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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人是我的部下之一?
这念头浮现之际,葛警官浑身起鸡皮疙瘩,然而不到数秒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他对部下比对家人还要熟识,他有自信能认出对方的声线和语调,十年前一役可能没察觉,但今天跟那家伙隔着墙聊了这么多,假如对方是跟自己共事的部下,他有自信识破其身份。
然而,假如气球人不是自己的部下却一样是警队成员……
葛警官陷入沉思。考虑到气球人的狡诈特质,对方说自己“退休了”,很可能是指“我从杀人的工作退休了,现在换了跑道”,他不能排除那家伙混进警方的可能性。也许他跟警员A的案件无关,却被内部调查科歪打正着,一并当成嫌犯抓来,如今正在担心自己的过去曝光。为了掩饰,对方一定伪造了不少文件,不尽快洗清嫌疑,那些文件被老施盯上是迟早的事。
“喂,你说你退休了,之前杀人赚的钱赚够了吗?”沉默了老半天,葛警官对墙洞问道。
“还好啦。”
“现在百物腾贵,今天觉得足够的积蓄日后很可能不够用,毕竟你没有退休年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是公务员吗?”
“葛警官你又捣蛋了,想试探我吗?”对方嘲笑道,“你死心吧,我早看穿你现在的想法,所以我说的一切也可能是谎话。我劝你别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好好考虑自己的处境,毕竟你还要应付待会儿的盘问。”
葛警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闭嘴。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一方面想侦查他追迹多年的罪犯,另一方面却要面对被侦查的不利处境,进退维艰。
然而在这片迷雾里,另一个猜想赫然冒起,甚至让葛警官陷入更深的疑惑。
墙后的人真的是气球人吗?
那家伙的语气的确跟十年前在饭店遇上的那人相像,可是事隔多年,记忆不大可靠。虽然对方能说出十年前的事,但葛警官曾在调查报告中记录对峙经过,任何读过那份报告的警员都能说出相同的事实。迄今为止,墙后的人没有说出能证明他便是气球人的关键证据。
——假如他不是气球人,那主动跟我搭话的目的为何?
是内部调查科的诡计?是北区凶杀组的计谋?是跟罪犯勾结的部下的同伙,为了扰乱调查故意误导自己?又或者,那家伙真的是气球人,而警员A凶杀案的确是他所为,用刀刺杀是为了制造混乱?
葛警官愈想愈乱,他不知道是自己渐渐失去推理的能力,还是这局促狭隘的环境令他的脑袋难以好好运作。
“嘎——”
走廊弯角后的闸门再度传来声响,葛警官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瞄了手表一眼,时间已接近午夜,距离上次侦讯差不多已有一个钟头。
“他们来了?”葛警官不自觉地对墙洞说了一句,可是,墙
后没有回应。
“嗨,浑蛋?”他压下声音再说一句,但墙洞依旧沉默。脚步声渐近,他也不管隔壁那家伙是否真是气球人、自己是不是被设计了,赶紧再次坐到石床上,挂回扑克脸。
然而钢门被打开后,葛警官脸上不由得流露讶异之情。
“阿葛,辛苦你啦。”
站在老施和平头男身旁的,是一直提携葛警官的姜副处长。
“副处长,您怎么……”葛警官连忙站起敬礼,但姜副处长微笑摆手,示意不用。
“处长责成我处理这案子,既然涉及高级警官,我自然也得亲自上场。”姜副处长苦笑一下,“干我们这一行,管你是低级警员还是处长,有需要的话凌晨也得当值啊。”
“不好意思,副处长……”葛警官不禁向对方鞠躬道歉,纵使他自问错不在己身。
“不打紧,不打紧。”副处长轻松地点点头,指了指身旁的老施和平头男,“他们说你对关键的案情细节有所隐瞒,是吗?”
