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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查理和我都相信性是一种交流,就像说话一样。要是一个女人和我开始性的谈话,自然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就会把这种谈话同她到床上去完成。不幸的是没有女人跟我开始过这种特别的谈话,所以我只好自己上床;而且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希望这样,因为我怎么会知道呢?无论如何,我没有什么天文计算会被干扰,也没有什么不朽的著作要写。我只是个躲进军队求清净的家伙罢了。”
房子里安静下来了。四个男子在抽着烟。康妮坐在那儿,一针一针地做活……是的,她坐在那儿,她得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她得像只老鼠那么安静地坐着,不去干扰这些高智商的绅士们无限重要的思辨。但是她一定得坐在那儿。没有她,他们的谈话便没有这么起劲;他们的想法便不会这样自由地涌现。康妮不在的时候,克里福德便会更加焦躁不安得多,他的怯懦会来得快得多,谈话也就进行不下去。汤米·杜克斯表现最为出色;因为康妮的在场,他更有灵感。康妮不太喜欢哈蒙德;她觉得他在心智上很自私。至于查尔斯·梅,她虽然喜欢他的某些方面,但他看起来有些不讨人喜欢,尽管他要计算星星,却没有什么章法。
多少个晚上,康妮坐在这里听着这四个男人的表白!他们,还有一两个别的人!他们看来从未探讨出个什么名堂来,这没有让她觉得深深困扰。她喜欢听他们说,特别是汤米在的时候。那是一种乐趣。这些男人们不会吻你,和你进行身体的接触,但他们却向你展示出他们的心思。这真是很有趣。然而他们的心思又是多么的冷酷!
有时她也会有点恼怒。她很敬重迈克利斯,然而他们在说到迈克利斯的时候,却把所有的鄙夷都倾泻到他身上,他是他们眼中的杂种暴发户,最没有教养、最糟糕的俗人。杂种也罢,俗人也罢,他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他不是仅仅用无尽的言辞,用精神生活的展示来兜圈子,而得不出什么结论。
康妮很喜欢精神生活,并从中得到极大的快乐。但是她确实认为精神生活被说得有些过度了。她喜欢待在那儿,喜欢和这些老朋友在烟草的烟雾之中度过的精彩夜晚——她私下里这么称呼这些夜晚。她觉得很有趣,而且很自豪,没有她默默地出席,他们甚至连谈话都不能进行。她十分尊重思想……而这些人,至少是试图诚实地思考。但无论如何,总有那么一个秘密,不能被道破。他们都好像在影射某件事情,但这是什么事情,她死活也说不清楚。这是米克也没有澄清的事情。
但是这时候米克并不设法做任何事情,他只想消磨人生,别人怎么竭力对待他,他就怎么对人。他确实是离群索居的,克里福德和他的老朋友们因此而反对他。克里福德和他的朋友们不是离群索居的;他们或多或少致力于拯救人类,或者至少说,想教育人类。
星期天晚上有个精彩的聚谈,话柄又一次转到爱情上。
“祝福这将我们的心联结成这样那样亲属关系的纽带。”汤米·杜克斯说,“我很知道这纽带到底是什么……刚才把我们系在一起的是相互间的思想摩擦。除此以外,我们之间没有他妈的什么纽带。我们四分五裂,文人相轻,全世界该死的文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该死,就其本身而言,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干的。要不然,我们四分五裂,却掩盖起我们心中互相感到的怨恨,说些虚伪的甜言蜜语。精神生活似乎能在怨恨,在那种难以描述的、深不可测的怨恨根基上繁盛,这真是奇怪。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看看柏拉图著作中的苏格拉底和他周围那帮人!那种对一切的绝对怨恨,那样津津乐道于将别人撕成碎片……不论是普罗泰戈拉<a id="ch4-back" href="#ch4"><sup>(4)</sup></a>还是其他任何人!还有亚西比德<a id="ch5-back" href="#ch5"><sup>(5)</sup></a>,和其他所有加入争论的狗弟子们!我必须说,这使人宁可做个佛陀,安宁地坐在菩提树下,或者做个耶稣,平静地给门徒们讲主日故事,而不是精神上噼噼啪啪地来一通。不,精神生活出了毛病,根本性的毛病。它植根于仇恨与嫉妒、嫉妒与仇恨之中。从树上的果实你就能了解这棵树。”
“我不觉得大家都是这么仇恨。”克里福德提出异议。
“亲爱的克里福德,想想我们彼此之间强词夺理的样子,我们所有的人。我自己比任何人都坏。因为我无限喜欢那自发的怨恨,而不是那编造的甜言蜜语;那是些毒药。当我开始说克里福德这个人多么不错及诸如此类的时候,那可怜的克里福德就要被人同情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所有的人,请务必说我的坏话,这一来我就知道我在你们心中占有分量。不要讲甜言蜜语,否则我便完了!”
“哦!但我确实认为我们都真诚地彼此喜欢。”哈蒙德说。
“我告诉你们,我们必须……我们背地里都在说彼此的坏话!我是最坏的。”
“我想你把精神生活和批评行为混淆了。我同意,苏格拉底确实是批评活动的始作俑者,但是他所做的并不止于此。”查理·梅煞有介事地说。这帮老朋友们,在他们谦虚的表面下,都有种奇怪的高傲。他们都那样自命不凡,却都装得那样谦卑。
杜克斯不愿再谈苏格拉底了。
“的确,批评和学问是两回事。”哈蒙德说。
“当然不是一回事。”贝里附和道。他是个害羞的年轻人,深色皮肤。他来这儿看杜克斯,那天晚上待着过夜。
大家都看着他,好像听见驴子开口说话了。<a id="ch6-back" href="#ch6"><sup>(6)</sup></a>
“我并不是在讨论学问……我是在讨论精神生活。”杜克斯笑了,“真正的学问来自有意识的整个身体;来自你的头脑和思想,也来自你的肚子和小弟。头脑只能分析和推理。一旦让思想和推理占了其他一切的上风,这两者就只会批评而抹杀一切了。我是说它们所能做的就是这些。这非常重要。我的上帝,如今世界需要批评……极其需要。所以还是让我们过精神生活,为我们的怨恨而自豪,撕碎老朽的旧把戏。但是,你得留意,事情是这样的:尽管你过你的生活,可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你和总体生命是一个有机整体。而一旦你开始了精神生活,你就是把苹果从树上摘了下来。你切断了苹果和树之间的联系:一种有机的联系。如果你的生命中除了精神生活外一无所有,那么你自己就是一个被摘下的苹果……你已经从树上掉下来了。那么自然地你便会怨恨起来,就像摘下的苹果自然地会要变坏一样。”
克里福德睁大了双眼:这些话对他而言全是一派胡言。康妮暗自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