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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住客听闻狄郊是宰相狄仁杰之侄,心中均道:“狄公有世间神探之称,断案如流,这位狄公子年纪轻轻,却是细致入微,见微知著,到底是名门之子,不容小觑。”

曹符凤愣了好半晌,才道:“就算匕首不是你们五个用过的,可难保你们不是刺客同党。还有,王翰人到哪里去了?”蒋大道:“阿郎吃多了酒,出去散步纳凉去了。”曹符凤道:“散步纳凉,他能有这么好的心情?我看他是怀恨淮阳王夺走赵曼,去驿站行刺二大王了。”

蒋大惊道:“阿郎醉成那样,如何还能行刺?”谢瑶环也道:“我可以作证,王公子确实喝得大醉,出门时都走不稳路,更别提持刀行刺了。”

之前她和胥震来到逍遥楼投宿,蒋大因王翰事先嘱咐告之客满,不欲接纳,正好王翰跌跌撞撞地想要出去,在柜台遇见二人,便临时起意让蒋大收他们进来住下。

曹符凤诬陷狄郊不成,好不容易抓住王翰人不在客栈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当即冷笑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当然要帮他说话了。”

狄郊道:“将军不能仅凭王翰出楼就断定他是刺客,今晚不在逍遥楼里的可是不仅王翰一人。”

他心思缜密,早留意到住客中少了那位咳嗽不止的年轻男子,当然那男子也绝不可能是刺客,一个不停咳嗽的人是绝对做不了盗贼和刺客的。

曹符凤道:“还有谁不在?”蒋大道:“还有两人,一位是名叫袁华的年轻郎君,另一个是犬子蒋会,他没吃晚饭就出门去鬼混了,唉,这是常有的事。不过那位袁郎……袁郎……”一时迟疑要不要讲出客人的隐私。

曹符凤道:“怎样?快说!”蒋大心道:“眼下还是先洗脱阿郎的嫌疑要紧。”忙道:“那位袁郎是什么时候出门我可不知道,我人一直在柜台,没有看到他出去,直到刚才,我才发现……”

曹符凤道:“不管怎样,凶器是在逍遥楼里面找到的,所有人难脱干系。来人……”那谢瑶环挺身上前道:“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曹符凤不知其来路,见她虽然年轻,之前的言谈举止却极有见识,心中颇为忌惮,道:“娘子既与此事无干,可自行离去。”

谢瑶环摇头道:“将军适才说过客栈所有人难脱干系,瑶环不愿意就此置身事外。”忽压低声音道:“眼下客栈出走的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将军在这里大张旗鼓地抓人,不是敦促相干的人赶紧躲藏起来么?要想万无一失,须得鱼儿都入网后才收紧,这就叫一网打尽。”

曹符凤“哎哟”一声,拿带血凶器陷害狄郊一事已露破绽,不再可行,只能用王翰不在客栈这一点大做文章,只要抓住王翰,严刑下不怕他不招认他就是行刺淮阳王的刺客,再令他诬告狄郊,一样可以扳倒狄仁杰。谢瑶环说的确实有理,王翰人还未露面,打草惊蛇是大忌,万一他就此逃走,去洛阳向宰相狄仁杰求助,那可就糟了。他忙问道:“依娘子看,这件事要如何处理才好?”

谢瑶环道:“将军不如先放这些人各自回房睡觉,假装若无其事,再派人暗中守在这里,静等王翰回来再说。”曹符凤道:“有理。多谢娘子指点。”谢瑶环低低笑道:“无需多谢,说到底,你我都是替大哥办事。”

曹符凤大吃一惊,问道:“娘子说的是哪位大哥?”谢瑶环道:“还能是哪位,当然是神都那位最大的大哥。”

曹符凤“啊”了一声,当即肃然起敬。“大哥”是女皇武则天在武氏家族中的绰号,因其地位最尊,个头也高,曹符凤也是当了禁军头目方才知道。他听谢瑶环直呼圣上绰号,既亲昵又随意,料想其人大有来历,惊惧之心顿起,迟疑道:“敢问小娘子……”谢瑶环摆手道:“哎,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将军切不可对旁人泄露我身份,包括淮阳王在内。”

