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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这样的时候:她说服希尔达陪她穿过瀉湖,远远地到一处清净的卵石沙滩,在那儿,她们可以把平底船停在礁石的内侧,独自洗浴。
那时乔万尼叫了另一个船夫来帮他,因为路太远了,他在太阳下面划船汗流如注。乔万尼人挺好的:有情有义,像意大利人的样子,而且完全没有激情。意大利人都不那么激情洋溢:激情带有很深的保留。他们很容易被感动,经常有情有意,但是他们却少有任何一种持续不变的激情。
乔万尼已经效忠于他的两位女士,正如他过去效忠于无数的女士一样。如果她们要他,他完全准备卖身于她们:他暗暗希望她们要他。她们会给他可观的礼物,那会来得很有用,因为他正准备结婚呢。他告诉了她们他要结婚的事,她们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
他想,这次横渡瀉湖到那清净孤寂的岸边去,也许就意味着生意:生意便是l'amore,是爱。所以他找了个伙伴来帮他,因为这是一段长路;毕竟她们是两位女士。两位女士,便是两条青鱼!高明的算计!还是两位漂亮女士!他为她们而得意起来。虽然付钱和给他指令的是那位太太,但他却更希望年轻的男爵夫人会选中他去做l'amore。她还会给更多的钱。
他找来的同伴叫丹尼尔。他不是真正的平底船夫,所以他身上没有那种叫花子的做派。他是“桑多拉”的工人,“桑多拉”是一种运送来自各岛屿的水果和农作物的大船。
丹尼尔英俊,高大,身材不错,小圆脑袋上长着一头短短的、浅浅的金色鬈发。一张俊男的脸,有点像狮子,两只蓝眼睛分得很开,他不像乔万尼那么热闹聒噪,嗜酒如命。他很沉静,从容有力地划着桨,旁若无人。女士是女士,离他很远。他甚至不瞧她们一眼,只看着前方。
他才是真正的男人,当乔万尼喝多了,拼命摇动大桨,笨拙地划船的时候,他便有些恼怒起来。他是个像麦勒斯一样不卖身的男人,康妮不禁为乔万尼的妻子感到遗憾,他真是个容易情感过剩的人。而丹尼尔的妻子肯定是一个甜美的威尼斯女人,在这城市迷宫的背面,你仍然会看到这样的女人,淑静,就像花儿一样。
多可悲啊!男人先嫖女人,然后女人嫖男人,乔万尼渴望出卖自己,像狗似的流着口水,想要委身于一个女人。就为了钱!
康妮看着远处的威尼斯:在水上只露出一点点,一片玫瑰的色彩。它是用金钱堆起来的,繁荣于金钱,死于金钱。有钱则死!钱、钱、钱,卖淫和死亡!
然而,丹尼尔依旧是一个男人,能自由选择一个男人的效忠对象。他没有穿平底船夫穿的那种宽松褂子,只穿了一件针织的蓝色毛衣。他有点粗野、笨拙、高傲。他受雇于狗一样的乔万尼,而乔万尼又是这两个女人所雇的人。就是这样的!当耶稣拒绝魔鬼的金钱时,他却让这恶魔成了个犹太银行家般的人物,把整个局势控制在手。
康妮在恍惚之中想要离开瀉湖水闪耀的光芒回家去看家里的来信。克里福德定期写信。他的信写得很不错:都可以收入一本书里出版。可正因为此,康妮觉得他的信没有多大意思。
她恍惚地生活在瀉湖之光中、层层叠叠湖水的咸味中、空间中、空旷中、虚无缥缈中:可是健康、健康,完全恍惚的健康中。这很令人满足,她沉浸于其中,根本没去管其他的事。此外,她怀孕了。她现在已经知道。因此,恍惚中的阳光、瀉湖的盐味、海水浴、在鹅卵石沙滩上的静卧、拾贝、在平底游船中的漂游,由她体内的妊娠所完成,另一种健康的丰腴,令人满足,令人陶醉。
她在威尼斯已经待了两个星期,她准备再待上十天半个月。阳光明媚得让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身体健康的丰腴,更让她完全忘乎所以。她处于一种幸福的陶醉之中。
直到克里福德的一封信唤醒了她。
我们也有一段当地的趣闻逸事。听说猎场守护人麦勒斯在外游荡的婆娘到农舍去了,结果不受欢迎。猎场守护人把她赶走,锁上了门。但是,据说他从林中回来时,发现那不再有姿色的妇人一丝不挂地,或者也可以说,完全二皮脸地牢牢占据在他床上,她是打碎了一块玻璃后进去的。他有点动了蛮劲也无法将这位维纳斯从床上赶走,只好收手,据说,是退避到特沃希尔他母亲家去了。而那斯达克斯门的女人就在小屋安顿下来,她声称那是她的家,而阿波罗呢,显然定居到特沃希尔去了。
我讲的这些只是道听途说,麦勒斯并没有亲自来见我。这些当地的垃圾传闻细节是从我们的垃圾鸟、我们的朱鹮、我们的专捡垃圾新闻的红头鹫波尔顿太太那里听来的。要不是她大呼“要是那个女人在这附近走动,夫人就不会再到树林去了”,我是不会跟你复述这些事情的。
我很喜欢你那幅麦尔肯爵士白发飘舞、容光焕发地大步跨入海中的画。我真嫉妒你们那儿的太阳。这儿老下雨。但是我并不羡慕麦尔肯爵士积习成癖的凡人肉欲。不过,他到底是这个年纪了。显然,人越是年纪大,就越沉迷肉欲,越贪恋凡俗。只有青春才有不朽的情趣。
这消息使得半麻痹的幸福状态中的康妮焦躁到了暴跳如雷的地步。她的生活现在被那个泼妇扰乱了!她现在必须开始焦虑。她没有接到麦勒斯的信,他们约好完全不写信的,但是她现在想从他本人那儿得到消息。毕竟,他是这未来孩子的父亲。让他写信!
