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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结束后,我接近西蒙,假装成热心的学生提出了几项技术性问题。“爱德华·麦克道尔”这个假名,也是从那时开始使用的。假名的由来没什么大不了,单纯只是将当时同学的姓名随便组合了一下。
西蒙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年那个在模型店和瑞贝卡聊天的小孩。对于我胡编乱造的“想为自己的研究主题作参考”的理由,西蒙没有任何怀疑,一副看似平常却又仿佛被撩拨起自尊心的样子,给出了完全没超出瑞贝卡笔记内容的答案。
我算准时机,佯装无知地对西蒙抛出炸弹。
——你们是怎么发现那种合成方法的?我都不知道,原来航空工程还得精通化学合成啊!
西蒙的眼神,瞬间产生了很大的动摇。
尽管西蒙含糊其词想转移焦点,但我依旧表现出能接受这种说法的模样点了点头。他见状松了口气,不过眼中还留着些许戒心。
或者说罪恶感。
西蒙邀我共进晚餐。或许是为了弄清那个问题的真正含意,他拐弯抹角地询问我的事,以及十年前瑞贝卡意外死亡的事。
——我一直住在乡下,这个地方大得令人眼花缭乱。如果父母还在,我真希望能让他们看看这里。
——我听说曾经发生过这种意外,是在理学院还是药学院来着?
我留心着不要表现得不自然,同时坚持不知道、没听过。或许是终于相信自己只是多虑,西蒙明显放下心来,点了第四杯啤酒。
西蒙醉得不省人事,于是我开着他的车送他回家。西蒙的家位于A州立大学以南的高级住宅区的一角,他一个人住。
当我把车停进车库时,西蒙已经在后座熟睡——肚子上抱着塞满东西的上锁提包。
我一边小心避免把他惊醒,一边慎重地抽走提包,接着从他上衣口袋找到一把小钥匙,打开了提包的锁。
从提包中的文件,我得知了空军委托他们开发新的隐形水母船,以及开发正陷入瓶颈的事。
隔天,我利用西蒙给我的名片,给他打了电话。
我为晚餐道谢,对他的身体状况表示关心,并询问今后是否也能在研究上请他提供建议。或许是因为把初次见面的学生当出租车司机使唤令西蒙有些过意不去,他回答只要在不造成影响的范围内就可以。
就这样,我得到西蒙的个人联络渠道。
我在接受他的技术指导——虽然内容不足以这么称呼——的同时,花费很长时间,一点一点地套出了有关费弗教授的前研究室的情报,然后看准时机,对他提出了一项要求。
——能不能让我参观你们工作的地方?我非常想见识一下,水母船的制造与开发是怎么进行的。
对气囊式飞艇感兴趣的学生想参观实际的制造现场与研究设施,并不会显得不自然。西蒙虽然爽快地答应让我参观制造部,不过技术开发部那边则是如我所料,以机密为由对我的要求不予同意。我以不让人起疑的程度,表示想以研究者的身份看看最尖端的研究现场。
最后,西蒙屈服了。或许是他判断要是拒绝得太过坚定,反而会显得更加可疑。在一个其他研究员都不在的周日,我以求职学生的身份参观了包含孵化屋在内的制造现场,终于得以入侵技术开发部。
那不是什么值得参观的地方。以水母船研究开发的最前沿来说,他们的实验室实在太过贫乏。
机会来得出乎意料的早。在会议室休息时,西蒙起身去洗手间。
我用准备好的螺丝起子卸下插座盖板,安装窃听器,再恢复原状,合计不到两分钟。
准备完毕后,我开始最初的恐吓。
目的大致有四点。纯粹带给教授他们精神上的痛苦,观察他们的反应来衡量罪行轻重,确保计划所需资金——以及暗示有R国的影子,逼他们背叛UFA与空军。
想和他们所有人接触,必须先让他们采取某种行动。
我小心翼翼地提防空军的检查与监视,假装成送报的人,将装有恐吓信的信封丢进了菲利普·费弗自宅的信箱。对于西蒙和相当于技术开发部核心的内维尔与克里斯,我也送出了同样的恐吓信。
——都是你的错,克劳福德。
——该怎么……内维尔——克里斯说得没错——要是不快点儿处理——这种事我知——西蒙,你闭嘴——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我隔着窃听器,听到教授似乎已经错乱的怒吼,以及前研究生们带着恐惧的争论。
——你对我们公司有兴趣吗?
