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亡魂秘语 (第3/5页)
九滴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一种可以赢钱的电子游戏,类似于捕鱼。”
“是不是天天如此?”
“基本是,我俩隔三岔五就会联系一次,我就没见他换过地方。”
“葛亮有没有女朋友?”
“之前我公司有一个小丫头追过他,但葛亮死活不同意,说什么还没玩够,想再玩两年。”
“葛亮平时上网都玩些什么?”
“我经常看他在朋友圈和QQ空间里分享游戏链接,有时候凌晨四五点还在玩,应该是打游戏。”
“葛亮有没有什么仇家?”
“没听说过。”
十二
结束了问话,刑警队用了两天时间去证实盛瑞笔录的可信度,后来经过调查,盛瑞所说句句属实。葛亮被害的前一天,整个下午都在电玩城。根据电玩城里的监控显示,他于晚上7点30分离开,而从电玩城到居仁社区,打车刚好需要半个小时。这与葛亮去买椒麻鸡的时间点完全吻合。胖磊随后调取了电玩城内保存的所有影像资料,经查阅,近两个月内,葛亮几乎天天下午都泡在电玩城,偶尔不在的几天,还是和盛瑞在一起。
办案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把调查人的关系网分为两种,“明网”和“暗网”。“明网”很好理解,就是一些浮在表面的亲朋好友,只要随便一调查,就能摸得清清楚楚;而“暗网”会让人伤透脑筋。在此之前,我们科室就曾勘查过一起案件,死者是一名女性,公司白领,每天单位、家里两点一线,“明网”很简单,几乎查不出一丝矛盾点,认识她的人到最后都被排除。可随着调查深入,侦查员发现,死者家中保存有近千张快递单,而且邮寄者均为死者本人,这一点有些不符合常理。后来找到快递公司调查才知道,死者经常往外邮寄一些丝袜、内裤之类的货物。侦查员顺藤摸瓜,找到了死者名为“原味秘书”的微信小号。真相最终浮出水面,死者在“明网”上是一名白领,可在“暗网”中,她却是一名贩卖“原味内衣裤”的店主。而凶手,正是一位经常光顾她家店铺的老客户。任何人都有两面性,有一种暴露在生活中,另一种则隐藏在心里。一旦矛盾是在“暗网”中形成的,那除非用招魂术把死者唤醒,否则调查起来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头绪。
本案中的葛亮就是这种情况,他的“明网”只是电玩城、投资公司、家里三点一线,没有任何足以引起灭门案的矛盾点。“明网”既然被排除,那剩下的只有“暗网”。对于一个经常上网的宅男,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不得而知,所以关于葛亮“暗网”的情况,没有任何头绪。
3天后,刑警队那边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云汐市唯一一家敢卖三棱军刺的店铺就隐藏在古城大市场内。侦查员依照知情人提供的消息,很快将店老板抓获,并在店内密室中起获了大量军刺、匕首,甚至还有数十把美国“秃鹰”气步枪。
店老板名叫宋德,40岁出头,绰号“三德子”,痴迷军事,铁血论坛“军品鉴赏”的精英会员,从20多岁起便开始经营军用物品店,3年前曾因非法买卖管制刀具被行政拘留过。
对于一些敏感的军用物品,宋德都有固定的进货渠道,明哥根据进货单确认,宋德出售的所有三棱军刺均属于军用56式的高仿版。原装56式军刺为了增大杀伤力,刀身被设计成棱形,三面血槽,整刀经过热处理,硬度极高,可穿透普通的防刺服,由于三面血槽刺入人体后,会有大量空气进入,伤口很难缝合,已被联合国禁止使用。高仿版的血槽没有这么凶悍的设计。明哥从店中提取了多把“军刺”,并用猪肉做了刺穿实验,结果证实,嫌疑人作案使用的军刺就是从宋德店中购买的。
“宋老板,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这次是人赃并获,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本次主审变成了我和叶茜。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这次我认栽。警官,你也别问我上家是谁,我三德子在这行混了这么久,知道规矩,出事了我自己扛,不连累其他人。”
“够仗义,我喜欢。”
宋德“嘿嘿”一笑:“我和你们公安局打过交道,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吃这一套。”
明哥既然把这么重要的审讯任务交给我,绝对不是在故意培养我的审讯能力,攻克嫌疑人心理防线有多种方式,而这次恰好是痕迹检验派上了用场。
“宋老板信佛?”我问。
宋德一听,立马乐了:“我在店铺的正中间摆了那么大一个佛台,是个人都能看到,去抓我的时候你在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好,那我就说一说别人不知道的,宋老板的佛台前没有蒲团,我在佛台前的地面上发现了大量的手掌纹、额头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老板在拜佛时,行的可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行此礼时先出左脚,手背向上,一跪三拜。宋老板对佛的虔诚可见一斑。”
宋德不解:“这跟案件有关系?”
