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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接受血清治疗。”
“这是家属送来的。”亨哲拿起刚刚放在床下的纸箱,他念出产品名,是Wi-Fi分享器,“病房在最角落,的确没有Wi-Fi信号,安装一个分享器也好。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刚好有事要出去,正好把刚才跟你说的转告家属,顺便告诉她你想吃什么。”
石柱想起《好吃的家伙们》<a id="jzyy_1_175" href="#jz_1_175"><sup>(4)</sup></a>里几个嘉宾大口咀嚼的食物,但汤类食物不方便带,其他几样恐怕医院附近也很难找到。
“请转告她帮我送些炸鸡,不放任何酱料的古早味的炸鸡。”
亨哲离开病房后,石柱打开纸箱,取出分享器。因为家里也有,石柱连说明书都不用看就熟练地安装好,打开电源,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连上分享器。原本只能微弱地搜寻到第一格信号,现在第二格和第三格也都亮了。石柱在病房内漫步,开始拍照,他先拍负压病房,又自拍了各种表情。一开始,石柱经常自拍,最近却很少拍了。就像映亚会每天记录数值,这对石柱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记录。只要看一眼一周内拍的照片,不只能看出自己的身体状态和体重的变化,还能看到皮肤上长出的囊肿和黑斑。把这些客观信息保存下来,对治疗也会有帮助,日后还会成为判断是否妥善治疗MERS和淋巴癌的资料。这是一般的病人不会考虑到的。
关于亨哲说的治疗方案,说实话,石柱半信半疑,如果停用类固醇,对治疗MERS或许会有效果,但溶血性贫血一定会恶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摆脱MERS这副脚镣呢?但既然自己已经同意接受治疗,接下来就只能坚持做好治疗前后的比较记录。为了记录当下的状态,石柱逐一拍下脸、脖子、胸口、手臂和大腿。这时电话响了,是KakaoTalk的免费电话。
“啊,现在能听见了。”映亚的声音很清楚,而且没有间断。
“派上用场了。”
“你还在发烧吗?”
“不烧了,头也不痛,也不像前几天那么难受了。是开始治疗的好日子。”石柱掺杂着鼻音,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
“炸鸡收到了吗?”
“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十分钟前。这附近有人气餐厅,想吃什么尽管说。他们怎么还没送给你啊?炸鸡得趁热才好吃啊!”
“换点滴时才能送来,为了送炸鸡护士还要穿防护衣,也很麻烦。”
“真是天使般的病人啊。我特地跑回来,就是为了想让你趁热吃。”映亚听起来有些伤感。
石柱安抚她:“谢谢你,不过我觉得冷掉的炸鸡更好吃。权医生有没有详细跟你说明情况?”
“嗯,卢忠泰教授说什么就算换病房也不会改变治疗方案,这不是全都改了嘛!病房变了,医护人员变了,治疗方案也变了。连探病都不允许,真伤心。”
“权医生很亲切又非常有干劲,听说他是自愿过来的。”
“是吗?有两年经验了?”
“不,三年了。听说因为是MERS隔离区,所以特别要从满三年的人里选志愿者。”
“原来如此。他说会每天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每天?要是有需要,日后可以把病历印出来看啊。”
“我不要等日后,我要随时知道你的情况。就算说我固执我也不在乎,像这样被重重大门阻挡着,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真不愧是南映亚。谢谢你。”
“有必要接受血清治疗吗?停用类固醇,身体还要重新适应。如果接受血清治疗,这样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就是化疗,你受得了吗?”
“能尝试的方法都要试一试,别担心。”
“真的可以吗?”
“当然。都为MERS吃了一个月的苦了,现在是时候跟它道别了。我拍了几张照片,等会儿传给你。”
“嗯。”
“我找到了信号好的位置,之后再打视频电话给你。”
“嗯,离床近吗?”
“在窗户下面,距离病床要走四步。家属休息室怎么样?”
“就那样。有冰箱,也有微波炉。”
“你也回家休息吧。多陪陪雨岚,照常去上班,反正你来医院也见不到我。”
“你不是说医院的饭很难吃吗?”
