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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听着,埃姆,我会离开几个小时。回来拿你的衣服或是其他想拿的东西。我会在梳妆台上放一些钱。”

有一瞬间,她动摇了。但她又想到,把钱留在梳妆台上是男人们去找妓女时的做法。

“不,”她说,“我想有个全新的开始。”

“埃姆。”又是长时间的停顿。她猜想他正在努力控制情感,想到这一点又让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们就这么结束了吗,姑娘?”

“我不知道,”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

“若是让我猜,”他说,“我会猜,是的。今天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一个健康的女人可以跑很远的距离。”

“我会打电话给你。”她说。

“第二,对于婚姻来说,活着的孩子是黏合剂,死了的孩子是硫酸。”

这是亨利说过的最伤人的话,因为他把艾米的存在抹杀成一个丑陋的比喻。埃姆做不到这一点,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做不到。“我会打电话给你。”说着,她挂断了电话。

3

弗米利恩岛烟雾蒸腾却人迹罕至。

就这样,埃米莉·欧文斯比跑到了车道尽头,又跑到了山脚下的可依快餐店,再从那里跑到了南克利夫兰专科学校的跑道上,最后跑到了莫里斯酒店。她跑出了婚姻,如同一个女人下定决心抛开一切向前跑时甩掉脚上的拖鞋般决绝。然后她跑到了佛罗里达的麦尔兹堡(在西南航空公司的帮助下),从那里租了一辆车,向南开往那不勒斯。在六月炙人的阳光下,弗米利恩岛烟雾蒸腾却又人迹罕至。沿着海岸,从吊桥开到父亲的行车道有两英里。车道尽头是海螺屋,外观十分简陋,除了屋顶和百叶窗漆成蓝色外,整体并未上油漆,就连漆过的窗子也被海风吹得斑驳陆离,但屋内有空调,布置得十分舒适。

她关掉那辆尼桑阿维斯的引擎,空荡荡的海岸上只剩下海浪声。附近,不知哪个方向,一只受了惊吓的鸟儿叫个不停,啊—嗷!啊—嗷!

埃姆低下头,抵着方向盘哭了五分钟,把这半年来承受的压力和恐惧都释放出来,或者说,试着释放出来。除了那只不停啊—嗷叫唤的鸟,没有谁能听见。终于哭了个够,她脱下T恤,只剩一件普通的灰色运动文胸,把脸上的鼻涕、汗水和泪水抹掉,又把前胸擦干净。然后,她朝房子走去,运动鞋踩着脚下的贝壳和珊瑚碎片。草地上有个戴红帽的侏儒塑像,帽子已经褪色,但面孔看起来依旧神色自得,喜气洋洋。她弯腰从塑像下摸出一个苏克里兹润喉糖的盒子,钥匙就藏在里面。就在这时,她才想到,她已经有一周多没有头疼过了。还好,否则佐米格远在千里之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十五分钟后,她穿着短裤和爸爸的一件旧衬衫,在海滩上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她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早餐喝咖啡和橙汁,午餐吃一大盘蔬菜沙拉,晚餐是“斯托弗的精益料理”,通常是奶酪加通心粉,或是吐司配连袋煮的切片牛肉——父亲嘲笑其为鹅卵石上的一坨屎。这些食物为她提供了足够的碳水化合物。早上,天气凉爽,她赤脚在离海水很近的沙滩上跑步,那里的沙地潮湿而紧实,几乎没有贝壳。午后炎热多雨,她会到公路上去,大部分路段都有树荫遮盖。有时,她会被雨水淋得透湿。这样的情况下,她就在雨水中奔跑,总是微笑着,有时甚至会大笑出声。回家后,她一迈进客厅便开始脱衣服,再把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它离淋浴喷头只有三步,十分方便。

起初,她在沙滩上跑两英里,公路上跑一英里。三周后,变成在沙滩上跑三英里,在公路上跑二英里。鲁斯蒂·杰克逊从某首老歌里得到灵感,把他的度假居所叫做小草屋。它位于弗米利恩岛的最北端,和岛上其他建筑毫无共同之处;其他的房屋都归富人和超级富豪所有,而岛最南端矗立着的三幢极其豪华的大宅则属于富得超乎想象的家伙。埃姆在公路上跑步时,偶尔会看到装载着运动场地维护器材的卡车驶过,但很少有轿车。她一路上看到的房屋都是关闭的,车道也都锁着,这种状态至少要持续到十月,那时房主们才会陆续回来。她开始在脑子里为那些房子起名字:带圆柱的那幢叫塔拉,前面有高高的铁栅栏的叫联邦俱乐部,丑陋的灰色水泥墙后面的高大建筑叫碉堡。另有一栋小一些的,大部分被蒲葵和棕榈所遮盖,被埃米莉称为钓鱼屋——她幻想适逢旺季居住在那里的人们是否以钓鱼饼干为食。