多可恨!现在一切都弄得一团糟!那些下等人多讨厌!在这儿多好啊!阳光明媚,懒洋洋的,英格兰中部那阴沉沉的混乱简直不可与之同日而语!毕竟,晴朗的天空几乎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提起她怀孕的事,甚至对希尔达也没说。她写了封信给波尔顿太太探问详细情形。
她们的一位艺术家朋友邓肯·福布斯从罗马北上来到埃斯梅拉达别墅。现在他加入到她们的平底游船上,和她们一起到瀉湖另一头去洗浴,他是她们的护花使者:一个沉静,近乎缄默的青年,但在艺术上有很深的造诣。
她收到了波尔顿太太的回信:
夫人,我相信您见了克里福德老爷准会很高兴的。他现在容光焕发,刻苦工作,非常有希望。不用说,他盼着您能够回到我们当中来,没有夫人您在,家里沉闷了很多,我们都盼着夫人您回来,欢迎您再次回到我们大家中间。关于麦勒斯先生的事,我不知道克里福德老爷对您说了多少。似乎他的妻子是突然在一天午后跑回来的。当他从林里回家时,发现她坐在门槛上。她说她要回来,想重新跟他生活在一起,因为她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别指望她会跟他离婚,但是麦勒斯先生不想跟她扯上一点关系,也不让她进屋,他自己都没有进去,他连门都没开,转身就往树林里走。
但是当天黑之后他再回去时,发现房子已被人闯入,于是他跑上楼,发现她一丝不挂地躺在他床上。他提出给她钱,但她说她是他的妻子,他得收留她。他们之间到底怎样闹了一场,我也不得而知。是他母亲跟我说起这些事的,她觉得非常烦恼。总之,他对她说,他宁死也不愿再和她生活在一起,于是他收拾了他的东西,径直到特沃希尔他母亲家去了,他在那儿过了一夜,第二天他穿过园林回到树林,也没走近过农舍一步,似乎那天他根本没有见他的女人。但是那天之后,她却在贝格利她兄弟丹的家里出现了,还赌咒发誓,大吵大闹,说她是他的合法妻子,还说他在小屋里藏了个女人,因为她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了一瓶香水,在炉灰里找到了一些有金色滤嘴的烟头,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而且似乎送信人佛瑞德·科克也说,一天大清早,他听见麦勒斯先生的卧室里有人说话,并且小路上还有汽车的痕迹。
麦勒斯先生继续在他母亲那儿住着,去树林里的时候都是从园林穿过,而那女人似乎也继续待在农舍里。嗨,现在闲话没完没了,于是麦勒斯先生和汤姆·菲利普最后去农舍把大部分的家具和床上用品都搬走了,把汲水泵的把儿也卸了,因此她也只好滚蛋。但是她并没有回斯达克斯门去,而是去和贝格利的斯维英太太住在一起,因为她兄弟的老婆不想收留她。她不停地到麦勒斯老太太家去,想逮住猎场守护人,并且对人发誓说,他已经跟她在农舍里睡了,她还找了一个律师,要求他付她赡养费。她比以前更肥胖,更庸俗了,强壮得像一头牡牛。她到处跟人说他的坏话,说他如何在小屋里藏女人,说他们结婚后他如何待她,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下贱粗暴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些什么。我觉得事情挺糟的!一旦女人开始胡言乱语,什么事她做不出来!不管她有多么下贱,总有人会相信她;而且这些闲话将传播开去。她已经把麦勒斯先生说成了一个对女人又下作又残暴的人,简直让人觉得骇人听闻。可是人们却那么容易相信对别人的诽谤,尤其是关于这一类话题。她宣称只要他活一天,她就不会让他清静,可我总觉得,假如他对她那么粗暴的话,为什么她还这么急着要回到他身边?当然,她也快到更年期了,她比他大了好几岁,这些粗俗的泼妇,当更年期要来到的时候,总会变得有些疯狂。
这封信给了康妮当头一棒。毫无疑义,她也将被卷入到这流言蜚语中去。她恼怒他连一个贝莎·古茨都奈何不了;不,她甚至恼怒他怎么会娶她。也许他真有点下作的倾向。康妮回想起了跟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不禁战栗起来。他早已是淫荡高手了,甚至是跟贝莎·古茨在一起!真恶心。最好是摆脱掉他,跟他完全脱掉干系。他也许真的很鄙俗,真的很下作。
对整个事情,她生出一种排斥的情感,她甚至有些嫉妒嘉斯利姐妹俩的不谙世事和痴憨的少女天真了。她现在一想到别人会知道她和猎场守护人的事,便感到忧心忡忡。多么难以启齿的羞辱!她感到腻味、害怕,她渴望一种体面的生活,哪怕是嘉斯利姐妹那种庸俗而枯燥的体面生活。要是克里福德知道了这事,那该有多么羞辱啊!她很害怕,为社会及其恶语伤人所震慑。她几乎想要跟那孩子也脱开干系,让自己彻底摆脱干净。总之,她已经陷入了畏怯状态之中。
至于那香水瓶,那都是她干的傻事。她就是忍不住把他抽屉里一两块手帕和他的衬衣喷上了香水,全是出于她的孩子气,她还把那剩下的小半瓶高迪木紫罗兰香水留在了那儿。她想让他闻到香水就想起她。至于那些烟头,那是希尔达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