“就算你从医院附近有名的餐厅买来,我吃起来也觉得很普通。”
“就算是这样,外面的也比医院的好吃,我会买来送进去给你。我上午去公司处理工作,下午再来医院,公司很体谅我。不是说只要一周就能判定阴性吗?就让我这样做一周吧。”
“好吧。我刚把照片传过去了,你也拍几张照片给我看看。”
“我今天没洗头,很丑。”
“没事啦,还能比我丑吗?”
“好吧,我传给你。”
“炸鸡好像来了,我听到开门声了。与其说是开门声,不如说是震动,这房里太安静,就算微弱的震动我也能感受到。我会好好吃的。”
***
转院后的头两天,石柱少量使用类固醇后,从七月五日开始彻底停药。他首先出现了高烧、头疼和晕眩,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看手机里映亚和雨岚的照片。
在这里最痛苦的时候是黄昏时分,透过小窗户照射进来的亮光消失后,整个隔离病房会立刻被黑暗笼罩,谁都无法摆脱那种凄凉感。就算把病房里的灯全部点亮,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还是会察觉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分的光亮和吵闹的声响也会消耗石柱的能量,他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意志和体力了。
七月三日转院当天,石柱的绝对嗜中性白血球<a id="jzyy_1_178" href="#jz_1_178"><sup>(5)</sup></a>计数是八百六十九,到七月九日为止持续下降到五百一十四。七月九日,为了增加嗜中性白血球,医生给石柱注射了白血球生长激素,并输了两包红血球,这是第一次输血。
之后每当绝对嗜中性白血球数下降,医生都会给石柱注射白血球生长激素,然后输红血球和实施血小板分离术(APH)。输血次数从三天一次变成两天一次。七月二十三日后,几乎每天都要输血。每六个小时输一包血,这样输完四包血后,一天也就过去了。七月二十七日,每四个小时输一包血,总共输了六包血。
看着血液不停注入身体,石柱渐渐感到不安。虽然之前听亨哲提到停用类固醇,会增加溶血性贫血恶化的可能,因此会根据情况随时输血,但石柱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频繁,他觉得自己每天输四到六包血,都快代替吃饭了。尽管如此,七月十五日还是进行了血清治疗。
虽然石柱甘愿接受输血,却没有轻易获得期盼中的阴性结果。七月十四日和十六日,石柱持续接受PCR检查,虽然都是阳性,但数值明显降低了。
化疗再也无法拖延,七月十七日到二十四日,血液肿瘤科的柳大焕教授决定给石柱使用名为普拉曲沙(Pralatrexate)的药物,正式展开化疗。七月十七日化疗开始,石柱因高烧和头痛不停呕吐,完全无法联络映亚。石柱不停呕吐、呕吐,还是呕吐,就算再也吐不出东西,还是有沉甸甸的东西从小腹经由胸口爬上喉头。吐累了就昏睡,这样整整折腾了一整天,石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为了上厕所,他好不容易下了床,但膝盖怎么也使不上力,整个人几乎要在地上爬行。
化疗期间,石柱整个身体都出现问题,疼痛最严重的部位是腹部。七月二十日晚上,石柱整夜没睡,脾脏附近像被刀刺般剧痛。隔天,咽喉开始疼痛,牙龈和舌头发炎,微血管破裂,喉咙肿得连吞口水都痛。石柱根本无法进食,喝水也很痛苦。
展开化疗后,石柱只发信息给映亚,但多次拒绝了传照片的要求。虽然石柱还是每天自拍,但也只是把照片存在手机里,他不想让映亚看到自己憔悴的样子,徒增担心。一周的化疗结束的隔天一早,七月二十五日,石柱照了照拿在手里的镜子后,拨了视频电话。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电话刚拨通,就听到映亚提高了嗓门。
才过了一周,石柱不仅皮肤变黑,脸上到处都是血痂,嘴唇也很肿,就像刚结束第五场比赛的拳击选手一样,双颊和额头都是瘀青。
“其他部位也这样吗?”