“当然有。信佛的人都讲究因果报应,假如你卖出去的东西造了孽,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来我店里买东西的都是军迷,我都知根知底,而且我这生意做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从来没出过事。”
“哦?”我眉毛一挑,“我想宋老板整天那么虔诚地拜佛,也是不想自己出事吧。不过你说得好听,这卖出去的东西如泼出去的水,你根本不能控制,你心里清楚,你赚的是黑心钱,所以才用拜佛的方式寻个心里安慰。我说得对不对呀,宋老板?”
“你……”宋德脸颊有些发烫。
“这几天居仁社区灭门案已传得沸沸扬扬,我想宋老板也应该听说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嫌疑人杀人用的工具,就是你店中售卖的三棱军刺。”
“什么?”宋德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我也不想和他废话,我直接把明哥的实验报告拿到宋德面前,翻到了结论一栏:“汉字认识吧。”
仅有几十个字的比对结果,宋德足足看了5分钟。
“你店内售出的每一把三棱军刺都有编号,编号是生产厂家唯一的识别代码,我们从你店中扣押的军刺,全都是出自一个厂家,整个云汐市,除了你敢卖这玩意儿,再也找不到第二家。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我再说明了吧。”
宋德本身就是靠吃“夜草”长膘的老板,如果他是个聪明人,绝对会极力跟“灭门案”撇清关系。很快,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警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你仓库中的那些东西,不可能谁来你都卖吧?”
宋德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店中的客人从高到低分为黑钻、红钻、蓝钻、白钻4个等级。白钻客人只是偶尔光顾一两次,我只会向他们出售一些衣服、望远镜等大通货。蓝钻客人相对于白钻等级要高一些,他们可以购买一些特殊用品,比如常规的军用短匕首、特制工兵铲等。红钻客人比蓝钻又高一个等级,这些人我都知根知底,可以卖一些打擦边球的货,比如长匕首、短气枪、手铐等。黑钻客人是我最了解的一群人,也都是铁杆军粉,他们都是我的老客户,嘴比较严,所以像三棱军刺、‘秃鹰’气枪这种违法的东西我也敢卖给他们。”
“这些人的资料你有没有?”
“我手机里有一个叫‘黑钻联盟’的微信群,所有人都在里面,一共有453人。”
嫌疑人能买到军刺,那他要么是黑钻会员,要么就是黑钻会员的关系人,我本打算拿到名单,挨个“放血”,可谁想到,黑钻成员竟有400多人,不过失望归失望,问话还要继续,“‘黑钻联盟’成员都是咱们云汐本地人?”
宋德摇摇头:“一半一半,也有很多我在论坛上认识的外地人。”
“对于黑钻客户,你平时都用什么样的销售方式?”
“只要有好货了,我都发到群里,外地客户我会拆分邮寄,本地客户直接上门取货。”
“这么说,外地的黑钻会员,你都应该有详细的邮寄地址。”
“有,电子文档就保存在我电脑的E盘中。”
“你向黑钻会员销售的东西,有没有清单?”
