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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经人指点找到了爷爷的坟,那坟已经荒芜,他先将杂草清理一番,坐在坟头烧了几炷香,望着旷野里被疾风吹拂着的蒿草。深秋了,天凉了,大雁在半空排成“人”字形,叫着回南方了。清寂的雁声使他想起了极乐寺的钟声,那声音就像莲花一样清雅、安详,与雁声极为相似。杨昭想钟声和雁声都是真正超凡脱俗的,它们一俟落下,立刻能余音袅袅地飘向天空。

杨昭在这之前已经托人打听到了爷爷的死讯。原本他与爷爷发过誓,不成就一番事业,绝不回故乡。他想杨浩会与爷爷相处和谐、互为照顾的。岂料爷爷早已魂归故里了。杨昭望着翻卷的暮云,看着它们由橙黄而变为浅灰,内心有一种格外苍凉的感觉。听村里人说,是杨三爷抬着一口棺材来领走杨浩,才使老人气得一病不起的。杨浩如今已经去了棺材铺子。他想若是杨路回来后知道了实情,非要砍下杨三爷的脑袋不可。杨路这一去杳无音信,村里人曾听到传言,说是杨路参加队伍后打鬼子打出名了,官一个劲地往上升,如今骑匹高头大马,穿着呢子制服,身旁有人给牵马,吃的喝的都比过去讲究了。杨昭听到后只能付之一笑,他想老百姓的传言没什么可信度,他们大抵是要把小事夸大,本来很平常的事情,经他们的嘴传来传去,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了。村里的壮劳力有一半被抓去为国效力了,留在家里的女人们牢骚满腹,面黄肌瘦的。种的粮食几乎全部都“出荷”了,配给的粮食又多为粗粮,且数量极少。村中的马六过去开家米店,如今黑市的米涨得比天上的月亮还高,他的米店进不来一粒米,彻底倒闭了。马六见着杨昭,就说:”这年月,你出家算是走对了,最起码每天有几碗僧粥可以白喝。早知这样,我也去当和尚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有老婆有孩子的,干熬吧!”杨昭穿着袈裟,长得比以往高大了,面目沉静。他一归村,很多人都争着来看这个小和尚,问他在寺里苦不苦,和尚与和尚之间有等级分别么,方丈长得什么样,放焰口好玩不好玩,和尚有没有偷吃荤腥的?僧粥里真的加菜叶么?还有的人问他,他真的尘缘了断,不再还俗了么?大家听说杨昭这次是从哈尔滨来,知道极乐寺是个大丛林,想着丛林大的来头也大,杨昭身上肯定带着驱病除妖的正气,于是就不断有人来求杨昭,有让他看病的,有求他为死去的亡灵做超度的,还有让他驱赶鬼的。当然,也有的自觉在今世做了孽,怕下一世遭报应,来请求忏悔的。杨昭对忏悔的人最为怜悯,这时他会让求度者长跪合掌,念忏悔偈:”故于今日,生大惭愧,克诚披露,求哀忏悔。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放净光明,照触我身。诸恶消亡,三障蠲除,复本心源,究竟清净。”杨昭念毕,忏悔者多半感激涕零,以为过错已除,罪孽远离,未来一派光明,心肺舒畅了。听他们忏悔,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如有一个姓沈的老女人,她如今梦见死去的公公,他总是青面撩牙的样子,吓得白天的她也不敢独自在家。她自称当年知道公公有些家私,就和丈夫合议了,去诈他的财产。某个夜晚,她一丝不挂溜进公公的小屋,钻进公公的被窝,然后大呼小叫地说公公欺负她了,将丈夫引来捉奸。蒙羞的公公无脸再见邻里,服毒自杀了,那财产自然落到了他们手中。岂知以后,家里却颇为不顺,她丈夫下河摸鱼,陷进河里的烂泥潭,活活被淹死。打捞上来时,他的口腔里还戳着死鱼,头发缠满了水草,惨不忍睹。之后,他们十三岁的儿子高烧一场后,突然双耳失聪了。及至去年的八月,沈姓女人业已二十七岁的女儿正待出嫁,有天去城里买东西回来得晚了,在村外被一个蒙面的男人给强奸了,婆家闻讯后说她身子不干净了,就解除了婚约。沈姓女人对杨昭说,这一切的祸根都是因为当初她陷害了公公,如今遭到报应了。杨昭就对她说,既然已经知过,就要诚心忏悔,她死去的公公也会原谅她的。

