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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问:“你看到斯利姆进牲口房了?”
“当然,我看到了。他跟我说,我最好不要再摸小狗了。”
“你看到那姑娘了吗?”
“你是说科里的姑娘?”
“是。她进牲口房了吗?”
“没有。反正我没看到她。”
“你没看到斯利姆跟她说话?”
“呃—— 呃,她没去过牲口房。”
“好了。”乔治说,“我猜那些伙计没热闹看了。万一他们闹起来,莱尼,你躲远点。”
“我不想闹。”莱尼说。他从床边站起来,来到桌边,坐在乔治对面。几乎是下意识的,乔治洗了洗牌,开始接龙。他动作很慢,若有所思。
莱尼伸手拿起一张人头牌,仔细看了会儿,又颠倒过来看。“两头都一样。”他说,“乔治,为什么两头都一样?”
“我不知道。”乔治说,“就这么做的。你看到斯利姆的时候,他在牲口房里做什么?”
“斯利姆?”
“当然。你在牲口房里看到他,他叫你别老摸小狗。”
“噢,对。他拎着一罐子焦油,拿着把刷子。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你肯定那姑娘没进去,就像今天到这里那样?”
“没有。她没去过。”
乔治叹了口气。“哪里都一样,只要有家像样的妓院,”他说,“男人就能进去喝个烂醉,一次就把他的什么都掏空,还没麻烦。还不知道总共要花多少钱。这里这些祸水,简直就是挂在监狱大门上的诱饵。”
莱尼钦佩地听着他说话,一边嚅动嘴唇,悄悄跟着说。乔治还在继续:“你记得安迪·库什曼吧,莱尼?上了初中的那个?”
“他妈妈经常给小孩子烤热煎饼的那个?”莱尼问。
“是,就是那个。只要有吃的掺和在里头,你什么都记得。”乔治仔细看着接龙的牌。他把方片A挪到得分栏里,然后依次叠上方片二、方片三和方片四。“安迪现在就在圣昆廷监狱里,就是因为一个婊子。”乔治说。
莱尼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面上。“乔治?”
“嗯?”
“乔治,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有那个小地方,种地过日子—— 还有兔子?”
“我不知道。”乔治说,“我们得一起存一大笔钱。我知道一个小地方,可以便宜买到,可人家也不会白给。”
老坎迪慢慢翻过身,眼睛张得大大的。他关切地望着乔治。
莱尼说:“说说那个地方,乔治。”
“我昨天晚上才跟你说过。”
“来嘛—— 再说一次,乔治。”
“好吧。那儿有十英亩大。”乔治说,“有一个小磨坊。有个小房子,还有个养鸡场。有厨房、果园、樱桃、苹果、桃子、杏、坚果,还有一些浆果。那里有块苜蓿地,有的是水来浇地。有个猪圈—— ”
“还有兔子,乔治。”
“现在没有养兔子的地方,不过我可以搭几个小棚子,很容易,你可以用苜蓿喂兔子。”
“太对了,我可以。”莱尼说,“你说得太对了,我可以。”
乔治放下了手里摆弄的牌。他的声音越发温和。“我们可以养几头猪。我可以造个熏房,跟爷爷那个一样,等杀了猪,我们就可以熏培根和火腿,灌香肠,什么都行。三文鱼回上游来的时候,我们可以捉他个百来条,拿盐腌了,熏好。我们早餐就吃这个。没什么比烟熏三文鱼更好的了。到果子成熟的时候,我们可以做罐头—— 还有番茄,番茄很容易做成罐头。每个礼拜天,我们都杀一只鸡或者兔子。也许我们还能养一头奶牛或山羊,我们的奶油会浓得要命,你得拿刀切开,用勺子舀着吃。”
莱尼望着他,眼睛张得大大的,老坎迪也望着他。莱尼轻声说:“我们能靠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过日子。”
“对。”乔治说,“菜园子里什么菜都有。要是想喝点儿威士忌,我们可以卖掉一点鸡蛋什么的,或者牛奶。我们就在那里过日子。我们属于那里。不用再全国到处跑来跑去,吃日本佬做的东西。不,先生,我们会有自己的地方,我们属于那里,再也不用睡在工人房里。”
“说说房子,乔治。”莱尼恳求道。
“当然。我们会有栋小房子,有自己的房间。一个胖墩墩的铁炉子,冬天,我们就在炉子里生上火。那地方不大,所以我们用不着干活干得太辛苦。也许一天六七个小时吧。我们不用一天十一个小时地扛麦包。我们下种子种地,你猜怎么着,收粮食的还是我们自己。我们知道种下去的东西能收获什么。”
