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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闹哄起来说:“呸!这不是给总经理丢脸吗?”“赶紧滚下去,你这个二鬼子!”“总经理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蛋儿子。”“俺问你,你还有中国人的味吗?”……
传文还没见过这阵势,心慌地跺着脚,高喊道:“不许喊,再喊,俺叫你们蹲笆篱子!”
绍景说:“大伙都静一静,我再介绍一下这位。”他指指森田说:“这是个日本人,叫森田大介,别看他带了副眼镜,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知道吗?这可是个侵略中国、杀害中国人的老手,1894年,他就扛着枪,踏上了中国的土地,攻占了咱们的旅顺口;1904年,他再番侵略中国,攻陷辽东,抢夺抚顺煤矿,霸占南满铁路,再以后呢——他又改头换面,做起了生意,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呢?就是掠夺咱们东北资源的罪恶勾当!今天他又想来抢夺我们的山河煤矿了,工友们,咱们能答应吗?”
工友们用震天动地的声音喊道:“不能,不能答应!”“小日本子,滚回去!”“二鬼子,滚回去!”
森田阴笑着来到绍景身边,低声道:“你还忘了一件事情。你们的朱老先生不也是因为我,才差点死掉吗?”绍景朝着工人们,高声喊道:“对了,刚才我还忘说了……”
他话还没说完,森田突然摸出自己那只金烟斗重重地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绍景踉跄了几步,想摸自己兜里的小手枪,可是石川的枪先响了,绍景一头栽倒在地,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工人们乱了,开始朝前冲。警察们站成一条线,努力拦挡着,一个头目更是朝天鸣了几枪说:“老实点,老实点,想找死吗?”
纷乱中,传杰开着卡车赶到。他跳下车,跑过来大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开枪了?都住手!”警察拦着他不让进。森田说:“放他进来,他是副总经理。”
传杰推开阻拦,却看见绍景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满脸的愤慨,怒目圆睁着不肯闭眼。传杰心中大恸。
石川拍了拍传杰的肩膀说:“起来吧!”传杰望着他手中那只还冒着烟的手枪,说:“人,是你杀的吧?”石川冷笑着点点头。传杰眼中喷着怒火说:“记住,你欠山河煤矿一条人命!”传文过来说:“老三,日本人眼瞅着打进哈尔滨了,你说这些还有用吗?”传杰说:“朱传文,今天我不叫你大哥!你是朱家的罪人,你是山河煤矿的罪人!”
传文一笑道:“你说是罪人,俺看还是功臣呢!”说完,脸色忽然一变,瞪圆了眼珠子说:“我有功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咱爹怎么不说?现在看俺要好起来了,还扣我一顶罪人的大帽子,呸!罪人怎么了?就算我是罪人,你能怎么地我?咱爹能怎么地我?废话少说吧,赶紧办理交接手续。”
石川朝传杰说:“请吧,咱们进屋办理。”传杰说:“想得美!法院已经受理了我们的起诉书。”森田说:“可是张长官命令你们把山河煤矿交给我森田物产!”传杰说:“做大梦去吧!法院有法院自己的特权,那个张长官,张景惠说了不算!等着吧,咱们法庭上见!”
森田朝石川和传文笑了笑说:“听,多么幼稚!不会等到他们开庭,哈尔滨就已经是帝国的了!”
双城火车站附近一个农家院子,门口站着哨兵,不时有东北军官兵进进出出。传武正和几个军官在堂屋里商议军务。传武说:“打还是不打都放个屁啊?”张营长说:“团长,弟兄们从今早上就开打,到后半晌才清理完战场,总得缓口气吧?”孙营长说:“往双城车站来的鬼子长谷旅团,有近两千号人,装备精良,如果我们一口吃不掉,僵持起来,恐怕要吃亏的。”传武问另一位军官说:“你呢,崔营长?”崔营长说:“我觉得倒有一打,鬼子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暗箭难防!再者,鬼子在列车厢里,他们有再好的武器也难以施展。”传武说:“我插一句,咱们今天刚刚吃掉了吉林剿匪军的一个团,弟兄们心气正旺着呢!”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传武高声向院子里喊道:“什么人?把他们带进来。”几个哨兵架着两个穿便装的人进来,却是鲜儿和老四。传武又惊又喜,说:“姐,你怎么来了?”鲜儿笑了笑说:“打鬼子呀!”传武说:“带了多少人?”鲜儿说:“一百来条枪。”传武高兴得搓着手,说:“正愁着人手不够呢,老天爷就发援兵来了!诸位弟兄,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姐,不瞒你们说,是个胡子头,报号三江红,听说过吗?”