在海滩上,有时她会碰到海龟观察项目的志愿者,很快,她就叫着他们的名字打招呼了,而她跑过时,他们也会大喊一句“嗨,埃姆!”除此之外,她基本上没有看见过别人。只有一次,一架直升机飞过,上面的乘客——一个年轻人——探出身来朝她挥挥手。埃姆同样挥手致意,她的脸安全地藏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内尔斯球队的帽子下。

她在41号干线上往北五英里的帕不里斯超市购物。通常,在开车回来的途中,她会去波比·特里克特的二手书店兜一圈。那家店虽然比父亲的度假屋大得多,但本质上还是个海螺屋。她在那里买了几本雷蒙德·钱德勒和埃德·麦克贝恩的平装书。书很旧,边缘发黑,纸页发黄,散发着甜蜜怀旧的味道,正如某天看到的那辆福特伍迪旅行车给她的感觉一样。那辆车的车顶上绑着两把花园椅,后备厢里露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冲浪板,晃晃悠悠地沿着41号干线往前走。没有必要买约翰·丹·麦当劳;父亲的橙色书架上摆了一整套。

七月快过完的时候,她已经一天要跑六英里,有时还会跑七英里。她的胸部小得只剩两个疙瘩,臀部也几乎不存在了;另外一个成绩就是把父亲的两个空书架上塞满了诸如《死亡之城》和《六件坏事》一类的书。晚上,电视从来不开,甚至不看天气预报。父亲的旧电脑也一直黑着。她也没买过报纸。

父亲隔天给她打一次电话,在她说做好心理准备会通知他后,便不再反复询问是否需要他抽时间过来陪她。同时,她还告诉父亲,她并没打算自杀(这是真的),甚至也不抑郁(这不是真的),而且她还按时吃饭。这些对鲁斯蒂来说就够了。父女间一直坦诚相见,她也知道夏天是父亲的忙季——学生们在校(他也喜欢把那里称作工厂)期间不能做的所有事情都要在六月十五日至九月十五日之间做完,因为这段时间学校里只有暑期课程和一些校方主办的学术会议。

况且,父亲有一个女朋友,她的名字是梅洛迪。埃姆不喜欢到他们那边去——因为她会觉得怪异——但她知道,梅洛迪让她的父亲快乐,所以她也会在电话里问候她。很好,父亲的回答永远不变。梅气色好得像个桃子。

她给亨利打过一次电话,亨利也给她打过一次。他打电话来时是晚上,埃姆很肯定他喝醉了。他又问了一遍他们是不是结束了,而她再次告诉他,她不确定,但她在说谎。很可能是在说谎。

夜间,她睡得很沉,如陷入昏迷一般。起初,她会做梦——一遍又一遍地重现他们发现艾米死去的那个早上。有些梦里,艾米浑身发黑,像一个腐烂的草莓。另一些梦里——这些梦更糟——艾米呼吸困难,她口对口地人工呼吸才救了女儿。说这些梦更糟糕,是因为当她醒过来时,她会发现艾米还是死了。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从床上滑下来,衣服也没穿,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的胳膊肘抵着膝盖,双手托着脸。窗外,闪电划过海湾的天空,墙上映出忽明忽暗的蓝色光线。

随着她跑得更远——挑战自己耐力的极限,那些梦不再出现,也可能是她不再记得做过的梦了。醒来时,她的身体不能说多么精力充沛,但也逐渐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受伤后的复原。尽管每一天本质上都跟前一天相同,但每一天也慢慢像新的开始——属于它自己的新的开始——而不是旧时光的延续。一天清晨,她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艾米的死开始变得像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而不是正在发生的事。

她觉得自己准备好跟父亲见面了——如果他愿意,带梅洛迪一起来也可以,她会给他们准备一顿像样的晚餐,他们也可以在这里过夜(这想法有点不像话,这里本来就是他的)。然后,她开始思考自己现实中的生活该如何继续,那个很快就要到来的、吊桥另一端的生活:有些东西想要保留,有些想要抛弃。

她想,很快就会打那个电话了。一个星期后。最多两个星期。还不到时间,但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4