“没有,没有。”
“葛兄,你刚才不是说什么‘事涉机密,无可奉告’吗?你到底什么时候察觉账目有误?为什么你明知有人亏空却不作声?”老施咄咄逼人地问道。
葛警官理亏词穷,只能呆站在石床旁边,苦思如何作答。要坦承自己根本毫不知情,只是被他人唆使煽惑,胡扯一番?然而那个“他人”正是自己追捕十年的杀人魔,对方目前更被关在隔壁拘留室……说出这些“事实”,不显得荒谬绝伦,难以置信吗?
“阿葛,你放心直说出来就好,多年来我对你充分信任,你不用担心说出某些违规的事害自己惹麻烦,我这个副处长能做出保证。”副处长伸手拦住老施,让情况降温,“警界上下不分阶级,只要是警队中人便是手足,事情不是严重违法的话我都有办法罩住。”
“我——”
“砰!”
就在葛警官打算说出自己其实一无所知之际,走廊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闸门。副处长、老施和平头男不约而同地回头张望,可是走廊呈九十度转弯,他们看不到另一端的情况。
“沙沙——”
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拖行的声音。
葛警官也因为那不寻常的声音提高警觉,不自觉地向拘留室出口踏前一步,想一窥究竟,可是他的举动被老施觉察。
“别过来。”老施不礼貌地伸出食指指着对方,就像警告意图反抗逃走的犯人,但葛警官才没有理会,站在门边探头,勉强瞄到走廊的光景。
“救……救命……”
随着一声近乎喘息般的低声呼喊,一道人影蹒跚地从走廊弯角后现身——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员狼狈地拖着另一个穿便装的男人的上半身,跌跌撞撞地向众人所在的拘留室一步步走过去。警员虽然仍戴着警帽,但血流披面,左边肩膀染红了一片,腰间的枪袋空空如也,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死斗;被警员拖过来的男人浑身血污,地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不知那人是生是死。
“有……有人袭击……”不晓得是因为伤势太重还是体力到了极限,警员甫拖着生死未卜的男人转过弯角,吐出这半句话后便倒地不起。平头男和老施见状立即拔枪戒备,葛警官见状也想上前帮忙,但他刚踏出一步便给老施挡住。平头男将葛警官狠狠推回室内,关上钢门,葛警官只能靠在门边,焦灼地透过监视窗继续观察情况。
“你振作一点!”老施等三人趋前将倒地的警员和男人拖离开弯角,平头男则紧握手枪,往前探视袭击者有没有尾随那两人而来。葛警官想起前阵子那些仇警分子曾扬言会对付警察,不确定他们是否挑这间分局进行突袭。
“他死了。”老施检查过满身是血的便服男人后,吐出一句话。葛警官站在门边,隔着玻璃目睹一切,就连他们的话也通过门顶的通风口听得清楚。
“科长,似乎没有人追——呜呀——”
葛警官不晓得平头男那声惨叫代表什么。他用力将脸贴上玻璃,可是碍于角度狭窄,他根本无法看到走廊弯角那边发生什么事。他只看到面前两个倒地的染血男人,以及直瞪着平头男所在之处、面露惊惧的老施和姜副处长。
“发生什么——”
“呜呀——”
就在葛警官面前,老施和副处长先后倒下。他本来以为二人被枪击,但他没听到枪响,然后仔细一看,惊觉回忆中的恐怖片段再度在现实中上演——
“气球人!”
葛警官狂怒的喊叫无法制止杀人魔术重现眼前,老施和姜副处长的脖子同时被一股隐形的力量扭断。二人在地上挣扎着,手脚犹如痉挛般屈曲,手掌在空气中乱抓,形成一副教人悚然的异常光景。颈椎骨折断的声音再次传进葛警官的耳朵之中,他更看到姜副处长死前那张苍白的脸和惊骇的眼神。他用力敲打钢门,尝试阻止自己敬重的上司被杀死,可是对方的头颅像坏掉的发条玩具,整整转了两圈才停下。
“住手!给我住手!”