风将坟头的草吹得刷刷地响了。杨昭在清除杂草时特意留下了几棵,它们还绿着,没有枯,充满了生机。他知道爷爷是喜欢绿草的。他想着应该给爷爷再立块碑,否则有一天杨路回家,来到这荒坟累累的旷野,知道哪一座是爷爷的坟啊。杨昭此次出游,还是因为疾病。他腋下长了两个瘤子,听说宾县有个老中医治它很拿手,就去了那里。切除瘤子后,他就在屠夫家养伤。杨昭一直为他们女儿的死而愧疚,因此在屠夫家里的每一天,眼前都能闪现出被马车撞死的小女孩的身影。最令杨昭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屠夫那个原本痴呆的乳名唤做拳头的二儿子,如今快到二十岁了,不像以往那么糊涂了。待人接物与常人无异。屠夫给拳头买了头驴,置了一盘石磨,拳头在家里做豆腐,每日拉到街市去卖。不过有人仍把他当傻子,拿了豆腐不给钱,拳头就去追,转身又有人趁机偷掉几条豆腐。拳头跟杨昭说:”他们欺负我,真是伤天害理啊。我一大清早就起来做豆腐,多累啊。我这豆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白拿我的豆腐缺不缺德啊。”杨昭很喜欢拳头,他性格敦厚,腼腆,一见到女孩子就脸红。他对杨昭说:”我哥在讷河成亲了,家里生了孩子,是双胞胎呢,一龙一凤。我哥说我要是像他一样成了亲了,就不爱脸红了。”屠夫夫妇把拳头的醒悟归结为佛主的开恩,他们每日早晚必定要在佛坛前烧香叩头,念经打坐。拳头也学会了上香,他只会念“阿弥陀佛”。他有一些小事解决不了,就要跟佛主去说。比如他说:”阿弥陀佛,今天上午刘青的老婆买我的豆腐又没给钱,我朝她要钱,她就说给了我,让我忘了。说我诬赖她,她为什么这么蛮不讲理呢?佛主你得管管她,要不她太张狂了。”拳头还会跟佛主说:”阿弥陀佛,我的门牙今天松动了,是啃老苞米时咯的。佛主开开恩吧,千万不要让我掉牙,门牙掉了,就成了个豁子,多难看啊。”杨昭喜欢拳头这些单纯如水的话。拳头烧过香,总要拈一点香灰放在嘴里尝尝,然后咽到肚子里。杨昭问他何以这样?拳头说:”香灰能治病,我尝一尝,身体就不长病。”屠夫悄悄告诉杨昭,拳头看上了邻居王乾家的闺女王梅。王梅长得很难看,二十五岁还未出阁呢。杨昭想一个姑娘又会难看到哪里。有一天他帮着拳头去卖豆腐,见到了王梅。她个子矮矮,罗圈腿,扁胸脯,脖子很短。那张脸上窄下方,极不均匀,两腮的肉显得特别突出,而额头又窄得容不下只鸭梨。再看她的五官,鼻子是塌的,眼睛小碍让人觉得她老是半睁着眼睛,嘴巴宽阔得好像一口能吃下个大青萝卜,招摇在脑袋两侧的耳朵,又薄得似纸,一有风吹草动就颤动着。实在是丑到了极点。杨昭不明白王梅身上有哪些可爱之处,就试探性地问拳头,拳头一本正经地说:”她丑啊,别人都不娶她,她不是太可怜了么?我要是不娶她,她不就老在家里了么?”听屠夫说,别看王梅貌不出众,心性倒高,还没看上拳头呢。她嫌拳头过去傻呆呆的,说是保不齐他哪一天又会执迷不悟。

杨昭这两年在极乐寺也并不是事事遂愿。除了身体不适外,他还看不惯寺庙为日本人的“武运长久”而举行道场。如去年冬天,就由如光率领全寺僧众,为祈祷皇军战捷武运长久而举行了三周的大悲道场。杨昭觉得内心异常屈辱。满寺的香火在他眼里变得乌烟瘴气的,让人闻了好不憋闷。不仅仅是极乐寺,其他寺庙也不得不举行类似“兴亚护国”的道场。每年的盂兰盆会、庙会,更是要以“悼念殉国英灵”为主。杨昭觉得佛门本是拒绝战争的清静之地,如此为日本在战场上的武运做法,实在就是鼓励杀戮,让生灵涂炭,因而不止一次动了还俗的念头,想来世界上没有真正一尘不染的地方。当他在宾县把这想法说与屠夫时,赶巧被拳头听到了。