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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A在被杀前,向内部调查科告密,指警队内部有人勾结罪犯。然而他在跟我们见面、提供证据前便被灭口了。”
葛警官感到一股不安直冲脑门。
“A说跟罪犯勾结的同僚是气球人调查小组成员?”
“嗯。”
“不可能!我挑选的手下都是忠诚依法、大公无私,没有人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你组里有一个组员叫阿达吧?”老施戴回眼镜,向文件瞄了一眼。
“他是我的手下之中最有干劲的成员,我退休后他会接管调查小组——”
“他去年在商业犯罪调查科处理的一宗案件,因为下属处理程序失误导致法官宣布被告无罪。”
“那又如何?”
“假如那失误是他指使手下故意制造的呢?”
“阿达不会做这种事!他才不会指使部下渎职!”葛警官激动地站起来。
“葛兄你先坐下。”老施没被对方的举动影响,淡然地说,“我只是提出一些可能性而已,换你坐我的位置,你也会如此思考吧?”
葛警官很想否认,但他知道对方言之有理,只好悻悻然地坐回石床上。
“另外你的手下中有一个叫志宏……”老施翻过文件第二页,“他半年前曾被交通部的同事逮到超速驾驶,因为他和交通部某位警官有交情,结果取消了罚单。”
“那……那只是单一个案!超速和杀害同僚程度上也相差太远了吧!”
“还有这个叫大石的。”老施扬起一边眉毛,“他有多次擅离职守的记录,理由最荒唐的一次是‘背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到医院’,结果让监视中的毒贩逃跑。”
大石就是这种笨蛋啊——葛警官本来想如此反驳,但说出来的话,大抵只会雪上加霜,让对方对小组成员有更强的偏见。
“施科长,我以人格保证大石是好警察,他或许有点笨,喜欢多管闲事,但勾结罪犯之类的指控不可能是事实。”
老施闭嘴不语,双眼眯成一条线,盯住葛警官。他翻开文件的下一页,再说:“葛兄,那你又如何?”
“我?”
“你之前在高展银行投资债券,差不多亏了全副身家吧?”
葛警官倒抽一口凉气,他没料到对方连自己的财务状况也查得一清二楚。然而与此同时,十几分钟前那句他几乎已遗忘的“指示”遽然在心中浮起。
——假如涉及金钱,即使你明明不知情也要装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是事实,又如何了?”葛警官如实承认。他不愿意依从“天敌”的劝告行事,但他对自己的投资很清楚,所以根本不用假装知道。
老施从文件中取出两张纸,递给葛警官。葛警官以为是自己的户头资料,却没想到完全是别的东西,而且定睛一看,更令他头皮发麻。
那是气球人调查小组的开支报告和拨款单据。十年前葛警官成立小组,自然向财政科申请拨款津贴,用来支付成员的加班薪金、线人报酬以及一切公务开支等等,每年拨款不多,他现在手上的去年开支报告就详细列明每笔款项的资料;然而,在另一张财政科的拨款单据上,却有一个数字教他大吃一惊——财政课拨款单上的金额多了一个零,小组收到的钱应该是原来的十倍。
小组里有人做假账,亏空公款。
葛警官几乎想冲口而出,大嚷他没见过这单据,可是霎时间他冷静下来。
——这不正是气球人指示的情况吗?
对这笔款项他毫不知情,按道理他要大力否认,据理力争,证明自己清白,可是这一刻他仿佛觉得按常理行事只会掉进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无法解释原因,可能是生物本能的危机感,也有可能是潜意识被那句荒谬的指示影响,但总之他知道他正站在人生的抉择点之上。
要听从死敌的话吗?
“那……又如何?”葛警官做出选择,装出一副平淡的表情向老施说道。
“你没看清楚吗?两边的金额对不上。”老施讶异地问。
“对不上又如何?”
“也就是说你们之中有人报假账,中饱私囊!”
“当然不是,我很清楚当中的理由。”葛警官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胡扯。他渐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饮恨终身的错误选择。
“什么理由?”
“事涉机密,无可奉告。”
老施瞠目结舌,平头男和制服警员面面相觑,似乎无法理解目前的情况。老施和平头男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从椅子站起,摘下眼镜,对葛警官说:“葛兄,你这样不合作让我们很为难。我先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一下,待会儿再来问你,希望到时你能坦承一切。”
眼看着三人正要离开,葛警官打破沉默,说:“慢着。”
“怎么了,你想跟我们说明了吗?”
