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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街酱菜园的门脸,晦暗得像是间丧葬铺子。刘秋兰每每踏人其间,都有一种来到阴间的感觉。竖立在街面的房屋基墙是灰色的。门窗的油漆是古铜色的,而酱菜园的招牌是黑底绿字。绿字由于风吹日晒久了,全无鲜润气象,斑斑驳驳得像发了霉的菜团子。刘秋兰几次想跟主人说,那招牌换成白底或深蓝底色的不好么?纵是仍用锅底色的黑颜色,涂在上面的绿字也该重新描描才是啊。绿字一旦旧起来,就跟黄脸婆般难看。

宛云到了该入学的年龄了,可她没有去。刘秋兰没有多余的钱供她,王亭业这一去杳如黄鹤,再无消息。她几次托人打听他的下落,均无音信。幸而酱菜园的老板给了她看管他傻儿子的活儿,不然她和宛云的衣食都成了问题。

酱菜园共有三个比较大的作坊。一个是存储和处理新鲜蔬菜的地方,另两个则是放置大大小小的缸和坛坛罐罐的地方。后两个作坊透出的是一股浓浓的咸味,好像那里是晒盐场。在酱菜园工作的人总是裸着通红的双臂。他们的手指由于长久在咸水中浸泡而肿胀红润。由于经常接触水,他们喜欢穿着水靴。夏季时,从水靴钻出来的气息跟烂鱼塘的味道没有分别,格外刺鼻。初去时正值隆冬,由于无法开窗通风,作坊的气味就熏得刘秋兰直恶心。到了春季,尘埃累累的密封条一撕下来,窗外的空气能涌入作坊之后,酱菜园的空气就不那么让人心烦了。久而久之,刘秋兰倒是习惯了那气息,回到自己家里一旦与那气息隔绝了,还有些失落呢。

酱菜园的老板李金全,五十多岁了。长得又高又瘦,斜眼,因而看人时给人一种心怀鬼胎的感觉。他娶了位朝鲜媳妇。生了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孩,已经出嫁了。生了个男孩,常常在星期日带他回家来。老二却是傻子,生下来就弱智,这使得李金全夫妇不敢继续再生下去了。惟恐接下来的个个呆头呆脑,难食人间烟火。经营酱菜园的是李金全,而背后支撑这一切的却是他的老婆朴善玉。这个朝鲜族女人非常能干,从采买蔬菜到清洗腌制的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由她亲自参与的。腌制酱菜的配料也是由她独自施行的。她腌的酱菜既有东北风味的咸、香,又有朝鲜族风味的酸、辣,爽口极了。在配料中除了大蒜、红辣椒、花椒、大料、糖,醋等这些常见的东西,还有茴香末、芝麻、杨梅、梨核、枸杞等果品。由于造价较高,酱菜园的咸菜价格高于普通市面卖的大众咸菜,因而一般的老百姓并不常吃它。它的销路大部分都集中在各大饭店和旅馆,都是些吃住比较讲究的人享用它。即使如此,它的生意仍很兴隆。因为作坊是家庭式的,规模有限,腌制的酱菜较少有存货。而且有些酱菜精制时间长,味道醇厚,一经出手就会供不应求。除去给作坊的几个工人开支外,酱菜园的剩余也很丰厚,这使得李金全特别喜欢出去花销。家里本来有好茶,他偏要叫上车去茶馆喝,只要戏院有新戏上演,他场场都不拉过。他很少跟作坊的工人讲话,跟刘秋兰也少话,有时看她一眼,就会使劲揉揉眼睛,好像刘秋兰是粒沙子,把他的眼睛看疼了。

傻子乳名阿永,酱菜园上上下下的人都这么叫他。他若是高兴的时候,你若喊他“阿永”,他就会笑嘻嘻地说“阿永在这里”,说着便捏自己的鼻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跑了。而若是他情绪低沉的时候,你若叫他“阿永”,他就会气咻咻地挥舞着胳膊说:“阿永丢了!”说着,还要打自己一个嘴巴,像是要顷刻间把自己拍得灰飞烟灭。他发起脾气来就会不由分说地砸家里的东西,碗、杯、花瓶、茶壶这些易碎的东西不知有多少成为他手下的牺牲品。刘秋兰很奇怪李金全夫妇并不在意阿永摔东西,摔过后还要如数买回添置上。有一回朴善玉从旧瓷器市场买回来一篮子碗盘,专门放在阿永屋子的窗前,以备他摔的时候能信手拈来。阿永也不客气,摔得劈叭作响,破碎的瓷片千姿百态地散布在地上,使从它上面经过的猫蹑手蹑脚的。

