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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觉得自己不禁想偷笑,笑意已膨胀到难以控制的地步。他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冲动是精神紧张和受到惊吓所导致的,但是理解无助于控制情绪。他感到无能为力,转身背对着同事们,想尽快镇静下来,于是紧紧抓住档案架的边框,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上,陈年病历呛人的霉味直冲他的口鼻。

他没有意识到安布罗斯护士长已经返回,但突然听见她说:“埃瑟里奇医生马上就到。卡利在大门口,我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离开。斯坦纳医生,你的病人正在胡搅蛮缠。”

“或许我回他那儿去比较好。”而当需要做出决定的时候,斯坦纳医生恢复了自控。他觉得和其他人一起等医务主任的到来更重要。他不能错过一些重要的话和重要的事,因此等待才是比较明智的做法。但他也不愿意和尸体待在一起。档案室就像一间手术室,虽然灯火通明,却幽闭、恐怖,而且异常闷热,使他觉得自己像掉进陷阱的野兽。堆满病历档案的沉重架子似乎压在了他身上,迫使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落在纸棺材上那具残破的尸体上。

“我要待在这儿,”他做出决定,“伯奇先生也必须像其他人一样等着。”

他们站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斯坦纳医生发现安布罗斯护士长除了面色苍白似乎无动于衷。她一本正经地平静站着,双手放在围裙前面,轻轻握在一起。在将近四十年的护士生涯中,她肯定曾无数次地这样站在病人床前,静默无语,毕恭毕敬,等候医生的吩咐。巴古雷医生拿出雪茄,对着烟盒看了看,好像因为烟盒出现在自己手里而感到奇怪,随后又把它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英格拉姆医生似乎在悄悄地流泪。斯坦纳医生觉得自己听见了她的喃喃细语:“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啊!”

很快,他们就听见了脚步声,医务主任出现在他们面前,身后跟着资深高级心理学家弗里德里卡·萨克森。埃瑟里奇医生跪到了尸体旁。他没有去碰尸体,可是离它的脸很近,似乎想去亲亲死者。萨克森小姐很快地瞟了巴古雷医生一眼,两人的目光本能地相遇,然后又很快地分开了。这一切都没能逃过斯坦纳医生犀利的小眼睛。

“出了什么事?”她小声说,“她死了?”

“是的。显然是被谋杀的。”巴古雷语气平淡地说。萨克森小姐突然打了个手势。在难以置信的一瞬间,斯坦纳医生闪过了她要在胸前画十字的念头。

“谁干的?不是可怜的老蒂皮特吧?这是他的雕像,肯定没错。”

“是的,但是他不在这里。他得了肺炎,住在圣卢克医院。”

“哦,上帝呀!那是谁呢?”这时候,她走到离巴古雷医生比较近的地方。他们都没有再移动。埃瑟里奇医生从地上爬起来。

“你说得对,当然。她死了,显然是先被打昏,然后心脏部位被捅。我上去打电话报警,并且把消息告诉其他工作人员。我们最好让大家待在一起。我们三个得把整幢楼搜一下。当然任何东西都不能碰。”

斯坦纳医生不敢直视巴古雷医生的眼睛,但他一直觉得让埃瑟里奇医生扮演沉着、有权威的行政管理者显得有点怪,而且他觉得巴古雷医生也有同感。

突然,他们听见了一阵脚步声。高级心理学社会工作者露丝·凯特尔小姐从档案架后走了出来,眯起近视眼仔细地看着他们。

“啊,你来了,主任,”凯特尔小姐上气不接下气地拖长声音说(斯坦纳医生心想,工作人员中只有她这样称呼埃瑟里奇医生。天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叫,这种称呼让人觉得这地方是家自然疗法诊所),“卡利告诉我说您在地下室。您不忙吧?我很难过,我不想添麻烦,不过这也太糟糕了!博勒姆小姐给我在星期一上午10点预约了一个病人。我刚刚才在记事本上看到这个预约。当然,她事先没有咨询我的意见。她知道我当天10点要去看莫里卡夫妇的。恐怕她是故意的。您知道,主任,真该有人对博勒姆小姐做点什么了。”

巴古雷医生站到一旁冷冷地说:“已经有人做了。”

在广场的另一端,刑事调查局的亚当·达格利什警司正在参加一场秋季雪利酒招待会。主办方是他的出版商。最近适逢他的第一部诗集第三次印刷。他没有高估自己的才华,也没有误判这本诗集的潜力。那些诗反映了他超然、讽刺,以及从根本上来说焦虑不安的精神状况,因而正好抓住了公众的情绪。他认为其中有五六首连他自己也不喜欢。同时,他发现自己被冲刷到一片陌生的浅滩上,在那里,代理人、版税和评论都是诱人的危险。还有这场招待会,他曾认为这种招待会毫无乐趣可言,只是一种折磨,不过这场却让他乐在其中。赫恩和伊林沃思两位先生不可能拿出劣质的雪利酒,就像他们不可能推出劣质的作品一样。达格利什估计他的出版商从他的作品中所获的利润在招待会的头十分钟就被喝下肚了。老休伯特·伊林沃思勋爵只在招待会上露了个面,跟达格利什敷衍地握了握手,而后就慢吞吞地走了,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仿佛因为公司名单上多了一位作者,他和出版商更加不满足于既定的成功了似的。在他看来,所有的作者都是早熟的孩子,既要予以容忍,也要予以鼓励,不要过于激动,以免他们在上床睡觉之前像小孩那样哭哭啼啼的。