脖子、胸口、背和侧腰都长出了脓疮,最严重的是双腿。皮肤不仅变得暗红,还流出了脓液,仿佛腐烂的枯树。
“应该是化疗的副作用……”虽然石柱想笑,咽喉和口腔却像被锥子扎般疼痛,他不自觉地紧闭双眼,双眉紧锁。
“去年也做了八次化疗啊……那时也很痛苦,但皮肤没有出现问题,咽喉和口腔也没有这样啊。”
“今天早上……我觉得自己搞不好会死掉……好痛,真的好痛。身体不像自己的,连去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才爬去厕所的。”这是第一次,石柱的语气不再充满自信。
“雨岚爸!”映亚喊了石柱一声,却无法继续讲下去。
从去年开始治疗淋巴癌,一直到今年六月一日再次住院,“死”这个字一直都是他们夫妻间的禁忌。即使迫不得已要用到这个字眼,他们也会尽量找别的词、比喻或象征代替。但刚才石柱直接说出了“死”,可以想见他在这一周里所经历的痛苦和绝望。
“我这就去要求他们给你做检查。腹痛、咽喉痛,连腿也……”映亚的怨愤涌上心头,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石柱反倒冷静地解释:“按照权医生说的……可能是血小板产生了抗体。他们很快就会给我做血小板抗体检查……”
“那其他检查呢?”
“我是MERS病人,去检查室太麻烦了。他们只能把移动式超声波带来病房……”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阴性反应啊?!”
这不是该向石柱提出的问题,但映亚实在太气愤,若不向谁发泄出来,恐怕难以再忍下去。
“应该很快吧,等得到阴性反应,才能抗癌……”石柱也回答得含糊其词。
得到阴性反应!从六月七日到今天,这个假设就像沉重的挂钟一样,挂在他们的胸口。
七月二十五日到三十一日,还是一直在输血。嗜中性白血球缺乏症渐渐恶化。七月九日第一次使用白血球生长激素后,只过了一天,绝对嗜中性白血球就从五百一十四上升到三千四百零一。但数值起伏不定,七月二十七日是一千七百七十九,隔天又掉到两百九。接着连续三天使用白血球生长激素,但七月二十九日是两百,七月三十日则掉到五十,七月三十一日甚至是零!这已经是再也无法递减的数值了。
极度的无力感包围了石柱。由于出现副作用,连化疗也终止了。石柱体力匮乏,连一丝希望也无法再有,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
MERS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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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亚手记
二〇一五年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b>只剩他一个人了!</b>
<b>一直担心会有这一天,结果还是来了。</b>
<b>根据“MERS每日消息”,七月四日之后,已经二十三天没有再出现确诊病人。确诊人数维持在一百六十八人,接受治疗的十二名患者中,有十一名在PCR检查中连续两次出现阴性。十二名中十一名是阴性,这表示在大韩民国,MERS病人只剩下金石柱一个人。</b>
<b>就像在等待这一天到来一样,国务总理宣告MERS结束。宣告结束的根据是连续二十三天没有出现确诊病人,十五家集中管理的医院也解除了警报。</b>
<b>我的丈夫为了MERS忍受着地狱般的痛苦,生不如死,政府却急着抹去“MERS”这个词。那我们一家的不幸与痛苦谁来负责?为什么不调查清楚这可怕的MERS?为什么急着宣告结束?我丈夫都还没被放出来,就这样结束了?</b>
独自哭泣的夜晚
石柱在凌晨三点醒来。没有医护人员走进病房,映亚也没有发信息,眼睛却自动睁开了。他用手机上网到凌晨一点半才睡着,但最多也只睡了一个半小时。石柱干咳几下,下床打开冰箱,本来他只想喝口水的,但白天玉娜贞护士买给他的蓝莓优格奶昔进入视线。玉护士说,那是跟陈雅凛护士一起到一楼咖啡厅买回来的。饮料装在塑料杯里,杯盖上插着吸管。由于牙龈和舌头都发炎,只要吃一点东西,整张脸都会火辣辣地疼。为了不接触口腔里的伤口,吸管成了必备品。
石柱取出饮料,关上冰箱后转身把吸管送到嘴边。但他没有用吸管,而是抽出吸管,打开杯盖。石柱把杯子放到嘴边,一口气喝下奶昔。感受到冰凉的同时,整张脸又火烧般刺痛,让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泪水掉进杯子里。但他没有拿开杯子,一口气喝光掺入眼泪的奶昔。
