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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愤怒,希尔达不觉对克里福德同情起来。毕竟,他是个有思想的人。他没有性欲的机能,这反而更好:这样争吵就会少一些!希尔达不再想要性爱了,这种时候,男人都变得肮脏而自私,甚至有些恐怖。康妮的生活实在比大多数女人的生活都要安逸,只不过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而克里福德也断定希尔达毕竟还是个果断精明的女人,如果一个男人想从事政治生涯,这种女人是再好不过的贤内助。是的,她没有康妮的那种糊涂,康妮更像个孩子:你还得为她辩解,因为她做事还不是那么可靠。
大厅里,大家早早用完了下午茶,门大开着,阳光照了进来。大家似乎都有点呼吸急促。
“再见,我的康妮!要平安地回来啊!”
“再见,克里福德!我不会待得太久的!”康妮说得非常温柔缠绵。
“再见,希尔达!记得要照顾好她!”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希尔达说,“她绝对不会走丢的。”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啊!”
“再见啦,波尔顿太太!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克里福德老爷的。”
“我会尽力而为的,夫人。”
“有什么消息就写信给我,记得告诉我克里福德老爷怎么样了。”
“好的,夫人,我会的。您就快快活活地去玩吧,早点回来我们就高兴了!”
大家都在挥手告别。车子渐渐远去,康妮回过头来,看着克里福德,他在最高的台阶上,坐在轮椅中。毕竟,他是她的丈夫,拉格比是她的家,事实就是这样。
钱伯斯太太打开大门,并祝愿夫人度假愉快。汽车蹿出了满是幽暗的灌木丛的园林,驶上了公路,矿工们正在公路上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希尔达拐到克洛斯希尔路上,那不是一条主道,但也可以到曼斯菲尔德。康妮戴上了有色眼镜。她们一直沿着铁路开,铁路在她们下面的一条路堑中。她们在一座桥上越过路堑。
“这就是那条到农舍去的小路!”康妮说。
希尔达不耐烦地朝那条路瞟了一眼。
“我们不能立即启程真是太可惜!”她说,“要不然我们九点钟就可以到蓓尔美尔街<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了。”
“为此真是很抱歉。”康妮说,脸藏在眼镜后面。
她们很快就到了曼斯菲尔德,这儿曾经是一个浪漫的城市,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令人沮丧的煤矿镇。希尔达在一本汽车旅行指南中提到的一家旅馆前停了下来,定好了房间。整个事情都毫无意思,她气得都不想说话。然而,康妮得告诉她一些那个男人的事。
“他!他!他有名字吗?只知道说他!”希尔达说道。
“我从来都不叫他的名字,他也没叫过我的名字。真要想起来,也是挺奇怪的。除非我们说简夫人和约翰·托马斯。不过,他名字叫奥利弗·麦勒斯。”
“你怎么会喜欢当奥利弗·麦勒斯太太,而不是查泰莱夫人呢?”
“我就是喜欢这样!”
对康妮真是没办法!不管怎么说,要是这男人曾在印度的军队里当过四五年的中尉,那么他多少还是能拿得出手的。看来,他还有点身份。希尔达开始缓和一点儿了。
“但是你很快就会厌倦他的。”她说,“那时你就会因为跟他发生过关系而感到羞耻。我们不能跟那些工人阶级混在一块儿啊。”
“你还是个社会主义者呢!你不是常常站在工人阶级这边嘛!”
“在政治的紧要关头,我是可以站在他们这边的;但正是因为我站在他们这边,我才了解,要把我们的生活跟他们结合在一起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这不是势利不势利的问题,实在是因为这两者的节奏不能达到和谐。”
希尔达曾在真正的政治精英们当中生活过,她的话的确是无可辩驳。
这无聊的傍晚就这么慢慢熬过去了,最后,她们吃了一顿单调的晚餐。之后,康妮捡了些东西放在一个小丝绸包里,又梳了一次头发。
“希尔达。”她说,“毕竟,爱情是美妙的:这时,你感到自己是活着,是在创造之中。”她的话听起来有点像自夸。
“我相信每只蚊子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希尔达说。
“你真是这样想吗?那样就太好了!”
