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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看好,”哈莉雅特说,“但我认识她。我是说,我之前见过她的。上次见到她是在莫德林塔上。”
“什么?”学监说,“老天啊!”
至于圣乔治勋爵,开学两周哈莉雅特都没怎么见过他。他的手臂上已经没有绷带了;但它还没有完全恢复,导致他不能参加太多体育活动,当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告诉她说他正在工作。电话线杆和保险的问题都安全地解决了,也没有惊动他的父母。“彼得舅舅”对此肯定有话要说,但彼得舅舅虽然严厉,却是像房子一样可靠的。哈莉雅特鼓励这位年轻绅士继续工作,并且拒绝了一起晚餐、见见“他的人”的邀请。她并不是特别想见丹佛公爵一家,也因此成功地避免了这件事。
庞弗雷特先生一直格外有礼貌。他和罗杰斯先生曾经带她一起去河上划船,也邀请了卡特莫尔小姐来参加派对。他们都表现得极为得体,让派对上的每个人都享受了一段愉快的时光,而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过去的那件事。哈莉雅特对卡特莫尔小姐很满意;她似乎已经努力甩掉了之前身上的颓废之气,而希利亚德小姐对她的评价也令人鼓舞。庞弗雷特先生还邀请了哈莉雅特一起吃午餐和打网球;对前一项邀请,她表示自己已经有约了,这也是实话;而对第二项的推脱则不全是真相,她说自己已经多年没有打网球了,现在打得很差,所以不太想去。毕竟,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拉·法努、《风与水之中的死亡》以及《音韵学历史》已经把她的时间差不多占满了),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拿来跟本科生鬼混。
然而,在正式认识了纽兰小姐之后的一天晚上,哈莉雅特意外遇到了庞弗雷特先生。她去拜访了一位什鲁斯伯里的老成员,那位成员现在属于萨默维尔学院的高级活动室。哈莉雅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了,穿过圣吉尔斯路时,她看见一群穿着晚礼服的年轻男子站在一棵树的周围,在这条著名的道路上十分显眼。哈莉雅特自然感到好奇,于是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这棵树上面的枝条正在剧烈晃动,哈莉雅特站在那群人的外围,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有位某某先生由于晚餐后的一场打赌,承诺要爬上圣吉尔斯路上的每一棵树而不被督察抓住。由于树木的数量很多,而这个地方又太公开,哈莉雅特觉得他敢打这个赌真是个乐观主义者。她正要转身朝着羔羊和旗帜酒吧的方向过马路,另一个明显是负责放风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宣布说朗宽街角刚刚出现了一群督察。爬树的人赶紧下来,而这一群人也迅速向各个方向分散逃开——有一些从她身边跑过,有一些往旁边的小街巷跑去了,还有几个胆子大的逃向了那个名叫芬德的围墙,在那里面(因为它不属于牛津市,而是属于圣约翰学院)他们可以大胆地继续和督察玩捉迷藏。其中一个跟着大多数人从哈莉雅特身边跑过的年轻绅士,忽然惊叫着停了下来,走近她的身边。
“喂,是你啊!”庞弗雷特先生喊道,声调非常激动。
“又是我,”哈莉雅特说,“你晚上这个时候经常不穿长袍出来乱跑吗?”
“基本上是吧,”庞弗雷特先生一边说,一边在她旁边慢慢走着,“真好笑,这种时刻总是被你撞见。太走运了,不是吗?……我说,这学期你一直在躲着我。为什么?”
“哦,没有啊,”哈莉雅特说,“只是我一直都很忙。”
“但你确实在躲着我,”庞弗雷特先生说,“我知道的。我猜想,要指望你对我有任何特别的兴趣,是很荒谬的。我不指望你能想到我,你可能还很讨厌我呢。”
“别胡说了,庞弗雷特先生。我当然不讨厌你。我相当喜欢你,但是——”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拜托,我必须得见你,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我什么时候能去找你,和你聊聊呢?”
