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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闭嘴。”
“还有条路,想活命吗?”
“想,想……”
“欠条给你,钱不用还了,不过你得把命押上。”
黑标掏着刀,割了秦寿生绑手的带子,拎着他坐正,刀往他手里一塞,一指靠墙的血人划下道来了:“去,结果了他,欠债一笔勾销。”
“啊?!”秦寿生吓得一激灵,刀掉地上了。
“啪”一个耳光,黑标龇牙瞪眼吼着“捡起来”。那大胡子掏出一把枪,在“嚓嚓”试着枪机,吓得秦寿生战战兢兢捡起了刀,在黑标的威逼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血人。
“我……我……我不敢……杀人……”秦寿生哆嗦着,裤腿滴答着湿迹,又失禁了。
“四十万,买你两次的命都富余,上啊,朝他脖子上戳一刀。”大胡子诱导着,秦寿生刚一迟疑,又挨了一耳光。
这货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黑标更狠的手段出来了,拿着手机放到了他眼前,这一下可刺激到穴位上了。秦寿生看到有人坐在他家里,和他女朋友坐在一块,是毒强,朝着摄像头阴森森笑了一笑,那笑惊得他后背一阵发麻。
啊……咬牙切齿,撕心裂肺的苦痛和恐惧让秦寿生举起了刀,可同样是恐惧让他持刀的手僵在身前,下不去手。
身后的大胡子看准了时机,抬腿一蹬。
“噗……”愣着的秦寿生胳膊肘一动,不由自主地戳出去了一刀,一声闷响,直刺进了血人的颈部。那人头一歪,秦寿生吓得一缩手,热乎乎的血喷溅了一脸一身。颓然坐地的秦寿生嘴张着,气喘着,手抖着,浑身抖如筛糠。眼见着那人痉挛着渐渐僵硬,他嘴里发着不可名状的声音,不像人类,而像野兽的嘶声……
此时,密闭的审讯房间,秦寿生脸色煞白,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仿佛又经历一次一样,艰难地讲完经过,然后整个人像虚脱一样瘫软在审讯椅上。
谁也没想到,真相一直就在这位貌不起眼的小毒贩手里,那令人发指的罪恶听得审讯员都一时怔住了,失声了。失踪的线人确实是被灭口无疑,可没想到是被这样虐杀,而且还成了另一名罪犯的投名状。
马汉卫手里紧紧攥着笔,不小心“嘣”一声折断了,断笔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心,见血了,他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周景万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腕子,让他冷静,捋着思路提问道:“埋尸地点还记得吗?”
“我是被蒙着眼带到那儿的,走时又被他们扣上套子带走的。那儿有个提前挖好的坑,他们逼我把齐四埋进去的。”秦寿生有气无力道。
“你知道是齐四齐双成?”周景万问。
“我不知道,是后来,他们老提醒我杀了齐四。”秦寿生道。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贩毒的?”周景万问。
“嗯。”秦寿生应道,头不敢抬。
这是犯罪组织的驭人之道,血都沾了,还有什么不敢沾的?