“不,我想知道你们今天还抓了哪些人进拘留室。”葛警官以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墙壁。
“我这边跟你一样,‘事涉机密,无可奉告’。”老施亮出一个带敌意的笑容,关上钢门。
葛警官听到走廊另一端传来闸门的关门声后,他走到钢门前,透过监视窗确认门外没有人。紧张过后,不禁叹一口气。
“葛警官,你干得好好喔。”来自排水口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你太调皮了,竟然想打听我的身份。”
“哼,我一定是失心疯才会听从你的话。”葛警官坐到洗手盆旁的地上,背靠着墙壁,低头对着墙洞骂道。
“但你现在了解麻烦有多大吧?”
葛警官不由得语塞。他仍信任部下,可是那张拨款单据说明了另一个事实——他身为小组指挥官,账目文件只要签名核实,归档、存档、递交财政科等等工作都由下属处理。假如说中间有人私吞款项,那负责的成员便最有嫌疑。
而负责这工作的,正是大石。
问题是,葛警官不相信大石会做出这种事,或者该说,大石的头脑可没灵光到懂得这样做。
“你知道做假账的犯人是谁?”葛警官丧气地问道。
“我知道,但因为你刚才尝试探听我的身份,为了惩罚你,我才不要跟你说。”
“浑蛋。”葛警官本来就没期待对方会说真话,“那家伙便是杀害警员A的凶手吗?”
“对。”
“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我虽然退休了,但我依然掌握很多情报,好歹我曾是地下业界的顶尖人物嘛。”墙后的声音变得很愉快,“话说回来,姓施的说你的部下勾结罪犯,杀死A灭口,你没考虑过那个‘罪犯’正是在下吗?也许你此刻正愚蠢地被罪魁祸首摆布啊?”
“肯定不是你。”葛警官想也没想,回答得干脆。
“为什么?”
“假如你要杀人灭口,犯不着用刀刺杀,那不是你的作风。”
“哈,想不到我在警界也有知心朋友哩。”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有机会逮到你,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葛警官你真爱开玩笑。”
“你为什么要我撒谎说知道账目的事?”葛警官话锋一转,问道。
“因为这样做我和你才能平安无事离开这鬼地方……不,应该说‘你’才能平安无事离开,我总有办法全身而退,只是得花上更多时间。而我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教人倒胃口的房间了。”
“我是问,为什么我假装对账目知情能让我离开?”
“你待会儿就会知道了。”
“待会儿?”
“等那姓施的回来,你便会知道原因。”墙后的声音顿了顿,再说,“葛警官,你与其探究这个,不如好好推理一下警员A的案子吧?你不觉得案情上有很明显的矛盾吗?”
“什么矛盾?”
“枉你自命神探,这个也看不出来?就当是我给知音人的奖励,送你一个小提示——你好好想一下,为什么犯人要用那种方法杀死A?”
葛警官对这讥讽有点恼怒,但他没作声,因为经对方提点,他也察觉乍看合理的事件有它的不自然之处。警员A被杀,一般人以为是仇警分子为了复仇而行凶,但老施如今指出犯人是葛警官小组的成员,杀人动机是为了灭口,那案情就有一个怪异的地方。
为什么要行刑似的刺上三十多刀来杀人?
葛警官很清楚,这种手法代表了两个可能性,一是凶手对死者有血海深仇,为了泄愤,故意折磨对方;二是凶手以此逼受害者说出秘密,简而言之就是拷问。问题是,如今两者都不合理——警员A发现有同僚渎职,基于职责向内部调查科报告。假如说犯人因此怀恨在心,杀人灭口之余还耗费如此长时间去慢慢折磨死者,犯人的动机和行为未免过于不相称;而若然说是为了迫使死者交出犯罪证据,那又多此一举,因为内部调查科已锁定嫌凶范围,作为罪证的账目亦明显不是犯人能消灭的东西,财政科的电脑里一定有副本。
说到底,这根本不像是以“灭口噤声”为目的的凶杀案。
凶手想在A身上取得什么情报?
再者,一般受刑者在透露秘密后、没有利用价值便会被杀,A挨了三十多刀才失血过多而死,即是说他没有招供,犯人没有得逞。换言之犯人大概仍未掌握那项资料,或是没拿到那东西。
葛警官无法猜想当中的理由,他不断地思考不同的假设,判断下属之中谁最可疑,但任凭他如何努力仍没法理清头绪。比起家庭他更重视工作,他对部下的信任远胜于对妻子和女儿的了解,因此他也完全不能想象阿达、大石或志宏他们会瞒着自己盗取巨款,甚至为了自保杀人灭口。
——其他人现在是不是也被抓来协助调查了?
葛警官心思一转,突然想到这点。他知道换成他当调查者,他也会同时间将所有嫌犯逮捕,以免走漏风声,万一案件涉及其他犯人也能一网打尽。平头男说过侦讯室全满了,那很可能今天被抓到这分局的,正是气球人调查小组全组十几名成员。
当想到这点,葛警官猛然站起,惊惧地瞧着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