“聊什么?”哈莉雅特说着,忽然一阵可怕的疑虑袭来。
“聊什么?等等,别这么不亲切啊。我说,哈莉雅特——不,停下来,你听我说。亲爱的,可爱的哈莉雅特——”
“庞弗雷特先生,拜托——”
但庞弗雷特先生不打算停下了。他对她的倾慕不受约束地倾泻出来,而哈莉雅特站在羔羊和旗帜酒吧旁边那棵巨大的七叶树影下,听着一番急切的表白,那是任何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那个年纪对一位无论是年龄还是经历都比他年长许多的女士都可能吐露的。
“非常抱歉,庞弗雷特先生。我从来没想过——不,真的,这太不可能了。我至少比你大十岁,而且——”
“那又有什么关系?”庞弗雷特先生做了个大而笨拙的动作,似乎要抹去年龄上的差距,他的演说像洪水一般,哈莉雅特也没法让他停下来,他们两个都有点激动。他爱她,他喜欢她,他是多么多么的悲惨,他老是想着她,根本不能学习或者打球,如果她拒绝了他,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肯定知道了,她肯定意识到了——他想要站在她和整个世界之间——
庞弗雷特先生有六英尺三英寸那么高,而且很强壮。
“请不要这样,”哈莉雅特说,感觉就好像自己正有气无力地对一个不守规矩的逃犯说“恺撒,把它放下”一样。“不,我是认真的。我不能让你——”然后换了一种声调说:
“小心,督察!督察来了。”
庞弗雷特先生有些惊愕,打起精神,准备转身逃跑。但督察助理一路小跑从门廊那里过来了。他们刚刚和圣吉尔斯路上的爬树者追逐了一番,现在正在气头上,又看见一个年轻人不仅不穿长袍深夜外出,身边还有一位女性(基督徒禁止与女人或妓女为伍<a id="jzyy_1_111" href="#jz_1_111"><sup>(7)</sup></a>),于是欢快地向他扑了过来,就像扑向他们的合法猎物一样。
“哦,该死!”庞弗雷特先生说,“哎呀,你——”
“督察想跟你谈谈,先生,”督察助理冷冰冰地说。
哈莉雅特正在天人交战,现在离开,让庞弗雷特先生单独面对惩罚,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但督察就跟在他的助理后面;现在他站在几码远的地方,已经开始盘问罪犯的姓名和学院了。看来除了面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请等一下,督察先生,”哈莉雅特开口道,为了庞弗雷特先生着想,努力忍着不要突然笑出来。“这位先生是和我一起的,你不能——哦!晚上好,詹金先生。”
的确是那位随和的副督察。他望着哈莉雅特,尴尬得哑口无言。
“我说,”庞弗雷特先生笨拙地插话进来,他有一种绅士的责任,觉得应该由他做出解释;“这完全是我的错。我是说,恐怕是我在打扰范小姐。她——我——”
“你不会处罚他吧,”哈莉雅特劝说他道,“你会吗?”
“仔细想想,”詹金先生回答道,“估计我确实不该处罚他。你是高级成员,对吧?”他挥手让他的助理们走到几步以外。“对不起,”他有点局促地加了一句。
“没关系,”哈莉雅特说,“今晚天气很好。你们在圣吉尔斯路上狩猎还愉快吗?”
“两个捣蛋分子明天就要被带到他们的学监面前去了,”副督察喜笑颜开地说道,“我猜这里没人经过吧?”
“除了我们俩以外没有别人,”哈莉雅特说,“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们没有爬树。”
她那奇怪的爱引用典籍的习惯让她几乎就要加上一句“除非是在赫斯珀里得斯的花园里<a id="jzyy_1_112" href="#jz_1_112"><sup>(8)</sup></a>”了;但是为了照顾庞弗雷特先生的感受,她还是忍住了。
“当然没有,”詹金先生说。他紧张地拨弄着衣服上的带子,把长袍上的天鹅绒兜帽拉紧肩头。“我现在最好赶快去追那些真正爬树的人。”
“晚安,”哈莉雅特说。
“晚安,”詹金先生说,礼貌性地抬了抬他的方帽。他突然转身面向庞弗雷特先生,“晚安,先生。”
他大步走上博物馆路,长长的飘带形状的袖子上下飘动翻飞着。哈莉雅特和庞弗雷特先生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这让说出的第一个字就会像落下的锣声一样突兀。不管是评论刚才的插曲,还是继续被中断的对话,似乎都不太可能。他们心照不宣地,转身背向督察,走回了圣吉尔斯路。庞弗雷特先生再次开口时,他们正左转走过已经变得空无一人的芬德。
“我看上去真像个傻子,”庞弗雷特先生无奈地说。
“是挺不走运的,”哈莉雅特说,“但我看上去肯定更傻。我几乎都要拔腿逃跑了。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结果也挺好。他是个很正直的人,我估计对这件事他不会多想的。”
她又想起一个不礼貌的语句,心里不合时宜地咯咯笑了起来:“泡到一个高级姑娘”。“泡男生”大概是跟“泡妞”相当的动词;她不知道詹金先生明天是否会在活动室里用上这个词。她不介意变成他的娱乐;因为她已经足够年长,知道即便是最有杀伤力的流言蜚语,在时间的海洋里,也只会像一块砖投出的小小涟漪,很快就平息了。然而,对庞弗雷特先生来说,这个涟漪必定像一个漩涡那么大。他不高兴地嘟囔着笑柄什么的。
“拜托,”哈莉雅特说,“不用担心了,这事不重要,我一点也不介意。”
“你当然不介意,”庞弗雷特先生说,“你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把我就当个小孩子看待。”
“我真的没有。我非常感激——你能对我说那些,我很荣幸。但诚心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哦,好吧,算了,”庞弗雷特先生气呼呼地说。
太糟糕了,哈莉雅特想。这样践踏一个年轻人的感情,这已经足够屈辱了;而它还成为了被人公然调侃的对象,这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她必须做些什么来恢复这个年轻人的自尊。
“听着,庞弗雷特先生。我不认为我会嫁给任何人。请你相信,我的人生追求不在我的个人生活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能不能——?”
庞弗雷特先生闷哼一声,接受了这个老套的说辞。
“我猜,”他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调说,“你心里有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