“还有兔子。”莱尼热切地说,“我可以养兔子。说说我要怎么做,乔治。”
“好,你要到苜蓿地里去,带上一个麻袋。装满一口袋的苜蓿,就带回来,放到兔子笼子里。”
“它们一点一点啃,一点一点啃。”莱尼说,“它们就是这么吃东西的。我见过。”
“差不多每六个礼拜,”乔治接着说,“它们就会生下一窝小兔子,所以我们会一直有兔子吃,还可以卖。我们还会养几只鸽子,让它们绕着磨坊飞,就像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样。”他专心致志地望着墙壁,目光越过莱尼的头顶。“那会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没人能炒掉我们。要是我们不喜欢谁,就可以说,‘滚他妈的蛋’,天哪,他就得走。要是有朋友来,我们会有额外的一张床,我们就说,‘干吗不住一晚呢?’然后,老天,他就能住下。我们会有一条塞特猎犬、几只斑纹猫,不过你得看着那些猫,别让它们去抓小兔子。”
莱尼的呼吸变重了。“你不能让它们去抓兔子。我会捏断它们该死的脖子。我会……我会用棍子把它们打烂。”他慢慢平静下来,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威胁胆敢骚扰未来兔子们的未来的猫。
乔治坐着,沉醉在自己描绘的画面中。
坎迪一开口,他们俩都惊跳起来,就像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坎迪说:“你知道在哪里真有这么个地方?”
乔治立刻提高了警惕。“也许吧。”他说,“那关你什么事?”
“你不用告诉我那是在哪里。有可能是任何地方。”
“的确。”乔治说,“没错。你花上一百年也找不到。”
坎迪激动地继续说:“那样一个地方,他们要卖多少钱?”
乔治怀疑地看着他。“哦—— 我出面的话,六百块就能拿下了。那块地是对老夫妻的,他们穷得叮当响,老太婆还要做手术。我说—— 这关你什么事?你跟我们又没关系。”
坎迪说:“我只剩一只手了,没什么用了。那只手就是在这个农场里没的。所以他们才会给我个扫地打杂的活儿。因为没了手,他们还赔了我两百五十块钱。我自己在银行里还攒得有五十块,现在还在。那就是三百块,等到这个月结束,我还能拿到五十块。跟你说吧—— ”他热切地倾身向前,“要是我加入你们。就是说,我可以出三百五十块钱。我没什么大用了,可我还能做饭,能照看鸡崽儿,在菜园子里种种菜什么的。怎么样?”
乔治微微眯起双眼。“我得想想。我们的计划里一直都只是我们俩。”
坎迪打断他:“我会立份遗嘱,要是我死了,就把我的那份都留给你们,反正我也没亲戚什么的。你们手头有钱吗?也许我们现在就能干起来?”
乔治恼火地往地上唾了一口痰。“我们有十块钱。”他想了想,接着说,“瞧,要是我和莱尼干满一个月,一分钱都不花,我们就能有一百块,那就是四百五十块。我敢说,那样我们就能把那地方拿下来了。然后,你和莱尼可以先打理起来,我再去找份活儿干,补齐剩下的钱,你们还可以卖鸡蛋和其他东西。”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相互来回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件他们从没真正相信过的事,眼看就要成真了。乔治虔诚地说:“耶稣基督啊!我打赌,我们一定能买下来。”他眼中充满着惊奇,“我打赌,我们一定能买下来。”他柔声重复道。
坎迪坐在他的床铺边缘,手腕神经质地摩挲着胡茬。“我是四年前受的伤。”他说,“他们很快就会把我开掉了。只要我没办法好好打扫屋子,他们马上就会把我扔出去。要是我把我的钱给你们,就算我干不了什么活儿,也许你们还能让我去种种菜。我还可以洗洗盘子,照看下小鸡崽什么的。可那是在我们自己的地方,我可以在我们自己的地方干活。”他悲哀地说,“你看到他们今天晚上是怎么对付我的狗的了?他们说,它没用了,对自己没用了,对其他人也没用了。要是他们解雇我,我倒希望有谁能给我一枪。可他们不会干这种事的。我没地方可去,我也找不到工作。等到你们打算走的时候,我还能再拿到三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