曹符凤见她神秘诡异,似乎连淮阳王武延秀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更是疑虑,暗暗猜道:“莫非她是圣上派出的制使?难怪我会觉得她面熟,一定是在皇宫当值时撞见过。”

他知道大内有一批司籍女官如上官婉儿等极得女皇信任,权力堪比宰相,有“内相”之称。女皇总担心天下人不服女人当皇帝,时常派出心腹充当制使,巡察四方。这谢瑶环虽然年纪轻了些,可她那种从容的气度却丝毫不容质疑,若不是与圣上朝夕相处的女官,如何敢随意称呼“大哥”?这可是连武承嗣、武三思等都要竭力巴结的人,他一个校尉如何敢去得罪?慌忙躬身应道:“是,谨遵尊使之命。”

谢瑶环也不否认制使身份,道:“嗯,我出来洛阳已久,不知淮阳王来河东是为何事?”曹符凤道:“恒安王新近在文水病逝,遗下二子一女<a id="ch32-back" href="#ch32"><sup>(32)</sup></a>,年纪尚幼,圣上特派淮阳王和永年县主去接他们回洛阳抚养。”

恒安王武攸止与武灵觉之父武攸暨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派永年县主武灵觉去接堂弟堂妹赴京,倒也合情合理。可淮阳王武延秀与武灵觉只是从曾祖兄妹<a id="ch33-back" href="#ch33"><sup>(33)</sup></a>,血缘甚远,况且武延秀之父武承嗣是未来的太子,于诸武中最得女皇宠幸,当年武则天生父武士彟周国公的爵位无人继承,就是由武承嗣袭爵周,又奉旨监修国史。而今武承嗣既为亲王,又是宰相,权势极重,离太子之位仅一步之遥。反倒是武则天活着的两个亲生儿子命运凄凉——庐陵王李显被软禁房州,形如囚徒;皇嗣李旦及其儿女被幽禁宫中,不见外臣已有十余年。而今武则天年近八旬,已露耄耋老态,立太子之事迫在眉睫。这武延秀因姿容俊秀,是武承嗣最宠爱之子,他不在洛阳助父亲争夺太子之位,反而与武灵觉一道去文水接堂叔遗孤,未免令人起疑。

果然谢瑶环露出了并不相信的神情,问道:“淮阳王来河东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曹符凤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有一晚淮阳王喝醉了酒与永年县主吵嘴,说他其实身负秘密使命,要去并州找一幅什么图……”谢瑶环失声道:“璇玑图?”曹符凤道:“咦,这事尊使也知道?”忽想到对方是大内女官,洞悉宫廷机密,知道此事又有什么稀奇。

幸得谢瑶环并不介意,只问道:“淮阳王有没有具体提过璇玑图的事?”曹符凤道:“没有。永年县主也问过他,但他不肯说。”

谢瑶环道:“嗯,那你去吧。”曹符凤道:“是。”挥手命军士解开辛渐绑索,又向堂内诸人大声喝道:“你们暂且各自回房歇息,但切不可离开逍遥楼,不然视作刺客同党。”留下数名军士,分守在大厅和进出要害处,安排妥当,这才赶回驿站去向淮阳王武延秀禀告。

厅内众人惊魂未定,无不暗中猜疑谢瑶环的来历。谢瑶环道:“店家,还不请郎君们回房歇息?”蒋大这才如大梦初醒,慌忙命厨子、帮工们散去,又命伙计送住客们各自回房。

辛渐走到谢瑶环面前,道:“多谢娘子援手。不知娘子为何要助我们几个脱困?”谢瑶环看了一眼堂内的羽林军,摇头道:“我可没有助你们,你们也未必能就此脱困。”又朝王之涣笑道:“王郎在鹳雀楼里的那首诗做得不错。”王之涣奇道:“娘子知道我的名字?还没有请教娘子是……”