可更大的问题是,从头至尾,主角连天平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现场。周景万和马汉卫思忖到了这位大哥的厉害之处了,什么都是他指使,可偏偏没有任何证据、任何目击者,那些不管是被钱,还是被毒品驱动的手下,在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脏事……
审讯在继续着,又是一个难熬的黄昏,枯坐在支队会议室的贺炯、谭嗣亮政委浑身发僵地盯着远程侦讯的回传视频,几个小时都未动过。以他们的经验可以判断出秦寿生知情,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一个犯罪情节。
“好家伙,这是一石数鸟啊,用齐四坑了咱们两员大将,再用他的死把秦寿生绑到贼船上。”谭政委心有余悸地道,哪怕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恶毒的计谋。
“你们俩,这算是千里马失前蹄,还是马大哈啊?”贺炯沉声问。
被通知回来观摩的鲁江南、田湘川两位队长站起来,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懊悔万分,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漏掉了重大线索。
“对不起,支队长,是我们疏忽。”鲁江南轻声道。田湘川补充道:“我也是,疏忽了。”
“我没空收拾你俩啊,马上分头走,一头组织警力回溯犯罪经过,寻找藏尸地点;另一头掏掏黑标和张强,一定要尽快找到藏尸地点。今天就办这事,一定要办喽。”
贺炯黑着脸安排道,两人得令而去。谭政委起身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回头提醒道:“如果找到,怕不怕惊动连天平?毕竟是命案。”
“不会,手不沾血就要人命,这是个职业犯罪的啊,就现在抓住他又能怎么样?人是秦寿生一刀结果的,顶多黑标和大胡子帮凶,有他什么事?那个大胡子,应该是老鬼吧?”贺炯瞪着眼,捋着中断数月的思路,现在因为齐双成的准确死讯接续到一起了。
他喃喃道:“估计差不离,齐双成是最早提供蓝精灵线索的,换句话说,他‘出卖’的是老鬼和麻子。九队最早介入追踪,没想到抓捕时给的是错误线索,这应该是齐四被发现,在胁迫下给的假消息。之后他被灭口,老鬼、麻子不知所终,蓝精灵由此坐大成了气候,大手笔啊。我相信省厅和部里对毒源可能在我市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黑金、暴利和恶性犯罪是共生的啊。”
“咝,他们一直藏得很深,我们疏忽了几次,咦?谁想到这儿的?怎么突然大周去提审秦寿生了,我都以为差不多交代完了。”政委道。想起了这茬儿,是今天突然间就翻盘了,本来以为秦寿生交代得差不多了,谁承想和他隐瞒的罪行相比,所有的交代都是毛毛雨,现在才明白,这个货为什么宁愿坐牢也死活不敢在外面。
“武燕。”贺炯道了句。
“不可能。”政委立时反驳,那姑娘是靠拳头混的,不靠脑袋。
“还就是武燕,突然间一下子变聪明了,午饭后跑我这儿来说,可以借别人的手贩毒,为什么不能借别人的手杀人,没有比这个再好的投名状了。控制一个人最好的手段,没有比背上个杀头的罪名更让人死心塌地了……而且秦寿生表现得怪异,又是吞毒,又是装死,事一败露又是死活要坐牢,可真开始审讯,又遮遮掩掩不说清了。所以她判断,秦寿生的心结还在,都这份儿上了心结还打不开,那只能是个死结了。”贺炯道。
貌似简单,但要在纷乱繁复的信息里找到那种不是证据、不是线索的信息,谭政委可不觉得武燕能办到。他滞滞盯着贺炯,贺炯回问:“看我干什么?”
“这是有高人点拨啊,支队长,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位高人对犯罪那种天生的直觉,要远超你我啊。”谭嗣亮道。
“以我的经验,大凡天才命途都多舛,而且很不好打交道啊。”贺炯眼前浮现的是邢猛志在这间办公室里激扬讨论,每一次都让他惊艳的情景。
两人肯定判断得出,信息来源在邢猛志身上,连鲁江南和田湘川两位队长都忽略的信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这种奇曲诡异的嫌疑人关系,能像这样联结起来,那可不是警务里能学到的,包括经验也不能。经验一旦遭遇特例便会失效,就像根本不敢想象性格懦弱的秦寿生还背着命案一样。
“这小子是个心里做事的主儿,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里。”政委惊醒道。其实邢猛志一直就在这间会议室里,站在支队长的视角统观着全局,想到此处,他好奇地看着贺炯,似乎觉得这是别有用意。
“是啊,他就一直待在这儿,同样的信息在不同人的眼里,认知肯定有高低之分。我们离开一线太久了,在认知具体的犯罪情节上,要远低于他的眼光和思维。”贺炯道。
话题,又纠结在这里了,又指向了同一人,而且又联想到了同一件事,其实都想绕开或者回避这种事的发生,可有时候就邪门了,你越想绕开,还越绕不开。
“那还等什么?支队长啊,在打击犯罪的角度,我觉得不是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有意见,是您对辅警身份有偏见。”政委严肃道。
贺炯一撇嘴不屑道:“这不扯淡吗?我要一碗水端不平,下面早造反了。”
“是吗?如果他们是正式警员的身份,那任务不早压上去了,还纠结什么?纠结的,还不就是辅警的身份?”政委驳斥道。
“这……”贺炯一仰头要辩,不过瞬间萎了,长叹一声道,“唉……危险会随着侦破的深入倍增,要让我这把老骨头顶着枪口刀尖那没二话,可要把这些刚刚涉世的娃娃送到危险里,而且不是他们的本分,我也给不了他们名分,你说这事,可让我怎么办?”
