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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放映后的这一天对米歇尔而言很是特别,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看到自己女友软弱的样子。一个痛苦欲绝的小可怜拖着鞋子,裹着白色浴衣来到她的宿舍房间,问她有没有花草茶,向她寻求安慰。米歇尔抑制不住地沉浸在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中,不禁往海伦的伤口上撒盐,“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她大声说道,“一开始肯定是很震惊,我也一样,就像我第一次不经意听到录音带里自己的声音一样。当然对你而言还有那些动作,再加上表情,实际上,如果坦率地说……当然,当我们回顾过去的这些年……这其实就是友情的意义所在……最后也就习惯了。我现在就没有任何问题。”

在大学课堂上米歇尔并不擅长发言,但在私下里,当说些内心深处的真心话时,她却能长篇大论。即使是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能不间断地说上近两个小时,比如她所说的录音带事件。要是说起失恋、挫折,或是家里小猫的病,她能说得更久。

海伦对米歇尔长篇大论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听进去,她唯一的感受是米歇尔说话的冗长。她对自己说,如果有人能就一件事喋喋不休地说上两个小时,那这件事不可能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有一段时间海伦曾经试图用一个口授录音机把自己的口语训练得语速更快、口齿更清晰,但以失败告终。同时她想通过一种体育锻炼来改掉自己动作矫揉造作拖拖拉拉的毛病。但她又觉得这样的一种体育锻炼方式可能不能给她带来快乐,或是不适合她的身体。最后她选择了空手道。作为仅有的两名女性报名者中的一名,她在大学学起了空手道。四周后,她发现,生活中有许多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唯独生理上的某些东西无法改变。海伦变得更为强健和灵活,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她动作矫揉造作、拖拖拉拉的毛病。她是穿着道服的玛艾、侧踢腿的玛艾、垫子上的玛艾。那是段让人沮丧的时光。

虽然她的努力是徒劳的,但她并没有放弃空手道。大学里的空手道课被停了以后,她去了一个专业的体育会馆。她是那里唯一的女性,引起了班里所有其他学员的无一例外的关注。他们差不多都是附近一所警察学院的警察。

在她的学业结束时,她已经流过两次产,交往了三个或是四个警察男朋友,在空手道的两种流派中她已经达到黑带级水平,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自己以后的生活。她高凸的颧骨、嘴角和眼角的第一道小细纹,让她的脸有了一丝坚毅。虽然这不是她以前为磨炼自己而刻意想要的那种坚毅,但也并不完全不适合她。她开始化妆装扮自己。

米歇尔建议她要听从自己的内心。但和她的朋友相反,海伦发觉不了自己的内心。她不喜欢那种小市民的生活方式,如果能把她的感知方式和强度和其他人比较一下,虽然这对大部分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而言不怎么可能,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冷漠。让其他人陶醉痴迷的东西,对她来说不过像看到一张印象派明信片、一窝新生的小猫,或是格蕾丝·凯利的订婚一样索然无味。一个不懂得注意观察的人会以为她生性对生活缺乏热情。但她的白日梦里却充满着奇特的画面:一个消防员从燃烧着的房子中艰难地救出两个满脸通红的孩子,房子在他身后轰然倒塌……一个飞行员,手中挥舞着他的牛仔帽,叉开双腿骑在原子弹上……斯巴达克斯被钉在十字架上,简·西蒙斯在一旁哭泣……“我的爱人,死去吧,现在就死去吧。”……她喜欢英雄主义题材。

第七章 伦德格伦

故事中并不一定要有中国人出场。

——罗纳德·诺克斯(英国侦探小说家)

现在伦德格伦碰到一个问题。他死了。当他在廷迪尔玛东部的阴沟中被人拽着四周缝着线的鞋帮拖出来的时候,只有从他的衣服样式才依稀可以看出他是个欧洲人。玩耍的孩子发现了他的尸体,四个男人把他挖了出来。没有人知道死者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到绿洲的以及他为何来到绿洲。没有人发现他下落不明而报警。

