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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听到阿妈说大同电锅可以用“好几十年”的时候,阿公终于忍不住光火了起来。
“你才是老番颠咧!”阿妈的语气,充分表达了她对电锅的喜爱。
“啪”的一声,阿公把竹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按,“你查某人是知啥米,你是要我打乎人看是呣 ,你——”说到这里,阿公怒气未平地朝我瞪了一眼,似乎是怕我听见或是看见了什么事,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模样。
“买电锅卡好啦,阿妈要电锅,我嘛要电锅,你又不是空秀才仔,要手表要创啥?”
听到我说“空秀才仔”,阿公的脸色看起来和猪肝非常接近,我知道我的计划肯定会成功了。
“驶伊娘仔,空秀才仔都有手表,是按怎我不行有?你爸就是要买手表啦,阿无恁是要按怎?”
隔天,阿公到菜市仔口的钟表行买了一只精工牌的自动表,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只手表,在他的想法里,那也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只手表了。
自从戴上手表,阿公的内心似乎平静了不少,虽然他每天的作息还是一模一样,生意也没有好起来,但是手表却是那样活生生地让他安心着。他不时地举起来瞧瞧时间,那支细细的秒针慢吞吞地走着,老半天才绕一圈,绕个六十圈也才一小时。时间变慢了,阿公似乎得到了安慰,他闲来无事时便会用手掌轻轻地抚摩着晶亮的表面,好像交到了一个知心的好朋友。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知道。这场计划终归是我赢,我在心里算计着,旧历十一月十九迟早要来的,到时候,那只全新的精工牌手表就会像一条大水蛭似的令人憎恶不已。也就是说,阿公早晚会发现到,只要一戴上手表,他就注定和秀才一样,只能呆呆地守候在大邮筒旁,感慨这个世界实在太不准时了。
当然,像秀才这种人是不会停止写信的,这就是我知道我一定会赢的最大原因。接下来的日子,我照常地吃我的金柑仔糖,钓我的青蛙,打我的干乐,日子一时还没有太大的改变。倒是隔壁武雄家有一些不同了。自从阿公买了手表之后,武雄他老爸火炎仔也吵着要买一只,为了这事,火炎仔打了他老婆丽霞仔好几回,不过丽霞仔体力好,韧性强,所以火炎仔的手表始终没买成。
每个人的身体里面原本就有一只手表,这是我从火炎仔身上验证得到的道理。自从火炎仔确定他买不成手表之后,只要阿公的剃头店门开着的时候,每隔一小时,火炎仔便会从他做红龟粿的工作中抽身,走到店门外的凉亭仔脚张望着。这时候,先是姆达竖起了耳朵,然后便会听到火炎仔用他粗大的嗓门对阿公叫嚷着:
“水木仔,现在两点对呣?”
“水木仔,三点到了未?”
“四点了是呣?”
“五点对呣?”
火炎仔出现的时间是如此地准确,阿公也只有看一眼手表,然后点点头的份儿了。阿公点完头后,火炎仔便会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欣然地返回他的工作岗位,接着才是姆达满意地垂下它的那双烂耳朵,继续打盹儿。
头几天,这样的猜时间游戏还有点趣味,可是再来就不这么好玩了。对于火炎仔这种贪小便宜,近乎不劳而获的行为,阿公渐渐地不耐烦了起来。
“水木仔,现在六点正对不对?”
“你哭爸啊!”
“火炎仔,里面坐啦!”对于阿公这种态度,阿妈感到非常失礼。
“免啦,免啦,问一下时间而已。”火炎仔仍旧带着那抹笑脸返回家去。
由于阿公的不友善态度,火炎仔变得收敛了些。他改成每两个小时才来探头探脑一次,还是一样地准确无误。
“水木仔,十点是呣?”
“不知啦。”
“十二点到了对呣?”
“看衰啊!”
…………
阿妈认为阿公是吃老愈番颠了,我可不这么认为。我知道,十一月十九已经愈来愈接近了。
十一月十六那一天,我和秀才正在水窟仔钓青蛙,一只大青蛙咬住蚯蚓,我正要提钓竿时,突然,地动了——
先是水面轻轻地荡了一下,接着是猛烈地摇摆,握在手上的钓竿,好像水面上的蜻蜓那样横冲直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