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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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如果有什么最大特色,你希望别人怎么描述你们的咖啡馆?”Jean回答:“让陌生人成为朋友。”
这里是上海,没有松鼠会蹿出来啃松果的树林,没有迎面而来会朝你微笑的陌生人,只有钢筋水泥,深呼吸想要冷静,却进了一鼻子尾气,秋冬时候空气里布满了感冒病毒。
被问到有什么是必点的,她们介绍,今天的是越南汤粉,要花六小时烧制,全部都是新鲜的食材,所以菜单上不是每天什么都能提供的,取决于今天买到了什么材料。但又不是大问题,这里更像是私家厨房,所以希望未来的顾客可以打电话预订。
有天,一位英国同事告诉我,他很喜欢上海。我好奇地问:“你喜欢它什么?”他说:“这座超级大城市有许多机会,可以让你成为someone。只是,这里没有真正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会再回到家乡去。”
翻翻菜单,饮料二十到三十元,咖啡机是从意大利带来的,咖啡豆是进口的,好评的沙拉是尼斯沙拉,只需要二十元。南瓜汤秒杀,今天一端上来,大家就喝完了,二十元。意大利肉酱面,三十五元。
究竟是什么,让这座伤人自尊的城市每年依然迎来一大批带着明亮眼睛的新人。他们没有行李箱,用麻布袋包起棉被扛在肩膀,拖家带口从上海火车站下来,顺着人流一头钻进地铁,到了人民广场站再换乘。他们走得很慢,可是迎面而来提着公文包的人总一个个很匆忙,擦身而过像阵风,只剩下不同气味的香水。
靠着充分的热情,租下这家店,二十多天内,一切就装修完毕。Lily和Jean对未来,似乎没有特别大的压力,她们说这样很舒服,喝喝红酒,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为什么没有压力?因为她们有自己的收入来源。我好奇,是什么令她们如此想做就做?除了收入来源,那一股“底气”是什么?
在医院里,我曾亲眼见到一个穿深蓝色破旧工作衣的男孩,他身上一大摊凝固了的血迹,头发几天没洗,上面还有些碎木屑,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呢喃着问护士:“我……我……我该看哪一科?往哪里走?”他手里拿着有公安局印章的“工作意外伤害鉴定书”,而得到的答复却是对方用上海话凶狠地吼叫:“你不会自己去找的啊!”最后还得到了护士一个白眼;更别提在商店里,我从小到大不止一次见到打扮并不入时,说话口音严重的外省人向营业员问问题,对方非但没有好好回答,还一连串不耐烦的骂声:“要买就买,别问那么多,乡下人搞不拎清!”
Lily一蹦一跳,轻盈地去厨房清理,Jean让我做了一个专访。
第一次到广州上班,和当地同事对证,他们对广州以外的人统称“北方人”,竟是真事,感慨之余也尴尬地被他们问:“上海人真的叫除了他们之外其他地方的人……乡下人?”
为什么去咖啡店?遇到一些有趣的人。
原来,不对劲是因为那些外来人员都回家过年,上海变成了空城。不再有人回收废纸箱和易拉罐,一家家门口堆得快成山了;不再有人在马路边修自行车,专卖店换补车胎的价格简直翻了十几倍,还是忍到春节过去吧;不再有人在小区门口做葱油饼煎油条,去正规商店买机器做的早饭嚼来无味;不再有人摆摊卖小挂件和头饰,橡皮筋断了没那心情特意跑百货公司还被宰;想要理发,却发现一家家店因为缺人手而排满了顾客;夜晚常回家走的路突然冷清起来,因为轻轨门口不再有排成一长队卖东西和卖各地小吃的,街头也没有了卖汽车音乐用喇叭功放的小野丽莎……
【第六站:季风书店】
走了不远,她突然停住了,只见空旷马路远处有人放烟花,眼前忽然很明亮了一下,随即又暗去。朋友失落地耸耸肩膀:“啊,我忘记了,现在是你们的春节,大家都回家乡团聚去了。”最后,我俩只能在24小时麦当劳啃汉堡。
地址:陕西南路地铁站
去年回上海过年,总觉得不对劲,白天大街小巷卷帘门紧闭,马路空落落的,即便有三两行人六五小车,却总觉少了什么。和西班牙好友看完电影,接近凌晨,我们决定出门觅食。她建议:“我知道有一条街,天黑了那里很热闹,街上好多吃的,我回欧洲时最想念那儿。”