除了休伯特勋爵短暂的露面,招待会没有多少令人愉悦的场面。来宾中几乎没人知道达格利什是侦探,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谈论自己的工作。当然有人会不可避免地认为一个抓捕凶手的人写诗很奇怪,不过他们说这些话时还是知道分寸的。可以推测,无论在如何处置凶手上意见多么不同,他们还是希望把凶手抓住的。但是他们对抓捕行动实施者的态度则表现出了典型的矛盾心理。达格利什对他们这种态度已习以为常,而且不觉得讨厌。使他反感的是,很多人认为作为谋杀团伙的成员挺有意思。但是,假如有人有神秘的好奇心,在这样的招待会上做出愚蠢的行为,也肯定会有另外一些令人愉悦的人说出一些令人愉悦的话。一个作家,无论表面上对自己的才华持多么超然的态度,都不会拒绝接受微妙、公正、肯定的赞扬。达格利什怀疑那几个赞扬他的人连他的诗作都没读过,一些人甚至连买都没买。他让自己尽量不要怀疑的同时,发现自己有点自鸣得意,而且很诚实地承认了其中的原因。

第一个小时还比较热闹,可是19点一过,他就发现自己端着杯子,独自一人站在詹姆斯·怀亚特那华丽的壁炉架旁边。壁炉中,几根小木柴在燃烧,给房间带来了淡淡的乡间气息。他原本被一群人环绕,现在却发现自己突然成了孤家寡人,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摩肩接踵的人们似乎已经退去,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神秘,就像演员站在远处某个舞台上。这些感受令人费解。达格利什后脑勺靠在壁炉上,品味着这属于他的片刻时光,欣赏着这间房间的优雅比例。突然,他看见了黛博拉·里斯科。她肯定是悄悄地进来的。他很想知道她来了多久。他那发散式的平静和快感转瞬之间变成了喜悦,就像恋爱中的男孩首次约会时那样,既有渴望,也有痛苦。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于是端着杯子慢慢地穿过房间朝他走来。

她的出现完全出乎达格利什的意料,他没有自欺欺人,知道她完全不是因为他才来的。自从他们上次见面之后,这似乎已不大可能了。

他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反正我也要来,”她回答说,“其实我就在这里工作。母亲死后,费里克斯·赫恩给我找了这份工作。我还是能派点用场的。我是个普通勤杂工,也干点速记、打字什么的。我在学习一门课程。”

他微微一笑:“你说得这像是种治疗似的。”

“呃,某种意义上,的确是。”

他没有假装听不懂。两个人都沉默了。达格利什知道,只要提起将近三年前导致他们第一次相遇的事,他就有一种病态的敏感。哪怕稍微提起,他也无法忍受。大约半年前,他在报上看到了黛博拉母亲去世的消息,却无法给她发个信息或者说两句安慰话,因为这似乎也不妥当。不管怎么说,他对黛博拉母亲的死也负有责任。直到现在,那也难以轻松提起。他们谈到了他的诗歌和她的工作。他与她进行着这种随意、轻松的闲聊,心想如果约她吃个饭,不知她会不会答应。如果她不直截了当当场拒绝——她也许会——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交往的开始。他不能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只是想和一位漂亮的女士愉快地进一次餐。达格利什不知道她对自己的看法,不过自从他们上次见面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恋爱的边缘。如果她接受邀请——无论是今天或者任何一个晚上——他的孤独生活就会受到威胁。这毋庸置疑,而他不禁因此害怕起来。自从妻子死于分娩之后,为了摆脱痛苦,他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孤立起来,不去触碰那痛处。性生活对他而言变得不过是一种技巧训练,风流韵事只是情感上的孔雀舞,正式而循规蹈矩,但又无须任何承诺。当然,她是不会接受的。达格利什绝对没有任何理由相信她对自己感兴趣。正是因为确信这一点,他才能信心满满地自由遐想。但他也想试试自己的运气。在交谈过程中,他反复琢磨着这样的词句,这么多年之后,他冷漠但饶有兴致地发现自己身上竟仍存在着小青年般的不确定性。

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使他吓了一跳。原来是会长的秘书来通知他有电话找他:“是苏格兰场的来电,达格利什先生。”她说话时很好地抑制了自己的好奇,好像赫恩和伊林沃思的作者总是接到苏格兰场的来电似的。

他对黛博拉·里斯科微笑着说了声“失陪”。她无奈地轻轻耸了耸肩。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说。不过他从交谈的人群中慢慢穿过时,就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电话在会议室隔壁的小办公室里。室内的椅子上满是手稿、卷起的长条校样和积满灰尘的卷宗,他不得不小心地从空隙间穿过去接电话。赫恩和伊林沃思营造了一个老式的悠闲氛围以及杂乱无章的环境,掩盖了有时会使他们的作者感到不适的高效和对细节的关注。

电话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你吗,达格利什?招待会怎么样?好,很抱歉打扰你的雅兴,不过如果你顺便过来一下,我将不胜感激。斯蒂恩诊所,31号。你知道这地方,就是那家专治上流社会人士的精神疾病的医院。好像是他们的秘书或者行政管理人员什么的被人杀了。犯罪现场在地下室,受害人头部遭到重击,然后心脏被刺,手法很专业。伙计们都在往那里赶。当然啦,我会把马丁派给你。他会把你的东西带过去的。”

“谢谢你,长官。是什么时候接到报案的?”

“三分钟前。是医务主任打来的。他做了简明的陈述,说每个人都有在推定死亡时间内的不在场证据,并解释了诊所里病人不可能作案的理由。后来说话的是一个姓斯坦纳的医生。他说我们大约五年前见过,是在他已故大舅子的宴会上。斯坦纳医生向我解释说,这不可能是他干的,还专门告诉了我他对凶手心理状况的解释。他们都读过非常优秀的侦探小说,所以没有人动过尸体。他们已禁止任何人进出诊所,诊所内所有人员都集中在一个房间以便相互监督。你最好赶紧过去,达格利什,否则不等你赶过去,他们就要动手解决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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