“没有,平时有货就往群里一发,谁需要就直接私聊。我从来不记账。”
十三
我们按照宋德所说,在电脑中找到了那个记录着288人信息的Excel文件。起先我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嫌疑人是葛亮的“明网”关系人也好,“暗网”关系人也罢,他们之间肯定会有交集。现在注册微信使用的都是手机号码,有了微信账号,还原出注册手机号码并不困难,只要查出哪个手机号码与葛亮有过联系,接着再用残缺掌纹一比对,便能简单粗暴地认定嫌疑人。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网监部门的配合下,我们将400多人逐一筛选,竟没有一人和葛亮有过关联。而且在调查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些购买违禁品的黑钻会员,绝大部分的手机号都是用虚假身份注册的。比如,邮寄到四川的包裹,而收件人的手机号却是“山东青岛移动”。经过多天的努力,我们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虽然我们知道凶手就隐藏在这些黑钻会员中,但要想从这400多人身上捋出头绪,简直比登天都难。
案件进展至此,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任何抓手。每到这个时候,明哥便会把自己关进办公室,开始重新梳理卷宗。说是“梳理”,其实就是对案件的一次次系统推倒,他习惯将现场平面图贴于平板之上,一颗代表嫌疑人的黑色磁石会在平面图上来回移动。每到一处,物证分析情况便会与之结合。形象的描绘,加上明哥逆天的逻辑思维,很多情况下都能给案件带来转机。
一天后,他把所有人召集在会议室内。
“本案有三点遗漏。”明哥此言一出,我立刻抖擞了精神。有遗漏就说明还有线索可查,有线索,破案就有希望。我们几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继续说:“本案嫌疑人作案的手法与一般的灭门案不同。嫌疑人先杀害3人,然后断电把葛亮引出,击晕、捆绑接着杀死。从犯罪心理上分析,凶手对葛亮的仇恨最大。所以我一直坚信,本案的犯罪动机一定是因葛亮而起。那么,要想找到突破口,我们的调查重点还要回到葛亮本身。
“当我梳理完所有案件线索时,发现了三处盲点。
“第一,关于葛亮的生活轨迹。我们目前能查实的是葛亮下午的活动轨迹,而他从晚饭到第二天中午的行踪,我们一直都是听信盛瑞的一面之词,究竟在这段时间内,葛亮有没有外出,我们并没有查实。
“第二,葛亮身上的淤青伤是如何造成的?
“第三,嫌疑人作案后,仅2层范芳的衣柜被其翻动过。说明凶手心里清楚,他要的东西就在范芳的房间内。范芳和葛明远为夫妻,家中贵重的财物全都在范芳的卧室中,显然,范芳才是一家之主。由此可见,嫌疑人不仅和葛亮有交集,甚至对其家庭成员都了如指掌。这么看来,他和葛亮可能还不是普通的熟人关系。人作为一个个体,每天所接触的外界事物,绝对不是一成不变。而我们所调查的关系网,仅圈定在近1年内。但我们不能否认,有些失联的关系人,会在某种特定环境中转变角色。我曾经就经手过一起命案,凶手和死者是同学关系,多年未见,后来两人在同学聚会上相遇,醉酒之后,凶手主动要求送死者回家,到家后,他强行和死者发生了性关系,并将其杀害。这起案件的嫌疑人和死者就属于暂时失联关系人。
“回到咱们这起案件,嫌疑人与葛亮没有联系,但又对葛亮家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还能拿到原配钥匙,种种迹象表明,他极有可能就是葛亮的失联关系人。而这一块,我们几乎没有进行任何调查。
“基于以上三点,我们需开展以下工作。
“首先,要对现场进行复勘,并对葛亮身上的淤青伤进行重新检验。
“其次,葛亮经常在夜间上网,联系网监的同事,看看是否能查出他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最后,要扩大走访范围,以盛瑞为突破口,尽可能多地找到葛亮的失联关系人。”
十四
复勘现场对我们来说再正常不过,可重新检验尸表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通常法医解剖后需要把尸体放入殡仪馆的冷柜中冷藏。要想再次检验尸表,必须先将尸体解冻。
为了防止给尸体造成二次损坏,尸体解冻必须在恒温的情况下进行。早年条件欠缺时,尸体解冻全靠天然“太阳能”,倘若遇到阴雨天案情又十分紧急时,只能先点火盆增加室内温度,然后再将尸体放入慢慢化冻。但不管用哪种土方法,“尸体解冻”都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虽然现在有了空调、取暖机等自动加热设备,但“尸体解冻”还是一个比较耗费时间的流程。不过要想观察淤伤,尸体冷冻后效果极佳,因为在低温的作用下,血管中的血液会凝结在一起,这会使得淤伤颜色加重,之前不容易发现的淤青,经过低温反应后,会变得格外明显。
待葛亮的尸体完全解冻后,明哥开始了第二次尸表检验。
“全身共有4处淤青。第一处,左腿膝盖下方,椭圆形,从形状上看,很像是跪地后形成的。第二处右臂肘关节,倒三角形,推测是右臂后拉时,触碰到硬物所形成的。第三处,右小腿,线条状,此处也符合磕碰特点。第四处,右肩胛骨,祥云状,推测是撞击后形成的。我曾猜测淤青是凶手在杀人的过程中对葛亮施暴后留下的,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被排除。因为从受力角度分析,葛亮身上的淤青,均是主动伤,而案发时葛亮手脚被捆绑,失去了行动能力。而且你们看这里。”明哥指着尸体的肩胛,“从焦磊拍摄的现场照片看,室内没有任何物体撞击后可以形成祥云状淤青,所以我可以断定,葛亮被害前曾在现场以外的地方和别人发生过激烈的肢体冲突。对了国贤,葛亮的指甲样本提取了吗?”
