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D. 詹姆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达格利什最后问到了博勒姆小姐。看来珍妮小姐是在诊所外面认识她的,珍妮的家人和博勒姆小姐去的是同一个教堂,而且博勒姆小姐曾经鼓励她来诊所工作。
“如果不是伊妮德·博勒姆,我是不会来干这份工作的。当然,在诊所里我从来不喊她伊妮德。她不会喜欢我那样叫她。”珍妮小姐的神态让人觉得她在诊所外也不怎么会使用伊妮德这个名字。她接着说:“我并不是说实际上是她靠关系聘用了我。我必须先接受劳德先生和埃瑟里奇医生的面试,但我知道她事先替我打过招呼。我的速记和打字技能很好,我很庆幸自己在大约两年前来了这里。我很少在诊所里见到伊妮德,但她对我一直很好,很关心我干得怎么样。她还要我去考医院管理学院的文凭,这样我就不需要一辈子做速记打字员了。”
达格利什觉得珍妮小姐对未来的抱负有点奇怪。这个女孩不像是个有抱负的人,到时候肯定会结婚嫁人。即使她不想当一辈子速记打字员,也几乎用不着那样的院校文凭,不管那是个多有用的文凭都一样。他有点为博勒姆小姐感到遗憾,她随便招个什么样的人,几乎都比珍妮小姐更不需保护。她漂亮、诚实、天真,可是他觉得她并不特别聪明。他必须提醒自己,她说过自己是二十二岁,而不是十七岁。她具有优美而成熟的体形,可是那瘦瘦的脸和那又长又直的头发使她看上去还像个孩子。
关于这位行政主管,她已经说不出更多的情报了。她没有注意到博勒姆小姐最近有什么变化,不知道行政主管叫劳德先生过来过,也不知道诊所里有什么可能让博勒姆小姐担心的事。在她看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就她所知,博勒姆小姐没有什么仇家,当然也不会有人要杀她。
“这么说,就你所知,她在这里很舒心了?我想知道她有没有提过要调动工作。精神病诊所肯定不是个容易管理的单位。”
“哦,的确不是!有时候,我不知道伊妮德是怎么撑下来的。不过我相信她绝对不会要求调动工作。肯定是有人让你产生了错误的印象。她绝对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她如果觉得有人想让她离开,就会寸步不让。诊所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挑战。”
在关于博勒姆小姐的问题上,这大概是她说的最有启发性的一句话。达格利什对她表示感谢,并请她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等到他的初步谈话结束。他暗自思忖,一个管理者把自己的工作看成挑战,看成不愿轻易退出的战场,这会是一种多么让人讨厌的价值观。他接下来要见的是彼得·内格尔。
从年轻保安的脸上,看不出他是否在为凶手用他的凿子做凶器而担忧。他慢条斯理、彬彬有礼地回答达格利什的问题,丝毫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就像在探讨诊疗程序上他略微有些怀疑的小问题。他说他二十七岁,住在平里科,曾经是当地艺术学校的学生,十分肯定地说他被诊所录用已超过两年。他的声音舒缓而有修养,深褐色的大眼睛几乎毫无情感流露。达格利什注意到他手臂特别长,松松垮垮地耷拉在短小而结实的身体上,仿佛猿猴一样充满力量。他的黑头发卷曲着紧贴头皮。他有一张生动的脸,表情含蓄而睿智。与可怜的老卡利相比,这是最大的不同。卡利由于肚子疼却迟迟不被允许回家满腹牢骚,后来诊所的人还是让他提前走了。
内格尔证实了珍妮小姐说的话。他再次承认了那是他的凿子,除了厌恶地蹙了蹙眉头,他的脸上没有其他任何表情。他说最后一次看到凿子是上午8点,当时他来值班室(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检查了自己的工具箱,当时工具放得井井有条。
达格利什问他,是不是大家都知道工具放在哪里,内格尔回答说:“我要是说他们不知道,那我就是个傻瓜,不是吗?”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要是不说实话,那你就是个傻瓜。”
“我觉得大多数工作人员都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人想知道也很容易。我们是不给保安的房间上锁的。”
“这样做不太明智吧?病人知道吗?”
“他们不会独自去地下室。接受麦角酸治疗的病人一直是有人陪护的,而接受艺术疗法的病人则一直有人盯着。艺术治疗部搬下去没多久。那里光线不好,其实不是个很合适的地方。那只是个临时的地点。”
“那么它原先在什么地方?”
“在四楼。后来诊所医委会决定,要把那个大房间派给婚姻问题讨论小组,所以艺术疗法专家鲍姆加滕就不能用那个地方了。她一直很激动,想把四楼要回去,婚姻问题讨论小组的病人说,如果让他们聚集在地下室进行讨论,会使他们受到很大的心理干扰。”
“谁在管婚姻问题讨论小组?”
“斯坦纳医生和一个叫卡林斯基的精神病社会工作者。那是一个俱乐部,一帮离婚的和单身的同事在那里教病人们怎样在婚姻中得到幸福。我看那不可能和这起谋杀有什么关系。”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这么问主要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艺术疗法部为什么会被搬去这种不太合适的地方。顺便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听说蒂皮特今天不来的?”