一个月后,西蒙以有些紧张的态度,给了我一个阴郁的微笑。
我成为技术开发部一员的事,对公司内外都巧妙地隐瞒下来。
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说内维尔——似乎已经描绘了计划的蓝图。在威胁过后仅一个月他就能下定决心,这让我有点意外。或许是想早点儿确保我这个正好适合担任尸体的人也说不定。
在UFA保障我的行动畅通无阻的,就只有一张写着假名且为期半年的通行许可证。我被禁止与其他员工或外界人士接触,就算是理论上与技术开发部关系最密切的制造部也一样。
他们拿“军方保密协定上的限制”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当借口,连正式的劳动合同都没和我签。也许是内维尔认为这样能够骗过无知的学生。当然,不用交履历就能搞定,对我来说也是再好不过。
我知道他们的目的,但继续假装一无所知。只要一踏出技术开发部那栋建筑,我就只是众多出入UFA的从业者之一。在聚集了数千名员工的工厂里,唯有我是孤身一人。
能被分配到自动航行系统的开发业务,算是侥幸,如何将这帮技术开发部的人引到无人妨碍的地点,是这次计划的重大问题之一。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解决的眉目,使我的计划的轮廓变得更加鲜明。
在这个时候,表面上的航行测试路线已经基本确定了。我参考着地图,寻找适合当他们最后舞台的地点,没多久便选出位于H山脉的一处应是由远古时代的地层下陷形成的洼地。
关于电脑的使用与程序的相关知识,则是我在大学研究室接触数值模拟时学会的。
一旦计划正式实施,可想而知我会第一个遭到怀疑。所以我故意没有为电脑设置密码,好让所有人都能使用。我早已预料到他们会设下某种陷阱,实际上也是如此。
这段时期,我也没忘继续恐吓他们。
通过代理人开设收钱用的S国银行账户意外的简单。在掌握他们的动向之后,发送恐吓信也变得容易许多。我伪装成R国的间谍,一步步将他们逼往特定方向——最后看准他们的恐慌与焦躁达到顶点时,施加致命一击。
关于所附文件,希望诸位能助一臂之力。
还有,麻烦于期限内将各位的气囊式飞艇送往指定地点……
对于“亡命组”的人——内维尔、克里斯、西蒙——而言,让“祭品组”的水母船坠落后该如何安全逃出U国,依然是最大的问题。我丢下的毒饵——利用R国想抢夺水母船的契机,制造出让他们讨论是否接受逃亡计划的机会——他们毫不怀疑便吞了下去。
数天后,内维尔定下了航行测试的日程。
在私下,我继续保持着与西蒙·阿特伍德之间的私人接触。
以他们的计划来说,无疑想避免让别人看见我与他们在技术开发部以外的地方待在一起。西蒙在和我面对面谈话时,总会选择在四下无人的技术开发部办公室、教授的别墅、克里斯父亲的废工厂,或是无名酒吧的阴暗角落。
——怎么了,西蒙?你看起来很疲倦。
在航行测试的三天前,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与逃向酒精的费弗教授、外表上装作平静的内维尔,以及有种自暴自弃感的克里斯相比,此时西蒙的疲惫要明显得多。
“没事。”“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啊。”在短短几句你来我往之后,西蒙含糊其词地说出“按照内维尔的方针行动,真的没问题吗”。
最后的素体已经培育完毕,次世代机种组装后的调整工作也即将结束。审判日在即,显然西蒙正在逐渐被良心和恐惧压垮。
好了,该怎么办呢?
我对西蒙的痛苦没有半点同情,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太希望发生诸如——豁出去的他在关键时刻背叛内维尔,当着“祭品组”的面揭穿计划——这种事。
在略作考虑之后,我决定主动推他一把。我对西蒙提议,“不如暂时休个假如何?”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西蒙无力地笑着说“你说得也是”。
隔天——航行测试的两天前,在办公室开会时,西蒙以身体不适为由,宣布他不参加此次的航行测试。
毫不知情的琳达与威廉尽管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宣言而显得吃惊,却还是没有多想地对西蒙表示关心。教授窝在别的房间喝酒。内维尔与克里斯则是神情紧张地对视,过了一会儿,内维尔将西蒙带进会议室。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蒙……难道你想背叛……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需要点时间考虑……
走出会议室时内维尔仍是一脸烦恼。那天,他提早宣布下班,和西蒙一起快步离开职场。
我也假装踏上归途,偷偷跟在两人后面。
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汽车跟着内维尔与西蒙。虽然有空军在进行护卫的可能,但是感觉不到空军的存在。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主动拒绝了军方的护卫。
两人的目的地是教授的别墅。
可能是因为各怀鬼胎,西蒙与内维尔似乎都没注意到我。看到他们拐进通往教授别墅的路之后,我将汽车藏进森林,踏上通往别墅的长路。
抵达正门后,我往里面一看,视线的另一头是——