不是什么好人。

刚进入八月不久的一个下午,德凯·霍利斯告诉她,她在这个岛上有伴儿了。他从来都不说全称,都是这个岛。

德凯满面沧桑,也看不出到底是五十岁还是七十岁。他又高又瘦,戴一顶活像一只倒扣碗的破旧草帽。从早七点到晚七点,他负责管理弗米利恩和大陆之间的吊桥。这是周一到周五。周末是“孩子”值班(说是孩子,也三十岁了)。有时候,埃姆跑到吊桥,看见“孩子”替代德凯坐在门房外面的老藤椅上,读《马克西姆》或《大众机械》而不是《纽约时报》,就会吃惊地意识到这么快又到周六了。

但这个下午,值班的是德凯。弗米利恩和大陆间的通道——德凯称之为“喉哝”(她猜他想说的是“喉咙”)——在昏暗的天色下同样显得黑暗和荒凉。靠近海湾的一侧凭栏上,一只苍鹭静静地伫立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伺机猎食。

“伴儿?”埃姆不解地回答,“我没有任何同伴。”

“我不是那个意思。皮克林回来了。好像住在366号?带着他的一个‘侄女’。”说到“侄女”时,德凯的眼睛翻了翻。他的蓝眼珠颜色很淡,几乎是无色的。

“我什么人都没看到。”埃姆说。

“有可能,”他说,“大约一小时前,他们坐在红色的大奔驰里经过这里,那时候说不定你还在系鞋带呢。”他向前探过身,身前的报纸被压在了他那没什么肉的肚子上。她看到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做了一半。“每年夏天都是不同的‘侄女’,都是年轻女郎。”他停了一下,“有时是两个,八月一个,九月一个。”

“我不认识他,”埃姆说,“也没看到什么红色奔驰。”她也不知道366号是哪幢房子。注意过那些房屋不假,可谁会去看邮箱号码呢?当然,219号是个例外,因为邮箱上面有一排木刻小鸟。(很自然的,那个邮箱后面的房子便被埃姆命名为鸟园。)

“无所谓。”德凯说。这次他没有翻白眼,而是扯了扯嘴角,像是嘴巴里有什么难吃的东西一样。“他开奔驰把她们带到这里来,再用他的船送她们回圣彼得斯堡。是一艘白色的大游艇,叫游戏床,今天上午刚从这儿过去。”他的嘴角又扯了扯。远方隐约传来了雷声。“那些侄女们参观了一下房子,坐游艇在海上兜兜风,然后我们就看不到皮克林了,直到明年一月芝加哥冷得没法待了。”

这么一说,埃姆觉得今早在海滩跑步时,似乎看到了一条白色的游艇拴在岸边,但也不是很确定。

“再过两天——也可能是一星期——他会派几个人出来办事,有一个会把奔驰开回放车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在哪儿。我猜是在那不勒斯的私人机场附近。”

“他一定很有钱。”埃姆说。这是她和德凯聊得最久的一次,也挺开心,但她仍然开始原地跑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双腿僵硬,另一方面是她的身体在呼唤她跑起来。

“富得像史高治·麦克老鸭,但我感觉皮克林的钱是用来花的,史高治叔叔可没他那么会花钱。听说他是做电脑发家的。”他的眼珠转了转,“富人们不都是吗?”

“也许吧。”她还在原地跑步。此时,远处的雷声听上去更清晰、也更响了。

“我知道你着急要走,但我跟你说这些是有理由的。”德凯说。他合上报纸,放到一边的旧藤椅上,又把咖啡杯压上去。“我通常不会对这个岛上的人说三道四——他们大多数都很有钱,乱说话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但是我喜欢你,埃米。你不太和人来往,但你一点也不势利。我也喜欢你父亲,我们偶尔还会一起喝一杯。”

“谢谢你,”她有点感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笑着问他,“我父亲是不是让你看着我点儿?”

德凯摇摇头。“没有。以后也不会。这可不是R·J的风格。但他会像我一样提醒你——吉姆·皮克林不是什么好人。换做我是你,就会离他远远的。如果他邀请你进屋和他的新‘侄女’喝上一杯,甚至只是喝杯咖啡,记得要说不。如果他要你和他一起去海上兜风,更要坚决拒绝。”

“不管去哪儿兜风我都没兴趣。”她说。她感兴趣的是完成自己在弗米利恩岛上该做的事情。她觉得差不多快完成了。“我最好在下雨前赶回去。”

“我看最早也要五点才会下,”德凯说,“不过就算我说错了,你也没问题。”

她又笑了,回答:“我也这么认为。女人们不像男人们想的那样会在雨中融化的。我会告诉爸爸你向他问好。”

“好。”他弯腰去拿报纸,又停下,从那顶可笑的帽子后面抬起眼来。“话说回来,你过得怎么样?”

