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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来春末时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绣着各色图案的粗布背心。那件背心是他从丰源当头柜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是头柜的孙子小时候穿过的。那背心绣有金黄的鸭梨、火红的苹果、紫英英的葡萄和翠绿的黄瓜。另一面则绣着红蜻蜓、绿青蛙、蓝孔雀和灰兔子。那背心可以两面穿,但吉来喜欢把有水果的那面放在前面,用手—拍肚子,就仿佛沾染了果香气一般醉人。头柜原本是不肯把这背心给吉来的,一则他穿着有些紧巴,二则头柜的孙子是穿着这件背心死的,他怕给王恩浩的独苗带去秽气。然而吉来是你拿棍棒也镇压不住的主儿,他想做什么,你只能依着。当铺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不被他气过的,但也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十三岁了,个子也长高了,然而依然好吃懒做,不爱读书。陪着他上私垫的张弓子没有一天不抱怨的,声称他的媳妇瑶琴若有一天离开他,定是因为吉来。吉来跟瑶琴恶作剧到什么程度呢,他在夜深人静时扮成鬼的模样对起夜小解的瑶琴尖声大叫,吓得瑶琴当即昏厥过去。他还嫌瑶琴的月白色的绸衫太素气,悄没声地偷去到染房给染了透心的红,哭得瑶琴两只眼睛像烂桃,一把一把地往张弓子脸上甩鼻涕,嫌跟着他嫁到丰源当就是个受气的口袋。张弓子也没办法,他只能安慰瑶琴:“吉来还是个孩子嘛。”

吉来愿意到当铺的这些人员家中去串门。他一去,人家就得给预备下吃的。若是他钟情于某一种吃的了,走时还得给他拿点。他到了人家也不客气,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翻箱倒柜。看看里面究竟都藏着些什么货色。一旦他看上了什么东西,就非他莫属了。因而他住的屋子已弄了不少从别人家里搜罗来的东西。头柜家中的那件孙子穿过的粗布背心,就是这样弄来的。王恩浩得知吉来的这些把戏后,心中十分恼火,觉得这孩子怎么跟土匪似的不分青红皂白地抢人家的东西?王恩浩为了教训他,就在出了正月的二月初一差人把吉来赶出家门。吉来身无分文,自然哪里也去不了,他一遍遍地拍门,哭闹,王恩浩只得再放他进来,问他:“以后还去夺人家的东西么?”吉来十分委屈地申辩:“谁夺东西了,我都是明面拿回来的!再说放在他们箱子底的东西,又有多少好货!”吉来明目张胆地与父亲顶撞着,他还攻击父亲开的当铺;“你这破铺子又有多少好货?”说得王恩浩脸色发青,恨不能把吉来立刻送人。不太热的时节穿背心本来就招人眼,更何况吉来穿的又是那样一件很出格的背心呢。他走在街上的时候。行人没有不看他的,吉来就觉得无限风光,跟尾随着的张弓子说:“我有两回见这城里的人显出害怕。一次是米涨价了,他们快把米店的门给挤碎了,一个个怕挨饿吓不得脸都白了。一回就是这次了,我的背心快把他们的屎都吓出来了。他们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傻子?”张弓子在心底痛快干脆地说:“没锗,你就是个傻子!”可嘴上只能讨好他:“谁敢把你当成傻子?你是丰源当的小少爷,穿这背心出来是摆阔气,他们懂什么!”说完,谎称有只虫子爬在了脸上,重重地掴了自己一嘴巴。吉来浑然不觉地问:“什么虫子咬着你了?抓来我看看!”张弓子暗自叫苦不迭,怪自己多事,连忙说:“那虫子怕小少爷,早就吓破胆儿掉地上了!”吉来这才不追究,赤着两条捂了一个冬天明显白嫩了的胳膊,美滋滋地徜佯于大大小小的店铺之间。教他的老先生近日咳嗽得厉害,他总称自己来日无多,吉来要了他的生辰八字,要占占他的寿命。想着他要是不日即死,自己还可以换一处离家更远的私塾来读。在他看来,读书的地方离家越远越好。除却往返的时间外,读书的时间也剩不下多少了。何况,走远路能看见很多新鲜热闹的事情。

