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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这样做,”院长尖锐地说,“你已经公开指控了这个不幸的女人,只有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这才公平。立刻把她带来,帕吉特。”
帕吉特走出去的时候,彼得最后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悉听尊便的手势。
“我认为这非常必要,”总务长说,“这件事必须立即彻底弄清楚。”
“你认为这真的明智吗,院长?”学监问道。
“在这个学院里,”院长说,“没有人应该在未经听讯的情况下被指控。彼得勋爵,你的论断看上去很令人信服;但证据也可能有其他的解读方式。安妮·威尔逊毫无疑问就是夏洛特·安·罗宾逊;但这并不能推导出她就是那些动乱的始作俑者。我承认事情看上去对她不利,但或许会有伪造和巧合存在。比如说那把钥匙,过去的三天里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放进煤窖。”
“我去见了朱克斯,”彼得开口道;可是安妮的到来打断了他。她就像往常一样外表整洁、举止温和,她走近院长:
“帕吉特说你想见我,女士。”接着她的眼光落在了摊在桌上的报纸上,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发出尖细的嘶嘶声,她的眼光扫过整个房间,眼神就像被捕获的猎物一样。
“罗宾逊太太,”彼得迅速而沉静地说,“我们非常理解你为何会怨恨——或许这种怨恨是情有可原的——那个对你丈夫的惨死负有责任的人。但你怎么能够允许自己让你的孩子们帮你准备那些可怕的信件呢?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会被带上法庭作证吗?”
“不,她们不会的,”她立刻说道,“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只是帮我把字母剪下来而已。你以为我会让她们受罪吗?……老天!你不能那么做……我说你不能那么做……你这个野兽,我会先自杀的。”
“安妮,”巴林博士说,“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承认为所有这些可恶的骚乱负责?我把你叫来,是为了让你洗清某些嫌疑——”
“洗清嫌疑!我才不会费心去洗清什么嫌疑呢。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我倒想让你们把我送上法庭呢。我会当着你们的面嘲笑你们的。想想看,等你们坐在那里,我就会告诉法官那个女人是怎样杀了我的丈夫,到时候你们会是什么表情?”
“听到这些,”德·范恩小姐说,“我感到极端不安。在此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但当时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有别的选择。我无法预料后果——即便我能够预见——”
“你也不在乎。你杀了他而你根本不在乎。我说是你谋杀了他。他对你做了什么?他又伤害了谁?他只是想快乐地活着。你从他的嘴里把面包抢走,把他的孩子还有我扔出去挨饿。那对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没有孩子。你没有一个需要关心的男人。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曾经有过一个男人,但你把他甩了,因为照顾他太麻烦了。但你就不能别管我的男人吗?他是说了个谎,但那是关于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的。没有人会因此受害。难道一小篇脏兮兮的论文比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和幸福还重要吗?你毁了他,杀了他——换来了什么。你认为那是个女人该干的工作吗?”
“很遗憾,”德·范恩小姐说,“那确实是我的工作。”
“你那算哪门子的工作?女人的工作应该是照看丈夫和孩子。我真希望那次我能杀了你。我希望我能把你们都杀了。我希望我能把这个地方一把火烧掉,把所有这样的地方都烧掉——这些教会女人如何做男人的工作,先是抢劫然后杀了他们的地方。”
她转向院长。
“你难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听到过你坐在那里哭诉失业的问题——但就是你,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女人夺走了男人的工作,伤了他们的心,毁了他们的生活。难怪你们自己找不到男人,还要恨那些能找到男人的女人。要我说,上帝保佑男人们都不要落在你们的手上。就算你们有丈夫,你们也会毁了他,为了一本旧书或是一小段文章……我爱我的丈夫,而你们伤了他的心。哪怕他是个小偷或杀人犯,我还是会爱他,站在他那一边。他不想偷那篇老论文的——他只是把它藏起来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改变什么。它不能帮助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或孩子——它甚至不能帮助一只猫活下来;可是你们却为此杀了他。”
彼得站了起来,站在德·范恩小姐身后,把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她摇了摇头。坚定不移、不为所动,哈莉雅特想;这不会让她的脉搏错失一次跳动。活动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哦,不!”安妮说的话正反映了哈莉雅特的想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她们里面没有人有感觉。你们这群厚颜无耻的魔鬼——你们都站在一起。你们只会担心你们的地位和你们可悲的名声。我把你们都吓坏了,不是吗?老天!你们看对方的那种眼神,真是笑死我了!你们甚至都不信任彼此。除了仇恨那些好女人和她们的男人之外,你们根本没法达成一致。我真希望能把你们的喉咙统统撕碎。连那都算便宜你们了。我想要看着你们挨饿,就像我们一样。我想要看着你们被拉进贫民窟。我想要看见你——还有你——被人耻笑、被人践踏、被人看不起,就像我们一样。这会对你们有好处的,让你们学学用擦地板来谋生,像我一样,靠你们的双手干点活,对着一群人渣叫‘女士’。……可是不管怎样,我让你们吓得发抖了。你们甚至找不出来是谁干的——你们那些神奇的大脑就这点用处。你们的书本里根本没有关于生活、关于婚姻、关于孩子的内容,不是吗?也没有绝望的人——没有爱情——没有憎恨,没有人的感情。你们自大、愚蠢、无可救药,你们就是一群笨蛋。你们自己什么事都干不了。哪怕是你,你这个愚蠢的老妖婆——你还得找一个男人来帮你干活。”
