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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慢了一拍。

哎呀,这个声音是……

我扬起趴在桌子上的脸,看到杰西卡·哈珀——不,是西小姐——她的大眼睛看着我。

“啊……其他人呢?”

“他们在二楼的‘Phantom’里喝酒呢。”

房间里只有我们二人。我看了看舞台,为明天准备的打击乐组、键盘组以及功放按原位放在固定位置上,但是吉他只有我的那把Gibson SG(的国产复刻便宜货),孤零零地靠在一组功放旁。

哎呀,这帮薄情的家伙。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就走了呢。

“我刚才也在上面,后来还是觉得应该喊你一起上去比较好。”

隐约听到有人劝我,要是累了就早点儿休息。

“现在几点了?”

我边看着手表边问道。

“快八点半了吧。”

西小姐回答道。

“什么?都这个时间了?”

“是啊,都这个时间了。”

我在这里趴着睡了两个多小时呀——怎么回事,我有这么累吗?

“刚才的表演棒极了。”

西小姐像是宽慰我,缓缓点头说道。

“尤其是第四首‘岸边的人皮面具’和最后一首‘浴血僵尸暗中祈祷’,这两首太惊艳了,都是我猛君写的歌词吧。”

“嗯,是啊,都是我写的。”

“你写的词与众不同呢。”

“是吗……谢谢。”

“虽然大众很难接受,可是我很喜欢。”

“是吗……”

此时,我突然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按照现在的进度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不对,不是这样的,只是现在我的心里回荡着她的那句“我很喜欢”罢了。

“西小姐,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站起身,注视着西小姐那双似忧非忧含情目。

“我想、想说的是,我,我一直觉得……”

我决心已下,却有口难开。

“我猛君是个老实人呢。”

西小姐低垂眼眉说道。

“在表演的时候也是这样。演奏令人血脉贲张的摇滚乐,在互动环节明明可以更加释放自我,可你开口就用敬语,队员们喊你的名字时也会加上‘君’字……”

嗯,确实如此——我只得深表同意。乐队成员们也没少和我说过这些话,且不论这是不是我天生性格使然,差不多也该改改了。

“我猛君这样也没什么错……可是,我……”

西小姐依旧看着脚边,继续说道。

“其实我已经有正在交往的人了。”

她说。

“所以,我……”

“哦,哎呀……是、是吗?”

我拼命想要掩盖内心的震惊,摆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那个……嗯,我知道了。请你别介意。我只是……”

“对不起。”

西小姐看着垂头丧气的我,眼神犹如凝视着温斯洛·里奇的菲尼克斯一般。

3

恰逢此时,店里播放起井上阳水的《十年水流东,十年水流西》。

人称“未来酒厂”的“Phantom”通宵营业,“未来幻想研究会”社团盘踞在它的一隅,而我则酩酊大醉。

“叫什么Rosemary西呀,真是的,是谁说她不像杰西卡·哈珀,更像米娅·法罗的?根本不像好吗!胡说八道……”

YZ的成员们都散了。

我犹如行尸走肉般走进“Phantom”,从一言不发地自己灌自己酒的时候起,就没有看到Manitou高松和Sentinel笑子的人影,不久,Diabolica关谷说他“回一趟宿舍,一会儿再过来”,然后就走了。之后没过多久,我开始发酒疯,对着Fury大友一遍又一遍不停抱怨“被甩了,我被甩了”,而大友喝得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地信口开河说着“朋友”什么的,过了一会儿便伏案入睡。十五分钟前,大友突然说“出去冷静一下”,摇摇晃晃地走出了“Phantom”。

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十点十分。不知该说店里故意讨嫌,还是他们思虑周全,不知不觉把BGM换成了Goblin的“阴风阵阵”。

我没有什么酒量,还一杯接着一杯灌兑水的威士忌,渐渐变得不舒服——糟糕,怎么能这样呢。由着性子喝下去的话,明天会因为宿醉上不了台。

喝完这杯去吹吹风吧——我反而可以冷静地思考了。

“可恶。那个女人被僵尸咬死才好呢。”

酒后失言,真是糟糕透顶。

4

如今已是十一月下旬。

我喝了不少酒,并不觉得冷,但呵气成霜,提醒人们冬季将至。

我在大学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途中遇到一对挽着手散步的恩爱男女。我暗自惭愧得要命,刚忍不住移开视线——

“哎,这不是我猛吗?”