阿永看上去比较得意刘秋兰。他像对付其他保姆一样喜欢跟刘秋兰恶作剧。如他捉了只虫子偷偷将它塞进刘秋兰的脖颈。再如他把刘秋兰的提包藏在酱菜坛子底下。刘秋兰只是笑着喝斥一声:“阿永!”便不再深入责备了。因而阿永愿意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刘秋兰,只要他晚餐时吃了什么好的,也不管隔了夜后它还会不会好吃,阿永就会将那吃的单独放在一个碗里,搁在窗台上,说:“给兰的!”他管刘秋兰叫兰,而管宛云叫云。宛云常常跟刘秋兰来酱菜园,把她独自留在家里刘秋兰不放心。但宛云有时不愿意来,说是若是爸爸回来了,进屋连个人影都不见,还不得以为他们搬了家了?说得刘秋兰泪眼朦胧的,盼望王亭业有一天会像福音书一样从天而降。既是被人抓走了,他肯定受了不少折磨,瘦肯定是自然的了,他的身体会不会出现大毛病?他的精神是否如从前一般健全?刘秋兰盼夫的心情就有些忐忑不安了,这不像以往她做了一锅饭等着他回来吃,他进屋时肯定会好模好样的。现在两年不见了,他又去了个非人的场所,回家后是否就是个形销骨立的鬼样的病人?或者是个精神恍惚、答非所问的人?刘秋兰每每这样想的时候,眼前就会浮现出阿永的形象,便有些怕王亭业归来。若是那样归来,还不如永无归期的好。这样想的时候,刘秋兰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立刻惩罚自己,用针刺一下手指,或者用手狠狠地掐一把大腿。而此时若恰恰在酱菜园,她就会让阿永薅自己的头发,使劲往起拔,拔得头皮生疼生疼的,阿永发出止不住的嘿嘿嘿嘿的笑声。

朴善玉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忙酱菜园的活计,也忙家里的一摊事。家里人的换季衣裳、饮食、出行等等,没有一件她不关心的。她的嘴巴很少有停下的时候。就是她独自一个无法与人交流时,也是张着嘴唱歌。唱那些颇有些凄婉意味的朝鲜族民歌。作坊的工人喜欢她,不管比她大的还是比她小的,一律唤她为朴大姐。刘秋兰也叫她朴大姐。除了看阿永之外,她也帮朴善玉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中午便在酱菜园吃。有时宛云没有跟来。朴善玉就会问:“云呢?”她与阿永一样喜欢叫她“云”。朴善玉常说的一句话是:“云美,云真美。云大了以后,身后会跟着一群男人。”阿永不懂宛云身后为何要跟一群男人,就说:“噢,他们要抓云的尾巴了!”这时刘秋兰便会笑,对阿永说:“云要是长尾巴,我就把她送到山上和狼呆在一起了。”阿永知道狼不是好东西,就十分恼怒地威胁刘秋兰说:“我薅光你的头发!”朴善玉和刘秋兰愈发笑个不停了。朴善玉和李金全都是协和会的人,有时协和会有聚会,酱菜园的一干事就都由刘秋兰代为料理。阿永若是安静起来,酱菜园里便是一团和气。而他一旦闹起来,阿永的父母又恰恰双双去了协和会,刘秋兰就有些力不从心,要扼制身体强壮发疯的男孩子,非要有力气不可。每逢这时,只要宛云在场,她只需扯一下他的衣襟,说声:“阿永哥哥,你别闹了。”阿永就会立刻停止摔摔打打、乱踢乱蹬的行为,偃旗息鼓。而若宛云恰好留在了家里。作坊的人也在忙其他活计,刘秋兰往往会与他撕扯得披头散发,头晕目眩。待阿永恢复常态,她就会奄奄无力地偎在椅子里,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了。