老贤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给忘了。”
“双方既然有肢体冲突,指甲中应该会留有对方的皮屑。”
“明白,我马上采集指甲样本回去检验。”
待老贤把死者的十指指甲装入物证袋后,胖磊毫无征兆地大喊一声:“等一下!”
被他这么一叫,我们都着实被吓得不轻:“什么情况?”
“这个祥云造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胖磊眯起眼睛在解剖室内来回踱步,“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突然,他打了个响指,“哦……我想起来了,是墓碑,对,墓碑!我一个朋友开了个雕刻厂,我去参观过,他的主营项目就是雕刻墓碑,在咱们云汐市,这种祥云图案的墓碑最畅销。图案是立体浮雕,刻在墓碑的顶端。稍等,我来求证一下。”胖磊说着,掏出手机,按住微信语音键:“哥们儿,把你们厂的‘销量冠军’拍一张照片发给我。”见我们一脸茫然,胖磊收起手机解释道:“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说墓碑,一般都说‘销量冠军’。”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响起,胖磊把刚接收到的墓碑照片放大,然后和死者身上的淤青进行比对:“瞧见没,图案差不多,葛亮生前和人发生冲突的地方,附近应该有墓碑!”
“什么?去墓地约架?还真够新潮的。”我对此持怀疑态度。
老贤挠挠头,不紧不慢地说:“我一直有个疑问,看来现在终于能想通了。”
“什么疑问?”
“我在现场提取到了4条沾满血污的毛巾,经过纤维检验它们的原色是纯白色。1层的卫生间内还有4块“芳草”牌肥皂,其中一块被拆开。“芳草”牌肥皂售价低廉,有一股难闻的皂荚味,家庭使用,很少有人会选择这种劣质肥皂。葛亮每月有几万元收入,他应该不会一次性购入4块劣质肥皂。不是主动购买,那只有被动获得。按照咱们当地的习俗,一条白毛巾加一块肥皂,刚好是奔丧的随礼。若不是胖磊提到墓碑这一茬儿,我还想不起来这事。”
胖磊兴奋得无以言表:“贤哥,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4份丧礼,死4个人,我觉得问题一定出在这场丧事中!”