公社里发生血腥屠杀才过去三周,又一起针对白人的暴行,让沙漠中的居民很是激动兴奋。他们用指尖和小木棍捅遍了他的西装口袋,却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其实是什么也没找到。他们把尸体重新扔到阴沟里,注定了他不再被人发现的命运。

一个图阿雷格部落的老人,因患有河盲症,要靠小孩们用扫帚柄拉着他才能四处游走。好几天来他站在犯罪现场边,讲述着那个可怕的故事,以换来别人给他的一丁点儿小费,或是一把开心果、一杯烧酒。他的眼睛是黄蓝色的,但里面却没有了瞳孔。他眨巴着眼睛越过听众的头顶望着远方,发誓称,在发现尸体的前一天,他在沙漠里被天空中发出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了一跳。陪伴在他身边的小孩都害怕得牙齿咯咯作响,膝盖颤颤发抖。而他,当年穆沙·阿美斯丹领导下的勇士,毫不费力就认出了这是F-5战斗机发出的超音速巨响。他的判断没错,孩子们告诉他,这时蓝天中确实划过一道飞机飞过的很细的痕迹,在飞机尾迹的中间,一个金黄色的降落伞打开了。这只降落伞和它的影子在卡珐依山崖的上空像是一对雄鹰一样盘旋着。过了不一会儿,有一个穿着高档西服的男人,从山上爬了下来,爬到一片杂乱不堪的棚屋房之后,就不见了。

听众特别喜欢有关降落伞的那一段。之后老人又编造出来一辆跑车、一个特工和四个手里拿着铁棍的男人。但过了几天之后,所有的人都已经听过了这个故事,老人没有办法再靠讲故事挣钱了。人们纷纷散去。

事实是这样的:根本就没有降落伞,也没有铁棍。事实是:谁也没有见到任何什么特别的东西。在整个绿洲里只有一个人知道一点底细,但是她什么都不说。这个人是伦德格伦来到这里后的女房东,她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在她出租的小屋里,有一个装满珍贵东西却没人认领的行李箱。

伦德格伦来到绿洲的前后经过并没什么特别的。他乘火车来到塔吉特,在那里他套上了一件当地的传统长袍,贴上了可笑的胡子,坐进一辆和别人合租的出租车,一言不发地来到了沙漠。在距离廷迪尔玛几公里的地方出租车抛了锚,伦德格伦为了赶时间,搭了一辆驴车。他给了驾车的人一点小钱,让他穿过一条指定的小巷。接着他让驴车一直在周围绕了好多圈,最后在离前面所说的小巷两个街区的地方,在一个破旧的小酒吧门前他下了车。小酒吧的上面是一间通常租给潦倒的小商贩们住的破旧小屋。牌子上用阿拉伯语和法语写着,这间小屋现在是空房。伦德格伦本来预订了当地的二星级酒店,但他不是外行。他让房东带他去看房间。

女房东差不多年近百岁,她带伦德格伦来到房子的一楼。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两只眼睛不如说是两个洞。她的下巴一直都在颤动着,两个深陷的嘴角边流出黑色的液体。她打开一扇低矮的门,门后面是一个洗脸盆和一个床垫,房间里没有电,成排的蟑螂在地上爬动。伦德格伦友好地笑了笑,并预付了两周的房钱。他不在乎这些害虫。老样子了,哪里有阿拉伯人,哪里就有害虫。他打开一卷塑料薄膜,在老妇人的帮助下,铺开在床上,并在耷拉下来的薄膜边上涂了层土褐色的强效胶水。接着他在房间里喷了飞力托杀虫剂,之后关上房门。本来活着的都死了。

老妇人并没有关注这些事。她请伦德格伦到厨房里吃点儿什么,但他礼貌地拒绝了。老妇人从围裙下抽出一瓶自己酿的烈酒,但他说出于宗教的原因不能喝酒。之后老妇人又请他喝咖啡,现磨的咖啡,还要给他提供一辆租来的车,向他介绍一个妓女和她自己的孙女。这是一个个子矮小的女孩,肯定还没十岁!她薄薄干裂的嘴唇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来暗示亲人间的那种诱人的活泼和清新。伦德格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老妇人,往她手里塞了点小费,让把房门钥匙给他。他告诉老妇人,他的名字叫海尔利希克菲,就是漂亮箱子的意思,但让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梳理了一下嘴唇上方的胡子,然后就出了门,走向了死亡。