有一条不引入注意的巷子,人们称它为扣子巷。扣子巷里有一个有名的瞎眼算命先生,传说他算命灵验到了什么程度呢?有一位妇人有年冬天串了半个月的亲戚,回家后发现女儿失踪了,报上登了寻人启事也毫无音讯,这位妇人便来求助算命先生。他问过失踪女儿的生辰八字后,一撇嘴说:“这孩子没有丢,她就在你家的柴垛里,你男人害死了她。”妇人是带着女儿改嫁到如今的男人家中的,平素丈夫对女JL也和气,料不到会有这等事发生。妇人回家后搬开柴垛,果然看见了女儿的尸首,那禽兽男人强奸了她,将她勒死,连夜埋在柴垛下,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等待风声过后,冰消雪融前处理掉尸首,没想到却被—个神机妙算的人给兜出了老底。这老先生姓吴。有人称他为吴瞎子,也有人叫他吴半仙,吴大仙。他在夏季时喜欢在门前摆摊儿,穿一件灰布长衫,戴一顶黑色瓜皮小帽,在硬术椅子上端端坐着。他的面前放着张桌子,桌上铺一块明黄色的布,上面只印着一个黑体的“妙”字。他算命有时收钱,有时则免了。被免了的通常家里要遭遇点什么变故,类似骨肉离散之类。因而吴瞎子若是不收人家的钱了,算过命的人走出扣子巷时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跟幽灵似的,好像满身的肉早已悄然脱落,化做了脚下的泥土。久而久之,找他算命的人反而少了。太灵验的事物往往给人带来更大的恐惧感,反倒不如得过且过混日子来得无忧。算好了也是过日子,算不好还得过,那么算又有什么意义呢,常常是有人因为生活中的种种失意而朝扣子巷走来了,快到了卦摊的时候就变卦了,扭头往回走,口中还兀自说着“好孬还能怎么样”!一副曾经沧海、任尔东西南北风无所畏惧的架式。吴瞎子果然生意冷清地枯坐在卦摊前。他戴着黑色瓜皮小帽,双臂环抱着。吉来走上前拍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子吆喝:“哎,你就是吴半仙吧,你给我算个人!”说着,吉来招唤气喘吁吁跟在身后的张弓子:“把我说的那张有生辰八字的纸拿来!”张弓子一叠声地叫着:“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然后抹着满头的汗找出写有私塾先生生辰八字的那张纸,恭恭敬敬地展开放到卦摊上,说:“算这位先生的阳寿。”吴瞎子没有动,吉来见他的眼皮一下一下地朝上翻,这才想起他是看不见字的,于是就大声念给他听。吴瞎子松开双臂双手搅在一起,不时地把十个手指头掰来掰去,最后摇摇头问了句:“他是你家里什么人?”“是私塾里的老先生。”张弓子代言。吴瞎子“哦”了一声。“他不是你什么亲戚,我还是收点钱吧。”张弓子连忙掏出钱来。吴瞎子说:“你们现在去看他吧,他明天早晨就会走了。”吉来说:“他都病成那样了,他还能往哪里走?”张弓子拽着吉来的手,连连给他使眼色,然后对吴瞎子连声说谢,硬拉着吉来离开卦摊儿。走得远些了的时候,张弓子说:”‘走’就是‘死’的意思,现在明白了么?”吉来竟兴奋得跳了起来,说:”这下我能换个地方读书了!”“你就知道玩乐,将来可怎么办昵?”张弓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可跟你说,你折腾我没什么,我受着,你以后再拿瑶琴起事,我可就不侍候你了!大不了我离开当铺,领着瑶琴回乡下种地。”吉来经他这一威胁,竟有些伤感起来,想着张弓子走了,谁还能像影子似的一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吉来还没走出扣子巷就哭了。人们见一个穿着有刺绣图案背心的男孩子边走边哭,都很奇怪地打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吉来是张弓子的孩子呢。张弓子顿起怜爱之情,他凑到吉来跟前,小声央求道:“你别哭了行不行?我不过是痛快痛快嘴,我哪里能领着瑶琴回乡下,我们回去又没地种,还不得天天喝西北风哪!”说得吉来就不哭了。乖乖地向前走,垂着脑袋,也不看路,张弓子就连忙去扯他的手,慢慢领着他走。将出扣子巷的时候,吉来回了一下头,他望见巷子里的一些老树投下了一堆堆细碎的树影,就说:“跟鸡屎似的!”

