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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后话。当时,我从衣服就已能判断,井里捞出的尸体就是弟弟。
老全叫人把父亲和二叔叫了进去,请他们看了孩子的尸体,父亲辨认的结果证实了我的判断。
父亲趴在弟弟的身上嚎啕大哭,二叔用力去拉,也无法把父亲从弟弟的身上拉开。
老全走到父亲的身旁,蹲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法医要开始初步尸检了。”
父亲仍旧不肯起身,二叔只好与一名刑警强行将父亲带出机井房。
法医魏华带好手套,蹲在弟弟的身旁,抚摸这弟弟的小头颅。
过了一会,老全问他:“怎么样?”
魏华说道:“跟你心里的预感应该是一致的。孩子的头部都是粉碎性的骨折,刚才提取的那几块砖头,可能就是凶器。”
“我看这口井旁边,并没有发现孩子的足迹,你能不能看出孩子是不是溺水死亡的?”老全问道。
“我现在给不了你准确的答复,这得解剖才能知道。不过,从尸表的特征来看,以我的经验,应该不是溺水死亡。”
“是被人用砖头反复击打头部,致死之后抛尸到井里的?”
“很有可能。”
魏法医用镊子轻轻拨开弟弟头部的伤口,递给老全一直放大镜,然后说:“你看看这个创口里面,有很多泥沙。”
老全手拿放大镜边看边点头。
“说明在落水之前,就被沾满泥沙的砖头击打了头部,所以造成的创口里面,留有泥沙。”魏法医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得对,单纯的失足跌入井中,或是活着的时候被扔进井中,都无法沾上这样的泥沙,也无法形成这么多颅脑的创口。”老全说。
“是的。这分明的钝器伤,绝对不是剐蹭伤。”
“这是故意杀人案!”
老全的话音刚落,井口出的刑警突然喊叫起来:“又浮起来一个!”
老全和魏法医赶紧去看,二人看完井口,互相对视了一眼,我从他们的眼神中,似乎预感到了更大的不幸。这个更大的不幸,来自我那位仍旧下落不明的母亲。
“捞吧!”
老全已是满脸悲痛,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魏法医出于职业本能,指挥着新一轮的打捞工作。
我又从忙碌的人群缝隙中,看到白花花的一具尸体,淋着水滴,被他们从井水里捞了出来,抬到弟弟的旁边。
之所以是白花花的,是因为母亲被捞出的时候,全身赤裸,没有穿衣服。
父亲和二叔再次被叫了进去,残酷的尸体辨认又进行了第二次。
我从父亲再次发出的哀嚎声中,已能知晓那死去的,应该就是我的母亲。
随后,父亲被带出机井房的时候,几乎是被两个人架着抬出来的,他已瘫软如泥。
“在井里继续捞一捞,争取把衣服给捞出来。”魏法医指挥完打捞工作,马上投入到对母亲的初步尸检中去。
“大人和孩子,死因都一样。都是颅脑的重度机械性损伤。”魏法医检查完母亲的头部说道。
“凶器呢?”老全问。
“从大人头部的创口来看,应该也是砖石类的钝器形成的。”
“基本可以判断为同一名凶手所为?”
“是的。击打角度,力度,频次,致伤工具,两名受害人基本相同。你刚才提取的那缕长头发,很可能是在凶手拖拽尸体的时候拽掉的。”
“那大人的衣服呢?是被强行脱去的?还是自行脱去?”老全又问道。
魏法医检查了母亲的下体:“应该是被强行脱去的。胳膊和大腿,都有很明显的对抗伤和约束伤,死者的外阴,有明显的撕裂伤,说明生前遭到了强奸。”
老全的表情很明显地再次痛苦了一下,然后说:“那么案件的性质,基本可以锁定为强奸杀人案了。凶手的目标是大人,但孩子当时是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所以孩子是被顺带灭口的。”
魏法医说:“我目前同意你的判断。等我对尸体进行解刨完以后,如果证实是死后入水的话,那么更可以印证你的判断。我现在最希望的,是希望可以提取到凶手的精液,这样的话,对你之后的工作可能帮助最大。”
“那么,你认为,这个地方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是抛尸现场?”老全突然不自信起来。
“你觉得呢?”魏法医反问道。
“我觉得是第一现场。”
“这得等我对砖头上的血迹进行化验,还有那缕头发,也要跟尸体的头发进行比对,这样给出的结果,才是最准确的。”
“老魏呀,我现在就想听你怎么说。跟着心走哇!”
