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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伙子看起来有些孩子气,而且热情冲动。他鲁莽得有些夸张地划着船,穿过那些深色的运河支流,那些支流两边有些很恶心的、黏糊糊的绿墙,这些支流穿过穷人区,那儿,洗过的衣物都晾在高高的绳子上,而且到处都有一股或浓或淡的臭水沟味。
最后,她们终于来到开阔的运河,这里,两旁都有人行道,上面还有拱桥,河道笔直,和大运河恰成直角。两姐妹坐在小船的遮阳篷下,船夫高踞在她们的身后。
“小姐们要在埃斯梅拉达别墅久住吗?”他一边问,一边从容地划着船,并用一条白蓝相间的手帕揩着脸上的汗珠。
“大概二十天左右吧,我们不是小姐,都是已婚的太太了。”希尔达回答说,她怪沉静压抑的声音,使她的意大利语听起来那么洋腔洋调。
“哦!二十天啊!”船夫说道。停了停,他又问道,“那两位太太在埃斯梅拉达别墅的二十来天里,想不想要一名船夫?按日计算,或者按周计算都行?”
康妮和希尔达思忖着。在威尼斯,如果能有自己的一条平底船,就像在陆地上自己有车一样,会更方便一些。
“那别墅里都有什么船?是哪种船?”
“有一条汽艇,一条平底游船,但是——”这“但是”就意味着:它们并不归你所有。
“你要价是多少?”
“大概三十先令一天,十英镑一周。”
“这是通常的价钱吗?”希尔达问道。
“这比通常的价钱要便宜,太太,更便宜些,通常的价格是——”
姐妹俩考虑着。
“那好吧!”希尔达说,“你明天早上过来,我们再作安排。你叫什么?”
他名叫乔万尼,他问他该在几点钟来,来了之后他该找哪一位。希尔达没有名片,于是康妮给了他一张她自己的。他那南方人热情的蓝眼睛迅速地在上面瞟了一眼,然后又匆匆扫了一遍。
“哦!”他说着,眼睛都亮了,“夫人!夫人,是吗?”
“康斯坦斯男爵夫人!”康妮说。
那人点了点头,重复道:“康斯坦斯夫人。”接着把名片小心地揣在上衣口袋里。
埃斯梅拉达别墅确实很远,坐落在瀉湖边上,面对着乔纪亚。房子并不老,看起来还很舒适,房子的阳台冲着海,下面是个树木葱郁的大花园,围墙一直伸展到瀉湖边。
主人是个有点粗俗的大块头苏格兰人,战前他在意大利发了一笔财,而且在大战中因为他十足的爱国心,还被授予了爵士。他的太太清瘦苍白,是那种精明的人,她自己没什么财产,不幸的是,她还要管束她丈夫那些招蜂引蝶的脏事。他对仆人十分吹毛求疵。但是冬天他得了轻微的中风,现在比原来要好对付得多了。
别墅差不多都住满了。除了麦尔肯爵士和他的两个女儿外,还有另外的七位客人:一对苏格兰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位年轻的意大利伯爵夫人,一个寡妇;一位年轻的格鲁吉亚王子;还有一位年纪轻轻的英国牧师,他曾患过肺炎,现在因为健康原因在为亚历山大·库珀爵士做牧师。那位王子一贫如洗,倒是长得有模有样的,可以让他去做车夫,他有必要的鲁莽!伯爵夫人是只嗅到了什么地方有猎物的沉静小猫咪。那牧师是来自白金汉郡教区职位的稚嫩单纯的家伙:幸好他把女人和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家里。那嘉斯利一家四口,是爱丁堡殷实的中产阶级之家,他们殷实地享受着一切,只要不用冒险,他们什么都敢去做。
