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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情况可就糟糕了,无时无刻不在交通堵塞,就像21世纪初的巴黎环线一样。有送快递的无人机,城市清洁无人机,娱乐无人机,还有些“野生”无人机!数年以前,第一代智能机器人样机失控,于是几十万架“野生”无人机在大城市上空乱窜。这些野生机器倒也并不邪恶,只是有点烦人。它们飞来飞去,老是想偷人类电子设备的电。你只要挥挥手就能把它们赶走,不过在露天咖啡馆悠闲喝咖啡的时候,难免还是会为之烦恼。
跟每天的早高峰时段一样,加速器上挤满行人。自从汽车时代终结以来,城市地面交通全部靠“走”。历经十几年的研究,人们才成功而有效地组织起城市中汹涌的人流。现在我们已有单向人行道、快速人行道、步行加速器,外加几条为旅行者准备的沿途风景优美的老式人行道。交通规则非常严格:双向通行区域内,行人禁止往左避让!万一被无人机交警拍到你看见对面来人时往左避让,就等着吃罚单吧。
突然,我一个急刹,停了下来。一个事先录制好的女声宣布了一条坏消息:“女士们,先生们,其他性别的人士们,由于一起压电机故障,行人加速器被迫暂时停运。感谢您的谅解。”压电!靠行人脚踏地面的压力来生产能量,这老掉牙的技术从我在图卢兹读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投入试验了,现在40年过去了,好像始终未达到成熟。结果,满腹怨气的几千名行人被迫回到他们作为普通人的行走速度,大众监测仪上的紧张值顿时攀升。“累死人了!”“感觉回到20世纪!”“我的宝贝鞋子毁了!”当今时代,已经没有人能够容忍放慢速度了。
步行加速器其实就是一种传送带,它横贯整个城市,从一端延伸到另一端,宽30多米,占满整条道路。行人随时可按需求使用它。在城市郊区地带,“步行加速器”速度相对较缓,方便行人“上路”并慢慢适应他们的新步速。但越接近市中心,传送带速度越快;市中心部分行人的步速高达每小时40公里。
我的大众监测仪给我发来警示:“请注意。您正处在恶劣社会情绪峰值区,公共秩序混乱有可能在10分钟后发生。”我还是赶快闪吧!
我等不及了,穿上外套,向实验室进发。实验室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只有35公里距离。跟往常一样,我走路过去,因为有步行加速器,我只要十几分钟就到了。
最后我不得不踏上老城区的水泥马路,以原始步速行走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我的实验室。它位于一座盖满衣藻的绿色大厦的第99层。衣藻是一种能吸收太阳能的绿藻。我们大楼用电就全靠它们。
通常而言,我的实验室里的社交活动相当平稳,也就是每天在咖啡机边上有一段互动高峰期,外加博士生实验室里不时有一片沮丧区。不过今天例外,我的应用界面显示,那里的各项指标都惊人的高。占主导的情绪是激动、欣喜和一丝忧伤,这不正是准备告别聚会时人们会有的反应吗?
这座城市里所有大楼的顶层如今都被用来发展农业了。根据各自不同的位置和水土,每座大厦专种一种蔬菜或瓜果,有的楼顶上是橙子,有的是番茄,有的是杧果。我们楼顶上呢,种的是芜菁。
其实,这种大众监测仪的创意在我年轻时就已经有了。那时21世纪头10年刚刚过去,有百余位大众研究学者共同提出了“地球神经系统”的设想。不过因为缺乏资金,计划没能在那个时代实现,直到2029年,项目重新启动,这才有了我们今天所知的大众监测仪。
芜菁层下面有一整层,全归大众研究学者使用。他们是生物学、物理学、心理学、哲学等不同领域的专家,还有城市规划师。按学科分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代的科研是按课题分类。照我看,现在这样好。
大众监测仪还能预报未来趋势,并将它发布在公共场所的大屏幕上。说说今天我看到的吧:目前超市负面情绪聚集,本周末拉丁美洲恐有社会革命发生,本季度夫妻吵架概率高于往年同季度水平……近一段时期,全球的气氛确实比较压抑,这种趋势人称“社会温室效应”,媒体天天说这是世纪之灾。
我刚到实验室,一个博士生就兴冲冲地朝我走过来,显然是为新发现而激动。这位博士生的研究课题是“野生”无人机的群体行为。这些飞行器自脱离人的掌控以来,似乎在持续进化,目前已经自行组成小型的智能社会,协同寻找新能源了。博士生的新发现是,这些“野生”无人机之间似乎有一种舞蹈语言,借助空中动作交换信息。“舞蹈?”于是我给他讲,20世纪40年代奥地利动物行为学家卡尔·冯·弗里希(Karl von Frisch)发现蜂群的交流也靠一种类似无人机舞蹈的空中运动。
这款应用毫不意外地俘获了大众。人们很快就习惯了早上先看社区整体氛围,再查查旅行目的地的气氛如何,就跟过去人们每天查天气预报一样。只不过如今没必要查天气预报了,因为全球变暖,每天都是大热天。
“蜜蜂?我倒是见到过一回,在‘消失物种博物馆’里。”
什么是大众监测仪?这是一项21世纪40年代末问世的新科技。地球上所有的人类互动,比如你跟家人、朋友或某个饭馆服务员说话了,都会被它监测到,同时自动录入全球数据库。当然,数据是完全匿名的,没人能通过仪器得知谁跟谁说过话。不过哪里发生过互动,产生了什么情绪,这些都会记录在案,供所有人查询。
是啊,这些昆虫已经灭绝了几十年,现在的年轻人什么虫也不认识。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查看大众监测仪。今早我的实验室附近显示有非常规社交活动。是不是同事们在为我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准备惊喜呢?
博士生还跟我说,他打算依托自己的研究写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野生无人机群体研究》。
早上7点刚到,卧室的窗帘像往常一样准时缓缓拉开,夏日的阳光照进来,将我唤醒。闻到烤面包香,我明白我的烤面包机已经探测到我醒了。紧接着,我听见咖啡机自行启动的声响。冰箱门也开始说话:“博士,生日快乐!”有什么可说的呢,今时今日,房子已经成了家庭的一部分。
我的大众监测仪上出现了兴奋峰值点。宴会厅里,告别惊喜派对终于准备好了。虽然我早就猜到,监测仪也早已预报,推开门的那一刻我还是惊呆了:这里大腕云集。我在图卢兹、苏黎世还有柏林时代的老同事全来了,还有德克·赫尔宾、所罗门·阿希、斯坦利·米尔格伦、比波·拉塔内、邓肯·瓦茨、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博达诺夫兄弟,连弗朗西斯·高尔顿都现身了。总之,我们这个学科里有影响力的所有历史人物,居然都在我的退休告别派对上现身。当然,我眼前的这些人并非真人,而是人工智能程序激活的有机复制品。虽然是复制品,但各位行业大咖的举止特点被模仿得惟妙惟肖,难怪这项技术成了最新时尚。只要花一点小钱,你就能跟中意的名人巨星共度一两个小时,无论对方在世还是已经作古。
你说有多巧,我的退休告别会正好撞上我的74岁生日这一天。
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一位同事动情地说:“74岁,你为什么这么早就退休啊?”的确,在“青春常驻丸”已经普及的当代,我至少还可以再工作10年。不过我还是更想用余生去多多旅行,发现世界。
2055年7月23日 星期五。
与大家一一热情拥抱过后,到了彻底归还白大褂的时刻了。我离开实验室,转身融入茫茫人海,成为众多行人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