拳头喜出望外地说:”那你干脆来我家得了,每天跟我一起出门卖豆腐。我一个人卖豆腐,张罗不过来。”杨昭笑了,他对拳头说:”只怕我比你还不如,照样看不住豆腐,让人去偷,帮了个倒忙。’拳头说:”那也没关系的,从你手里丢,比从我手里丢好。从我手里丢东西,我埋怨自己,夜里睡不着觉。”听得杨昭笑得弯下了腰。他想不论是谁跟了拳头,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拳头不但在家烧香打坐,有时卖光了豆腐,也跑到邻村的小寺庙去进香。别看庙小,香火却很盛的。拳头有次正赶上庙里的住持为出家的和尚剃发,那仪式在他看来庄重极了。剃发的人跪在地上,住持手中拿着净瓶离开座位,走到合掌长跪的求度者的面前,他先用手指轻轻拈起净瓶中的甘露水,姿态优雅地洒在求度者的头顶上,反复三次。据说是使他心地清凉,烦恼不生。拳头便分外觊觎净瓶中的甘露水,想若是它们能洒到自己头顶,也一样会顿生清凉之气、杂念尽除的。灌顶仪式结束后,一个小和尚走上前来,取过主持手中的净瓶,另外一个小和尚则麻利地取来座上的戒刀。拳头见住持把刀轻握在手,十分从容地对求度者说:”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永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言毕举刀剃发,令拳头想起父亲宰猪刮毛的情景,心想人一掉了毛就成和尚了,而猪掉了毛则要被人分吃了,看来还是人比猪的命要好。住持一边剃发一边念着偈语:”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拳头敛声屏气地见那人黑亮的头发在剃刀下哗哗落下,仿佛无数小燕子亮着黑黑的身影一掠而过,令他心跳。住持剃了绝大多数头发后,还留下了顶髻的一部分,这时他停下剃刀,板起脸格外庄重地对求度者说:”我已为汝削除头发,唯有顶髻。汝当谛审,决定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者,少发犹存,仍同俗侣。放汝归家,未为晚也。故我今于大众之前问汝,汝今决定出家后,无悔退否?”这时围观的一个小孩子多嘴多舌地说:”赶快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吃上斋饭可一切都晚了!”求度者斩钉截铁地说:”我已决意出家,义无反顾,绝不悔退。”住持这才把余下的头发剃光,赐与小和尚一个法号。拳头见这小和尚剃度而起后眼里泪光点点,便想他可能并不特别想出家。可旁人却说,这泪水是欣喜的泪水,因为他有了新生命了,这让拳头大惑不解。这次的经历,被他经常提及,他反复问父母,为什么当和尚一定要光着脑袋,难道人身上的坏事都是由头发造成的么?为此,他曾嚷着要去理发店推个光头,尝尝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屠夫就对拳头说:”洒了甘露水剃度,跟别人图凉快剃个光头是不一样的。”结果拳头也没能去弄个光头回来,他怕王梅会为此讨厌他,这样就不划算了。

拳头喜欢上了杨昭随身带的那半块铜镜,央求了他好多次,说是稀罕得他夜里老做有关花朵和云雀的美梦,让杨昭把这铜镜送与他。杨昭再三跟拳头解释,这铜镜有来历,是爷爷留给他们双胞兄弟的,一分为二,绝对不能送人的,拳头便眼泪汪汪地看着它,十分怜惜和委屈的样子。屠夫问拳头要那铜镜做什么?拳头说用它去卖豆腐。他要把它挂在脖子上,别人就都注意他的豆腐了。拳头还说,他挂着铜镜到了街上,阳光将它照得明晃晃的,那光反射到豆腐上,就让人觉得吃的是金的豆腐,买主肯定会一个跟着一个的。杨昭说,等有一天,我见到了杨路,就把这半块铜镜送给你,如果见不到,只能我随身带着了。拳头就说:”那我就等你死了之后再要它吧,反正你也活不长了。”杨昭闻听此言十分震惊,问拳头为什么说他活不长了?拳头咬着舌头骂自己说:”我爸不让我告诉你的,是给你切瘤子的老医生告诉爸爸你活不长了,我爸说我要是泄了密,就不让我娶王梅了。我干脆把自己的舌头咬碎算了。”拳头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咬舌头,杨昭连忙上前制止他,说:”我要是死了,这铜镜当然要给你了,那时你就帮我去找杨路。”