跟映亚一样,石柱每天早上也会查看疾病管理本部官网的“MERS每日消息”。今天早上公布十二名病人的PCR检查结果,有十一名阴性,这意味着十二名中只剩下一名MERS病人,而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当F医院的病人递减到最后都集中到十八楼时,当转院到大学医院负压病房时,当隔壁的病人痊愈出院时,石柱都感到不安。这样下去,该不会只剩下自己吧。如果在韩国只剩下自己一个MERS病人……石柱默默想着,然后苦笑着把担忧丢在一旁。他真的不想成为最后一个没康复的病人。但那令人极度恐惧的瞬间就这样忽然降临。
石柱瞄了一眼连接护士站的监视器,转身躺在床上,眼泪再也止不住,恐惧、难过和愤怒一下子涌上心头。玉护士递上奶昔时,石柱因为收到意外的礼物而开心不已,但当他看到玉护士眼里流露的怜悯,很快便觉得不是滋味。医护人员也知道,如今只剩下金石柱一个人了,因此向来一丝不苟、从不违反规章的玉护士才特地买了奶昔。石柱接过奶昔,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石柱从没为自己哭过,哪怕遭遇困难,就连去年接受化疗期间也没哭过。每当妻子哭泣时,他都会讲笑话安慰妻子。当时的石柱以为以后也不会为自己哭,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会哭上一整夜。他不想哭,但眼泪流个不停。
都说这个传染病无论是死亡还是痊愈,只要两周就会看到结果,但自己从六月七日确诊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二天,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能像其他病人一样诊断为好转或恶化?总要有个结果吧!这可怕的旅途终点到底何时才会到达?一定要我死,这个游戏才会结束吗?真是这样吗?
石柱不想用自己的死去交换MERS的终结,他感到孤单、害怕,自己还在与MERS搏斗,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已经把MERS抛到脑后,回归日常生活。或许那些人很想无视这个唯一还在与传染病搏斗的病人的存在。病情不见起色,能怪病人吗?很快就会出现谣言,怀疑问题出在病人身上,这都是时间的问题。谣言一定会说是病人身患淋巴癌,才无法痊愈。
无论石柱如何睁大眼睛,也找不到任何关于病人感染MERS而无法治疗淋巴癌的新闻,他感到自己变得越来越渺小。究竟为什么自己还是MERS患者?当局和医院没有任何答案,这将石柱推向了悬崖。
“MERS每日消息”上,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显示为“1”。这个数字不会再增加了,但当这个数字变成“0”的瞬间,“MERS每日消息”也会随之消失,石柱也会在痊愈和惨败中做出选择。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还在坚持。
石柱拖着满身病痛的身体迎接黎明,感觉自己仿佛是地球上唯一的外星人。他一直哭到天亮,枕头都被泪水浸湿,蒙在脸上的被子也潮湿发软。石柱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直到玉护士送早餐来,注意到石柱微微颤抖的肩膀。
石柱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相对。石柱哭了整夜的眼睛红肿,玉护士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这时,映亚的视频电话响起。石柱没接,也没有看发来的信息。石柱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哭了一整夜。
他哽咽地叫住准备走出病房的玉护士,拜托她:“这是秘密,请不要告诉我妻子。”
“……知道了。还好吗?还是闭上眼睛睡一下吧。”
“不了,我想听几首歌,然后打电话给妻子。我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我要活下去。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就这么死掉太不值得了。”
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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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映亚手记
二〇一五年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b>从昨天晚上开始,石柱就没看过信息。</b>
<b>他应该是累了。</b>
<b>唉……我太久没见到他了。</b>
<b>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都身处大韩民国,还是同一个首尔。</b>
