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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这天的早晨到了。从表面看,没人想象得到这一天花落村对迷雾冈那头的事有任何兴趣。克莱姆母亲的屋子里迷漫着一层严峻沉寂的气氛,屋里没一点生气。约布赖特太太坐在紧挨门廊的那间旧屋的早餐桌旁,她已经拒绝去出席婚礼了,她的眼睛茫然无神地看着敞开的屋门。六个月以前,圣诞庆祝晚会正是在这屋里举行的。当时尤斯塔西雅是作为一个陌生人偷偷来到这儿的。而现在进来的唯一的活物是一只麻雀,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大胆地在屋里跳开了,它拼命想从窗子里出去,还在花瓶间扑棱棱飞来飞去。这一来,惊动了孤独地坐着的女人,她站起身,放走了麻雀,然后走到门口。她在等着托马茜,后者写了信来,说她希望得到那笔钱,有可能的话,她今天会过来的。
约布赖特太太抬头望着荒原里的这个山谷,蝴蝶飞来飞去,加上四面八方蚱蜢的沙哑的叫声,形成了一阵悄声细语般的合唱,使山谷显出了一派生机;约布赖特太太面对眼前这种景象时,头脑里便没怎么在想着托马茜。离这儿一两英里之外,一场家庭剧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它差不多活生生地显现在她眼前,简直就像是在她面前进行似的。她想挥去这种幻象,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起来;但她的眼睛却不时睃向迷雾冈所属的教堂方向,她激动的想象力穿过挡在眼前的山丘,向那座教堂飞去。一个上午就这么挨过去了。钟敲响了十一下,这时婚礼可能已在进行了吧?一定是这样的。她脑中不断浮现出教堂里的情景,在这个时候他和新娘一定已到了教堂。她的想象中出现了聚集在教堂大门口的那一群孩子,在看那辆驶来的小马车,就跟托马茜已经知道的,他们准备坐这辆小马车来走完这段短短的旅程。接着她看见他们走进教堂,来到圣坛前跪下,婚礼仪式看来在进行了。
她用双手掩住脸。“哦,这是个错误!”她呻吟起来。“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那时他就会想到我了!”
由于预见到这事的可悲前景,她不由陷入悲痛之中,就在这时,屋内那台旧钟嘶啦啦敲响了十二下。没过多久,她耳边听到了从山丘那边飘浮过来的轻轻的声响。微风从那儿吹来,带来了遥远的钟声,有节奏的钟声敲了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埃顿东面传来的钟声正在宣布着尤斯塔西雅和她儿子的婚礼。
“这么说,婚礼完成了,”她喃喃说道。“很好,很好!生命也很快会结束。我为什么还要用热泪来洗我的脸呢?为生活中的一件事哭泣,就会为所有的事哭泣;因为一根线索把生活的一切全部串到了一起。不过我们总会说,‘总有笑的时候!’”
到了傍晚,怀尔德夫来了。自打托马茜结婚以来,约布赖特太太就总是对他板着脸,很不友好,因为在一门并不如愿的婚姻中,最后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极端的心灰意懒使人把本应该实现的前景抛置一边,种种人为的努力屡遭挫败,只好将就事实,无精打采地从最好处来面对现实。平心而论,怀尔德夫对自己妻子的姑妈一直相当有礼,因而现在看见他走进来时,她也并不显出特别的惊奇。
“托马茜原本答应要来的,可她来不了,”他这么答复她。她一直很焦急地等着托马茜,知道自己的侄女急需钱用。“老船长昨晚过来,以个人名义邀请她今天出席他们的婚礼,因此,她蛮高兴地决定前去,他们用轻便马车来接她的,还要把她送回来。”
“这么说,这事办好了,”约布赖特太太说。“他们到自己的新家去了吗?”
“我不知道。打从托马茜离家去迷雾冈后,我还没得到过那儿的任何消息。”
“你没跟她一起去?”她反问了一句,似乎他应该有不去的正当理由。
“我不能去,”怀尔德夫说,脸稍稍有点发红。“我们两人不能都离开;上午店里很忙,因为正好角堡赶上大集。我想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托马茜吧?如果可以,我来带去。”
约布赖特太太踌躇起来,捉摸着怀尔德夫是否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她把这事告诉你了吗?”她问道。
“没详细说。她随便提起过,说讲好了要来取什么东西。”
“根本没必要特意叫人来拿的。她随便什么时候来拿都可以。”
“眼下可不行。根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不能像先前那样走那么多路。”他稍稍带点讥刺地又补充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连我都信不过不能拿。”
“没什么值得麻烦你的东西。”
“别人会以为你怀疑我的诚实,”他说道,哈哈一笑,然而由于恼怒他的脸顿时变红了。
“你别往心里去,”她干巴巴地说。“只是因为我同世人一样,觉得有些事还是该由某些人做,那要比让别人做更好。”
“随你便,随你便,”怀尔德夫简捷地说。“不值得为此而争执一番。好了,我想我得回家去了,小店不该只留给男女仆人管太长的时间。”
他走了,临行时的道别可就远没有他来时的问候那么彬彬有礼了。不过这时,约布赖特太太对他看透了,对他的举止好也罢孬也罢,全不在意。
等怀尔德夫走后,约布赖特太太就站在那儿思忖起来,她不信任怀尔德夫,没把那笔钱交给他,可接下来怎么办最好呢。由于托马茜很难从他手里要到钱,她便不得不向姑妈要那些几尼,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相信托马茜会把这事告诉他,要他前来取钱。再说,托马茜真的很需要这笔钱,不过至少在一个星期内,她可能没法到花落村来。自己去或请人把钱送到小店去都不太策略,因为怀尔德夫肯定在那儿,交钱去会让他发现;再说,如果像她姑妈已经怀疑的,他待她不好(尽管她该受到很好的对待),他说不定会从她纤弱的手里把钱都拿去的。而就在这不寻常的晚上,托马茜在迷雾冈,不管把什么东西送去给她,都不会让她丈夫知道的。总之,这个机会倒大可利用。
她儿子现在也在那儿,结了婚。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把他分上的这笔钱交给他。给他送去这笔礼物,以此表示她对他毫无敌意,这么个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真让母亲悲哀的心大感欣慰。
她走到楼上,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那些粗糙的没怎么用过的几尼倒了出来,这笔钱已经放了许多年了。总共有一百块,她把它们分成两堆,每堆五十块。她把钱放进小帆布袋里,下楼来到花园里,召唤克里斯廷·坎特。他正在那儿闲荡,希望能吃到一顿晚饭,而这本来并不是真该给他吃的。约布赖特太太把钱袋交给他,要他拿了到迷雾冈去,一定要亲手交到她儿子和托马茜的手里,别的任何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从深一层考虑,她认为把两个钱袋里究竟有多少钱全告诉克里斯廷是可取的;这样他可以充分明了这事的重要性。克里斯廷把钱袋放进口袋里,答应要最小心从事,然后准备动身前去。
“你不用急,”约布赖特太太说。“最好等天黑后到那儿,那样没人会注意到你。如果不是太晚的话,赶回来吃晚饭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