看书的咖啡店
春运的票开始卖了,也意味着一年一度的中国人口大迁移即将上演。
爱书的人,都会知道,季风书店里的小咖啡屋。一条小过道,幽暗中,一盏盏桌上的复古小灯。在那里可以看书,一次拿三本,必须买一壶茶,也能选咖啡,十五到二十元。
你的梦想还能在何处安放?唯独它这样一座超级大城才能让有欲望的人找到出口。
这回带着任务,我问那总是细声细气的中年阿姨,能不能拍照,她指了指坐在最前桌的男人,说:“这是我们的老板,你先问他。”这时候,那男人正在和一个中年女人聊天,女人说着自己的故事,他耐心地听,两人似乎是很多年的朋友。
空城
他们对话期间,他被叫去听一个电话,也有一个作家经过,和他打招呼:“最近一本书出版了,里面写了你啊,哈哈!”他们都叫他“严老师”,在这家书店,他就像个班主任。
在英文里,星期天是Sunday,拆开来看就是“太阳天”。有太阳的星期天,果然是完美的一天。
他坐过来,我说明访问原因。先问了个私人问题:“在这里是不是可以谈话?”因为在我看来,这里就像是图书馆。不就是吗?书店加上咖啡馆,最理想那就是安静的图书馆了。
这里是上海,这里是家。毕竟,必须离开过,才能说“回家”;必须失去过,才能说“珍惜”;必须厌恶过,才能说“惊艳”。说到底,必须出发过,才能说“重新出发”。
他回答说,这没有约定,所以是一个自我选择。有的人,说话声音不注意就是很高的,但也没有办法。这里是一个供人阅读和休息谈话的地方。只要不是太大声,是可以接受的。
回到家打开电视,STV的宣传片百看不厌。天没亮,外滩的敲钟人已经醒来,地铁开始穿梭,打通这座城市每一个穴位。上海的老阿姨们退休后还很忙,在相亲角前勤做笔记,公园里大叔拿着股票机研究。石库门正在举办婚礼,谁家的女儿嫁出去啰,新郎强壮,背着她去过新日子。小婴儿出生后,脚丫子在纸上敲个蓝印,这座城市又来了一个新成员。最让人难忘的是小女孩的上学第一天,哭着不想去,被硬是抱上了校车。车子开动,小女孩脸上还有泪水,难过地朝车窗外招手。镜头切换,她的家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站在小区门口不舍却又面带微笑朝她招手。
当问到第二个问题,关于采访对象是什么角色。他却提前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阳光底下,虽然没有新事,可是啊,太阳每天每时每刻又都是新的。
这个问题有意思,他告诉我,他是严搏非,季风书店的老板,但他很忙,所以我连忙问了一个问题,也是我困扰的:“在买书时,我常发现有些书,因为像是被人看了很多遍,于是就想找新的。在这里一杯十五元的咖啡,坐一天,看完几百元的书,对这样的行为,你有什么看法吗?”
原来这就是生活。“我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只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过下去。”青山七惠说。
起初他赶着离开,听到这问题,重回座位,一脸严肃地说:“这不是被允许的。一点也不合理,是没有道德感的,同样在书店抄书也如此。应当感到羞愧,这样做无视了书店的服务成本。”
“一想到我的生命消逝得这么迅速,而我并不是真正地活着,我就受不了。”《太阳照常升起》,海明威写那个时代的迷茫少年。看到这样的独白,坐不定心不静,恨不能与家乡绝交,往远处跑。到了远方,想起鲁迅公园依然熙熙攘攘的画面,想起小笼包一屉屉冒着的热烟,只想手里有张回家的机票。终于回到这个厌倦过恨过的地方,太阳在头顶好舒服,冬衣底下,已经出汗。
为什么来咖啡馆?即便是季风书店里,如果你喜欢书,还是把它买回家。或者,期待已久的书,终于到手,买了后在那儿读。
5.
【第七站:质馆咖啡】
到站,车门开了。
地址:茂名南路 131弄1号
“两年留得那么长了!小姑娘皮肤雪白,头发又漂亮,还是养姑娘好啊!”老太太赞叹起来,旁人听了,也忍不住去打量这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像是听懂了,不说话,有家教,知道有人在夸就不要说话。她妈妈客气地说:“小姑娘也麻烦啊,哈哈,走啦,和奶奶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