十五
结束了漫长的调查,案件终于迎来了曙光。网监支队传来消息,案发前葛亮的QQ、微信仅有一天没有登录PC客户端,而这一天葛亮全家恰好在藤萝山奔丧。随后老贤在葛亮的指甲样本中找到了陌生男性的DNA,假如在丧事中真有人和他发生冲突,只要提取血样比对,就能真相大白。
藤萝山距离案发现场直线距离不足3公里。搬迁之前,居仁社区80%的人都居住在藤萝山下,如今大多数村民虽然搬离了那里,但山中依旧沉睡着村民们的祖辈先人。落叶终究要归根,一旦有人去世,村里人还是会将尸体埋在那里。山脚下有一家名为“西鹤饭庄”的餐馆,附近村民只要办丧宴,都会在这家饭店张罗丧宴。
饭店老板姓付,藤萝山土著,经他介绍,当天埋葬的是一名70多岁的老者,名叫窦淑琴,传言是服药自杀而死,操办葬礼的是她的大儿子冯源山。丧席一共筹办了15桌。按照店老板的指引,我们来到了窦淑琴的坟前。这是一座由墓地统一修建的水泥坟,面积不大,但很规整。当老贤扫去墓碑前的纸屑时,地面上大片的滴落状血迹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明哥:“看来我们推断得没错,这里果真发生过争斗。”
老贤心照不宣地用棉签蘸取蒸馏水,一点儿一点儿将干涸的血迹转移至棉签表面。
待现场处理完毕后,叶茜联系辖区派出所,在片儿警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冯源山的住处。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明哥出示完警官证,直接进入了正题,“居仁社区灭门案,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吧。”
这么劲爆的开场白,让冯源山打了个趔趄:“灭……灭……灭门,这……这……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找我干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案发前,葛亮一家曾参加过你母亲的葬礼,你还有没有印象?”
“葛亮?哪个葛亮?”冯源山被明哥吓得有些“断片儿”。
“他的母亲叫范芳,父亲叫葛明远,奶奶叫邵芬,被害的就是他们一家四口。”
明哥这“伤口撒盐”的招数用得恰到好处,来之前我们调查过,冯源山就是个本分的普通工人,他参与灭门案的可能性不大。而老实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不敢得罪人,回答什么问题都喜欢瞻前顾后、避重就轻。以我们的经验,要是好言好语跟他聊,绝对问不出来实质性的东西,只有像明哥这样,直戳要害,才能另辟蹊径,这就和“在你身后放只老虎逼你跑步”是一样的道理。
接连的刺激,让冯源山血压有些飙升,他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警官,实不相瞒,我本人跟这一家没有多少交集,可我母亲的做法让我有些不理解。”
明哥:“这怎么说?”
冯源山:“我父亲去世得早,兄弟姊妹4人都由母亲一人拉扯大,我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姐姐都远嫁外地,弟弟也因身患重病于去年去世,这些年母亲都是由我一人服侍的,我对母亲是尽心尽力。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最后选择了自己了断。我大姐和二姐,到现在对这件事还耿耿于怀。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通,母亲有一套回迁房产,她临终时留下遗言,要把这套房子无偿赠给邵芬一家。”
“这么说,你母亲对邵芬一家很熟悉?”
冯源山点点头:“邵芬和我母亲同龄,她是年轻时改嫁到我们村的,嫁过来时,儿子葛明远已经2岁多,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个残疾,村里人都喊他‘冯瘸子’。冯瘸子曾经有一个老婆,是个傻子,两人婚后生有一女。女儿还没抓周,他的傻老婆就中风死了。冯瘸子女儿3岁时,邵芬才带儿子嫁过来。
“冯瘸子嗜酒如命,结果没到50岁就死了。他死后,他的傻女儿嫁到外村,生了个女娃还是傻子,男方家里不愿养,就给送了回来。说来这个女娃也是命苦,10来岁时就掉进水塘中淹死了。”
明哥:“在此期间邵芬和葛明远一直都生活在楚王村?”
冯源山:“对,而且活得还很滋润。”
明哥:“你母亲和邵芬关系很好?”
冯源山眉头直皱:“邵芬和儿媳妇范芳,是咱们村有名的毒舌妇,谁见谁躲,村里没人会跟他们一家亲近。”
“那为什么你母亲会将回迁房转赠给邵芬一家?”
“我10来岁就外出打工,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母亲这些年在我面前压根儿也没说过关于邵芬一家的任何事,留下这个遗言我也感觉很奇怪。”
明哥接着问:“葬礼上,邵芬一家有没有和谁发生过矛盾?”