蓦色愈来愈浓,夕阳沉沦了。杨昭听着萧瑟的风声,觉得心底升起了另一个太阳。它光华灿烂、充满生机,照得他心底一派明媚。这光芒仿佛已从心田横溢而出,漫向寂静的旷野,使它焕发出一带燃烧的光焰,使了无生气的坟也迸发出勃勃生机。杨昭想走到生命极限时正应该是这种感觉,你会觉得通体被光明所笼罩着,你成了熊熊烈火中的一根干柴,成了星空中最短暂却又最灿烂的流星。杨昭离开宾县前曾拜见过给他割瘤子的老中医,问自己的今生还有几岁,老中医一征,说:”今生就是来生,来生就是今生。生而有死,死而复生,来来往往,永无终结。”听得杨昭顿时有闻听清泉滑过石壁的清凉之感。老中医对杨昭说,他行医几十年。见的死者多了,他也就从不把死放在心头了。他说无论是谁死,总是有最后一口气吐出。那最后一口气从死寂的躯壳脱颖而出,它究竟去了哪里?杨昭说:”它飘向空中了。”老中医笑了,说:”那最后的一口气,它是活生生的,它定能脱胎换骨的。那最后一口气的命运肯定是有好有坏的,好的飘向窗外,飞向半空,与云霞为伍了;坏的呢,它遇到瘴气,被裹挟进去,又回到人间害人了。”老中医说这话时哈哈笑着,让杨昭觉得他才具有出家的悟性。老中医问杨昭的法号叫什么,杨昭说叫觉能。老中医便点着杨昭的脑门说:”觉能啊,你每日焚香时,听听香灰落案的声音吧,你会觉得自己在增岁。”杨昭至此就再也不敢贸然询问自己还能活几年了。对他来讲,俗世的唯一牵挂,就是音讯渺茫的杨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何时出?是哪一年的黄昏还是夜晚?杨昭跟屠夫打听过了,这个老中医极有个性,他看病的本领出神入化,但从不把病情说与患者。病人死了,一般的医生不会到场,可只要是他治疗过的人,无论如何,他也要送上几炷香的。杨昭使觉得自己已经听刘了香灰落案的声音,它轻微得几乎听不到,但一旦落入人的心底,便会掀起洪涛巨浪。他由此在宾县萌生了回故乡看一看的愿望。他知道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最后的一口气无论在何处吐出来,都应该袅袅飘向这里的。如今他坐在爷爷的坟头,听着风声,看着夜色渐渐朝他靠拢,内心就充满了伤怀的喜悦。焚香的气息依然稳约可闻,如同马儿远去的铃声。坟头的绿草已经黯淡了,它们看上去孤零消瘦,宛若几声幽怨的笛声冷冷拂动。杨昭想如果生命真的如瓦上的白霜亮堂不了多久,自己就不应该再回到极乐寺去。他无数次地怀想未剃度前的那一段逍遥漫游的时光。去年他在齐齐哈尔云游时,碰判一个从西藏来的僧人,他说佛教在那里比在满洲国要兴盛和纯粹。杨昭听人说,在那片缺氧的高原上,朝拜者叩拜的身影随处可见,雪山巍峨,河水清冽,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所有的生命都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杨昭想自己没准会在那里获得新生。他想自己离开故乡后,就要往西北方向行走。虽然路途迢迢,天下又不太平,他还是满怀信心,哪怕是死在中途也在所不惜。