傍晚奇妙地晴朗,甚至在小镇里,傍晚也久久地留恋不去。整夜都会有亮光。戴着一副怨愤得成了假面具似的嘴脸,希尔达重新发动汽车,姐妹俩又迅速在小路上原路折回,走上经过博尔索弗的另一条大道。
康妮戴着眼镜和用来掩饰的帽子,静静地坐在那儿。因为希尔达的反对,她更坚定地站在了那个男人一边,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跟他站在一起。
经过克洛斯希尔时,她们打开车前灯,路堑中被照亮的火车的小小身影咔嚓咔嚓地驶过,让一切显得更是真正的黑夜了。希尔达盘算着在桥头转到小路上。她突然放慢了速度,汽车离开大路,车灯明晃晃地照亮蔓草丛生的小路。康妮往车外看着。她看见了一个暗影,就把车门打开了。
“我们到了!”她低声地说。
但是希尔达已经把车灯熄了,专心致志地倒车掉头。
“桥上没有东西吧?”她简略地问道。
“没问题。”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她把车倒到桥上,掉过头,让车在大路上前行了几码,然后再退回到小路上,汽车碾过草丛和羊齿,停在了一棵榆树下。然后车灯全灭了,康妮走下车来。那男人在树下站着。
“你等了很长时间吗?”康妮问道。
“不太长。”他答道。
他们等着希尔达下来,但是希尔达却把车门关上了,坐着不动。
“这是我姐姐希尔达,你不想过来跟她说两句吗?希尔达!这是麦勒斯先生。”
猎场守护人举了举帽,但并没有走近前去。
“希尔达,跟我们一起到农舍去吧。”康妮恳求道,“它离这儿不远。”
“那车怎么办?”
“人们都把车停放在小路上。反正你拿着钥匙呢。”
希尔达沉默了,她沉思着,然后回头朝小路看了看。
“我能倒到这矮树丛后面去吗?”她说。
“哦,可以!”猎场守护人说道。
她慢慢地倒车,绕到树丛后面,直到从大路上已看不到汽车了,才锁好车,走过来。天色已晚,但夜空还很明亮。无人使用的小路两旁,树篱又高又乱,显得很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甜蜜花香。猎场守护人走在最前,接着是康妮,最后是希尔达,大家都默不作声。在难走的地方,他点亮电筒,然后接着前进。猫头鹰在头顶的橡树上轻轻地叫着,弗洛西也没有声响地在一旁走着。没有人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
终于,康妮看见了屋里黄色的灯光,她的心狂跳起来。她感到有些害怕。他们三人继续鱼贯前行。
他打开门,领她们进到那温暖而空荡荡的农舍里。壁炉里,红红的炉火低低地燃烧着。桌子上摆着两只盘子、两只玻璃杯,这一次破例,桌布是洁白的。希尔达甩了甩头发,环视着那空荡荡、凄凉凉的房间。然后鼓起勇气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中等身材,稍有点瘦,在她看来,长得还挺不错。他默默保持着一种冷淡的距离,仿佛绝不愿开口似的。
“坐啊,希尔达。”康妮说。
“是啊,坐吧!”他说,“你们想喝茶还是喝其他的什么,或者,要不要来一杯啤酒?啤酒有点凉。”
“那就啤酒好了!”康妮说道。
“请给我啤酒!”希尔达带着一种忸怩作态说道。他看着她,假装没看见。
他拿起一个蓝色的罐子,走向了贮藏间。拿啤酒回来时,他脸上又换了一副神情。
康妮靠着门边坐下来,希尔达则坐在他那背靠墙,面向窗户拐角的位子上。
“那是他的椅子。”康妮轻轻说道。希尔达站起身来,仿佛这椅子烫了她一下。
“乃坐,乃坐!想坐只管坐,俺也不是粗人。”他十分平静地说道。
他给希尔达拿来一只玻璃杯,先从蓝罐里为她斟满啤酒。
“至于香烟嘛。”他说,“俺没有,不过兴许乃有自己的烟。俺自己抽烟。乃吃点啥吗?”他直接转向康妮。“乃想吃点什么?要不要俺拿来给乃?乃通常是能吃一口的。”他满嘴土话,不可思议地镇静自若,仿佛是个客栈老板。
“有些什么呢?”康妮问,满脸通红。
“煮火腿、奶酪、腌核桃仁,如果乃想要的话。——东西不多。”
“那我们就吃点儿吧!”康妮说,“希尔达,你觉得呢?”
希尔达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说约克郡话呢?”她轻声问道。
“那!那不是约克郡话,那是德比郡话。”
他用眼神回敬她,带着一丝淡淡的漠然笑容。
“那就是德比郡话吧!为什么你要说德比郡话呢?你起先不是说的标准英语吗?”
“是吗?可俺高兴的话,俺就不兴换换吗?不,不,还是让我说德比郡话好了,这不是更适合我嘛。但愿乃不反对!”
“那听起来有点装腔作势。”希尔达说道。
“哦,兴许这样吧!不过在特沃希尔,乃听起来就装腔作势啦。”他再次看着她,怪怪地保持着审慎的距离,眼光顺着颧骨朝下打量她,仿佛在说:“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食品间里去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