“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她弯下腰,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哈莉雅特,仿佛要扑到她身上,把她撕成碎片。“而你是这群人里最肮脏的伪君子。我知道你是谁。你以前有过一个情人,然后他死了。你把他赶走因为你太骄傲了,不能嫁给他。你做他的情妇,把他榨干,你根本看不起他,不让他把你变成一个诚实的女人。他死了,是因为你没有在那儿照顾他。我猜你会说你爱过他。你根本不知道爱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不论贫富都守着你的男人,忍受所有的事情。但你征服了男人,利用他们,用完以后就把他们扔掉。他们追逐你就像马蜂围绕着果酱罐子,然后他们就掉进去死掉了。你打算拿那边的那个怎么办?当你需要他来帮你干活的时候你就把他找来,完了以后你就会摆脱他的。你不想像个体面的女人那样帮他做饭、缝补他的衣服、为他生孩子。你会利用他,就像利用其他的工具一样,用他来毁了我。你想看着我进监狱,孩子们被送进收容所。因为你没有胆子做好你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做的工作。你们这群人,没有血肉,你们活该没有男人。至于你——”
彼得已经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把头埋在双手里坐着。她走过去,抓住他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而当他抬起头来,把一口吐沫吐在他的脸上。“你!你这个肮脏的叛徒!你这个恶心的白脸老鼠!就是你这样的男人才把女人变成了那个样子。除了夸夸其谈你什么都不懂。你懂什么生活,还不就是你的头衔、你的钱、你的衣服和汽车?你从来就没有动手做过什么老实的工作。你愿意的话,所有的女人你都能买下来。妻子们和母亲们都堕落了、死了,也不关你的事,而你还坐在那里大谈责任和荣誉。没有人会真的为你牺牲什么的——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呢?那个女人把你当笨蛋呢,你却看不出来。如果她为了你的钱和你结婚,那她就把你变成了一个更愚蠢的笨蛋,而且是你活该。你活该把手洗干净然后帮别的男人养孩子,别的你都不配干。……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你们所有人?跑去向法官告状说我把你们所有人都耍了?你们不敢。你们害怕曝光。你们担心你们宝贵的学院和你们宝贵的自我。我不怕,我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为我自己有血有肉的灵魂站了出来。去你们的!我可以嘲笑你们所有人!你们根本不敢碰我。你们害怕我。我有过一个丈夫而且我爱他——你们嫉妒我,所以你们杀了他。哦,天啊!他就在你们中间而你们杀了他,我们不会再有一刻幸福了。”
她突然大哭了起来——样子有些可怕也有些荒谬,她的帽子歪在一边,而她的双手把围裙拧成了一个结。
“老天,”学监绝望地嘟囔着,“就没人能让她停下来吗?”
此时巴顿小姐站了起来。
“来吧,安妮,”她轻快地说,“我们都为你感到抱歉,但你不可以表现得这么愚蠢,这么歇斯底里。如果让你的孩子们看见你现在这样,她们会怎么想?你最好过来,安静地躺下,吃点阿司匹林。总务长!你能帮我一起把她带出去吗?”
斯蒂文斯小姐打了个激灵,然后站起来抓住了安妮的另一只胳膊,她们三个一起走了出去。院长转向彼得,后者站在那里,毫无知觉地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眼神空洞。
“我很抱歉让这一幕发生,我本应该仔细考虑一下的。你是对的。”
“他当然是对的!”哈莉雅特叫道。她的头痛得就像有马达在里面嗡嗡作响。“他一直都是对的。他说在乎一个人是危险的。他说爱是野兽,是魔鬼。你是诚实的,彼得,不是吗?诚实得令人讨厌——哦,天啊!让我出去。我要吐出来了。”
就在他为她打开门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地差点撞到他,他只好用一只坚定的手把她扶进了洗手间。当他回来的时候,院长已经站起来,老师们围绕着她。看见这么多赤裸的情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们全都因为震惊而变得精神恍惚。
“当然,德·范恩小姐,”院长正在对她说,“正常人里不会有谁想到要去责怪你的。”
“谢谢你,院长,”德·范恩小姐说,“没有人,或许,除了我自己。”
“彼得勋爵,”院长说,“过一会儿,等到我们都清醒一点了,我觉得我们都想要对你说——”
“请不要,”他说,“这根本没什么。”
院长走了出去,其他人跟在她身后,就像葬礼上静默的人群,只剩下德·范恩小姐独自一人坐在窗下。彼得在她们身后关上门,走到她面前。他仍在用手帕擦着嘴巴,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把那块布扔进了废纸篓。
“我的确要责怪我自己,”德·范恩小姐开口,与其说是对他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狠狠地责怪。不是为了我最开始的行为,那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而是为了后续的事情。不管你们说什么,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更自责的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他说,“就像你和这个活动室里的每一个成员一样,我承认原则和它带来的后果是我们必须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