杨昭从爷爷的坟上回来一进家门,发现屋子里竟然有光亮,这使他大为吃惊,由于杨浩被杨三爷顿走了,这房屋基本就空了起来。家里的几样物件已被人偷光,房子下沉,院落里野草疯狂。过路的胡匪、成群结队的叫花子、逃犯等等,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窝儿。杨昭胆战心惊走进屋子,见灯影下的两个人竟是屠夫和拳头!他们说是一路找得好辛苦,进得村子,别人指点他们这就是杨昭过去的家。屠夫说老父亲病故,他赶不上发送了,就带着拳头赶回去烧头七,刚好路过这里。拳头从兜里取出一袋卤过的豆腐干,让杨昭吃。屠夫环顾左右对杨昭说:“屋子里没有人气,就跟外面一样荒凉了。你哥杨路还没消息么?”杨昭摇了摇头。屠夫安慰道:“那些打鬼子的兵都藏在深山里,他们有的怕连累家里,参加队伍后都改名换姓了,你哥哥兴许也改了名呢。”屠夫安慰杨昭,说是不要着急,人是个活物,只要他还在喘气,早晚有一天会冒出来的。杨昭跟着屠夫吃了几片豆腐干,拳头便凑过来向杨昭要那半块铜镜,说是想看看。杨昭从行囊中取出铜镜,对拳头说:“今天就把它送给你算了,看来你是真稀罕它。”拳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让杨昭把话再重说一遍,听了后仍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两遍父亲。确定无疑后,他捧过那铜镜,竟然喜悦得呜呜哭了。他说从此之后他就不愁豆腐不好卖了,王梅也会因着他有块这么漂亮的铜镜而喜欢上他的。杨昭叮嘱拳头:“你千万不能把它弄丢了,要好生带着。你拿着它,就是我哥杨路的弟弟了。等哪一天打跑了鬼子,你就带着它来这里找他,告诉他我去哪里了。”拳头便说:“我就告诉他你出家当了和尚去了,让他去极乐寺找你。”杨昭说:“你不用让他去找我,只告诉他我出了家了,在哪个寺庙就不用对他说了。只告诉他我过得根自在。”“噢,你是怕他骂你出家当和尚吧?”拳头擦干了泪水,说:“我就告诉他,你过得比天上的云彩还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杨昭听后笑着拍了一下拳头的肩头,说:“你真聪明。”也许是路上累着了,再加上意外得到了铜镜而兴奋过度,拳头老早就睡了。杨昭和屠夫吹熄了灯,在黑暗中说着话。屠夫劝慰杨昭,也不要过分相信老中医的话,什么他活不长了,也不过说说而已,马还偶尔失蹄呢,医生哪有判断永不出错的时候?在屠夫看来,他腋下的瘤子,既已经被切除了。它们也就不会兴风作浪了,身体肯定是安然无恙的。杨昭说他并不特别想着身体的事了,此次回故乡,想给爷爷的坟立块碑,另外再收拾收拾这房屋院落,不然有一天扬路归来看到这衰败的情景会难过。屠夫便说,房子一旦闲起来,不管它多好也会一天天变朽,要有人住才行。问杨昭家在村中是否有亲戚,可以唤他们来住。杨昭说他们在这没有亲人,况且他家的房子很差,就是有亲戚人家也不会来住。不过杨昭想起了村中一个叫郑井的老汉,他住在儿子家中,儿媳待他很凶狠,让他睡在牛圈里,不如把他请到自家,算是给他看门望户。屠夫连说不行,说既然老汉的儿媳待他不好,巴不得一脚把他踢出门外,不管老人的吃穿,这样做不是帮了人家的倒忙了么?杨昭便说,我猜哥哥也快回来了。他一回来,没准还会带着个姑娘,这房子肯定闲不了多久了。屠夫说那样最好。两个人说毕了话,叉各自在心中默念了一番经,方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着,屠夫就和拳头上路了。杨昭吃毕早饭。就到范老七家去定做墓碑。范老七不似几年前说话办事那么灵便了,他面目迟钝,语词滞讷,指点着杨昭哆哆嗦嗦地说:“当和尚好哇,清静哇。”接着就喘了起来,憋得满面通红。范老七的独生子范言和过来招呼杨昭,对他说若是想给他爷爷立碑,最好立个木碑。石碑贵,又费时,如今范老七每刻一个字要费上半天工夫,气力心性都不行了。杨昭想碑只是个形式,木碑石碑还不是一样?于是就同意用木碑。范言和说给杨老汉的这块碑他家不收钱了,一是杨老汉生前为人仗义,孝敬他是应该的:二是他们想求求杨昭,为范家的一尊泥塑观世音菩萨“开光”,听说他是从大丛林来,道行肯定比子孙庙里的那些小和尚要深。