“今天上午9点左右。这个老顽童一直麻烦圣卢克医院打电话过来,把事情告诉我们,于是他们打电话过来了。我告诉了博勒姆小姐和安布罗斯护士长。”
“其他人呢?”
“我想我告诉了卡利。当时他已回到了电话交换台。今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一直肚子疼。”
“他们跟我说了。他怎么了?”
“卡利?博勒姆小姐让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没发现大问题。如果有人惹他生气,他就会肚子疼。他们说这跟精神有关。”
“今天上午有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是我。今天早上他比我先到,就开始分拣邮件。那本来是我的工作。我告诉他最好集中精力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达格利什耐心引导他回忆当晚发生的事情。他谈的情况和珍妮小姐说的一致,而且像她一样,也说他发完信件回来时,没注意到地下室病历档案室的门是否半开着。他承认他去问过玛丽安护士待洗衣物是否整理好时,从那扇门前面经过过。那扇门关着是很正常的,因为那间屋子很少有人去,而且他也认为如果门开着,他是会注意到的。这么重要的问题却无法得到确认,实在让人沮丧与恼火,可是内格尔仍坚持自己的说法。他没有注意门是否开着,也没法确认。他同样没有注意病历档案室的钥匙是不是在保安休息室。这很容易理解,毕竟那块板子上有二十二个钩子,大部分钥匙都是常用的,而且不挂在上面。
达格利什说:“你意识到在你跟珍妮小姐一起喂猫的时候,博勒姆小姐的尸体十有八九已经躺在病历档案室了吗?你意识到记住那扇门是开着还是关着有多么重要了吗?”
“后来珍妮·普里迪下去的时候,那扇门是半开着的。这是她说的,她一点儿也没说谎。如果我送完邮件回来,那扇门是关着的,那肯定有个人在晚上6点25分到7点之间开过那扇门。我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知道,如果我能够记得那扇门的状况,对我来说要好得多,可我确实记不得了。我把外套挂进我的衣橱后,就直接去找了玛丽安护士,问她关于待洗衣物的事,然后就回休息室了。珍妮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我。”
他说话时不慌不忙,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好像在说:“事情就是这样。不管喜不喜欢,这就是当时的情况。”他很聪明,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他也知道,保持头脑清醒,实话实说,对一个无罪的人来说危害是最小的。
达格利什告诉他,他如果又想起什么,就立刻向警方报告,接着就让他走了。
他接下来见的是安布罗斯护士长。她像一艘战舰,穿着一身恍若铠甲的白色亚麻服,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她那件围裙浆洗得挺硬,就像一块防护板,呈曲线状,包裹着她那丰满的胸脯。胸前那枚护士徽章就像一枚战斗勋章。她的护士帽低低地扣在前额上,两侧露出花白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相貌平平、气色却很好的脸。达格利什心想,她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很难控制自己的不快和怀疑。他和颜悦色地向她提问,她的态度却非常僵硬,令人不快。她的回答很简洁,确认她最后一次看见博勒姆小姐是在晚上6点20分左右,当时,她目睹行政主管穿过大厅,朝地下室楼梯那边走去。她们彼此没有说话,行政主管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安布罗斯护士长走到夜间门诊治疗室的时候,博勒姆小姐还没有走出她的视线。到尸体被发现之前,她一直和英格拉姆医生在诊疗室。达格利什问她,巴古雷医生在那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和她们在一起,她说这个问题应该直接问医生本人。达格利什温和地回答说,他正有此意。他知道,安布罗斯护士长如果愿意,一定会向他提供大量有用的信息,他只问了几个关于博勒姆小姐人际关系的问题,可是一无所获,不过没有给她施加太大的压力。达格利什感到,同已经谈过话的其他几个人相比,她对于这起凶杀案、对于博勒姆小姐被蓄意谋杀的事实更为震惊。对于缺乏想象力、不善言辞的人来说,发脾气是对这种震惊的唯一宣泄方式。她非常生气:生达格利什的气,因为出于工作,他有权提出一些不适当而令人尴尬的问题;生自己的气,因为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情感;也生受害者的气,因为她使诊所陷入了如此奇怪的困境。达格利什以前也遇到过这种反应,企图强迫这样的证人进行合作是没有好结果的。以后,他也许可以引诱安布罗斯护士长放开胆子说,可是现在除了让她说出她愿意提供的事实,想让她再多说一点都是在浪费时间。至少,有一个事实非常重要:大约傍晚6点20分的时候,博勒姆小姐还活着,而且正朝地下室楼梯走去。7点,她的尸体被发现。这四十分钟时间是关键。工作人员中,只要有人能证明自己这段时间不在犯罪现场,就可以不必接受询问。看来,这个案件并不难侦破。达格利什认为,不会是外面的人进入了诊所,伺机对博勒姆小姐下手。几乎可以肯定,凶手还在这幢房子里。现在要进行仔细询问,系统排查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并找出作案动机。达格利什决定先找一个人谈话,那个人可以不受怀疑,因为他肯定不在犯罪现场。他会比较公允,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不会进行任何人身攻击。他感谢了安布罗斯护士长“有价值的合作”。她金属框眼镜背后那双闪烁的眼睛说明,她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讽刺。随后,达格利什让站在门口的警察带劳德先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