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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费舍尔所说,操作员告诉贝弗利她没有通过检验,并且抛出更多问题时,贝弗利大喊着“我干吗要受这份罪”,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我追上她,”费舍尔回忆道,“我说,‘你跑什么?’她当时怒不可遏。她说,‘尼古拉斯就是这样。看他让我倒霉成什么样了。’”
接下来,费舍尔想要约谈杰森,但是对方有些抵触。伯丁在被捕几周后,才终于同意跟她见面。费舍尔说,她必须“把他的嘴撬开”。两人谈到了他将近两个月没去看自称是他弟弟的人这件事。“我说,‘你弟弟失踪了那么久,而且是被绑架了,你就不着急去见他吗?’他说,‘这个,不急啊。’我说,‘他长得跟你弟弟像吗?’‘呃,凑合吧。’”费舍尔发现他言辞闪烁,于是“强烈怀疑杰森参与了弟弟失踪一案”。斯迪克也认为,杰森要么“跟弟弟的失踪有关,要么掌握着弟弟行踪的信息”。费舍尔甚至怀疑,贝弗利知道尼古拉斯失踪的真相,可能还为了保护杰森而帮助他掩盖了罪行。
谈话结束后,斯迪克和费舍尔讲,杰森拒绝继续跟警方对话,除非他自己被捕或者有律师在场。但是,帕克是私家侦探,不像斯迪克和费舍尔一样受法律的条条框框约束,于是他继续追问杰森。有一次,他谴责杰森犯了谋杀罪。“我认为是你干的。”帕克说,自己当时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觉得你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你做的。”帕克说,对方的反应“只是看着我”。
费舍尔和帕克审问杰森几周后,有一天帕克正开车穿过圣安东尼奥市中心,突然在路边看到了贝弗利。他问要不要捎她一段。她上车以后就说,杰森因为可卡因摄入过量去世了。帕克知道杰森已经戒毒一年多了,于是问贝弗利,他会不会是有意的。她说:“我不知道。”斯迪克、费舍尔和帕克都怀疑这是一起自杀案。
痛失两子之后,贝弗利不再吸毒了,搬去了春枝镇,住在房车里,帮一个女人照看残疾的女儿。她同意跟我聊聊警方的疑点。一开始,贝弗利让我开车去找她,后来又说雇主家不愿接待外人,于是就在电话上讲了。不久前,她的一条声带麻痹了,本就沙哑的声音愈发低沉。帕克经常在甜甜圈店里跟她聊天,他对我说:“我挺喜欢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凝视有一千码那么深。仿佛她的全部生命都被掏空了。”
贝弗利的回答简明扼要。她说,在机场之所以没有上前,是因为伯丁“看起来怪怪的”。她又说:“我要是听从直觉的话,早就该知道了。”她承认自己吸了毒——“大概”是海洛因、美沙酮,还有酒精——在测谎之前。“他们一指责我,我就爆炸了,”她说,“为了养活孩子,我辛辛苦苦地工作,都快累死了。我怎么会对亲生骨肉下手?”她继续说:“我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他们都没跟我的任何一个朋友或同事聊过……就是想吓唬我,看能不能让我承认些什么。”她还自言自语道:“我这个人最不会撒谎了。一撒谎准会露馅。”
我问她,杰森是否伤害过尼古拉斯。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她觉得没有。她承认,杰森吸可卡因的时候确实会“整个疯掉——换了一个人一样——挺吓人的”。他甚至跟他爸爸动过一次手,她说。但是,她强调,直到尼古拉斯失踪为止,他的毒瘾都不太严重。她在一个问题上同意警方的看法:杰森说尼古拉斯失踪后又看见过弟弟,她也不信。“杰森那段时间状态不好,”她说,“我不信尼古拉斯真的来过。”
谈话过程中,我多次问她:在将近五个月里,对于这个年龄二十三岁、头发染成金色、长着棕色眼睛、操着欧洲口音的法国人,她可曾怀疑过他不是自己的儿子。“我们都在找借口——他跟以前不一样是因为可怕的经历。”她说。她和卡雷太希望真的是他了。直到他搬过来跟自己住,她才生了疑心。“他为人处世跟我儿子不一样,”贝弗利说,“我跟他建立不起感情。就是没感觉。我对他是关心的,但不是母亲对孩子那种。他整个人一团糟,挺悲惨的,我希望没有人会像他这样。”
贝弗利的体验固然离奇,但并非没有先例,那起事件被称为“警察史上的一大奇案”(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的《换子风云》的原型)。1928年3月10日,九岁男童沃尔特·柯林斯在洛杉矶失踪。六个月后,经过全国范围的搜查,一个男孩出来说自己就是沃尔特,之前被绑架了。警方确认他就是沃尔特,这家人的一个朋友也做证说,“这个男孩的言行足以让任何人相信”他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然而,沃尔特的妈妈克里斯汀来接人的时候,却觉得不是他。虽然警方和朋友们都劝她把孩子带回家,几天后,她还是把孩子送去了警察局,坚持说“他不是我儿子”。警方认为,她肯定是因为儿子失踪,受到的打击太大,情绪出了问题,于是把她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拒绝让步。她对一位警长说:“母亲怎么会连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分辨不出?”八天之后,她出院了。不久,有证据表明她的儿子可能是被连环杀人犯杀害了,而自称沃尔特的男孩也承认,他已经十一岁了,家住在爱荷华州,是离家出走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觉得“成为另一个人挺好玩的”。