第八章 舷梯上

如果你长得漂亮且穿戴得体,生活就不需要什么目标了。

——罗伯特·庞特(前白宫首席形象顾问)

对一个要在塔吉特上岸,而非只是在这儿休息片刻的乘客而言,海伦随身带的行李少得惊人。她只带了个牛皮的小行李箱和一个更小的黑色塑料材质的硬皮箱。船上的乘务长正和下岸的乘客一一告别。当看到这位一袭白衣、一头金发的女士,他愣了一下。

“再见,女士……”

“再见,金塞拉先生。”

乘客们被堵在了舷梯上。两个海员在岸上试图挡住一大群身穿灰色长袍的人,不让他们靠近游轮。还有那些拥挤成一团的搬运工、酒店推销员和小偷。身上挂满商品的小贩和残疾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儿童合唱团在那里高唱:“给我一支钢笔,给我一支钢笔!”

这是海伦大学毕业以来听到的第一句法语。她把墨镜推到头发上,正考虑着是否有必要在衣服口袋里找出一支笔来,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人在拽她的行李箱。一个小男孩儿挤过人群跑到舷梯中间,他带着愠怒的神情使劲拉扯着海伦的行李。他是想帮我拿,还是想抢?海伦紧紧抓住行李箱的提手。这是个有着一头乱蓬蓬黑发、肩膀单薄的男孩,他无声而绝望地和海伦对抗着。争抢中行李箱的锁被拽开了,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了出来。唇彩和唇膏、化妆品瓶子和化妆棉等,所有东西一起色彩斑斓地掉进了大海,连行李箱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姿势优雅地落入了水中。海伦踉踉跄跄后退了一步。

很快,金塞拉先生从船上沿舷梯跑了下来,一个水手也从岸上挤过乘客跑了上来。被围在中间的男孩从舷梯扶手的绳索下面“哧溜”一下钻了过去,纵身跳进了游轮和码头中间那一道窄窄的海水里。站在甲板上的一个喝醉了酒的乘客鼓着掌。男孩狗刨式地向外艰难地游去。

“欢迎来到非洲。”金塞拉先生说道。他帮海伦把另一只行李箱搬到了出租车上,盯着慢慢远去的车辆久久没有离去。

出租车司机只有左边一只手臂。他转过上身用左手挂上了挡,同时用膝盖稳住方向盘。“笔芯。”他说道,空荡荡的右袖在那里摇来摆去。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汽车沿着海滨山脉一条狭窄而惊险的盘山路往上开去。

喜来登大酒店并不是山顶上唯一的一座楼房,但是唯一一座高高耸立在热带丛林之上的二十层高楼。

酒店建于20世纪50年代。当年在酒店的风格定位上,建筑师在侧重功能性还是突出民俗文化之间犹豫不决。今天还可以看到墙上后来加上去的那些彩色马赛克、尖形穹顶之类的民俗元素。这是一个折中方案造成的悲剧。不过,酒店一直很受游客青睐,但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其风格间的不相协调,虽然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即使在淡季,游客也要提前很长时间预订。

我的父母在九层租了套两居室。每次他们让我出去玩而自己在紧锁的屋里干着什么神秘事情的时候,我就独自一人去探索这座宽敞气派的酒店建筑。我让游泳池的救生员告诉我如何分发毛巾,看着餐厅门口那张始终让人迷惑不解的德罗斯特可可广告,帮助酒吧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招待整理吸管。我用我学会的第一句法语点了许多柠檬冰激凌和可口可乐,然后乘电梯从地下室坐到顶层观光台再坐回去。酒店的服务员都喜欢我。我穿着一件印有奥运五环标志的白色T恤和一条印有小红桃心的皮短裤。