胥震忽然走过来叫道:“娘子,我们也该回房了。”谢瑶环点点头,向狄郊道:“狄郎,这些人铁了心要找你和你同伴的麻烦。”狄郊道:“是,我也看出来了。多谢娘子适才为我们出头说话。”谢瑶环道:“嗯,你们几个还是找机会尽快逃走吧。”对着王之涣嫣然一笑,这才转身与男伴一道步入内堂。

辛渐四人交换一下眼色,均是面面相看——适才谢瑶环见识过人,气度不凡,更是一阵低语就打发走曹符凤,虽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此女必定来历非凡,说不定正是名宦之后,所以才令曹符凤有所顾忌,可她建议几人尽快逃走未必有些离谱,须知几人均是并州数得着的名门公子,形容身份已露,又能逃到哪里去?况且逃走不正坐实了武延秀想强加给他们的罪名吗?几人本来相当感激谢瑶环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此刻听了逃走论未免又怀疑起她的用意来。

王之涣道:“这谢家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是想帮咱们还是想害咱们?”李蒙道:“回房再说。”

辛渐摇头道:“我们不能离开大厅,一会儿王翰酒醒了回来,一进门就会被羽林军抓住带走。咱们守在这里,至少可以见到王翰一面。”狄郊道:“有理。”

辛渐便叫蒋大上了些酒菜,四人围坐一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等待王翰回来。一旁羽林军看见如此情状,莫不诧异,倒也不来干涉。蒋大焦急万分,只是不便多说什么,以免徒增辛渐等人烦恼。

李蒙道:“我不明白,武延秀派人抢走曼娘,分明是怀恨住不成逍遥楼,他恨的人是王翰,可为何要命军士诬陷老狄你,硬说匕首是在你房中找到的呢?”狄郊摇头道:“他们这次想要对付的人是我,说到底是要对付我伯父。而今女皇年事已高,立太子刻不容缓,魏王武承嗣呼声最高,唯独为我伯父所阻,所以……”说到这里有意顿住。

王之涣接道:“嗯,所以武延秀突然想到可以从老狄身上下手,说不定可以扳倒狄公,这倒是一步好棋。”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失言,歉然道,“抱歉,我的意思是狄公为官清正,为人谨慎……”狄郊道:“没事,诚如你所言,我伯父老辣圆滑,对头难以下手,之前那些人也试过以谋逆罪诬陷伯父,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引起圣上的警觉。”

