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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盆里的火焰,将一张张土黄色的纸钱烧成了黑灰,我明白,我今后的日子,也将变成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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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小文,咱去把你妈跟你弟接回来!”说完,父亲从炕上突然坐了起来,开始穿衣。
我在小屋里看见室内仍旧黑咕隆咚的,我还以为父亲是在梦游。可是随后父亲穿好衣服便去拿凉水洗脸,我知道这可能不是梦游,赶紧下地。此时父亲已经打开房门,去到屋外,我看见天色微亮,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这是母亲和弟弟遇害的第三日。
我一边跟在父亲的身后往村东头走,一边疑惑地问道:“爸,咱去哪?”
“刚不是说了么,去接你妈跟你弟。”父亲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着。
我加快了步伐,几乎是在小跑:“爸,你糊涂啦,妈跟弟不是已经……”
“糊涂啥,今天是第三天,今天得出殡呐!”
我似乎能够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他是想跟那些办案民警们要回母亲和弟弟的尸体,打算今天下葬。
很快,我们便走到了村东头的临时专案组驻地。我看到两个军绿色的搭帐篷,搭建在村东的一块空地上。这块空地是村民晾晒麦子用的,非常宽敞平整,老全他们为了不打扰村民,没有进村,而是选择了在村外搭帐篷,这种工作态度令人钦佩。
据说前期的解刨和痕迹检验工作已经结束了,大批法医和技术人员都被市公安局撤了回去,但是留下了以老全为首的一共七个人,组成了这个专案组,专门调查我家的案子。
“这是我们局里能够拿出的最强的兵力了,”老全对父亲说,“我们七个人从今天开始,吃、住和办公都在这里,争取最快的时间内把案子破掉,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全他们搭建的两个帐篷,一个用来睡觉,一个用来办公,非常简陋,但是井井有序,让我对他们充满了信心和敬意。
“我得抓紧把人带回去,今天是第三天了,按照老规矩,今天无论如何得下葬。”父亲坐立难安地说。
老全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以示安慰:“我懂,我懂。我现在就给你问问法医那边的情况。”
说完,老全指派手下一名警员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我不知道他们把母亲和弟弟解刨完了以后放置在何处,但我估计离这里不会太远。我趁着老全正在安慰父亲,轻手轻脚地朝着帐篷门口挪了过去,以至于听到了两句门外两名警员的谈话。
“是得抓紧下葬,不然这么热的天气,尸体都臭了。”一个说。
“魏法医带着精子回市里做化验去了,他不在,尸体不知道能不能领出来。”另外一个说。
我的心里跟着莫名地担心起来,我当然不希望母亲和弟弟的尸体臭掉,被那些可恶的苍蝇滋扰,我现在的心情是和父亲一致的。
我现在只希望被老全派出去那个警员能够不辱使命,快速处理好一切事情。
“老魏那边的工作应该已经完成了,你先别着急。”老全给父亲倒了一杯水。
父亲完全不看那杯水,只一直低头看自己的手表。
“出殡的事都安排好了么?”老全问道。
“嗯。她叔帮弄的。”父亲指着我说。
叔叔和婶子帮了不少忙,这一点我的心里很清楚,也很感激。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到家里来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去他们家睡。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把父亲一个人留在家里,独自面对这突然空虚的夜晚。我想,我在的话,起码,家里会多一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父亲呆坐在帐篷里,看着老全和另外几个刑警进进出出,开始着新的一天的工作。
父亲看着老全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住老全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凶手的线索了?”
老全犹豫了一下:“本来,我打算再去核实一下再告诉你的。”
“听说是个光头?”父亲说。
“对。昨天走访到一个目击证人,他是你们村的村民。按照他的说法,案发当日的中午12:10,也就是你妻子齐淑敏到达现场的前5分钟,他正好经过案发地点。”
“他看见了?”
“按照他的描述,他当时是扛着锄头,步行到村东头的大路中间部位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在路南的渠道边上,来回走动。”
“那人长啥样?”