“好些了,”她说,“每天都在好转。”她转过身,朝小草屋的方向跑去,一面扬起手算作向身后的德凯告别。此时,一直停在凭栏上的那只苍鹭从她身边飞过,嘴里叼着一条鱼。

366号原来就是碉堡。自从她到弗米利恩以来,这里的门还是第一次半开着。或者当她路过这里,朝桥边跑去时就已经打开了?她记不得了。她已经习惯了戴手表来计时,一只显示巨大数字的笨重家伙。很可能上次路过时她正在看手表。

她原本要不减速地跑过去的——雷声已经越来越近——但她身上穿的又不是吉尔·安德森店里上千美元的小山羊皮上衣,只是运动服装店里的一套行头:短裤和耐克牌T恤。而且,她对德凯是怎么说的?女人们不会在雨里融化的。于是她放慢脚步,转过身,偷偷看了一眼,纯粹因为好奇。

她认为停在院子里的奔驰是SL 450,因为她父亲就有一辆相似的,只不过他的那辆已经很旧了,而这一辆还是崭新的。车是糖苹果的红色,即使是在昏暗的天色下也闪闪发亮。后备厢是打开的。一束金发从里面垂出来。头发上有血。

德凯有没有说过和皮克林在一起的女孩是金发呢?这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问题,然后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就不觉得吃惊呢?这似乎是个完全合理的问题,答案是德凯并没这么说过。他只是转转眼珠,说那是个年轻女孩,是他的“侄女”。

雷声轰隆,几乎就在头顶。院子里除了那辆车(还有后备厢里的金发女郎),什么都没有。整幢房子看上去也很荒凉,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碉堡,就连周围随风摇摆的棕榈树也不能让它看上去柔和些。它太大、太荒、太灰,是幢丑陋的房子。

埃姆隐约听到一声呻吟。她想都不想就冲进门去,跑到打开的后备厢前,朝里面看去。呻吟声不是里面的女孩发出的。她的双眼是睁着的,但身上不知被捅了多少刀,喉咙上的一刀从左耳划到右耳。

埃姆盯着后备厢里的女孩,吓得忘了活动也忘了呼吸。她突然想,也许里面的女孩是假的,只是拍电影用的替身而已。虽然理智告诉她那是胡扯,但头脑的一部分却拼命附和,想为眼前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甚至编造故事来支持这个想法。德凯不喜欢皮克林,也不喜欢他对女性同伴的选择对吧?好吧,皮克林也不喜欢德凯!很可能就是个恶作剧而已。稍后,皮克林会故意打开后备厢,从吊桥驶过,人偶的金发随风飘舞,然后——

可是,后备厢里传来了味道,血和粪便的味道。埃姆伸出手,迎着女孩圆睁的眼睛,碰了碰她的面颊。很冷,但那是皮肤。上帝啊,那是人的皮肤。

身后传来一个响声。脚步声。她想转身,却被什么东西砸在头上。她没感到痛苦,只看到眼前炫目的白色。接着,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5

似乎他要同她玩“可怕的小老鼠”。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布基胶带捆在了一间大厨房的椅子上。厨房里摆满了可怕的金属器具:水池、冰箱、洗碗机,还有一台看上去供饭店专用的烤箱。疼痛从她的后脑勺缓缓地、长长地传到前面,每阵疼痛似乎都在呼喊快逃!快逃!

站在水池边的是一个高瘦男人,身穿卡其短裤和一件旧艾索德高尔夫球衫。整个厨房的金属质地反射出冷酷的光芒,使埃姆可以看到那男人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和精干短发发际线上的斑斑灰白。她判断他有五十岁。他正在水池里洗胳膊,胳膊上似乎有处刺伤,就在手肘下方。

突然,他转过头来,眼神如野兽般犀利,让她的心猛地一沉。他的眼睛也是蓝色,但比德凯·霍利斯的有神得多。从他的蓝眼睛里,埃姆看不到任何正常的神智,这让她的心更加冰冷。地板上——和外面一样,地板也是难看的灰色,只不过不是水泥,而是铺了瓷砖——有一长条深色滑腻、宽约九英寸的污痕,埃姆觉得可能是血。眼前的情形很容易让她联想到,说不定那是皮克林拽着金发女孩的脚把她向不可知的目的地拖去时,她的头发在地上留下的。