杨昭先是推托,但见范家主意已定。也就不再推辞了。范言和让杨昭第二日来取墓碑。杨昭办完了这桩事,捧着观世音菩萨像回到了家里时,见一个女人扯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子站在院落的杂草里。这女人见了杨昭“嗵”地一声跪在地上,求杨昭开恩,把这孩子带走,让他去当和尚,她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女人自称家中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都是能吃的主儿。这边刚煮好了锅粥,未等她和丈夫上桌,几个孩子就把粥喝得底朝天了。家里没有那么多粮食可吃,再这么下去,非得把孩子送人不可了。她说不管怎么说,当和尚都饿不死,况且极乐寺是大丛林。说不准她的儿子在那里能飞黄腾达呢。杨昭不认识这女人,想她可能是后来迁入这村子的。他很不喜欢这女人言谈举止间强烈的功利思想,什么在那里能“飞黄腾达”,如果真想追求功名利禄,就不要出家。杨昭实言相告,自己并不能把他带到极乐寺去,这孩子若是想出家,就应该自己寻找修行之处。这女人见杨昭无意帮她,就指着杨昭的鼻子骂:“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心眼这么不好使。见死不救,见难不管,将来你会下地狱的!”说完,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扯着她儿子走了。杨昭望着他们的背影怔了许久,方才进屋。他觉得头有些昏,就舀了一盆水来洗。这边头刚洗完,那边天就落雨了,杨昭便觉得内心湿漉漉的。

次日虽然住了雨,但天仍未晴透,阴云覆盖着天空,杨昭将观音菩萨像用红布包裹着请回范老七家,从那儿取走了墓碑。范言和跟杨昭到了杨老汉的墓地,帮助他把碑立上了。立过碑,已是正午,范言和让杨昭跟他去家里吃饭。杨昭说不必了,他不觉饿,想在爷爷坟头再坐一刻,他打算着明夭就离开村子了。

范言和走后,杨昭在坟头点了几炷香,一边闻香一边看坟顶的绿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后天色越发昏暗了,恐怕又要下雨。杨昭起身跟爷爷道别,然后到范言和家去谢别他们。范老七一定要留杨昭吃晚饭,杨昭欣然从命。饭后天色黑了。杨昭走回家中,一进院子,发现屋里又有灯火了。他想兴许屠夫和拳头又返回来了,就满怀希望地走进屋子。才进去,就被一个黑脸大汉给擒住,将他拖到里屋有灯的地方。杨昭见油灯旁坐着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黑脸壮汉,这人手里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刀,他见了杨昭笑笑说:“你真的就是小和尚?对不起了,爷爷我吃不上唐僧肉,吃你小和尚的肉也是一样的!”说着,上来一拳就把杨昭打昏在地,原来这是两个胡匪,他们以往在杨昭家里往过几次。这回听说当和尚的杨昭回来了,就想吃他的肉,因而就下山来了。这两个人无恶不作,已经吃过两个小孩了。想想和尚吃素,那肉一定鲜嫩不腻。而且和尚又会念经,兴许吃了他的肉还会长生不老呢。两个胡匪见杨昭昏迷了,就先剜出他的心来生吃,然后他们又点起火来,将他们认为人身上最好吃的部位剔下来,扔到锅里去煮。未等煮烂,他们就掀开锅大嚼大咽起来,吃得心满意足之后,就连夜逃回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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