他所谈及的诬陷狄仁杰一事即著名大案“七大臣案”——数年前,魏王武承嗣联合酷吏来俊臣告发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礼卿崔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谋反,七人同时被捕下狱。七人中以魏元忠和狄仁杰影响最大、名望最高,魏元忠由酷吏侯思止审讯,魏元忠备受酷刑折磨,最终还是被迫承认谋反罪名。狄仁杰则由来俊臣亲自审问。这来俊臣手段残忍,杀人无数,审讯罪人时不问案情轻重任意用酷刑逼供,落入其手中者无不求速死。不料他还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出最得意的刑具,狄仁杰已然服罪,招认了谋反的罪名。来俊臣满心欢喜,认定这次可以顺利置狄仁杰于死地,也未再加以严刑。不料狄仁杰只是麻痹对手之计,趁狱吏不备,偷偷写下申诉状,等次子狄光远探监时将状子放入藏在棉衣中带出。申诉状转到武则天手中后,武则天急忙召来俊臣询问案情,来俊臣答道:“狄仁杰等人入狱,臣不但未用刑,连他们的冠带也未剥夺,饮食寝宿一切如常。如果没有谋反的事实,他们如何会招认谋反?”武则天便派通事舍人周綝前往狱中查看情况。本来这起案子因为狄仁杰的机敏而大起转机,坏就坏在周綝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被武承嗣派人一威胁就吓得屁滚尿流。来俊臣也提前作了准备,命人取来衣物冠带,让狄仁杰等人穿戴齐整,排列一行,供周綝巡视。周綝大致一看,就匆匆出狱。来俊臣为了敦促武则天尽快批复对狄仁杰等执行死刑,又伪造了谢死表,指使周綝呈送武则天。周綝不敢得罪来俊臣,只得照办。这七大臣均是朝中重臣,更有三名宰相同时被捕下狱,定了谋反大罪,朝野无人相信,上书力救者络绎不绝。不料武则天将上书的给事中李峤等贬出京师,正要批复狄仁杰等人的死刑时,一个八岁的小孩子站出来告变。武则天自登基以来,一直推行高压恐怖政策,奖励向上告变,以致告密成风。且造密者臣下不得问,须给以驿马,供五品食,送往洛阳。行将处决的囚犯,也可以利用告事的方法得到与武则天见面的机会,有机会挽救自己。这小孩子是因不赞成武则天称帝而被杀的宰相乐思晦的幼子,其时已没入官府为奴,他称上变后,被带到武则天面前,侃侃而谈道:“我父已死,我家已破,对于我家之事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是陛下之法被来俊臣等人玩弄,我感到惋惜。陛下如不相信,可选一位最可靠的大臣,谎称他谋反交给来俊臣审讯,没有不承认谋反的。”武则天思虑良久,终于决定亲自召见狄仁杰,询问道:“既无反事,你为什么又招认谋反是实呢?”狄仁杰平静地回答道:“假如不承认谋反,臣早死在来俊臣的鞭笞拷掠下了,又怎能再见到陛下?”武则天这才知道来俊臣惯用酷刑等非正常手段来取得需要的口供,可她确实需要这类酷吏来对付异己,明知是冤案,还是下令将七大臣贬为外地县令。武承嗣欲根除后患,多次奏请诛杀狄仁杰,但都被武则天拒绝。几年后,狄仁杰因地方政绩突出再次被召入朝中为相,武则天亲赐紫袍<a id="ch34-back" href="#ch34"><sup>(34)</sup></a>,上面修有“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十二个金字,极示优渥。

只是狄仁杰在狄氏家族中的地位远不如他在朝中那般显赫。狄郊幼失父母,由姨母卢氏抚育长大,卢姨坚决不令狄郊与狄仁杰一家来往,原因是狄仁杰做官侍奉的武周女主,而不是大唐李氏。狄仁杰几次要荐狄郊入朝为官,均为卢姨拒绝,并明言道:“老身膝下只有一甥,不欲他同相公一般侍奉女主。”狄仁杰大惭而退。想不到一向与伯父疏远的狄郊竟成了武延秀意欲拿来对付狄仁杰的棋子,这实在是有些讽刺。

李蒙道:“你们看这件事会不会本身就是个陷阱?根本没有什么刺客行刺,不过是武延秀有意编排出的谎话,目的就是想诬陷老狄。”王之涣道:“很有可能。难怪适才那校尉半句不多提武延秀遇刺之事,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嫁祸到我们头上。”

狄郊道:“不过那柄匕首上的血迹很新,应该就发生在不久前,且刀刃入体不浅,中刀之人不死也受了重伤。”

辛渐也道:“我当时确实亲耳听到驿站内一阵骚乱,随后有两队骑兵匆忙往东面和北面驰去,分明是要去包围搜索驿站后侧。若是谎言,武延秀只须派校尉带一队人马来逍遥楼即可,又何必兴师动众派出那么多人呢?”李蒙道:“或许是要将戏做足。”辛渐摇头道:“当时驿站情形很乱,我看不像作假。”王之涣道:“既然武延秀是真的遇刺,可为何适才那校尉不见丝毫紧张神情呢?他扈从武延秀出行,武延秀若有损伤,他难辞其咎,按律当处。”

四人议来议去,只觉得疑团越来越多,尤其王翰深夜不回,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着实叫人担心。外面不断有一队一队的人马赶去河东驿站,似是所谓淮阳王遇刺已惊动了地方官府。