<b>我就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但就算去医院,也见不到他的一根头发。</b>
<b>唉,眼泪直流。</b>
<b>我应该能哭上二十四小时,忍住不哭的话喉咙会很痛。</b>
<b>活了这么久,从没羡慕过别人,但我最近谁都羡慕。</b>
<b>羡慕所有健康的人。</b>
<b>住院医师打电话来跟我道歉,说原本计划七月让石柱出院。我知道权亨哲已经尽力了。我叫他不要道歉,真心地感谢他。</b>
<b>要向我们一家人和那些受害者道歉的,另有其人。</b>
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八月三日,李一花来到首尔总公司上班。虽然她已经做好去地方工作的心理准备,但一周前意外收到留在首尔的通知。电视台或许是想避免被外界指责他们把感染MERS、九死一生的新人赶到乡下去。虽说一花没有被分配到想去的社会二部,而是文化部,但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返回首尔当天,小姨淑熙在巨济古县客运站说:“简直热死了,首尔会更热吧?你随时都可以回来,这哪是一个月能养好的病啊!小姨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你就咬紧牙关再等一年,‘游山会’这些亲戚一定会再次相聚的。知道吗?一路顺风啊。”
一花担任文化部电影、出版和宗教方面的助理,据说有十五年资历的罗惠兰次长反对她来文化部,因为文化部每天要审阅大量作品、看新闻稿,还要负责采访,需要至少三年资历的记者。一花刚办完父亲的葬礼就感染MERS,连实习都没做满,还在家休息了一个月,所以罗次长反对这样的新人直接来接手助理工作。况且,一花对电影、出版和宗教也没有特别的兴趣和专长。
上班第一天,罗次长便叮嘱她:“你不要只相信新闻稿,新闻不是只靠动脑子写,而是靠两条腿、两只耳朵、两只眼睛去跑现场,去见受访者。”
尹海善一直在珍岛和木浦待到九月,十月正式搬来跟一花住。文化部一周有两次电影首映会邀请,送上门的书堆积如山。罗次长经常公出参加首映会,一花则要在书堆里选出可以写成新闻的书。对她而言,二十四小时根本都不够用。出版界也有各种聚会、记者会和颁奖典礼,罗次长会替她选出几个必须参加的。
一花选择的首位受访者是纪录片导演诸葛胜。采访一直由罗次长负责,虽然她说会在适当时机把工作交给一花,但刚开始的三四个月,她还是把一花当实习记者看待。诸葛导演在“世越号”船难后,不断流连于珍岛彭木港、安山市和光化门广场,以受害者为主轴展开拍摄。最初他以记录为目的拍摄,现在则着手把那些拍摄内容扩充、剪辑成长篇纪录片。一花正准备去位于贞洞附近的诸葛导演工作室时,苏道贤记者打来电话。两个人至今还没找到机会一起喝杯贩卖机的咖啡。
“今天晚上有空吗?”
“……我有本小说要研究,还有部电影要看。”
“接到我的电话,觉得高兴就说嘛。”苏记者轻松地一语带过。
一花做了六个月实习记者,不管过程好与坏,多少都与直属领导有了感情。
“当然高兴咯!”
“我请你吃饭,也请你喝酒。”
“还以为你忘了呢。这届的实习记者里,我是最后一个被你请的吧?”
“你是谁培养出来的?还学会见缝插针了。不过这次不只我们,还有其他人,你要是有压力我就取消,下次再请你。”
“还有谁啊?到底是哪些前辈要请我吃饭、喝酒?”一花开玩笑地反问。
苏记者把选择权交给她,就表示这饭局不像实习期间喝酒、说闲话那样轻松。
“今天的饭局主要还是为了欢迎你回来,文化部那边呢?”
“还没聚过。”
“那一定就在这两天了。总之,今天各部门同事聚在一起,都是关心你的。我们很担心勾起你难过的回忆,给你留下二次心理阴影,但大家都想听你说说今年夏天的经历。我觉得现在向你提出这种要求有点太早,所以先问问你的意愿。你应该会觉得为难吧?”
“不,前辈,我没事!”一花爽快地答应了。
苏记者惊讶地问:“真的?”
“不过,前辈要请我喝非常好喝的酒才行。”
“没问题。你知道公司对面二楼的‘冰屋’吧?十点半,那里见。”
那家店虽然有自己的名字,但记者们都叫它“冰屋”,因为那里的啤酒特别清爽。晚间新闻结束后,大家才能聚在一起,所以时间定在十点后。
“知道了。”
“那晚上见……对了,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
“这次的‘直击现场’轮到我了,想请你帮我看看稿子。”
“直击现场”是记者轮流写的采访笔记,字数、形式不限,所以每个人写得都各具特色。过去只有报纸和杂志记者写采访笔记,但随着电视新闻也开始运用社群,需要电视台记者写东西的事也随之增加。不仅要写采访后的感想和幕后花絮,甚至还要再写一篇与报道不同的专栏。如今记者为了在电视圈存活,都必须拿出看家本领才行。
“哪轮得到我来看啊?”
“找你审阅是有理由的,我先把初稿传给你。明天下午截稿,还有些时间。拜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