在巨大的零号机底下,内维尔正将已经断气的西蒙拖往森林。
西蒙的尸体,被内维尔埋在从别墅后方步行一段距离的森林深处。
他回到庭院,将铲子上的泥土洗掉并扔进柜子里;接着从汽车里拿出软盘,消失在零号机的吊舱中。手电筒的光,在操舵室的窗户里晃动。
离开吊舱后,内维尔以幽鬼般的表情扫视周围,随即坐上汽车离去。直到最后,他都没发现我躲在树后。
之所以内维尔会选择在这天晚上,在教授的别墅里杀害西蒙,对他来说想必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提到能够避人耳目的地方,只能想到教授的别墅。同时为了窜改零号机的自动航行程序,无论如何都得前往教授的别墅。这种机会从日程来看已经所剩不多。
一旦西蒙提出要脱离计划,“亡命组”的另外两人——内维尔与克里斯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大致已经料到,只是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内维尔会这么早而且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堵住西蒙的嘴,老实说令我有点意外。说穿了这是个失败——不是我的,而是内维尔自己的。
为了自己,他不惜夺走别人的性命。
内维尔的恶行就发生在我眼前,证明他们也是这样夺走了瑞贝卡的性命。
漫长的寂静过去。在确认内维尔没有回头之后,我从柜子里拿起铲子,挖出了西蒙的尸体。
月光朦胧地照出他痛苦的表情,以及颈部附近的勒痕。
我既没有受到罪恶感煎熬,也没有觉得恐惧。我所感受到的,就只是对这个让瑞贝卡与教授等人见面的男子,有了些许的怜悯。
我将开始变冷的尸体扛回别墅,借助备用钥匙把他搬进屋,脱下他的衣服,让他躺在浴室地板上,然后将泥土洗掉,用菜刀与锯子砍下了他的头和手脚。
基于计划需要在检查点让“西蒙”也现身,所以他的尸体最好安排在测试机里被人发现。更何况,西蒙的尸体还有其他用处。
用来替教授存放酒类的冷藏箱,已经被事先搬进别墅里。我将西蒙的尸体分装进原本就放在别墅里的两个备用冷藏箱,并且将冰块塞了进去。完工时早已是深夜。
按照当初的实验计划,搭乘零号机的是教授、威廉、琳达和我这四人,搭乘次世代机种的则是内维尔、西蒙和克里斯。
但是在西蒙消失之后,人数变成了四对二,所以内维尔为了进行表面上的人数调整,不得不从“祭品组”中挑出一人加入“亡命组”。
中选的人是琳达,从这点似乎能窥见内维尔的深层心理,令我感到很有趣。或许,他是打算将琳达的肉体当成送给R国间谍的伴手礼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零号机实质上的工作人员,只剩下了我和威廉。我避开威廉——教授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睡觉——的注意,将装有西蒙尸体的冷藏箱搬上零号机的吊舱。
我用另外准备的程序覆盖了已经被内维尔窜改过的自动航行程序,并将紧急备用磁盘换成了残次品,将紧急停止开关也一并毁掉。次世代机种那边我早已处理完毕。“亡命组”的成员们,看上去从未想过自己搭乘的次世代机种会被人动手脚。
就在大家各怀鬼胎的情况下,航行测试终于开始。
直到出发后第二天的夜晚,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次世代机种与零号机用无线电报告彼此的状况,表面上是一场平安无事的测试。
对我来说,这段时间里最需要留心的地方,就是在第二检查点的外出采购。
从一开始,我就是个不存在于技术开发部的人。我不想让商店的顾客或店员记住自己的长相。话虽如此,用墨镜或面具遮脸又有反过来引人注意的危险。幸好我的发色、瞳孔颜色和身材与西蒙相仿,所以我在外出时,特别留心让发型、服装与西蒙相似,对于言谈举止也留心加以模仿。
其实,哪怕被人记住我的长相,也不会对计划的主轴造成影响——不过我的容貌似乎不太起眼,所以客人们没人注意我,都在看水母船;柜台的店员似乎也忙着处理络绎不绝的客人,没有对我露出特别好奇的目光。
使用不需要签名的公司信用卡结账,是内维尔的指示。
这是个巧妙的方法,会留下技术开发部的痕迹,却不会留下我的笔迹与指纹。不过,内维尔直到最后都没注意到,这不一定只对他们自己的计划有利。
在顺利采购完毕后,作为最后的恐吓,我把装有瑞贝卡笔记复印件的信封交给了教授。
“刚才外出时,有人把这个交给了我。对方遮住了脸,所以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您的熟人吗?”
教授脸色铁青,在抢走信封后粗暴地关上了客房的门。
随着计划进行,瑞贝卡的复印件将会成为把他们逼到绝路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之所以特地在这个时候让教授看见,是为了带给教授“你逃不掉”的恐惧,并且让教授的指纹沾上去,好在日后成为证物。
选择菲利普·费弗教授当第一个牺牲者,纯粹是排除法的计算结果。
基于某种理由,必须在自动航行程序的陷阱启动之前杀害第一人。若要让嫌疑扩及“亡命组”的成员,下毒是最佳选择。在教授与威廉之间,对前者更能以较为自然的方式毒杀。
早上五点,在确认威廉还没起床走出房间后,我用备用钥匙进入了教授睡的二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