康妮和希尔达很快就把王子排除在外了。嘉斯利一家,多少和她们是同一类人,殷实,但单调无趣:而两个女儿就想着物色丈夫。牧师人并不坏,但太毕恭毕敬。亚历山大爵士自从轻微中风以后,欢快中总是带着一种极度的沉重,但是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年轻女士,他仍然感到兴奋不已。库珀夫人,是个沉静的、猫儿一般的妇人,可她总是不怎么快乐,可怜的人啊,她对于其他女人总是那么警觉地冷眼相看,这都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她爱说些冷酷的恶毒闲话,以表明她对一切人类的天性是多么瞧不起。康妮觉得她对仆人也是十分恶毒专横,不过表现得很沉静而已。她处事老练,让挺着自鸣得意的大肚子、开着无聊玩笑的亚历山大爵士以为什么都是他当家,希尔达管他的玩笑叫“逗闷子”。
麦尔肯爵士作他的画。是的,他还想着有时间画一幅威尼斯水景。这跟他苏格兰的风景画比起来还是不一样的。于是每天早晨,他带上大画布,乘船去“蹲点”。稍迟一点,库珀夫人也会拿着画板和颜料,乘船到市中心去,她是个很上瘾的水彩画家,满屋里全是一幅幅的玫瑰色宫殿,暗淡的运河拱桥,还有一些中世纪的建筑等。再迟一点,便是嘉斯利一家人、王子、伯爵夫人、亚历山大爵士,有时候是牧师林德先生,乘船到利多浴场去洗浴。大家回得都晚,午餐大多在一点半左右。
别墅的招待会,作为一种招待会,尤其令人厌烦。但这倒没烦扰到这姐妹俩。她们成天都在外边。她们的父亲带她们去看展览,好几里路都是令人厌倦的画作。他还带她们上卢切斯别墅去看他所有的老朋友们。天热的晚上,他就和她们要了弗洛连安咖啡馆的一张桌子,坐在广场上。他还带她们上剧院,去看哥尔多尼<a id="ch5-back" href="#ch5"><sup>(5)</sup></a>的戏剧。还有许多张灯结彩的水上游艺会和舞会。这里是度假胜地之最。利多岛上,一大片被阳光晒红或穿着轻便睡衣的身体,就像沙滩上无数从海水中出来交配的海豹。广场上太多的人,利多岛上太多的肢体,太多的平底游船,太多的汽艇,太多的轮船,太多的鸽子,太多的冰激凌,太多的鸡尾酒,太多的仆人在等着小费,太多的语言在聒噪,太多、太多的阳光,太多的威尼斯气息,太多的草莓船,太多的丝巾,太多的生牛肉片似的大块西瓜切好了摆在摊上:太多的享乐,全然太多的享乐!
康妮和希尔达穿着太阳装到处转悠。她们认识很多人,很多人也都认识她们。迈克利斯却偏偏在这里出现了:“嗨!你们住哪儿?来来来,想要点冰激凌还是什么别的!跟我一块坐游艇去转转吧。”连迈克利斯都差不多给太阳晒黑了:尽管太阳的烘烤更适合于大块人肉。
在某种意义上看来,这是很快活的。这几乎也是一种享受。然而不管怎么说,尽管有这么多鸡尾酒,尽管可以泡在温水里,在热烘烘的沙滩上沐浴在热烘烘的阳光里,在温暖的夜晚跟人贴着肚子跳爵士舞,享受冰激凌的凉爽,这却完全是麻醉剂。这就是他们都需要的,一种毒品:平静流水是毒品;阳光是毒品;爵士乐是毒品;香烟、鸡尾酒、冰激凌、苦艾酒,都是毒品!纸醉金迷的生活啊!享乐!享乐!
希尔达有些喜欢这种麻醉的生活。她喜欢看着所有的女人,猜想她们的身份。女人对于女人的兴趣是尤其浓厚的。她长得怎么样?被她俘虏的男人怎么样?她从中得到了些什么乐趣?男人们就像是一群裹在白色法兰绒裤中的大狗,等着被人爱抚,等着打滚取乐,等着在爵士乐声中,把他们的肚皮贴在女人的肚皮上。
希尔达喜欢跳爵士舞,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把她的肚皮贴在那些所谓的男人的肚皮上,然后让他从那中心地带控制她的动作,在舞池中四处穿行,之后她便脱开身,不再理睬那“家伙”。这种人只不过被她利用一下而已。可怜的康妮却有些闷闷不乐。她不愿跳爵士舞,因为她简直就不愿把她的肚皮贴到人家的肚皮上。她很讨厌利多岛上会聚成群的那些几乎是赤裸裸的肉体:这岛上的水几乎都不够把他们个个都浸湿。她不喜欢亚历山大爵士和库珀夫人,也不想让迈克利斯或其他任何人跟她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