那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是高松和笑子,他们泰然自若地打着招呼。

“我猛君,这就回去了吗?”

笑子问道。我身心俱疲地摇摇头,说道:

“我喝高了……打算在孤独的黑夜中醒醒酒。”

“那就待会儿见啦。”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觉得他们这对璧人十分合拍。

高松比我这个小个子高二十厘米,是个清爽的运动系高个美男子。身旁依偎着的笑子则是在舞台上拥有超群的表现能力,私下具有奉献精神的典雅和风美女——事到如今虽然不必烦恼,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二人会成为“Zombie”的发烧友。而且,高松为什么偏偏半开玩笑似的给自己起的艺名是“Manitou”呢。至少起个“Omen”或“Hell House”的名字,“Tentacles”(是个很时髦的词,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和他本人的形象有些出入,但是用作艺名也不错……

与他们擦肩而过,我回过头目送这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这一身酒气,难免心生厌倦。

我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休息。

仰头望天,深夜无云,星光黯淡。

——其实我已经有正在交往的人了。

我明明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可耳边偏偏响起西小姐的声音。

——所以,我……

她到底和谁交往呢?至今为止我没有听过半句风言风语。

——对不起。

她真的有交往的人吗?该不会只是为了躲避我冒冒失失的告白找的借口吧?

我越不愿想起她,心里越是放不下。既然认识到这点,看来我真的很喜欢她——即便如此,还是应该干干脆脆放弃才是。说句老生常谈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月光光心慌慌》中出现了杰米·李·柯蒂斯,那么,有点吓人的《阴风阵阵》中也会有达里亚·尼科洛迪登场。不过,我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我完全陷入诸如此类的异想天开时,慢慢从酩酊大醉中醒过来了。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半。我已经出来一个多小时了。

接下来,我也该回“Phantom”了,待会儿喝点软饮打发时间吧。

我打定主意站起身,突然觉得寒气逼人。

5

我刚回到未来人类学部门前便站住了脚,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顺势伸了个懒腰。

建筑物的正面入口映入略泛泪花的蒙眬睡眼。对面右手边的窗子全部敞开,那是用于演出的教室一侧。演出结束,听众们离开后,为了给房间换气才一直开着窗吧。虽说有些不安全……算了,就这样吧。

“Phantom”位于二层的排练室,目前正在营业,它在我对面左手边——就是一层室内演奏场地的正对面。钢筋水泥建筑有四层楼,是座古老而又整洁的校舍。而此时此刻当光线透过窗子,让我觉得它也不过如此。

我走入“Phantom”,看到Sentinel笑子坐在入口边的桌子旁。

“高松君呢?”

“刚才和我猛君分开后,他说要去趟轻音乐教室……”

说起来我们五个人从认识到组建乐队,都是托了加入全校兴趣小组轻音乐部的福。在迎新恐怖电影对谈中玩得十分尽兴,这才知道我们五人都是未来人类学部的成员。高松同时在轻音乐部内的另一个乐队兼职,大概去那边碰头了吧。

“笑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吧。”

“乐队其他成员也有人过来吗?”

“没看到呀——对了,在我到这儿之前,似乎亚矢也过来了。”

“亚矢”指的就是西小姐。她的全名是“西亚矢”。

“她似乎醉得厉害,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了。我猛君,真是可惜了。”

咚的一声,酒来了。

我和笑子拼桌的同时就点了一杯啤酒,破了刚刚发的誓。

“你还是别喝了吧?明天在一层不是还有演出吗?”

店员池垣勇气劝道。

“西小姐刚才也喝多了,顶着惨白的脸出去了。你看,就是那边的那两个人刚才和西小姐一起喝的酒,他们也醉得一塌糊涂了……”

池垣抬了抬下巴,让我看里面那桌,坐在那儿的是二年级的仲田虫雄。他在去年漂流祭上的“大胃王吃得快比赛”中以绝对优势拔得头筹,在一年级学生中间也十分出名。

另外一人上了年纪,看上去不像是学生,倒像是老师。

“那位是未来犯罪学研究室的若原清司老师,据说是万年助教。”

笑子低声耳语道。

“最近老婆跑了,他看上去特失落。”

“是吗……”

仲田拎着袋装零食吧嗒吧嗒地边吃边大口喝着啤酒,同时不停喊着“肚子饿”。若原助教双手拿着从裤子上抽出的皮带,走投无路似的低声念叨着“我要宰了他”——总觉得这两个人都有点可怕。

“说起来,也不知道西小姐要不要紧呀。”

另外一名店员美川宫子说道。

“她既没说回去……也没结账呢。我猛先生,你怎么看?”

