来,但我听任心如绞痛,因为只有这一种办法。随后,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倚在另一个泳池边。她有傲然双峰,修长美腿,穿着双肩带黑色泳衣。她,就是霍克尼笔下年轻时代的玛莉·爱尔,她自称为坦帕的吉杰特。然后……我全想起来了。长舒一口气,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

“DD就是戴维·戴维斯。”我说,“在咆哮的二十年代,他是太阳海岸有钱有势的大名人。”

“你怎么知道的?”

“玛莉·爱尔告诉我的。”我说,心底里有个冰凉角落恐怕再也暖不起来,却会牢记这讽刺的逻辑;生活如轮转,只要你等得够久,它总会绕回最初点。“戴维和约翰·伊斯特雷克交情很深,显然也为他提供了大量好酒。”

“小香,”杰克说,“就是香槟酒,对吗?”

怀尔曼说:“杰克,猜得好,但我想知道桌子是什么,还有蜂蜡(cera)。”

“这是西班牙语,”杰克说,“你应该懂的啊。”

怀尔曼挑起眉眼,瞄了他一眼,“你想到了sera——S开头的。que sera里的sera。”

“洛丽丝·黛,一九五六年。”我说,“未来并非我们所能见。”也是好事,我暗自感伤。“有一点我倒是很肯定,戴维没说错,这确实是他最后一次运私酒。”我指了指信上的日期:八月十九日。“这家伙在一九二六年十月起航去了欧洲,再也没回来。他消失在大海上了——玛莉·爱尔就是这么说的。”

“那蜂蜡呢?”怀尔曼问。

“我们现在就去找答案。”我说,“但这事有点古怪——只有这么一张信纸。”

“有点怪,大概是吧,但也不算怪得离谱。”怀尔曼说,“如果你是个鳏夫,带着几个小女孩,你会带着走私犯的最后一张收条奔向新生活吗?”

我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但我可能会烧毁,连同私藏的法国明信片一起烧光。”

怀尔曼一耸肩,“我们永远没法知道他销毁了多少犯罪证据……也许很少呢。偶尔和哥们喝几杯而已,相对来说,他的案底应该很清白。但是,朋友……”他的手搭上我肩膀,“这张纸是真的。我们确实找到了它。如果我们找得到这东西,或许还会有别的东西在等我们发现……多少有一点那感觉。这可能吗?”

“反正,这么理解也不错。那就瞧瞧吧,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2

一开始,好像根本不会有新发现了。我们把楼下的每一间房都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却差点儿出事:那间屋子以前肯定是餐厅,我的脚卡在了碎地板的夹缝里。怀尔曼和杰克很快就来救援,也好在踏空的是伤腿,我还有一条好腿能稳住自己。

到二楼以上去看,根本没希望。楼梯还在,但楼梯平台和一截破损的扶手后头,只能见到蓝天和一株高耸入云的棕榈树招摇的阔叶。二楼已是大部分残损,三楼则是彻底消失。看样子,我们只得走回厨房,利用勉强搭凑的脚手架爬回屋外,本次探险的唯一收获便是一封古老的便笺,列出一次私运酒水的清单。蜂蜡可能指代什么,我有点线索,但若不知道珀尔塞在哪里,这条线索也就毫无价值。

她就在这里。

近在咫尺。

否则,为什么要经历如此胆战心惊的一程才能抵达这里?

怀尔曼走在最前面,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便撞在他背上。杰克也没刹住脚步,野餐篮的粗把手撞到了我。

“我们得查查楼梯。”怀尔曼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会犯下如此愚蠢的纰漏。

“你说什么?”我问。

“我们得查查楼梯下面有没有哈—哈。我早该想到的呀!我准是糊涂了。”

“哈—哈是什么?”我问。

怀尔曼已经转过身了,“杀手宫的哈—哈是主楼梯从下往上数的四级台阶。她说,那是她爸爸的主意——万一着火了,那儿距离前门最近。里面有个上锁的盒子,现在里面没什么了,只有些老古董纪念品、几张照片,但她曾经把遗嘱和最值钱的珠宝首饰都藏在那里。后来她对她的律师说了。真是大错特错。他坚持让她把所有贵重物品转移到萨拉索塔的保险箱里去了。”

我们现在就站在楼梯脚下,身后是死黄蜂堆成的小山。老屋浓烈的腐臭包围着我们。他双眼放光地看着我,“朋友,她还把一些非常珍贵的瓷人藏在那个盒子里。”他立刻开始察看楼梯的残骸,除了蓝天和无谓的废墟,它不再通向别处。“难道你不认为……如果珀尔塞真的是像瓷人那样的东西,是约翰从海湾深沟里捞上来的……难道你不认为她就藏在这里,藏在楼梯里?”