开春以后,阿永特别喜欢到街上去逛。只要有热闹,他就会停下来看上半晌,他不怕下雨,一旦下雨了,他就会伸出舌头去接雨滴,嚷着:“真好喝!”有时雨下得很大,远远近近都是白茫茫的,街上没有任何行人,阿永也会跑出去兴高采烈地叫:“洗澡了!快来洗澡了!”刘秋兰只能打着伞去拽他回来。阿永不管在雨中站多久,回来后都不会感冒,连喷嚏都不打一下。食欲还比以往要好。而淋了雨的刘秋兰则是喷嚏一个接一个,只得煎姜汤来驱寒,不然一旦病起来,宛云也会跟着受罪。

自从到南市街酱菜园做阿永的保姆之后,刘秋兰的身体倒是比以往好了一些,风湿痛不那么严重了,而且饭量比以前大了。邻居张家老太就会时不时地对她说:“你可真是个有福的人,这个酱菜园子养你哇,瞅瞅你现在脸上颜色照早先鲜亮多少?你家的教书先生,一准是个风流鬼,把你折腾得跟个纸人一样单细,我看他不回来倒好,回来后仍是磨你!”话虽是恭维刘秋兰的,可因为连带着把王亭业给骂了,刘秋兰便不痛快,又不好当面反驳,只能在她晃悠悠地离开后冲她的背影骂一声:“多歪的老太太!”宛云跟着起劲地附和:“歪得邪乎着呢,歪得眼珠掉下来,落进茅坑里了呢!’刘秋兰便笑歪了身子,点着宛云的脑门说:“别这么厉害,长大了该嫁不出去了!”

朴善玉待刘秋兰很知心,有什么话都说给她听。她不喜欢别人叫她们是半岛人,听着不大顺耳。她来中国比较早,先是在湖北一带种水田,后来认识了李金全,就跟他结了婚,到了东北,她说自幼在朝鲜时受够了苦,家里穷得常常断炊。她的兄弟姊妹只有三四套衣裳。谁上街就把衣服穿出去,另外的则只能钻进破被子里等。那时从朝鲜来中国的人很多,说这里能吃饱饭,有地可种,朴善玉就偷偷跑来了。她不敢让父母知遭她的下落,父母对儿女的教诲是不管出生的地方有多穷,都不能离开它,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不过她还是托人打听了家人的消息。她父母在她离开五年后的同一年去世了,一个是因为吃了发霉的粮食中毒而死,一个是自杀。父亲自杀前把几个儿女都撵到亲成家里。然后他独自在家用刀片割断了手腕上的静脉。朴善玉每说到此时都要唏嘘落泪,觉得父亲实在是傻,为什幺要走那一步呢?刘秋兰便也陪着落泪,少不了要说几句安慰的话。朴善玉告诉刘秋兰,之所以选她来当阿永的保姆,还是李金全的主意。因为他不止一次在街上看见过刘秋兰,她经常出人药铺,又听说她男人出了事,—个女人家没有着落会走绝路的,于是就托张家老太去说合。张家老太喜欢吃酱菜,常来向朴善玉打听腌制的秘方。她这个人好交际,自来熟,屁股沉,一坐下来就是大半天,且听她像乌鸦一样呱呱地说,容你插不上一句话,把刘秋兰成功地介绍给阿永做保姆后,她来得更勤了,而且很理直气壮的样子,茶水要好的,瓜子要吃新炒出来的。走时还要拿一碗酱菜。朴善玉也不和她计较,由着她久坐和摆谱。困为能给阿永找一个随心的保姆,实在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张家老太也能带给大家一些乐趣,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讲年轻时那些贱骨头男人如何追求她。甚至连哪个男人在床上对她什么姿式都讲。讲的时候往往由于肠内消化物的异常蠕动而噗噗地放屁,十分可笑。刘秋兰这么一听,倒也不反感张家老太了,以后她再去家里时,只管由她胡说,张家老太就像到了亲闺女家一样随便,顺手牵羊地拿个针头线脑不说,有时竟然动手翻刘秋兰的箱底,说是看看她有什么体己,若是什么也没有的话,将来给她说婆家时要它个一应俱全。她常说的一句话是:“这群贱骨头男人娶了老婆就往死里使唤,不能白白让他们这么穷折腾。该要的东西就要!”而你若反问她当初要了什么,她就会伸出十指说:”金镏子呀,看看,多好的成色!”说着,使劲抖着戴了金戒指的手指,之后又晃着脑袋说:“还有金坠子呀,瞧瞧,富贵不富贵?”吊在耳垂下的金耳环就像一对蜜蜂晃来晃去,刘秋兰就说:“您年轻时是个美人,男人当然肯在你身上花钱了。不似我,一个棺材瓤子!”本来她是要恭维张家老太的,谁知道就这么轻易把自己捎带着轻贱了,心里还是有些感伤。张家老太说:“女人在收抬,穿上套漂亮衣裳,抹上胭脂描上眼眉,再插朵花,你就不是棺材瓤子了,就是春天的一棵羊角葱!”刘秋兰可不想当那棵羊角葱,若是嫩到那般程度,几口便被人吃了。她不求漂亮,只求健康、体面地活下去,把宛云拉扯大,王亭业若是回来了,她也不想让他再教书了,在这个世道中,教书也是件危险的职业。不知道哪一句话错了,就会面临杀头的命运。她要始终如一地和朴善玉融恰好关系,想着将来若是王亭业平安归来,求她跟老板季金全说说,让他来酱菜园的作坊当工人。在她看来,这活很不错,在作坊里可以随意开玩笑,可以胡说八道,活不很累,又锻炼了身体,家中一年四季还不用买酱菜,何乐而不为呢?