李蒙忍不住道:“王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已被羽林军捕去?”狄郊道:“他应该还没有被抓,不然我们几个也早被羽林军逮送官府了。”

王之涣道:“也不知道刚才那位谢家娘子对那御林军校尉说了什么,他竟肯罢手而去。”辛渐道:“羽林军不会就此罢手,这不过是欲擒故纵之计,是要等王翰回来,再将我们一网打尽。应该正是那位谢瑶环出的主意。”王之涣道:“不会吧?谢家娘子适才可是帮咱们的,若不是她出面,狄郊连拿到凶器查验的机会都没有,哪能发现匕首上的破绽?”辛渐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她是友非友,是敌非敌……”

忽有一名伙计自后堂奔出,神色仓皇,附在蒋大耳边低语了几句。蒋大急忙走到辛渐这桌,低声道:“伙计刚发现有人从后院翻墙进来……”辛渐道:“是王翰?”蒋大道:“那人手里有兵刃,伙计没敢上前查探。”辛渐道:“我去看看,你们都先别动,免得羽林飞骑起疑。”起身朝后院走去。

逍遥楼占地颇大,后院在最东端,是藏酒和堆放柴物、杂货的地方,少有人来。如水的月华下,树影婆娑,春草凄迷。一些虫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哼哼唧唧地鸣叫着,倒愈发显得此处幽僻清静。

辛渐一跨过月门,立即留意到墙根处倚坐着一条黑影,头低垂在胸前,看发髻是名男子,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横在大腿旁,人却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走得近些,便见到那男子小腹上有一个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辛渐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托起那人的脑袋,幸好不是王翰,而是客栈另外一个不见踪迹的住客袁华,也就是那位不断咳嗽的男子。伸手一探鼻孔,还有呼吸,人只是受伤晕了过去。辛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袁华手握兵刃,身负重伤,很可能就是行刺武延秀的刺客。辛渐与同伴自身已是麻烦缠身,按理该将这男子交给羽林军,至少也该佯作不知,袖手旁观。可他见过这男子不顾咳嗽也要饮酒,极见豪气,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若真是刺客,更是侠义之辈,既不忍心将其交出去,也不肯弃之而去。

大事临头,当机立断只在一瞬之间,辛渐略一权衡,即俯身去搬袁华,意欲先将他找个地方藏起来。

狄郊正好匆匆赶来,见状惊问道:“他……他当真就是刺客么?”忙阻止辛渐道:“你不能救他。”辛渐道:“我可不能怕受牵连就见死不救。”狄郊道:“嗨,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人……袁华患有风咳,他一苏醒就会不停地咳嗽,逍遥楼是藏不住他的。”辛渐道:“你自己就是大夫,难道治不好他么?”

狄郊无奈,只好道:“那你先将他搬去柴房,守住他别让他咳嗽出声,我出去找药。”辛渐道:“好,快去快回。”

狄郊出来厅堂,蒋大忙迎上来,低声问道:“是阿郎么?”狄郊道:“不是。蒋翁,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件事比较好,也请你让手下暂且不要去后院。”蒋大道:“是是,全听狄郎吩咐。”

狄郊这才对李蒙、王之涣大致说了经过。李蒙埋怨道:“咱们眼下自身难保,辛渐还嫌麻烦不够多么?本来毫无干系,武延秀就算诬陷咱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可他偏偏要救这个人,咱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坚决反对!”