哎呀,真是的,能不能不要问我这种问题呀。

“对了,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奶油煎蘑菇呀?我劝了半天,西小姐也不肯吃呢。”

每次听到“西小姐”这个名字,我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

我无视池垣的劝告,一口气干掉啤酒,却食不知味。这酒原本也不好喝,可我还是任性地喊着“再来一杯”,向杯子里倒了第二杯酒。正在此时——

入口的门嘎吱一声开了,Fury大友走了进来。

嗯,怎么有点儿不对劲——我看到他的脸时突然蹦出这个念头,很快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如此想。他怎么在额头点了一颗黑红色的痣呢。

“大友君,你怎么啦?”

笑子问道。大友不好意思地按着额头说道:

“我醉得一塌糊涂,出去吹了吹风,却和骑自行车的学生撞上,狠狠摔了一跤。你看我这完全没招架住……疼啊。”

说着,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拿起我的杯子一口气全干了。

“受不了你……你这样哪儿像个醉鬼啊。”

“好啦,不拘小节——咦?关谷呢,他直接回宿舍了?”

“关谷君已经回去了吗?”

笑子问道。

“我记得他说过待会儿还回来……”

话音未落,当事人Diabolica关谷就一溜烟地跑进店里。

“糟了、不好了,出事了!”

他气喘吁吁,满脸惊慌地喊着。

“下面……下面的室内演奏场地,西小姐、西小姐她——”

“西小姐怎么了?”

“亚矢怎么了?”

“她死了……不是,她遇害了!”

6

我们蜂拥而下,用作室内演奏场地的教室正前方的门开着,我们借着门口的灯光窥探房内的情形——

一时间我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她那纤细的身躯伏在用讲台拼制的舞台之上。沾满血污的脸朝向我们,好似Helena Markos面对着Suzy Banion,双眼圆睁、目不转睛。那表情看上去仿佛被贴上一层莫名却强烈的诧异。毫无疑问,她就是Rosemary西——西亚矢无疑。

“有谁帮忙报个警?”

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轻而易举地从我的嘴里说了出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骗、骗人的吧?这开的是什么玩笑?”

大友边喊边飞奔入内。

“啊,等等……”

我赶忙阻止他,此时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保护现场”的话。

我仍拼命克服几欲瘫软的本能,追着大友跑进房间。关谷紧随身后,其他一起下楼的人从门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事态发展。

现场示意图(大和大学未来人类学部1楼部分图)

在舞台上,从观众席的方向看过来的最左端摆放着打击乐组,最右端则是键盘组。西小姐倒下的位置正好处于二者之间,头部对着墙边摆放的功放。

“没有脉搏了。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

见大友蜷着身体,蹲在一动不动的西小姐身旁,关谷说道。

“从宿舍回来,顺便过来看看。刚打开灯就看到她……”

“没错,她死了。”

大友握着她的右手手腕,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怎么会……到底是谁干的?”

“看来她是被某种钝器击打头部致死的。太惨了……”

我战战兢兢地靠近舞台中央,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大友,又从上到下打量着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的西小姐,不由得哇地喊出了声。

魂飞魄散的她成为一具空壳。再也无法动弹的左手,那只手……

“我猛。”

身后传来关谷的声音。

“这是你小子的东西吧。”

一把涂成漆黑的吉他倚在功放旁,Rosemary西,即西亚矢就是被它袭击了,手中死死抓着吉他的五弦和六弦断了气。而这把吉他正是我那把Gibson SG(的国产复刻便宜货)。

7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我们聚集在学部一层的空教室内。Fury大友、Diabolica关谷、Sentinel笑子、池垣勇气、美川宫子、仲田虫雄、若原清司以及我——共八人。喝过酒的人似乎酒劲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当然我也不例外。

从刚才开始,警察就在隔壁的排练室询问情况。夜更深了,在询问结束前谁也不能擅自回家——我们这些“案件相关者”被下了死命令。

现在被传唤到隔壁的是Manitou高松,他在搜查人员即将到达前才突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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