葛警官大嚷,但为时已晚。隔着钢门,走廊上躺着一堆尸体,而他不知道气球人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自己。
“妈的,气球人!给我滚出来!我要将你这孬种碎尸万段,拿去喂狗!”葛警官回头对着墙洞愤怒地吼道。
“啊呀,葛警官,大家都是文明人,嘴巴放干净点比较好。”
无赖般的声线再次响起,然而这个回应,让葛警官背脊一凉——声音是从他身后钢门门顶的通风口传进来的。他猛然回首,透过门上的监视窗,看到那个血流披面的警员缓缓爬起,拍打身上的尘埃。
“初次‘见面’,葛警官,在下气球人。”对方笑道。他将警帽的帽檐按下,让葛警官无法看到他的双眼,加上满脸鲜血,对方难以看清样貌。
“你……你……拘……拘留室——”葛警官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墙壁,同时又警戒着门外的气球人。他仍被眼前的光景震慑,无法把话好好说出——他不晓得明明被关在另一间拘留室的气球人,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从外面跑进来、拖着另一个男人、头破血流的警察。
“你以为我被关在隔壁的拘留室吗?”气球人耸耸肩,边说边背着门后的葛警官蹲下,检查老施等人的尸体,“抱歉让你误会了,我之前的确待在那房间,但门可没有锁上。”
“没……锁上?”
“对啊,不过我和你一样‘被困’在这鬼地方,我没完成委托杀掉目标可不能离开。那边的房间尿骚味超重,被迫待上老半天,实在倒胃口。”
葛警官此刻才察觉这全是气球人设计的一场戏,他老早装扮成警察在二号拘留室等候,待目标人物现身、时机成熟便涂上血浆,假装受伤让对手松懈,再近距离下杀手。
“你——你被委托杀死副处长——”
“他是主要目标,还有姓施的,以及其余一些警察。”气球人头也不回,继续翻地上尸体的口袋,“这委托有够夸张的,名单一整串长,还好这位副处长是最后的了,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你——你骗我说退休了。”葛警官本来想痛骂对方残杀无辜,但他按捺着怒气,因为他仍没放弃逮捕对方的想法,尤其他首次如此接近这杀人鬼。
只要拖延便有胜算——他猜想气球人之后还要面对如何离开这分局的难关,假如楼上有警员察觉地下一楼有异,那气球人反而成为瓮中之鳖。
“我没骗你,我真的退休了,只是有一件以前遗留下来、不能推却的委托。我跟你们这些警察不一样,我很有职业道德的,做出过的承诺就算退休了也得完成。附带一提,这委托我不但没酬劳,还得自掏腰包花钱筹备,足足弄了一整个月,唉,只怪我人太好。”
“为什么你要大费周章,装神弄鬼在这儿杀害他们?”
“不是‘他们’,”气球人仍没回头,自顾自在搜死者们的身,“是这个姓姜的。记者们每天追着他不放,我根本没办法瞒过狗仔队接近他……说起来,十年前那个医生还好处理一点哩。”
葛警官想起副处长因为丑闻被媒体苦缠,没料到这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使气球人缺乏下手的机会。
然而在这霎时间,即使细节仍未厘清,葛警官赫然发现一个事实。这事实教他眼前一黑,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从喉头涌上,五脏六腑像被绞住般难受。
“你……你……你这浑蛋!你利用我引副处长出来!你叫我撒谎说知道账目拨款什么的,就是为了引副处长掉进这陷阱!”
“呵,是啊。”气球人停下动作,回头瞄了一眼,“谢谢你这么合作,担当帮凶这个角色。”
“我……害死了姜副处长……”葛警官难以接受事实,悲愤交加,双手握拳不住捶打钢门,指甲掐进手掌心,几乎掐出血来。
“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假如你没助我解决他,你也自身难保喽。”气球人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互惠互利吧。”
“我才不要你的帮忙!”
“你是个忘恩负义的自私鬼,我救了你你还在抱怨。”气球人从老施的口袋搜出一支手机,一边滑动画面一边回答道。
“你胡说什么?”
“你还懵然未觉自己掉进了怎样的一个陷阱。”气球人站起来,低着头走到钢门前,“刚才我说过,做假账的家伙便是杀害警员A的人,严格来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主谋正躺在我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