“我认为,凡事皆有可能。但要小心,千万分地小心啊。”

“我敢拿任何东西跟你赌,这儿有哈—哈。”他说,“小时候学到的事,我们得再做一遍。”

他用靴子拨开死黄蜂——它们发出一声脆纸撩开的轻响——又跪在楼梯脚下。他从第一级台阶查起,再是第二级、第三级。当他摸到第四级时,说道:“杰克,把手电筒给我。”

3

珀尔塞不会藏在楼梯下隐秘的夹层里,我很容易说服自己——未免也太容易了——但我记得伊丽莎白曾把瓷人藏进甜蜜欧文曲奇饼干罐,也记得杰克从野餐篮里翻找出超大个的手电筒时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把一尘不染、锃亮锃亮的不锈钢手电筒递交在怀尔曼的掌心里,就像护士在手术台旁把器具递给主刀大夫。

怀尔曼摁亮手电,光柱在阶梯间扫射时,我看到一丝金光闪过:那是梯级那一头的小铰链。“好了,”他说,把手电筒递给杰克,“让光照在梯级边缘。”

杰克听从吩咐。怀尔曼则探手摸向两级阶梯中间的竖直挡板,那理应随着小铰链转动而推入、弹出。

“怀尔曼,等一等。”我说。

他转身看我。

“先闻一闻。”我说。

“你说啥?”

“闻一闻。告诉我,有没有潮湿的霉味。”

他凑近背后有铰链的梯级闻了闻,再转身对我说:“有点湿,大概吧,但这儿到处都有霉味,闻起来一个样。想要更确切的答案吗?”

“要非常慢非常慢地打开它,好吗?杰克,笔直往里面照。你们俩都要寻找水迹。”

“为什么,埃德加?”杰克问。

“因为桌子在漏水,她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看到一个陶瓷容器——瓶子、水壶或是桶罐——那就是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破裂了,说不定早就大口敞开了。”

怀尔曼深吸一口气,徐徐呼出。“好。正如数学家所言,用零去除任何数,都将得到零。”

他用力抬了抬楼梯,但它纹丝未动。

“锁住了。我看到一条细槽……当年肯定有把小钥匙——”

“我带着瑞士军刀。”杰克说。

“等一下。”怀尔曼说,他指尖使出蛮力时嘴角扯向下方,太阳穴旁有根青筋凸显出来。

“怀尔曼,千万小——”

没等我说完,那把老旧而微小的锁便断了,想必它早就在经年尘埃中锈蚀了。竖直的梯级夹板飞了出来,扯断了那条小铰链。怀尔曼用力过猛,蹒跚地朝后退了一步。杰克抓牢他,我又用独臂笨拙地揽住杰克。大支手电跌落到地板上,但没有毁坏;明亮的光柱四处滚动,将那堆令人悚然的黄蜂干尸照了个分明。

“我的老天爷啊,”怀尔曼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跟,“天啊,地啊,神啊。”

杰克捡起手电筒,照向梯级间的那个黑洞。

“是什么?”我问,“有东西吗?什么都没有?说话呀!”

“有东西,但不是瓷瓶,”他说,“是个金属盒子。看起来像糖果盒,但更大一点。”他屈身蹲下。

“你最好别——”怀尔曼说。

但他说得太晚了。杰克已经把手伸了进去,从指尖到手肘都淹没在暗洞里了。刹那间,我几乎坚信会有什么东西咬住他的手,吞到肩膀,死死将他往里拽,而他就会拉长了脸、爆出尖叫。但眨眼间他就立起身来,手里抓着一只心形铁皮盒。他把它递给我们。盒面上尘埃厚重,粉红脸颊的小天使几乎完全隐没其下。天使的下面还有一排老派手写体的字迹:

伊丽莎白的小宝贝

杰克带着质询的眼神望着我们。

“打开,”我说。现在我有八九成的把握:那不是珀尔塞。一时间颇为失望,却又如释重负。“你找到的,那就由你打开。”

“是画。”怀尔曼说,“肯定是画。”

和我想的一样。但偏偏不是。杰克从锈钝的心形铁盒里掏出来的竟是莉比的娃娃,而我看到诺问竟有种归家般的感觉。

噢噢噢,她的黑眼睛和猩红色的笑唇好像在说话,哎哟哟,我一直躺在里面呢,你个死男人。

4

她从盒子里冒出来,活像一具从墓穴里掘出的尸首,目睹此景,一阵骇人而绝望的恐怖如电流般刺穿我的身躯,始于心脏并四向散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先被撬动,继而彻底瓦解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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