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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莱尼认真地解释,“乔治说我不是。我喜欢手摸到好的东西,软的东西。”
她安心点儿了。“噢,谁不喜欢呢?”她说,“人人都喜欢。我喜欢摸丝绸和天鹅绒。你喜欢天鹅绒吗?”
莱尼开心得“咯咯”笑出声来。“跟你打赌,上帝作证。”他高兴地叫道,“我也有一块。一位女士给我的,那位女士是—— 我的亲姨妈克拉拉。她亲手给我的—— 一大块。真希望那块天鹅绒就在这里。”他的脸皱了起来。“我弄丢了。”他说,“我很久没有看到了。”
科里的妻子开始嘲笑他。“你疯了。”她说,“不过你是个好人。像个大婴儿。但是别人能听懂你的意思。有时候,我梳头时,也会坐着摸自己的头发,因为那实在是太柔软了。”她叉开手指从头顶往下梳,表演她是怎么做的。“有的人头发很毛糙,”她得意地说,“科里就是。他的头发像铁丝一样。可我的又软又滑。因为我经常梳。梳头能让头发变好。这里—— 摸一摸,就这里。”她抓起莱尼的手,放在她头上。“就这里,摸一摸,看它们多软和。”
莱尼粗大的手指试探着摸上她的头发。
“别弄乱了。”她说。
莱尼说,“噢!真好,”他加大了力气,“噢,真好。”
“当心,嘿,你会把头发弄乱的。”可她却生气地叫了起来,“你给我住手,你要把头发全都弄乱了。”她猛地把头往旁边一偏,莱尼的手指追着她的头发,抓住不放。“放手。”她喊道,“你放手!”
莱尼慌了。他的面孔扭曲了。她尖叫起来,莱尼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嘴和鼻子一把捂住。“求你不要。”他恳求道,“噢!求你别这样。乔治会生气的。”
她在他的手下拼命挣扎。双脚在干草上乱蹬,身子扭动着想要逃开。从莱尼的手掌下,传出“呜呜”的闷叫。莱尼吓得喊了起来。“噢!求你,千万别这样。”他恳求道,“乔治会说我干了坏事的。他会不让我养兔子了。”他稍稍松开手,她嘶哑的叫喊立刻响起。这下子,莱尼生气了。“现在,不许。”他说,“我叫你不要叫了。你会让我惹上麻烦的,跟乔治说的一样。现在,你不许再那样了。”她一直挣扎,双眼里满布着恐惧的狂乱。他生她的气了,开始摇晃她。“不许再叫。”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她。她的身体像鱼一样甩了一下。然后,不动了。莱尼摇断了她的脖子。
他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她嘴上挪开。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不想弄伤你。”他说,“不过你叫的话,乔治会气疯了的。”她不回答,也不动。他俯下身去,靠近她,拎起她的胳膊,又松开,放它垂落。有一会儿,他似乎很困惑。很快,他就害怕得低声喃喃道:“我干坏事了。我又干坏事了。”
他兜起一捧又一捧干草,直到把她半盖起来。
牲口房外传来人们的喊叫,马蹄铁撞上金属的声音叠在一起,“哐啷”响了两声。头一次,莱尼意识到外面的动静。他趴在干草堆里,侧耳细听。“我真的干坏事了,”他说,“我不该干的。乔治会气疯的。嗯……他说……嗯,藏在灌木丛里,等他来。他会气疯的。藏在灌木丛里,等他来。他是这么说的。”莱尼往后退去,眼睛盯着死去的姑娘。小狗躺在她身旁。莱尼捡起小狗。“我要把它扔出去。”他说,“这一个就够坏了。”他把小狗藏在外套下,匍匐着爬到牲口房的墙边,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瞄了瞄外面的马蹄铁赛场。然后,他匍匐着绕过最后一个马槽,消失了。
这时候,日光的斑纹已经爬到了墙壁高处,牲口房里的光线越发柔和。科里的妻子仰面躺着,干草将她半遮半掩。
牲口房里很安静,午后的静谧笼罩着整个农场。就连马蹄铁敲出的哐啷声,就连游戏场上的人声,似乎都越发沉静了。牲口房里的光线比外面的天光早一步昏暗下来。一只鸽子穿过敞开的干草入口飞进来,绕了个圈,又飞走了。一只母牧羊犬出现在顶头上的畜栏边,它又干又瘦,身体修长,乳房沉甸甸地坠着。母狗朝小狗们待着的包装箱走去。半路上,它闻到了科里妻子的死亡气息,脊背上的毛竖了起来。它低低呜咽一声,不安地跑向包装箱,跳进去,伏在小狗中间。
科里的妻子躺着,身上半盖着黄色的干草。卑劣、算计、不满和引人注目的渴望都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非常漂亮,非常单纯,她的面容甜美、年轻。此刻,涂抹了胭脂的面颊和深红的嘴唇让她看上去仿佛还活着一样,只是睡着了,打了个小盹。那些发卷,细细小小的香肠卷,散落在她脑后的干草上,她的双唇微微张开着。
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在某一个瞬间,时间停滞了,徘徊着,延续着,远比一瞬长久。声音止歇了,动作停顿了,远远、远远超过一个瞬间的长度。
之后,时间缓缓苏醒,慢吞吞地向前挪动。马在饲料槽的另一边轻轻跺脚,辔头链子叮当作响。门外,人们的声音变大了,更加清晰。
顶头的畜栏边传来老坎迪的声音。“莱尼,”他叫道,“哦,莱尼!你在里面吗?我又算出了些东西。跟你说我们能做什么,莱尼。”老坎迪出现在最后一间畜栏旁。“嘿,莱尼!”他又喊了一声,然后,停了下来,身体僵住了。光秃秃的手腕摩挲着花白的胡茬。“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他对科里的妻子说。
眼见她没有回答,他上前两步。“你不该在这外面睡觉。”他不赞同地说,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噢,耶稣基督啊!”他无措地四下张望,一边摩挲着他的胡茬。下一刻,他跳起来,飞快地跑出了牲口房。
可牲口房已经活过来了。马儿跺着脚,打着响鼻,嚼着垫窝的草,甩得笼头上的链子哗啦啦响。很快,坎迪回来了,带着乔治一起。
乔治说:“你要我看什么?”
坎迪指着科里的妻子。乔治定睛细看。“她怎么了?”他问着,走上前去。下一刻,他重复了坎迪的话。“噢!耶稣基督啊!”他在她身边跪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心脏。终于,他慢慢地、僵硬地站起身来,脸色严峻,绷得死紧,好像木头一样,两眼硬邦邦地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