“是个男的,30来岁,身高大约一米七几,瘦高个,白净脸,剃光头。”
“剃光头?板寸吗?还是圆寸?”父亲问。
“都不是。就是那种……怎么说呢,全秃,是贴着头皮剃的,像是新剃的。”
“那不是我们村的人。咱们这儿的人我都认识,没有你说的这样的人。”
“所以我打算再好好调查一下,我感觉还会有其他目击者的。”
正说着,之前派出去的那个警员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法医那边同意了,尸体今天可以领走。”他对老全汇报道。
“这样,咱们派一辆面包车,帮忙把尸体给人家家属送回去。”老全说道。
父亲起身跟老全握手,对他表示完感谢,就拉着我往家走。
到家的时候,叔叔婶子已经在我家的院子里搭建好了一个简易的灵堂,一大一小两口棺材摆在中间,黑布幔子在空中随着微风舞动,一股肃穆之气瞬间蔓延了整个院落。
随后,我和父亲都被婶子穿上了麻布的孝衣,婶子嘱咐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跪在棺材前面,时而往火盆里添加纸钱,不然盆里的火灭了即可。
这个任务很简单,难不到我,但是,靠近那两口空棺材的时候,我的心里又抑制不住地疼痛起来,手里的纸钱袋子也变得沉重异常。
没多久,老全的手下就用汽车把母亲和弟弟送了回来。婶子和叔叔先帮他们穿好寿衣,然后抬进了棺材里,盖好盖子。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此时我并没有流泪。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家的大人们似乎也没有刻意回避我,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像是在再暗示我,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家里的事情,应该逐渐去面对。
再之后,简单的出殡仪式便开始了。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懂得是怎样的流程,我只专心地跪在地上烧纸。看着面前盆里的火焰,将一张张土黄色的纸钱烧成了黑灰,我明白,我今后的日子,也将变成这个样子了。
今天的这个场面,也让我第一次看到,失去母亲的父亲是多么无助。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决定不了。就像是漂浮在河水里的一片树叶,一直被形势推着走。
今天上午,村子里面来了一些人,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来了以后只是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其实我跟他们一样,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母亲和弟弟被送回家以后,并没有待多久,他们的棺材便被几个帮忙的村民抬出了村子,朝北面的山坡走去。
北山坡是一处公用的墓地,村里面老去的村民多是葬于此处。我举着母亲和弟弟的遗像,走在棺材的前面,婶子在我的身后,一路抛洒着纸钱。来到墓地以后,我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叔叔安排人挖好的大坑。叔叔用锤子将几颗大铁钉钉进两口棺材的盖子里,加固以后,就开始下葬了。
我跪在旁边,看着两个土坑被一点点地填平,然后形成一大一小两个土包。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定做墓碑,先这么着吧,等然后慢慢补上。”叔叔小声对父亲说。
父亲早已泣不成声,一度哭晕过去好几次。我却一直没有落泪,今天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之前早已把眼泪给苦干了。我认真地看着墓地附近的环境,认真地眺望着村子的方向,我在心里把此地看清、熟记,因为我知道,妈妈和弟弟以后都在这里。
对于我来说,这两个无名坟,已经很好辨认。
下葬完毕,由烧了一回纸钱,悲伤过度的父亲由叔叔扶着,朝村子走了回去。
我跟在他们的身后,心里面一直思索着那些本不该我这个年纪思索的问题。
刚一进村子,我看到老全等人正在村里走访,他跟我们走了一个顶头碰。
“怎么样了?”叔叔问他。
“我们得知了第二个目击者,就是你们村的村民,孙莲香。”我们打算去他们问问。
“他家不在那个方向,要不我带你们去。”叔叔说道。
老全看着叔叔搀扶着的精神萎靡不振的父亲,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孙莲香家。”我主动对老全说道。
“那好吧,小文带我们去。”老全居然记得我的名字。
急于想知道案情进展的我,快步跑在前面,将老全等人带到了村子西边。
孙莲香是赵启柱的老婆,在我的记忆中,他们结婚好像就是这两年的事。这个大龄新娘我见过几次,挨个,微胖,皮肤白,胆子特别小,连鸡都不敢抓。
老全等人身着警服进入她家的时候,她跟她丈夫都跟紧张,说话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出事那天中午,你是几点路过案发现场的?你好好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况。”老全说道。
我没进屋,只是趴在门口朝屋里张望。我看到孙莲香紧张兮兮地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一般速度往前走,我打算去城里赶集去。当我骑车到渠道那里时,我看见一个人,在路南边的石头上坐着。是一个光头,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他看上去不像是好人,我当时比较害怕,所以就赶快骑车,想要快一点骑过去。”
“当时你加速离开现场的时间能够确定吗?”老全问。
“能。是12:13分,因为我看见那个光头之前,正在看手表。”
老全缓缓地点了两下头,看着眼前的孙莲香,若有所思。
我似乎能够猜出老全现在心里所想,因为这个胆小的女人还是挺幸运的,她的害怕令她面对凶手的时候加速逃离,侥幸躲过了一劫。不然的话,可能当时被奸杀的就是她了。
我正在若有所思,突然,从院子外面跑进来一个干警,匆忙地擦着我的身子挤进了屋里。
“另外一队的排查,也找到了目击者!”他对老全说。
“走!”
老全起身便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一眼。他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先回家吧。”
然后,老全一行人便有风驰电掣般地朝另外一户村民家赶去。
我没有听老全的话,而是任性地跟在了后面。
等我到达这户人家,我看见许多村民聚集在院子里,他们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纷纷议论着什么,我感觉这边可能有了重大发现。于是我打起精神,也钻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