“我的心里也在说,你很可能是对的。”
老全愣愣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一定是显得格外苍白、恐怖,或是惨烈,因为这样的场面对身经百战的刑警还有经验丰富的法医,都造成了不小的震惊。
“老魏呀,什么时候开始解剖呢?”老全问道。
“现在只有几只手电筒,照度不够哇!”魏法医为难地回答。
老全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就等到天亮以后吧,就地解刨,我要最快知道结果。”
魏法医点点头。
老全又对身边的刑警们吩咐道:“收队吧。先保护好现场,等天亮再说。”
老全走出机井房,父亲突然走上前去。
“怎么样了?”父亲含糊地问。
老全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夜间侦查可能会对犯罪现场造成破坏,所以我决定,等到天亮再继续勘查。”
“犯,犯罪现场吗,你说的是?”
3
父亲一夜未眠。
叔叔和婶子通宵都在我家,安慰着精神接近崩溃的父亲。三个人坐在一盏钨丝灯的下面,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坐姿,只有婶子起身来到小屋里看了我一趟。
多半时间,我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去。我的脑海里,仍在反反复复地上演麦地里已经发生的和未完的事情。
偶尔,我会被父亲的哭声惊醒,我坐起来,趴在小屋与大屋之间的一扇小窗户的玻璃上,张望着大人们的表情。
我不敢过去,因为父亲曾让我乖乖回小屋睡觉,此时我不敢去打扰他。
我能够听见他们的每一句交谈,字字清楚,真真切切,尽管,有些事情我仍旧想不通。
我听见叔叔曾这么安慰父亲:“你得挺住喽。刚才刑警队那个老全不是说了嘛,这是案件,是故意杀人案件!等天亮以后,调查就正式开始了,你得配合警察抓住凶手,嫂子和侄子死的太惨了,你得给他们讨回公道。”
“早知道我就不让她去了!”父亲现在说的话,已都没有实际意义。
“事情已经发生了,咱得想想之后咋办。”婶子说的话很实际但也很无可奈何。
我无法从大人们的交谈里听到我想知道的答案,此时的我,心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问号,那就是,到底是谁杀死了我的母亲和我的弟弟,以及,为什么?
我知道,我心里面的问号不是我家的三个大人所能解开的,这应该是那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表情冷峻的全警官的职责范围。于是,在天亮之前,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打算尽力去接近全警官,探求我想要得到的答案。
片刻以后,我便听到了大人们起身出门的声音,因为他们看到了窗外的天际,发出了一条亮白的渐变。
我承认我是在假睡的,等大人们走远以后,我才起身,并利落地穿好鞋,再次前往那个地方。
从村子往外走的时候,天色还是乌黑的,只有邻居家的白桦树院墙栅栏,能透出能够辨别的灰白。在这些灰白的后面,我看到这个本该寂静的清晨所不该有的景象,村民们都被昨晚的事情惊扰,纷纷早起,聚在自家的院落里,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村子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变化。
那些村民看着我往村外走,他们看我的眼神令我一生难忘。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我根本分辨不出,似同情,似怜悯,似惊恐,似担心,似无法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纠结,更似害怕牵连却又想要接近的好奇。
正是无数这种复杂的眼神,挂在一张张质朴的脸上,目送我走向日出的东方,那个充满希望以及充满绝望的方向。
出村子以后,是一条笔直狭长的沙石路,路的两边,各有一排年轻的杨树,高高地直立在路和田野之间,发出翠绿的繁茂树叶。
路的两侧,是碧绿的麦田,在渐渐放亮的天空的映衬下,已不再是昨晚时的漆黑一片。它们让我看到了本应具有的生机,却把我的心情映衬得更加灰色。
这个早上,我见到了难得一见的田野的美景,也确认了昨晚的事情是残酷的事实。
起死回生的事情,只发生在童话故事里。八岁的我,已不得不认清故事与现实的差别,以及必须知道,那些我本来不知道的事。
原来,太阳在发出第一缕光线之前,天色就已经微微透亮。
原来,一个人可以杀死另外一个人。
迟钝的我,似乎是第一次这么完整地看见日出的景象。
愚笨的我,所能想到的最大伤害,便是失去亲人。
如果没有发生昨天晚上的事情的话,这里仍是一副祥和且富有朝气的田野。
当然,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这里的人们也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什么特别,因为看惯了的事情是那么的习以为常。
那些看不惯的,是从来都未发生过的如此惊人的命案,以及随之而来的,这么多的警车,还有警察。
我赶到机井房所处的那片麦地之前,远远地,就看见昨晚上市里来的那三辆警车,仍旧停在路边,未曾挪动。机井房的周围,也仍旧拉着一圈警戒带。警察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他们忙碌的身影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机井房的位置,在马路以北,大约一百米的距离。它就在一大片麦地的中间,平时用于灌溉时的取水。
我注意到,马路以南的大片麦地里,几个市里来的警察和村里的干警正挥舞着镰刀,在麦地中间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来。随后,空地中间被铺上两块大席子,此举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还以为,这里是为那些劳累之后的警察休息准备的,可是片刻之后我看见的,是母亲和弟弟的遗体被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