“你醒了,”他说,“好极了。很棒。你认为我想杀她?我不想杀她。她把一把刀藏在该死的袜筒里了!我不过是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仅此而已。”他似乎考虑了一下,一边用一叠纸巾捂住手肘下方带血的深色刀口,“好吧,还有乳头。那又怎么样呢,每个姑娘都有心理准备吧。或者说该有。这就叫前戏。或者,对那丫头来说,叫全戏。”

说到“前戏”和“全戏”时,他每次都用食指和中指摆个引用符。在埃姆看来,他那样子像是要玩“可怕的小老鼠”。他看上去还很疯狂。事实上,他的精神状态毫无疑问就是那样。头顶响起了雷声,像是一堆家具轰然倒下。埃姆跳了一下——当然,绑在厨房的餐椅上,她也跳不起来——但站在双槽不锈钢水池边的男人并没理会她发出的声音,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向外努着下唇。

“于是我从她手上把刀夺了下来,然后我失去了控制。这点我承认。人们认为我是冷静先生,我也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个称号。的确如此。我努力了。但任何人都有可能失控。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一定的环境下。”

大雨倾盆而下,就像上帝拉下了他私人洗手间的冲水绳。

“谁有可能知道你在这里?”

“很多人。”这个答案来得毫不犹豫。

一转眼,他就如闪电般冲到了厨房的这一边。上一秒他还在水池边,这一秒就已经重重地在她脸上打了一拳,打得她眼前顿时冒起了金星,只看到满屋都是亮点,后面还像彗星般拖着刺眼的尾巴。她的头朝一边歪去,头发盖住了半边脸,她能感到血开始往嘴里流。她的下唇破裂了,是牙齿割破了嘴唇的内侧,而且割得很深,感觉上几乎是割透了。屋外,大雨哗哗地下着。还下着雨,我就要死了,埃姆想。但她并不真的相信。也许大祸临头时,没有人真的相信。

“谁知道?”他弯下腰,冲着她的脸吼道。

“很多人。”她重复了一遍,但听上去像是“横多人”,因为她的下嘴唇肿了。她感觉到一小股血正沿着她的下巴流下来。可是,尽管又疼又怕,她的脑子却并没有糊涂。她知道,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让这个人相信,要是杀了她就会被捉。当然,就算他放她走,也一样可能会被捉,但那个问题待她稍后再处理。一次一个噩梦就够了。

“横多人!”她轻蔑地又说了一次。

他又闪身退回水池边,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把刀。不大,很有可能就是死去的女孩从袜筒里拿出来的那把。他把刀尖抵在埃姆的下眼皮上,往下一按。就在那时,她的膀胱失控了,一瞬间,尿液喷涌而出。

皮克林的脸一时间被厌恶的表情绷紧,但同时又似乎高兴起来。埃姆的脑子尚有空间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他后退了半步,但刀尖丝毫未动。它仍然在她的皮肤上微颤,向下拉扯她下眼皮的同时也在轻轻地把她的眼珠向上顶。

“很好,”他说,“又要清理一个烂摊子。出乎我的意料。真没想到。就像人说的,外面总比里面有空儿。是那么说的。”他竟然短促而尖利地笑了一声。接着他又探身向前,犀利的蓝眼睛瞪着她淡褐色的眼睛,“告诉我一个知道你在这里的人。不要犹豫。不要犹豫。只要你一犹豫,我就知道你在撒谎,我会马上把你的眼球挖出来扔到水池里去。我说到做到。所以,告诉我。说。”

“德凯·霍利斯,”她说。她知道自己在胡扯,不负责任地胡扯,但这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不想失去那只眼睛。

“还有谁?”

她一时想不起任何名字——她的头脑犹如万马奔腾,却又一片空白——而她相信他的话,犹豫一下就会失去左眼。“没有别人,你满意了吗?”她哭喊着。德凯肯定就够了。一个人就够了,除非他是个疯子。

他把刀拿开,尽管外围视力没有立刻恢复,她也能感觉到有一颗小血珠从眼角冒了出来。可她不在乎,还能有外围视力她已经很高兴了。

“好,”皮克林说,“好,好,很好,好。”他又走到水池边,把小刀扔进去。她开始觉得放心了一点。然而,他打开水池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把更大的、又长又尖的切肉刀。

“好。”他又回到她身边。她没在他身上看到血,一点都没有。怎么可能呢?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好,好。”他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挠了挠那头看上去花了不少冤枉钱打理的短发,手拿开,头发立刻就归了原位。“谁是德凯·霍利斯?”

“吊桥看管员,”她声音颤抖着说,“我们谈到了你。所以我才停下来朝里看。”她突发灵感。“他看到那女孩了!你侄女,他是这样叫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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