“母亲活着的时候曾说过,等她死后要给范芳一家安排上座。藤萝山只有一家饭店,拢共就两个包间,我们家用一个大的,给邵芬一家安排了间小的,其他亲戚都是在外面吃的流水席,从头到尾我都招呼得很周到,没听说他们和谁发生过矛盾。”
结束问话后,老贤提取了冯源山的血样,这么做倒不是怀疑他是嫌疑人,而是想缩小范围。按照我们云汐市的习俗,一般农村办丧事,同村人来奔丧的居多,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嫌疑人为男性,那么就可以用Y染色体做甄别,假如凶手的Y染色体与冯源山来自同一个父系,那么就可以确定是同村人作案,楚王村符合条件的男性不会有多少,只要把这些信息与军用物品店的黑钻会员进行比对,就会有重大突破。
老贤的检验证实:葛亮指甲中的皮屑与墓地上的血迹来自同一人,而这个人和冯源山的Y染色体基因型完全吻合。随后,我们在楚王村的户口底册上共筛选出了28人。有了身份信息,在电信局的帮助下,我们又掌握了每个人的手机号码。
当把手机号输入微信中的“添加好友”对话框时,一个网名为“闲云野鹤”的男子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闲云野鹤”真名叫冯靖,男,26岁,湾南工业大学电子科技专业毕业生,目前在云汐市一家电子元件厂工作。案发后,冯靖辞去工作逃往上海。刑警队连夜将其抓获归案,经掌纹和DNA比对,他就是制造这起灭门惨案的元凶。
十六
冯国平去世那一年,小儿子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早年村里发现了煤矿,冯国平响应村主任号召当了一名矿工。无奈那时的采矿技术落后,冯国平还没来得及多吃几年矿工饭,就在一次塌方中被埋在地下一命呜呼。丈夫去世后,4张嘴要靠妻子窦淑琴养活,这日子过得有多苦,或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按照农村的风俗,冯国平去世后的第3年,窦淑琴便可以改嫁。村里的冯瘸子曾不止一次无事献殷勤,想和窦淑琴凑成一对。但冯瘸子是什么人,窦淑琴心里有一本清账,吃喝嫖赌,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这若是嫁给了他,自己绝没有好日子过。自从窦淑琴用木棒把冯瘸子打出门后,村里再也没人敢撮合此事。
说起冯瘸子,在楚王村绝对是反面典型。冯瘸子头婚时村里还没开矿,那时候楚王村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封闭村落,有钱人家都讨不来媳妇,何况他还穷得叮当响,在村里要是打光棍儿,绝对能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于是冯瘸子饥不择食地从外村讨了个傻子做媳妇。结婚的第二年,傻媳妇给冯瘸子生了个女娃,取名冯平平。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母亲智商欠缺,冯平平的脑子自然也不会灵光到哪儿去。冯瘸子经常自嘲,挖矿那点儿工资,自己都不够吃,还要养活两个傻子。不过这话说出去没多久,他口中的“大傻子”便突发急病一命呜呼。冯瘸子嗜酒如命,妻子死后,他更是变本加厉,每天下工结的钱,都变成了一瓶瓶烧刀子,对女儿从来是不管不问。老婆死了,变成光棍儿的冯瘸子就打起了村里小寡妇窦淑琴的主意,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十拿九稳,可谁知碰到了一个硬碴儿,不管他使出什么招数,小寡妇就是不愿就范,冯瘸子每次被轰出屋,都会遭到村民好一阵嘲笑。他虽然只能在矿井中干一些轻巧的散活儿,但收入也很可观,就算是牙缝里漏的也够窦淑琴养活儿女,窦淑琴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冯瘸子也不想继续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也许是赌气,冯瘸子悬赏500元钱(相当于现在5000元的购买力),高调让媒婆给他张罗,前后没俩月,冯瘸子便寻得新欢,对方名叫邵芬,是外村的寡妇,改嫁时带了一个2岁的儿子。
重组家庭的冯瘸子依旧懒散成性,可他哪里想到,邵芬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人因经济问题,经常打得不可开交。邵芬虽然是女人,但冯瘸子却是个不健全的男人。几次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冯瘸子在家中的地位变得比猪圈里的母猪还低。经过一年的“努力”,邵芬终于坐上了这个家的“龙椅”。掌握了经济大权的她,首先想的便是为自己的儿子葛明远扫清障碍,冯平平还未成年时,就被邵芬扫地出门,嫁给了外村的一个老光棍儿单鞍。接着没过几年,冯平平便产下一女,取名单娟。冯瘸子本以为女儿嫁给外村人可以改良一下基因,可没想到,孙女单娟还是继承了呆头呆脑的基因。单鞍已年近半百,算起来和冯瘸子年龄不相上下。冯瘸子靠村里的矿井还有口饭吃,可单鞍却享受不了这个待遇。于是单鞍提出,将女儿单娟送给冯瘸子让他代为抚养。
