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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感觉。”李凯说,“很难形容,但是当你看到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同类。”
我问:“是靠感觉辨别的?”
“当然,”李凯说,“医生,你相信我,我真的能看出来,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是很多人。”李凯说,“有可能是电视上的名人,有可能是你的朋友、家人,也有可能是马路上的陌生人。”
“这么多人,你都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是‘我觉得’,这是事实!”
“好吧,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目前来说,我们的对话有些混乱,我决定从头开始梳理,“或者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前不久的某一天开始,”李凯说,“当然,我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其实你要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有很多破绽,露出了很多蛛丝马迹。我最开始发现的,就是一个很细微的地方……”李凯说到最后,忽然看向我,拔高了声音,“如果仔细观察,你也一定能发现的,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除去‘我们’这些异类!”
“太笼统了。”我说,“目前你说的话都太过抽象,你能概括一点吗?”
“我们身边的人,和我们不同,他们都是‘异类’。”李凯回答,“这个范围也许是一部分,也许是大部分,也许是——全部!”
……
“全部?”赵归江笑了,“对他来说,所有人都是异类?”
“是的。”我简单地说着这个病人的情况,“他之前过得一帆风顺,他家条件不错,又是家中的独生子,从小就受到很多庇护,家境好,学习又不错,生活简单人缘还行,这些因素已经足够让他安心过完校园生活了。即使他后来随着女朋友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工作也很顺利。”
赵归江问:“既然他去找你,后来肯定发生了什么吧?”
我点头:“后来,他被信任的同事抢了一笔大单子,还被污蔑,最后落了个失业的下场。想用积蓄和从小到大一直认识的朋友做买卖,结果朋友骗钱逃跑,之后,他又发现女朋友劈腿了,劈腿的对象还是他的兄弟。”
赵归江说:“落差挺大啊。”
“做这些事情的人,都是他的熟人。”我说,“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
“他是我学弟,管我叫哥,和我哭说家里很穷,父母非常辛苦,他孤身在外有多么辛酸。我借给他钱,帮他度日,还推荐他来我们公司应聘,帮他在人事面前说好话。他得到工作的时候说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我。结果呢?”李凯说,“他抢走了我的客户,给我泼黑水,害我失业。这就是他的报答?”
“我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说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他被人欺负我帮他出头,他有什么困难我二话不说帮他分担。他说要合伙做买卖我一点疑心都没有,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了。结果呢?”李凯说,“他拿着我的钱远走高飞,家都不敢回。这就是我们的兄弟情谊?”
“我从大学就认识她了,为了给她买情人节礼物我能吃一个月的泡面,她想吃什么东西我逃课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给她买来,她说她爱我,要和我结婚,给我生孩子。结果呢?”李凯说,“她和我的好兄弟搞到一起去了,还瞒着我,把我当傻瓜。这就是我们坚贞如铁的爱情?”
“从小到大,我一直真心对别人,我觉得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李凯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我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不可能坏到这种地步。”
“所以说,”我问,“你觉得他们都是异类?”
“是的。”李凯点头,“他们本来是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替换掉了,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我一边听李凯的话,一边点头。很显然,李凯因为朋友和恋人的欺骗与背叛,对人际关系产生了怀疑。
我对李凯说:“在心理学上,有一种病叫卡普格拉综合征,它与你的情况很像。”
卡普格拉综合征,又称为冒充者综合征,是法国心理医生约瑟夫·卡普格拉在1923年提出的。卡普格拉综合征的患者会认为周边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而是被“某些东西”替换掉了。
有人认为,卡普格拉综合征是脸盲症的一种。
也有不少卡普格拉综合征患者最终被认定为精神分裂。
“我不是医生,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综合征。”李凯说,“除非你能证明,我身边的人并没有被替换,我说的都是假的。”
我甚至不认识李凯说的那些朋友,这要怎么证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是上过学的人。”李凯说,“你现在在想:‘嘿,看这个人,他是个精神病。’”
“不,”我说,“我没有这么想。”
“你有!”李凯有些生气地说,“因为你不信我的话!”
我哑然,我确实无法相信他的话。
“你难道没有那种经历吗?”李凯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当你看见熟人的时候,却觉得非常陌生,似乎自己完全不认识他,好像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你的朋友、同事、女友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因为他们被侵蚀——或者说是替换掉了,所以才会背叛你、欺骗你?”
“是的。”
“也许这正是他们本身的作为,毕竟我们无法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这个问题让我想起了之前那个因为无法和其他人心意相通而感到孤独的女孩儿。
“那不一样,”李凯说,“一个人,他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我说:“这话说得太绝对了。”
“那你说,一个前一秒还对你表真心的人,后一秒怎么会对你插刀?”
“各种原因,利益、感情,或者……”我问,“其他原因?”
“不是。”李凯打断我,“绝对不是,是因为他们变了。我能感觉到,不是这样!”
我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李凯说:“这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被异类占领了。而我是最原始的人类,异类的‘他们’与人类的‘我们’其实是敌人,所以那些异类想要除掉‘我们’,取代‘我们’。”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的朋友和恋人,还有很多‘异类’?”
“这一点我之前已经强调过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很简单——他们对你抱有敌意。”李凯说,“当我能分清‘同类’和‘异类’以后,当我走在街上,我就能看到‘他们’,‘他们’盯着我,监视我,眼神中充满敌意,只要我稍微松懈,他们就会干掉我!”李凯握紧了拳头,“我周围的人,有很多已经发现了我的觉醒,所以他们对我的态度都改变了,他们知道我已经了解事实了,害怕我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众,所以他们现在想要杀掉我,替换我!”
……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说起他了,他的病情正是我刚才对你说到的……”赵归江喝了一口茶水,“被害妄想症。”
“李凯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很少经历挫折,当他遭遇了那一系列事情以后,接受不了这一系列巨大的落差。如果一开始,他的情绪能够宣泄出去,情况会好很多,不幸的是,他没有。”我说,“很多时候,心理疾病和周围的环境有互相的作用力,病人的情绪会影响周边的人,而周边人的情绪也会反弹到病人身上,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这种情绪的传染就会变成恶性循环。比如说,一个患了抑郁症的人,他的抑郁会让身边人担心焦躁甚至厌烦,而这种情绪最终会加倍地反弹到患者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心理医生,和病人需要药物治疗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过去的某件事情,心里猛地一紧。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李凯就属于这种情况,他怀疑周围人要害他,躲避、警惕甚至对他们怀有敌意。这种反感是能传达到表面的。一般来说,当一个人感觉到另一个人对自己具有强烈的反感与厌恶,他对那个人的观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也会自然而然地警戒。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当李凯把自己想象的‘异类’都当成敌人的时候,那些被他疏远厌恶的人们也在无形中组成了一个联盟,他敌视着别人,别人也会敌视他,他们会惊讶于李凯的改变,疏远他,警戒他,并因为李凯的某些敌意颇重的行为而愤怒反击。李凯的喜恶又全表现在脸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妄想症就会越来越严重。”
“然后呢,”赵归江问,“你不只是想和我说一个简单的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故事吧?”
“事实上,”我苦笑道,“刚开始,光听李凯的叙述,我和你一样,也意味他是一个简单的被害妄想症患者。”
“他难道不是?”
“我无法简单地回答你,他是还是不是。”我说,“因为他问了我一些问题。”
赵归江饶有兴趣地问:“什么问题?”
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有时候,面对患者问出的一些问题,我不仅无法回答,还会陷入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