私塾先生果然在第二日清晨就死了。据说起床时还很清醒,喝了杯热茶,逗了逗挂在廊前鸟笼中的黄雀,还吩咐家人把墨研好,他要教吉来写毛笔字。然而他刚刚坐在他惯坐的苇草编的蒲团上,就是一阵比一阵紧的咳嗽,老先生张了张手,做出要水的姿态。然而没等水端上来,便没气了。吉来到的时候他不过咽气才两个小时,因而脸上还有着某种人间气息。老先生的家人对吉来说,先生还惦着教你写毛笔字呢,他走了,你总该拉一下先生的手让他知道你知恩。吉来看着横在眼前的这具僵尸,不知该如何下手表示告别。老先生的双手瘦骨嶙峋的,它们能活动时吉来就不喜欢那筋筋骨骨的可怜相,更何况如今它们连屈也不屈一下呢。吉来望着老先生花白的胡子,心想还是这把胡子禁看,胡子经明亮的阳光一照,比平素还显得雪白,有光泽,就像是阳光太稠了,凝在一处了。吉来上前捋了捋老先生的胡子,觉得它格外干爽、轻盈,甚至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他放下那把胡子时对老先生说;“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我要走了,你可别这时候突然再活过来吓唬我啊。”吉来听过不少起死回生的鬼故事,因而他是倒着走向门槛的,这样眼睛可以盯着老先生,否则他背对着他,老先生万一纵身一跳出其不意地在背后抓住他,吉来想他怕是要陪老先生一同下葬了。

因为老先生的死,吉来得以在当铺里胡混一周,王恩浩也开始认真考虑儿子的前程。送他去正规学校,吉来肯定受不了那套教育,王恩浩也不情愿他去。二柜的孙子在中学读书,那新出的《满洲国史》中竟然有这样的话:“满洲向不隶属中国,……实有对峙独立之根据。”二柜悄悄把这课本拿与王恩浩,王恩浩看后,只能长叹一声。再找个像样的私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就是找到了,也多是些陈腐的老学究。如果让他留在家中,请个专职老师来,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则省去了在街上的奔波、游耍,二则可以随时随地监督他的言行。他觉得不能再对吉来纵容下去了。

王恩浩认识的人中只有两位做教师的。一位五十上下,一位三十才出头。王恩浩去拜访他们。他们俩均婉言谢绝,说不是不想多挣一份钱,实在是因为时局动荡,怕受牵连。王恩浩起初想不通。心想你教你的书,我给我的报酬,会有什么坎坷呢?后来才想明白做教师的若是私下里教一个当铺掌柜的孩子,很容易被校方误解为有叛逆之心。正常情况下,吉来本是应该去学校的呀。

