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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千块,先凑合着把三哥的丧事办了,以后的日子,大家帮一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三嫂接过钱,抹一把眼泪,说了一堆感激的话,靠着一扇门蹲下来。接着便商议发丧的事。
大家推举任家府上最大的长辈任九爷先说话,任九爷说:
“有啥说的,千说万说,就是一个钱字。老婆娘干下的个旧营生,有了钱,按老套套办就是了。任之良拿了一千,人家月月有个麦儿黄,大家不能比。在座的叔老子们,弟兄们,女婿们,能出多少出多少,斤里不添两里添,手头没有钱,帮一袋两袋粮食还是帮得起的。乘大家都在,都说个数,方便的,今天就拿出来,不方便的,明儿个叫人收。亡人躺在地上,可不等人呀!”
一屋子的人,不是任家家族的,就是任家的亲戚、好友。都与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谁家有个事,都是大家帮着办的,老三生前为人厚道,帮过别人的。在这种节骨眼上,就是再难也会伸出来帮一把的。九爷说完,大家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大都是夫妻、父子碰个头,商量个数,报到总管那儿,当时能拿的,拿出来,当场上到账上,随时可以调用。当时拿不出来的,自己说个数,限个时间,上到另一个账上,到时拿来就是了。
接下来就是选主事东。一个村上也就那么一两个人,不管婚事还是白事,不是你当,就是他当,轻车熟路,只要主人家定了规格,那是错不了的。选好了主事东,丧事的一切指挥权就交到主事东的手里,由主事东发号施令,全权指挥了。
任九爷提了个人选,大家三言两语便选出了主事东。没有履行任何手续,主事东就走马上任了。他和家族的男人们一起,拿出一个名单,根据这个名单指派给相应的工作:哪些人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哪些人印帖子、发帖子请客人,哪些人请道士择日子,请木匠做棺材,哪些人宰猪杀羊,哪些人支客倒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大家按照分工准备干自己那份工作时,有人出了一个难题。自杀身亡的人,不管是水上死的还是绳上死的,只要不是病死和自然死亡,都被叫作“怨死鬼”或“屈死鬼”,按照旧俗,是不能进家族的坟院的。老三是自杀的,他不能和他的父亲、母亲和祖父祖母安葬在一起。而要另择坟地或在旧坟圈外安葬。任之良想,这对老三是不公平的,他在生前一直操持着这个家族的大事,这个家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得到过他的帮助。而他死后却不能和这个家族的先人以及将后的后人葬在一起。老三的自裁自有他的道理,他在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不仅他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且他的家人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一生中最难承受的日子,就是他的家人最难承受的日子。任之良想,他自己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也不忍心他的家人忍受这样的痛苦,他不想他的家人为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和希望的生命体付出无为的代价。于是,他选择了自杀,他是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为解脱亲人的痛苦和无为的付出才选择了这条路。
任之良想,老三的行为是高尚的,也有普遍的生物学基础。在动物界,牺牲个体而换取一个物种的生存和繁衍的行为是屡见不鲜的。旅鼠的繁殖能力大得惊人,每当它们数量增加到它们的生存环境无法承受的程度,它们就会自动把灰黑色的皮变成橘红色,以吸引掠食动物来吃它们,如果这样的方式还不能达到自然减员的目的,部分旅鼠就直接奔向大海,以牺牲自己的方式,保全本物种的延续。
猴子与猎人遭遇时,它首先想到的是保护自己的孩子,面对猎人的枪口,它会主动把自己献给猎人,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猴仔的生存。
老三是为了让家人摆脱痛苦的深渊,才选择自裁的。任之良见大家特别看重这个问题,一种意见以家族长辈和年长的兄弟为主,力主不进坟院;另一种意见以老三子女为主,一定要进坟院。任之良看争执不下,他说:
“在这个问题上,我看最好不要争了。三哥是自裁的,但那是为了什么呢?是他受不了了。他的腿上满腿是窟窿,肚子涨得像个锅,他实在受不了那份罪了。人在炕上躺了这么长的时间,两个娃娃和嫂子挖屎挖尿,他也是看不得亲人再受这份罪了才这么做得呀。”
他看看大家,大家在听,他接着说,“人死如灯灭,哪里埋不是个埋呀。老祖先留下来的规矩,不一定事事都得遵循,该破还得破。再说了,人已经到了那个地步,虽然出着一口气,实际上跟死也差不多了,他是死在自家的炕上的,又没有死在外边。我们完全可以把他看成是自然走的,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