我的父母每天都把门锁紧不让我进去,我不知道他们究竟都在里面做些什么神秘的事情。我当时只有七岁。我只知道他们在里面做的事情和性无关。性行为是禁忌,因为人生的所有能量都在精液里,而精液理应留在身体里。这是钦莫伊大师说的。现在我知道,当年父母紧闭的房门和那些小小的塑料袋有关。在塔吉特城里散步的时候,父母总是用别针把那些小塑料袋别在我皮短裤后面的背带上。但当时的我对此一点也不好奇,也不觉得不能进到屋里有什么特别不幸。我最喜欢的是站在顶层的观光台上。

站在喜来登顶层的观光台上,向海的那一边极目望去,可以看到塔吉特的海湾和小码头。许多隶属于喜来登的白色平顶别墅分散在山脉的一侧,就像倒出来的一堆方糖。锈迹斑斑的运货驳船、沙黄色的房子和黏土小巷围着海湾挤成了一个半圆形。码头上,每两周就有一艘雄伟壮观的白色游轮停靠在那里,摇摇摆摆的,好似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宏大庙宇。这对一些人而言意味着富有和享乐,对另一些人而言仅仅意味着富有。向东侧望去,越过山脉背面的岩峰远眺,可以一直看到内陆。越过满是绿色的花菜地、种植场和贫民窟构成的热带丛林,还可以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沙漠。天气晴好的时候,地平线上廷迪尔玛的岩峰若隐若现。

每当我坐在观光平台上,越过五个柠檬冰激凌球看到圆拱形的地球时,就会非常高兴。我想象着自己是沙漠中的隆美尔,违抗元首的指令营救了自己的一群士兵。我又想象着自己是海上的雅可布·罗赫芬,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复活节岛。当我回到现实做我自己的时候,就会朝着距我五十米的地面,对着那些在酒店涌进涌出的金色的、棕色的或黑色的形形色色的蚂蚁吐唾沫。唾沫在半路上被风吹走了,大部分都被刮到了酒店蓝色的遮帘上。现在我不能断言,在1972年8月的最后一天,我是否站在酒店顶层的观光台上,注意到了一个美国游客和独臂出租车司机,或者只是有那么一张照片覆盖了我的记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海伦在酒店前台拿了平顶别墅的钥匙后,马上在一个帮她提小牛皮箱子的服务生的陪同下离开了大楼。那个服务生一边走一边晃动着脑袋,好像在小声哼着歌,过马路的时候,他看似不经意地好几次想去抓金发女郎的手。

海伦的平顶别墅坐落在通向大海的半山腰上,有两间房间,另加一间厨房和一个观海平台。大门上方是一片黄蓝相间的阿拉伯式花纹的马赛克,上面嵌着用红色的石头标注的门牌号581d。这道门的照片当年在许多杂志上都能看到,现在就挂在我写字台的上方。

第九章 逗笑脸和哭丧脸

我们前面讲述的事件,如同那种毫无意义的宫廷闲话,令人不知所云。看来关于今后四年的报道,也必然会充斥着此类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

——司汤达(十九世纪法国作家)

卡尼萨德斯与当地人的相处要好一些。他出生在美国北部的一个小城市里。他的祖先原先属于上层社会,但在独立战争之后一路下滑,成了普通的行政官员。他和波利多里奥一样在法国上的大学。他曾在巴黎的一所贵族寄宿学校上了两年学,在履历里他声称自己的母亲是犹太人,但其实并不是。在塔吉特他又说自己是法国一个实业家家族的后代,这其实也是编造出来的。但除此之外,卡尼萨德斯并不算是个坏人。他编造履历的那种随性的想象力,如同他高雅的社交举止和魅力一样,是与生俱来的。还有他的那种魅力,在中欧会被人看作是油滑,而在塔吉特当地却很容易打开对方的心扉。他来塔吉特上任要比波利多里奥稍早一些,与后者不同,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没有感觉到任何困难。他到任短短两周后,半个城市的人就都认识了他。他常常光顾滨海路旁的低级吸毒场所,但也频频出入美国知识分子的别墅。不过他在履行自己职责方面倒也还令人满意。