春末的奉天已经提前进入夏天了。阳光将当铺照得雪亮。王恩浩正对吉来一筹莫展之际,忽一日黄昏,穿布鞋的于小书笑吟吟来了。她穿一件淡青色绸上衣,银粉色长裙子,看上去飘逸而甜美。她是为山口川雄的事情来的。说是他们计划七月结婚,山口川雄最想请到婚礼上的嘉宾是王恩浩,可他怕遭到拒绝。王恩浩把于小书让到客厅的时候,吉来正歪在椅子上吃椒盐芝麻酥饼。吃得满身都是饼渣。王恩浩招招手对吉来说:“怎么跑这里来吃酥饼,出去出去!”吉来满心不乐意地从椅子上慢腾腾地站起来,气恼地把余下的饼丢在椅子上。于小书见吉来团团脸,大眼睛,宽额头,很憨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抚了一下他的额头,说:“真精神,叫什么名字?”吉来指了指父亲,说:“你问他。”说完,故意弄出一串难听的干嗝走出客厅,王恩浩很歉意地对于小书说:“这孩子我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于小书问:“他是你儿子?”王恩浩点点头,很败兴地说:“他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的事,前两年刚来时还知道扫扫院子,帮伙计们干点活,如今非但什么也不做,书也不读了!”王恩浩把积蓄已久的对吉来的怨气一古脑地发泄出来。说完,才觉得这倾诉的场合和对象都不大合时宜,于是连忙唤瑶琴上茶,引于小书落座。话题自然而然又转移到了山口川雄身上。于小书说山口川雄喜欢满洲,和她结婚后就定居在这里了。他们在千代田街购置了一处住房,是山口川雄的舅舅出资的。他们打算按照中国习俗举行婚礼,于小书这边不会有什么朋友来,她周围的人和亲戚都因为她嫁一个日本人而分外不齿。山口川雄那里,他舅舅会有一些在社会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到场,可山口川雄不喜欢舅舅的那些朋友。于小书说“你要是能参加婚礼,山口肯定特别高兴。他一旦弄到了旧器物,就老唠叨要来丰源当找您,可他怕您不见他。山口这人自尊得要命。”于小书说完莞尔一笑。王恩浩觉得那笑容如初放的兰花一样姣好。王恩浩没法拒绝这种笑容,然而他也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他们结婚的确切日子。山口的心脏病是否恢复了一些?于小书说他吃了一个春天的德裕药房的汤药,看上去不那么乏力了。她还说结婚的准确日子还没定下来,他要请个算命先生选个黄道吉日。一旦择定,定来登门通告。王恩浩起身送于小书出门的时候。吉来提着个瓦罐走进客厅。这回他光着脚丫,脸上汗涔涔的。他自言自语这天要热死人,他用瓦罐来洗个脚。于小书便问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读书,吉来说去私塾,如今私塾老先生走了。于小书便问他去哪里了,吉来便用当初张弓子说他的话来说于小书:“走就是‘死’的意思,现在明白了么?”吉来的无理使王恩浩很尴尬。于小书却并不在意,她说:“你要是一时找不到读书的地方,这一段我可以来陪你读。”于小书没有用“教”字,而是“陪”,这就引起了吉来的好感,吉来说:“行啊,你能教我什么,我该管你叫什么?”王恩浩连忙斩断前一个话题,对吉来说:“你该叫地于姑姑。”“我都有一个姑姑了。”吉来很伤感地说:“我姑姑结婚后就不理我了,她有年来信说生了小孩子就让我们去,我爷爷也答应了,可就是不领我去。我姑姑生的孩子肯定比我好看。她一稀罕他,就把我给全忘了。”吉来已经有些眼泪汪汪的了,他放下瓦罐,毫不掩饰地擦着眼睛。于小书说;“你不喜欢叫我站姑。叫其他什么都行。”吉来甩开手,睁大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说:“那我就叫你云彩吧。刚才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是一朵云彩飘进来了。”王恩浩板起脸,向吉来发出警告。然而吉来并不看他,王恩浩的警告就像开在盲人家里的花朵一样,寂寞着无人理会。于小书脸颊泛红地拥抱了一下吉来,说:“那就叫我云彩吧,我喜欢这名字。”

于小书前脚出了当铺,王恩浩后脚就回到客厅,对正把双脚插进瓦罐里尽情搅水的吉来大发雷霆,他拽出吉来的双脚,将那个瓦罐高高举起,重重摔下,碎瓦和水弄了一地。瓦碎得不均匀,而水则碎得很平均,碎成了一摊,汩汩地四周蔓延着。吉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傻傻地站着,木木地看着父亲。王恩浩举起手臂朝吉来走来,吉来微微仰起头,将光洁的脸朝向父亲,示意他来打。那脸没有麻子,他又从外面晒了一会太阳进来,好打得很,没准会打得一手的阳光昵。王恩浩看着儿子那张无畏的脸,他自己倒是心虚了,手臂软了,一软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萎缩了。王恩浩收回了手。吉来很镇静地指着父亲的那只手说:“你打呗,瞧瞧你的手,就像刚秃噜(意谓煺)完的鸡爪一样白,你打啊,我的脸阳光厚着呢,能把你的手打得黑一点,像个人的手!”王恩浩这一瞬间已经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了,因而吉来的话再尖刻,他也无动于衷。瑶琴提着茶壶进来,见地上一堆湿淋淋的碎瓦,主人和吉来又是那副敌对样子,便知一定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她低头收拾那些碎瓦时一厢情愿地认为一定是主人看上了那个女人,吉来不同意,家里才会闹成这副样子。晚上时她将头搁在张弓子的胳膊上悄悄把这话说与他听,张弓子也大吃一惊。