“呵呵,您其实是惜才的心在作祟,担子轻了不甘心,担子重了又怕人家撂挑子。”政委提醒道。
贺炯点点头:“是啊,真撂了挑子,我可追不回来。”
“那就把担子压到最重,不是这块料,你用枪逼着他也出不了头;是这块料,您不觉得越重的担子越是给人家机会吗?危险之于普通人可能是恐惧,可之于有冒险精神的人,那是一种渴望。您要觉得这几位是普通人,干脆早扔到各大队,何必留着呢……唉……我都替你急。”政委刺激了几句,愤愤起身,烦躁地推门出去了。
这等于将了支队长一军,贺炯瞅瞅还在挤牙膏的秦寿生审讯视频,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烦闷到一会儿又出了大院,沿着院子一圈又一圈轧地皮。当得到准确的消息已经定位到大致藏尸的地点时,他这一刻终于下了决心了,只身驾着一辆警车离开了支队……
下午五点,奉成标在强大的审讯攻势下吐露了,不过语焉不详,而且一口咬定是秦寿生杀了齐四。
这一刻起,禁毒支队、刑侦重案大队、法医鉴证中心抽调出来的人员从几个方向往玉泉山一带汇集。
命案必破是铁律,没有谁敢懈怠,第一拨到达指定地域只用了十五分钟。这是位于绕城高速附近,毗邻玉泉山城郊森林公园,开发商建的一个别墅区,再准确地讲,是一片烂尾的别墅楼。墙面斑驳,日晒雨淋了不知道多少年已经风光不再,绕着三十余幢别墅的是齐腰深的杂草,其中不管哪一幢都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现在技侦的水平也不可小觑,邢猛志、任明星、丁灿、邱小妹一组到场时,这里已经初步找到了方位,那些专业的警员用的是说不上名字的探测仪,探测地底数米深的影像,再加上外围痕迹的检验,寻找的目光集中在中段标着“9栋”的一间联排别墅里。
通过了外围警戒线,任明星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妹,干啥呢,把咱们也叫上?”
“不知道呀,政委通知的。”邱小妹也一头雾水,莫名地接到命令就来了。她看着屋里人影幢幢中有个熟悉的人,武燕在场,她招手喊了声,武燕闻听朝他们招手。
“不会这么快查到毒窝了吧?”丁灿一拍额头,满脸壮志未酬的神色道,“那样我们就白来了。”
“离开网络你就是白痴,查毒窝要法医来啊?”邢猛志道。
任明星追着邢猛志问道:“猛哥,你觉得是啥?”
“不会是……线人被找到了吧?”邢猛志犹豫道,觉得似乎不应该这么快。
“这像有人住的地方吗?”任明星不信道。
“像,死人住的地方啊。”邢猛志道。
此时已到了门口,武燕给他们分着口罩、鞋套,众人迷糊地依言戴上。地上已经标注几个取证点,痰迹、烟头、风干的血迹而已,几位警员正用一台精致的机器在切割着水泥地面,那一块地面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太一致,切割打孔同步进行,嵌入膨胀螺栓后,整块的水泥被简易的滑轮给吊离原地了。
“这是块后加的,和地基不是一个凝固层。”
“注意,慢点,起……”
“你、你……搭把手……”
“一起使劲啊,注意别踩到脚下的标志……起……”
随着整块的水泥块离开原位,一股浓重的腐臭冲出来让人几欲窒息,已经腐烂的尸体和泥土粘在一起,露出来的头部是半块森森颅骨。没见过这阵势的邱小妹紧张地“啊”一声喊出来了,抬步就往外跑。丁灿看了一眼,一下子没忍住,胃里翻江倒海就往外吐,他捂着嘴跟着往外跑。任明星反倒问题不大,他只是觉得有点反胃,手遮着眼睛不敢看而已。
“放下,倒过来放……现在开始现场检测发掘,录像跟上,其他人到外围警戒,现场勘查完毕直接运回重案大队……”
戴着口罩的法医面无表情地说着,角落里有人打开了记录仪,两位警察在法医的指挥下开始发掘坑里的埋尸,腐肉、白骨、血衣……这光景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勘查开始后,武燕也退出了这个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