这个提议,遭到了邵芬的极力反对,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单鞍见软的不行,只能硬推。一天夜里,单鞍把单娟丢在冯瘸子家门口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不管怎么说,单娟也是冯瘸子的亲外孙女,要是不养,肯定会招人闲话,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抱进了家。
自打单娟入门以后,邵芬和冯瘸子的矛盾便越发激烈,邵芬经常抱怨:“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大傻子,这又接回来一个小傻子!”冯瘸子虽然在家里没地位,但单娟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脉,邵芬骂她是傻子,在冯瘸子心里,那不就是在指桑骂槐?气归气,可冯瘸子又自知打不过邵芬,如此一来,他只能借酒浇愁。长年的积怨再加上过量饮酒,使冯瘸子没到50岁便一命呜呼。
冯瘸子的死,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99%的人都认为,是邵芬将冯瘸子逼上了死路,很多人都在构想,如果邵芬没嫁过来会怎样怎样。可聊着聊着,话题便引到了窦淑琴身上,毕竟很多村里人都知晓,冯瘸子曾追求过她。话题聊到这儿,就有人开始YY,如果冯瘸子和窦淑琴凑成了一对,又会怎样怎样。
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还没轮到窦淑琴出去理论,邵芬先奓了毛,她二话没说,端起一盆屎直接泼在了村委会门口,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议论此事。
而说起窦淑琴,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平稳,4个儿女都已成家,老大老二嫁到了外省,女婿也都是有里儿有面儿,大儿子在城里工厂上班,儿媳妇很贤惠,最不争气的小儿子也在福建谋了份稳定的差事,找了个打工妹当老婆。
孩子都已成家,窦淑琴也就没了负担,思想放轻松后,想抱孙子的愿望开始变得急切起来。虽说大儿媳妇没能圆了她这个心愿,好在小儿媳妇在关键时刻“给力”了一把。
十七
窦淑琴的长孙出生在福建一个叫靖康的小区的出租房中,所以起名时,就选了一个“靖”字,凑成冯靖这个大名。窦淑琴小儿子两口子都在服装厂打工,要想拿到全额工资,每天必须干满12个小时,如此高负荷的工作量,自然无暇照看孩子。冯靖不到3个月,便被送回楚王村,由奶奶窦淑琴全权照料。和孙子相依为命的日子简单而快乐,看着孙子在自己的羽翼下茁壮成长,窦淑琴心里像抹了蜜般甘甜。她原本以为,日子这么平平安安地过就很好,可随之而来的一场变故,让她彻底变得沉默。
那天中午,窦淑琴像往常一样和6岁的冯靖挤在一张双人床上午休,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她忽然感觉身边有些异样,扭头一看,她发现孙子冯靖双眼上翻,身体不停地抽搐。窦淑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面对孙子的症状,她完全不知所措。
她的大声呼救引来了附近的村民,在乡亲的帮助下,冯靖被送到了乡卫生院。卫生院的赤脚医生又是听肺,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半晌,总算让冯靖恢复了些血色。医生开了几颗药丸后,建议窦淑琴还是尽早把孙子送进县里的大医院做全面检查。
农村人一听到“大医院”三个字,心里都不由得一颤。因为在很多村民心里,那里就是个吸钱的地方,甚至还有人编了句顺口溜:“只要谁敢往里去,一天一亩庄稼地。”意思是,一亩庄稼地的收成,都不够在医院住上一晚。窦淑琴表面点头答应,可心里还是相当排斥那个地方。见孙子已无大碍,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全没当回事。
“窦大姐,你家孙子到底得的什么病,卫生所的医生告诉你了吗?”窦淑琴刚踏进家门,住在屋南边的柳玥便摸门进了屋。
窦淑琴看着孙子,心如刀绞:“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说是让我去大医院。”
柳玥听言,上前摸了摸冯靖的额头:“窦大姐,你家孙儿发病的时候我也在,那样子太吓人了,我看孩子得的不是一般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