张弓子娶了瑶琴以后,吉来就不能和张弓子一起住了。然而他又不喜欢和父亲住,所以自己选择了离张弓子比较近的一间原本装着粮食的小屋。吉来搬进去前,当铺的人为他粉刷了两遍,因而虽然屋子小,里面也亮堂。这间屋子靠近库房,不临街,窗口向西,有些憋闷,然而它的好处是随便,离父亲远些,所以吉来仍是喜欢那里。当铺的人几乎都被他在这间小屋“召见”过,他们都惧怕来,因为吉来要听故事,故事若是讲重样了,他还不高兴。大家就很急,想自己编故事,可抓耳挠腮编出的故事处处是破绽,吉来一听便知是假。去的人只恨自己没有长着个能编故事的脑袋。吉来一旦听多了故事,也就厌烦了,后来就不召人去讲,他跟张弓子说:“听来听去,这故事也都差不离,天下的事也就那么回事吧。”那口气俨然一个尝遍人间甘苦的八十老翁。

王恩浩正不知该如何缓和与吉来之间的矛盾,他自己倒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来找父亲了。他叫了声“爸”,然后说:“我现在想好了,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去扣子巷跟吴瞎子学算命。”王恩浩说:“算命那算是个职业吗?你就是再没出息,将来帮我管理当铺就是了,也用不着给人装神弄鬼地瞎掐算!”“算命怎么不是个营生?”吉来反驳道,“算命是收钱的哇。你没见吴瞎子算命有多准,他算我们先生那天早晨死,他就死了。”吉来说完就出去了。留下王恩浩苦不堪言地呆立在那里。心想就是把他五花大绑地摁在当铺里当条狗养,也不能让他去学算命。他喊来张弓子,怒斥他为什么带吉来去扣子巷这样的地方,去了回来又为什么不通告?张弓子带着哭腔说:“少爷要做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怎么能拦得住呢。”

王恩浩别无他法,只能亲自到扣子巷去拜见是瞎子。求他别收吉来做徒弟。去时王恩浩带着寿糕和水果,吴瞎子的家人见状对他热情相迎。吴瞎子听明来意后,对王恩浩说:“你就是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教他的。算命又不是学出来的。”这使王恩浩略微宽了宽心。交谈中王恩浩得知吴瞎子的瞎是天生的,他五岁就会给人算命,八九岁就能打着竹板走街串巷地招徕生意了。他的子孙后代都是他靠算命一手养话起来的。王恩浩见吴瞎子身体硬朗,便说他肯定能活到九十九。吴瞎子说:“我话到哪一年,我知道。等我不行的那一年,这街上的太阳旗也就没了。”说完,哆嗦着嘴唇将头顶的瓜皮小帽拿下来,然后又重新藏上。吴瞎子的家人连忙给王恩浩续水,说:“别听他瞎说。”吴瞎子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你还别说,我可就是瞎说,瞎说可就灵。”王恩浩知道这家人忌讳谈论时局,既然吉来的麻烦不存在了,他也就心无挂碍地告辞回家。次日吉来去扣子巷时果然遭到了冷落。他心犹不甘,又接连去了两欢,吴瞎子仍不肯收他。吉来就将那块写着“妙”字的黄布从桌子上揭了下来,骂他是个“老榆木疙瘩”,发誓不再来扣子巷了。张弓子回去把这事学与王恩浩,王恩浩在放心的同时又给了张弓子一些钱,差他买些新鲜点心送到扣子巷的吴瞎子那里。张弓子接了钱,出了当铺的门时,看着自己斜在路上的影子。忍不住朝那儿啐了口痰说:“天生长着两条贱腿!”

接下来的日子,丰源当传出了于小书与王恩浩的闲话,于小书每周来两个晚上陪吉来读书,吉来也喜欢上了她。天天叫她“云彩”,旁的人不知山口川雄与于小书的关系,都以为王恩浩在物色丰源当的女主人。他们私下嘀咕:掌柜的娶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放在家中,恐怕是不难出乱子的。王恩浩感觉出了人们对于小书的议论,可他又不忍心下逐客令,这朵娴雅的云彩就怡然自得地飘在丰源当里。终于有一天这事情传到了丽水巷的张荣彩老人那里,老人又喜又气,喜的是干儿终于思凡了,气的是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她商量商量。于是就在一个午后锁了门来到丰源当,一进门就对伙计们嚷嚷:“把那个不认娘的东西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娶媳妇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言语一声,是不是嫌我穷?我送不起别的东西,掌两双好鞋给他们穿还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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