六月来了。雨也多起来了。阿永淋雨的日子也就多了。只要淋了雨阿永就会高兴好几天。刘秋兰有时给他讲故事,那些故事宛云全都听过,若是宛云在,她就接着讲下去,讲得绘声绘色的,逗得阿永笑个不休。然而到了礼拜天,朴善玉的女儿带着丈夫、儿子一家三口回来时,阿永就会哭闹。他不喜欢姐夫,更不喜欢那个淘气的小外甥。看着五岁的外甥在酱菜园为所欲为地踩椅子翻窗,阿永就会骂个不休。骂小外甥是野猫,是耗子,是黄鼠狼,是只大臭虫,是个恶心的绿头蝇。明明知道他是个傻子,朴善玉女儿的丈夫还是和阿永计较,他会立刻做出要带着一家三口回家的决定,也不管灶上已经准备了七碟八碗。弄得做丈母娘的很难堪,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当初她就没有看上女儿找的这个女婿,他初次来酱菜园便就着可口的酱菜喝了一斤白酒,气得李金全说女儿分明找了个酒桶。这男人很小心眼,不愿蠹让妻子与左邻右舍的男人打招呼,也不愿意她出去找事做,只是留在家里侍候他和孩子。他在交通部任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俸禄优厚,有许多日本朋友。他常常出去与他们聚会饮酒。平素他若发现有哪些话对当局不利,便会摆出一副主子的面孔教训人。比如阴历二月初二时一家人团聚在酱菜园吃猪头肉,李金全发了句牢骚,说皇上干嘛要把奉天、吉林、黑龙江和热河四省分割成十个省,这不是越分越乱嘛,管起来能那么容易吗?他的女婿就高声大气地叱责岳父:“皇上这样分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家是分工越细越好,国家更是如此!”气得李金全恨不能把女婿的眼睛剜出来给狗吃。所以阿永一旦对女婿怒目而视了。他嘴上埋怨阿永,心里却是高兴,巴不得阿永给姐夫几个响亮的耳光子吃。不过他不乐意外孙小钢回去,而小钢又是不能不随着大人们走的,权衡来权衡去,仍然是阿永占了下风,星期日只要小钢一家来,刘秋兰就得把他从南市街接到自己家中,直到火烧云浓浓地堆满了两边天,阿永才能回酱菜园。阿永倒是乐意来刘秋兰家,他喜欢到院子里和泥玩,将大团小团的泥巴往墙上抹,弄得刘秋兰家的墙面像是长满了蘑菇。阿永一来,张家老太也来了,她喜欢逗引这孩子,叫他“干儿子”,阿永则叫她“太”。张家老太跟阿永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干儿啊,太给你找个媳妇要不要?”阿永仰起头,斩钉截铁地说:“要!”张家老太问:“要啥样的?”阿永一本正经地兑:“要脸像云的。胳膊和头发像兰的,屁股像太的!”张家老太就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悄悄跟刘秋兰说有些生下来的傻子是有来头的,他们当中有的成了亲之后竟会大彻大悟变成个正常人,洞房花烛夜后就开了窍。张家老太说这种人身上有两世,一世是和尚命,一世则是老爷命。只要迈过了愚顽不化这道门槛,他们当中的人多半是大有作为,当皇上也未可知。刘秋兰才不信这一套呢,她想若是阿永突然间能变得智慧超人,也许她一夜之间也能变成个珠光宝气的阔太太。这实在是个空洞离奇的梦想。张家老太见刘秋兰不附和,就举一些例子来说明,这例子是有名有姓的,可刘秋兰仍觉得子虚乌有。实实在在的生活是,她在周末的黄昏牵着阿永的手在新京最肮脏的街道上踽踽穿行,有时阿永会出其不意地拽女孩子的辫子高呼“马尾巴“,刘秋兰就得在被袭击者的叱骂和诅咒声中给人陪不是和笑脸,而此时阿永飞速逃掉,她又得气喘吁吁地追他,追上时,往往是他掐着裆里的玩意旁若无人地站在街面上撒尿,惹得过往行人个个掩面侧行,嘻嘻而笑,她只能红着脸上前为他遮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便在一旁说:“哼,也不看好家里的人,这么随便就让他尿了。”刘秋兰就特别想顶撞一句:“你要跟他一样,不也照样不知廉耻地乱拉乱尿吗?”可她不屑与他们理论,只是更加怜爱地拉起阿永的手,慢慢地领着他走。直到把黄昏走得更加昏暗,一些财大气粗的店铺提前让门额外的灯盏亮起来,街面上有了纷杂的流光碎影的时候,刘秋兰才把阿永送到酱菜园。此时李金全往往早巳候在门口了,他见了阿永总是先伸出手抚摸一下他的脑袋,说:“阿永,出去开心不开心?”阿永响亮而简捷地答一声:“开心!”就大踏步地进了酱菜园。