唯独他试图让他的新同事也融入当地社交圈子的努力收效甚微。虽然波利多里奥常常被他说服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但面对卡尼萨德斯热心却又不加选择地介绍的那些人,他感到无所适从。他从来不会想到,因为要参加一个上层社会的派对而放弃在晚上同朋友的聚会。同所有对社会的浮华虚荣一无所知的人一样,波利多里奥很难想象把参加这类活动看作是打开人脉的有效途径。

对他来说还比较中意的倒是在深夜造访妓院。自从卡尼萨德斯在那个处理卷宗的夜晚指点了他一番之后,去港口街区成了他的喜好。很难说吸引他的究竟是什么。肯定不是为了满足性欲,因为这种时候并不多。

在那里工作的女人,出身都非常可怕。她们中几乎没有人上过学。如果有人认为她们可以通过善解人意或是身体方面的技巧来弥补智力的不足,那就完全想错了。

波利多里奥蔑视她们的营生,为他和她们做的那些事感到羞愧,但常常又过于胆怯去提出他本来想要的东西。吸引他更多的是那里的气氛,那种和日常生活不知不觉的偏离,那种对社会秩序和规则的冒犯,虽然就他的职业而言,这本来是应该加以抵制的。说到头来最重要的还是那种无以言说的激动。

他很愿意跟那里的女人聊天。这样的谈话可以让他进入一种奇特的状态,让他知道,无论他想跟这些女人做什么,只要他想,都可以做到。每次在去港口街区的路上,这种激动的心情就会如约而至,而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波利多里奥又总是会联想到一种道德上的堕落。这是一种让人深深感到不安的东西、一种近似魔鬼般的东西,对于他这样情感简单的人来说,这样的东西本身就让他喜欢:我的人格也许还有未被发现的层面?没准儿可能是会吞没我的深渊?只不过,他关于魔鬼缠身的种种想法,也并不比那些女性杂志介绍的心理分析要高明多少。

相反,或者说也是为了减轻一些对良心的谴责,他给他喜欢的女人提供一些从物证库房带来的珍贵的化学品、政府文件和搜捕令。虽然其他警察也逛妓院,和他没什么两样,但他还是感到有那么一点可怕、堕落和可耻。而最可怕的也许是,这份堕落耗去了他三分之二的税后工资。尽管多余但还是要提一句,波利多里奥的妻子生活非常简朴,而且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两位警官一起审问阿玛窦的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去港口街区。卡尼萨德斯让波利多里奥晚上不要安排活动,但又没有告诉他另外有什么安排。波利多里奥不大情愿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我不去那些该死的美国佬那里,”当看到卡尼萨德斯穿着他那套最好的西服出现在自己面前,波利多里奥说,“求你不要去那些该死的美国佬那里!”而卡尼萨德斯却答道:“你不要这样故作姿态好不好。”

警车挂着一挡沿着海滨山脉的盘山路慢慢往上开去,停在了一栋豪华的别墅门前。那里已经停满了黑色轿车和白色轮胎的敞篷车。别墅的主人是两位美国作家中的一位。两人平时都住在城里。别墅四周是一道很高的白色围墙,入口是一座超大规模的装饰风风格的艺术造型。平时常有游客在那里照相。大门由两根仿古埃及的圆柱组成,前面是两个大理石材质的孩童雕像,他们身材纤柔,双脚一前一后悬在空中,就像要跑去约会一样。左边的男童肘窝里夹着一把锤子和一把三角尺,脸上洋溢着微笑。右边的男童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和一个网兜,额头上一道深深的沟纹似乎表达着一种无以言状的愤怒。在这座别墅建造三十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象征性的符号究竟要表达什么。

从围墙那边传来派对酒杯的叮当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波利多里奥叹了口气问他的同伴,住在这里的是两位作家中的哪一位。

“别说话。”卡尼萨德斯拉了一下门铃。

“我真的想知道。”

“那就去读一本他们写的书。”

“我试了。告诉我,谁住在这儿?”