狄郊道:“我赞成救袁华。就算不救他,武延秀一心找茬,咱们也难脱干系。救了他,也许能弄清事实真相。之涣,你看如何?”王之涣道:“这个……嗯,我还是中立吧。”

李蒙道:“不行,你不能中立,眼下王翰不在,老狄和辛渐赞成出手救袁华,你得站在我这边才行,这样是二对二。结果就是咱们既不救他,也不向官府告发他。”王之涣道:“这……好吧,我也反对。”

狄郊道:“虽然二对二,可王翰若是人在这里,一定会赞成相救。之涣,你说是也不是?”王之涣道:“那倒是,王翰最讲义气……”狄郊道:“那好,现在是三对二,我们还是要出力救人。之涣,我开个方子,你拿去找谢瑶环,请她帮忙出去买些药材回来,嗯,就说辛渐病了。”

王之涣惊道:“为什么是我去?”狄郊道:“你比我们其他人更合适。”自柜台取过纸笔,列了一张药材清单,交给王之涣。

王之涣无奈,只得向蒋大打听了谢瑶环住处,拿着单子来到房前。房内灯火通明,正有人在窃窃交谈。胥震问道:“你看他们真的会来么?”谢瑶环笑道:“当然!不出今夜,淮阳王一定会派人来给咱们送礼。等到天亮后,蒲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该到了。”

王之涣听在耳中,不免疑惑万分,不过他是谦谦君子,不愿在房外偷听人谈话,当即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问道:“谢家娘子人在里面么?”

房内立时陷入一片死寂。王之涣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声应答,又叫道:“娘子安歇了么?”

房门蓦然拉开,倒吓了王之涣一跳。谢瑶环探身露出面孔来,问道:“原来是王郎。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王之涣道:“这个……嗯,辛渐……就是我那位同伴病了,可门口有羽林军守着,我们出不去,想请娘子帮忙去买些药。”他不惯说谎,一番话说完脸早已经涨得通红。

谢瑶环笑道:“郎君是想要金创药吧?不必出去买,我这里就有。”王之涣道:“不是……这里有单子。”谢瑶环接过来一看,照着灯光念道:“佛耳草,鹅管石,款冬花,甘草,白附子,艾草……咦,这不是治刀伤的药。”

王之涣吓了一跳,生怕她知道他们要营救受伤刺客的事,忙道:“当然不是,是辛渐病了,老狄给开的方子。”谢瑶环微一沉吟,道:“那好,这件事我帮你,你可欠我一个人情。”王之涣道:“是。将来娘子到了太原,我一定好好报答。”

谢瑶环便掩好房门,跟王之涣出来大厅。狄郊忙起身谢道:“多谢娘子。”谢瑶环见堂内一切照旧,跟她离开时并不两样,只有辛渐不在,料来确实是得了急病,便向蒋大问了药铺所在,走出几步,又回身道:“抱歉,我出来忘了带钱……”

蒋大忙取了数吊铜钱,拿布带装好,交给谢瑶环。谢瑶环笑道:“各位稍候,瑶环去去就回。”羽林军士早得了曹符凤嘱咐,果然不拦她,任凭她自去自来。

李蒙道:“这位娘子好生奇怪。”王之涣道:“人家急公好义,你还说什么奇怪。”李蒙不愿意与他争执,只摇了摇头。

狄郊道:“你们守在这里,等谢家娘子买药回来,我到后面看看。”当即来到后院柴房,房中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那袁华斜靠在柴垛上,还没有醒来。狄郊早向蒋大要了一碗糯米粉,和以鸡蛋清,调成药膏,往袁华小腹伤口上抹去。袁华一痛之下,立即惊醒,不及开言,便要咳嗽,却被辛渐及时捂住嘴。他咳不出来,气息不顺,胸闷发慌,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狄郊忙道:“快把他拖过来,你到前面去,让他背对着我。”辛渐忙依言照办,袁华不明情由,不肯就范,大力挣扎。辛渐道:“别动,外面有羽林军!”

袁华一愣,狄郊已一手按住肺经之尺泽穴,另一手手掌依次击打在他背部肺俞、定喘、天突、膻中、风池几大穴位上,只觉得背部痉挛疼痛大减,呼吸立时畅通无阻,不再憋气哮喘。

狄郊道:“辛渐放手,他暂时不会再咳嗽了。”又对袁华道:“我现在要用火炙烤你身上的穴位,能帮助你止咳,会有一些痛,你可不能叫出声,不然外面的军士听见咳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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