酱菜园有一个伙计名叫丁立成。长得五大三粗的,豁唇。别看他人长得粗,心倒灵巧得根,他会用纸叠各种玩具,洋娃娃、轮船、飞机、坦克等等。他叠的洋娃娃眼睛会动,轮船则会有好几层甲板,而且窗口一应俱全。他叠的飞机的翅膀能自动收缩,而坦克的履带能前后移动。宛云和阿永都喜欢他。他是蒙古人,食量很大,因为抗婚离家出走。朴善玉告诉刘秋兰,他父母为他做主,娶一个头人的闺女。他不喜欢那姑娘,于是骑着马离开了故乡,从此改名更姓为丁立成。过着稳姓埋名的生话。在酱菜园工作之余,他喜欢用纸叠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而且喜欢耍刀子。他佩戴着一把一尺多长的蒙古刀,耍起来令人眼花缭乱,那刀在他怀里,恰如银蛇飞舞:李金全不只一次说他:“别带那刀子,让人以为你是叛乱分子。私藏武器,塞进笆篱子可就谁也保不出你来了。”丁立成不听这一套,我行我素地与他心爱的刀形影不离。他识不少字,爱坐在灯光下的酱菜坛子上看书,每翻一页书,必定用粗粗的大拇指蘸一下唾沫,哗啦一声翻过去。有时只读单面的报纸,他也要下意识地伸出肥厚的舌头,用拇指蘸一下,在报纸上印下一个湿痕。有一次他读李金全从协和会拿回的《回銮训民诏书》,愣是把“銮”读成“兰”,还频频看刘秋兰,惹得酱菜园的人嬉笑不已。朴善玉私下对刘秋兰说:“我看丁立成是相中你了,他还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刘秋兰立刻涨红了脸,说:“我男人会回来的,家里的门天天都给他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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