“有一本帮助记忆的手册,”卡尼萨德斯说,“那里的东西看上去就像象棋的棋子一样。”

据波利多里奥所知,卡尼萨德斯的熟人圈子里有许多美国人,这些美国人有三个共同点:他们做的事情似乎都跟艺术有关,都跟毒品有关,还都跟病态的性生活有关。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两位作家,为方便把他们区分开来,卡尼萨德斯给他们分别起了个外号:一位叫逗笑脸,另一位叫哭丧脸。两人都是诺贝尔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逗笑脸享有这一声誉的时间要长一点,哭丧脸最近才排上号,但却是暗中有力的夺标者。

逗笑脸是佛蒙特州人,但他并不怎么把自己看作是美国人。按照他的看法,他的特质更符合高贵欧洲人的类型。他身着来自巴黎的西装,他对任何技术创新产品都怀有浓厚的兴趣,他蔑视他的同行们使用的那种落后的手抄笔记本。他恪守纪律,每天都用一台黑色的旅行打字机敲打出刚好四页的文稿,每晚又在滨海路上尝试打破当地男妓们的西西里防御。

他喜欢国际象棋。为什么他对国际象棋如醉如痴,原因不大清楚。他的棋艺顶多是业余水平,而且没有什么长进。在他的上一本书里有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从黑暗的社会底层爬上来的神秘英雄运用超群的智力,以b2-b4的开局,并在中局牺牲了皇后的不利情况下,最终轻松地击败了一名塞尔维亚大师。《纽约时报》的一位书评家对此评论说,在同一作者的另外两部作品中他也曾读到过同样的或类似的场景。十四天后,时报编辑部收到了一个寄自非洲的航空小包裹,里面只有一只腐烂的老鼠。

哭丧脸与之不同,他更喜欢男性题材。他身材瘦高,属于那种体弱多病的类型。他曾得过肺结核,因没有完全治愈,带来的后果至今令他痛苦不堪。他有哲学博士的头衔,在社交圈子里却不大愿意提及此事。在他最有名的一张照片里,他戴着拳击手套。在其次有名的一张照片里,他站在塔吉特的沙滩上,脱下裤子对着同行逗笑脸的大作《象棋舍后取胜战法》撒尿。

他收集古代兵器。在抵达塔吉特不久他就成立了一个同性恋军体联合会之类的组织。他为一群十二岁的男童在马赛特别定制了白色的裤子和光鲜耀眼的裙服,还为他们配备了足以乱真的玩具枪支。在附近的荒漠里,作为这支小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组织了一场准军事演习。演习中的主要科目是耐力长跑、身心考验、烈日下操练以及速脱小裙服。这两位作家一会儿是好友,一会儿又势不两立。无论在哪一个阶段,他们都相互挑拨对方与其家中那些身材娇小肤色黝黑的男童佣之间的关系。

此时打开大铁门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只穿着一条黄色体操短裤的男童。楼前的花园被火把照得通亮,边上的大树黑影模糊不清。波利多里奥有点害怕地跟在卡尼萨德斯身后。他们走进一个大厅,大厅的楼梯雄伟壮观,一扇高耸的大门通向花园。男人们穿着西装,女人们穿着伊夫圣罗兰品牌的时装。身着体操裤、托着银盘的男童们穿梭于客人中间,给他们递上食物和饮料。晚会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卡尼萨德斯向周边的人频频打着招呼。波利多里奥双手叉在胸前跟在他的后边。因没有正式的介绍或者老套的繁文缛节,人们只能靠猜测来判断,面对的是一个政府的高官,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学者,或是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精神失常的病人。而这对于波利多里奥这样一个还比较看重社会等级的人而言,相当吃力。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助餐的那些菜肴名称。大厅的墙上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风格的绘画作品,酒吧周围的地上撒着一些锯末,一只挂着金色项圈的小毛绒动物在客人们的脚边穿来穿去。波利多里奥实在说不清,这到底是一只小狗,还是一只大老鼠,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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