张营长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二龙山的三江红吗?岂止是听说,还打过交道呢!”崔营长也笑了说:“是啊,打过交道,打得昏天黑地。”鲜儿双手一抱拳说:“各位长官,以往咱们是对头,三江红多有得罪,今个儿你们打鬼子,还请长官们不计往日恩怨,也算上三江红一个。”孙营长说:“说得好!够个中国人!借你们胡子趟上的一句话:想啥来啥,正想娘家人,孩子他舅就来了!”说得众人都笑了。传武招呼着说:“过来,核计核计今晚的仗怎么打!”说着他来到桌边,展开地图,又朝鲜儿招手说:“姐,你也过来。”
一家人簇拥在朱开山身边,翘首望着双城方向,枪炮声渐渐稀疏。传杰说:“像是打完了。”玉书说:“也不知是胜了,还是败了。”那文说:“哪能败了,肯定是赢!咱家老二能打败仗吗?是不是,爹?”朱开山说:“战场上的事,变化莫测,输赢难料啊!但愿他们赢了吧!”文他娘说:“都进屋吧,站了大半宿了。”
一个伙计从餐厅跑出来,朝二楼喊道:“二爷来电话了。”朱开山大步朝楼下去,传杰赶紧上前扶着说:“爹,慢点。”朱开山甩一把传杰说:“松开手,挡害。”
朱开山快步进了餐厅接过电话,一家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电话里传武的声音说:“爹,是俺。”朱开山装作平静地问:“打得还行?”传武兴奋地说:“怎么叫还行,胜利了,大获全胜!”朱开山喜上眉梢,问:“杀了多少鬼子?”传武说:“正清点战场呢!三百五百是有了。”朱开山说:“好啊,这一遭算解了口恶气!”文他娘抢过话筒说:“老二,你在哪?”传武说:“双城火车站。”文他娘说:“挺好?”传武说:“挺好!”文他娘抽抽噎噎地哭了。传武说:“娘,你说话呀!”文他娘哭着说:“管怎么小心枪子啊!”
朱开山朝老伴说:“瞅瞅你这个出息,孩子打了胜仗,你哭什么?”他夺过话筒说:“老二,要不说沙场上不能有女人。她们在边上一擦眼抹泪,士气就掉了一大截子!”传武这头笑道:“爹,可别这么说,鲜儿就在俺身边呢!”
朱开山一愣,电话里鲜儿的声音传来:“爹,俺给你问好了!”朱开山说:“你怎么也跑去了?”鲜儿喜气洋洋道:“打鬼子呀!俺不是还有那百十来条枪嘛!”文他娘又抢过电话说:“鲜儿,你们姐俩呀……”朱开山纠正她:“叫夫妻。”文他娘对着话筒说:“是,你们夫妻呀,怎么哪乱专往哪凑合呢!”鲜儿说:“娘,这可不是在凑热闹啊!也叫保家卫国吧?”文他娘说:“对,是这么个事!这遭你们姐俩,不对,你们两口子给老朱家长脸了!”
那文一边听着,瞅一眼身边的生子说:“看看你二叔,再看看你那个爹,呸!”生子说:“娘,吐俺干什么,俺又不是俺爹。”
文他娘对着话筒说:“什么时候来家呀?”鲜儿说:“那得听传武的,现在俺是他的手下了。”文他娘说:“不用听他的,你还是姐姐呢!”朱开山朝文他娘说:“你老是叫不准人家。”他又夺过话筒:“鲜儿,告诉传武,瞅打仗的空隙回家一趟,爹给你们摆庆功酒!”鲜儿乐着说:“好啊,俺告诉传武,叫他好好陪爹喝两杯。”
双层车站月台周围,人山人海,有列队整齐的东北军官兵,也有前拥后挤的老百姓。崔营长一手扯着传武,一手扯着鲜儿,登上一辆炸翻的车厢顶,对众人说:“双城的父老乡亲们,全团的弟兄们!今天,是1932年的1月31号,再有几天就过大年了!咱们今个就提前把大年过了,为什么呢?咱们三喜临门!头一喜,30号晚上,俺们东北军朱传武团歼灭了投降日本人的吉林剿匪军的一个团;第二喜,今天凌晨,我们团又在双城火车站伏击鬼子的长谷旅团,杀死了四百七十二个鬼子!”
围观的民众高声欢呼:“好啊!长中国人的志气了!”“朱团长带兵有方!”“看他小鬼子还敢来!”“双城老百姓有救了!”
崔营长摆了摆手,叫人们静一静说:“还有第三喜,今天,是一对新人成亲的大喜日子,新郎就是我们的团长朱传武,新娘就是这位姐姐,也许有人听说过,赫赫有名的三江红。”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朱团长威武啊,一表人才!”“妈呀,三江红多俊个人!”“朱团长将军相,大将军相!”“三江红也不像是胡子呀!”……
崔营长喊一声说:“鸣枪,放礼炮!”只听三阵排枪,接着又是数声礼炮,直上云霄。人群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