谈及伯丁一案,费舍尔说,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贝弗利肯定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调查开展几个月后,斯迪克认定,没有证据就尼古拉斯失踪一案发起指控。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DNA。警方甚至说不准尼古拉斯是否还活着。斯迪克的结论是,杰森吸毒过量这一事实“排除”了警方获知尼古拉斯事件真相的“可能”。
1998年9月9日,弗雷德里克·伯丁站在圣安东尼奥的一所法庭上,承认了伪证罪和制造和持有虚假证件罪。他这一次的说法是,自己只是太缺爱了。伯丁被捕、认罪、宣判后,卡雷一度精神崩溃,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到了法庭上还在撒谎。他真是死不悔改。”斯迪克将伯丁斥为“肉食细菌”。法官则将伯丁的行为——让家庭燃起希望,以为失踪的孩子还活着,然后又将它熄灭——与谋杀相提并论。
贝弗利似乎是唯一对伯丁怀有同情的人。她说,当时自己“为他感到难过,我们都知道他的经历,这孩子是吃过很多苦的人,他有许多神经质的习惯”。她告诉我:“他干了许多需要很大勇气的事,你想一想就能明白。”
法官判了伯丁六年——是量刑建议的三倍。伯丁在法庭上说:“我要向所有人,为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道歉。我希望,真的希望你们会相信我。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还补充道,不管在不在监狱里,“我都是自己的囚徒”。
我上次见到伯丁是在2008年的春天,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最具戏剧性的变化。他娶了一位法国女性,名叫伊莎贝尔,他们是两年前认识的。伊莎贝尔二十多岁,漂亮苗条,轻声细语,正在攻读法学。她受过家庭虐待,在电视上见过伯丁,听他讲述过自己遭受虐待和寻找爱情的经历,深受感动,最后找到了他。“我对他讲,我感兴趣的不是他如何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而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他在寻找的东西。”她说。
伯丁说,伊莎贝尔刚联系自己的时候,他以为是在开玩笑。但是,他们在巴黎见了面,慢慢坠入了爱河。他说自己之前从没谈过恋爱。“我从来都是一堵墙,”他说,“一堵冰冷的墙。”2007年8月8日,两人交往一年后,在波城郊外的一座小镇市政厅结婚了。
伯丁的母亲说,弗雷德里克邀请了她和外祖父母去参加典礼,但是谁都没去。“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她说。
我见到伊莎贝尔时,她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她和弗雷德里克希望能躲开公众视线,便搬到了勒芒,住在一栋老石楼的小单间里,地板是木头的,从窗户里可以看到一座监狱。“我想起了当年待过的地方。”伯丁说。客厅朴实无华,地板上摆着一个婴儿床零件的包装箱。伯丁现在剃着短发,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运动衫。他告诉我,自己找了份电话推销员的工作。他很会说服别人,所以业绩特别好。“这么说吧,我就是有这种天赋。”他说。
他的大部分家人认为,这些“改变”不过是另一个角色的一部分,他的妻子和孩子最后肯定会很凄惨。“当爸爸是冒充不来的,”他叔叔让-卢克·德鲁阿尔说,“不是当六天,六个月这样。这不是演戏——而是事实。”他补充道:“我为那个孩子感到担忧。”
伯丁的母亲吉莱纳说,她的儿子是一个“死不改悔的骗子”。
在他多年的冒名顶替生涯之后,他的家人和许多相关部门都确信,这就是弗雷德里克·皮埃尔·伯丁的真面目:一只变色龙。2003年10月,他走出美国监狱,被遣返回国后没几个月,就又开始冒充小孩子了。他甚至盗用了一名十四岁的法国失踪儿童的身份。这个孩子名叫列奥·巴雷,是将近八年前的一次野营过程中不见的。这一次,警方做了DNA检验,很快就发现了伯丁在撒谎。一名为他做过检查的精神病医师总结道:“预兆令人极其担忧……我们对改变其人格特质持悲观态度。”(在美国监狱服刑期间,伯丁开始阅读心理学著作,并在日记中写下了如下段落:“面对自己的不当行为,该精神病患者装出诚恳、悔改的样子,获得了指斥者的信任,燃起了他们的希望。但是,重复多次之后,他那令人信服的表演最终被揭穿了——只不过是一场表演。”)
伊莎贝尔相信伯丁“会改变的”。她说:“我已经跟他交往两年了,他不是那种人。”
有一次,伯丁抚摸着伊莎贝尔的肚子。“我的孩子可能会有三只胳膊、三条腿,”他说,“那也没关系。我的孩子用不着完美无缺。我只要孩子感受到爱。”他不在乎家人的想法。“他们是我的避难所,”他这样谈论自己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谁都别想从我身边夺走。”
一个月后,伯丁给我打电话说妻子生产了。“是个女孩。”他说。他和伊莎贝尔给她起了个古希腊神话里女神的名字,雅典娜。“我会当个好爸爸的。”他说。
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这才是真正的我。”
200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