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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德怀特是否注意到了,反正他什么也没说。我跟着他回到楼下客厅。母亲上床睡觉了,其他人仍在看着电视。德怀特再次拿起萨克斯,与香槟乐团一起无声演奏。树一闪一闪的。我们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我刚到康克立中学读书时,就已经在弹药箱里藏了八十多美元。有些是订报客户给我的小费,其余则是我从别的客户那里偷来的。八十美元好像还蛮多的,够我逃到阿拉斯加了。
我打算用假名字独自闯荡。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就把母亲接过去。不难想象我们在小屋里会面的场景:她会感动得落泪,啧啧称赞起挂满毛皮的墙壁、满架的枪支和趴在火炉前打盹的那群家狼。
每年11月,我们的童子军部队都会前往西雅图参加“部落聚会”。早上,我们会与其他部队比赛。下午,所有童子军都去格兰维尔游乐园玩,当天包场。德怀特总是先跟一些童子军团长去喝酒,再过来格兰维尔接我回家。今年他得等很久了。他得等很长时间,得一个人开很久的车回家,得在进屋时好好向母亲解释为何我没跟他一起回来。
我只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亚瑟一个人,就算我曾经出卖过他,他也还是会帮我保守秘密的。他喜欢这个计划。他对此推崇备至,甚至要求跟我一起去。一开始我拒绝了。计划的精髓就在于我要独自一人出逃,何况亚瑟身无分文。但是在“部落聚会”前几天,我告诉他我改变主意了,就勉强让他一起去吧。我告诉亚瑟这一消息时,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是在帮他大忙,但其实只是因为我不敢一个人出发。
亚瑟的父亲考尔在发电厂负责操作涡轮机。他觉得我非常风趣,因为我总能跟他开新的玩笑。我的笑话都是从报纸头版中缝的《今日笑声》中学来的。每次我去他家,考尔都会说:“嘿,杰克鲁尼,今天又带什么笑话来啦?”
“一个女人买了三百磅重的钢丝球,说要去编一个炉子。”
“编一个炉子!你是说她要去编一个炉子!噢,这太幽默了,太好笑了……”考尔笑得不能自已、来回晃动,而亚瑟和盖尔太太厌恶地望着他。
他是一个简单又阳光的人,在营地中很受欢迎,甚至连小孩子都直呼他考尔。我从未听过有人叫他盖尔先生。有一次,我在他们朋友的海滨别墅里,说服考尔同意我带亚瑟去坐帆船兜风,声称以前在佛罗里达州的时候,我就经常驾驶小船。我们的帆船差点就被海浪掀翻,最后在离房子1600米处搁浅了。亚瑟走上海滩,找考尔帮忙,但考尔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硬生生地把船从拍岸激浪中拖回来。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狂风肆虐,海浪汹涌——但他还是全程笑个不停。
亚瑟和盖尔太太的性格则要复杂得多。他们俩本身就很复杂,在一起就异常复杂,仿佛一对拟声吟唱<a id="jzyy_1_171" href="#jz_1_171"><sup>(20)</sup></a>的爵士歌手,在隐晦的爵士重复乐段你唱我和了好久,又突然停下,故意一言不发。他们善于将沉默变成伤人的利器。这让考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死死盯着他,而他只是微笑着眨了眨眼。这似乎加剧了他们对他的无声指控。
盖尔太太自以为高人一等。她和考尔属于最早进入该营地的那批人,完全不想和跟进者有所往来。盖尔太太觉得自己是被骗上贼船了,才降低了生活质量。她没有明说自己是如何被骗的,但据了解,应该归咎于考尔,在某种程度上,也得归咎于亚瑟。盖尔太太过得很失意。为了缓解愁绪,每隔两周,她都会与同为营地先行者的朋友利兹·登普西去弗农山购物。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享用了丰盛的午餐,还买了东西。多数情况下,她们买的是盖尔太太所说的“针头线脑”这类无用之物,但有时候,她们也会买些重要的东西。有天晚上,我待在亚瑟家,看到盖尔太太带着一盏昂贵的灯回来了,灯的底座是一辆人力车,由一个咧嘴笑的苦力拉着,一按下他的帽子,他的腿就会跟着疯狂摆动起来。
这两个女人带着我和亚瑟去疯狂购物了好几次。我很喜欢听盖尔太太谈论营地里的其他人,她总能一针见血,后来我再见到这些人,免不了回想起她那诡异的评价。她知道我很欣赏她的口才。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我哥哥杰弗里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她对我很有好感。她经常用温柔的口气说着“常春藤联盟”这个词。我本人也十分自命不凡,所以我们俩很处得来。
面对人生失意,亚瑟则表现得更加叛逆。他拒绝承认考尔和盖尔太太是他的生身父母。我努力去相信他所说的话,相信他是被收养的,相信他的生身父母是跟随俊美王子查理<a id="jzyy_1_172" href="#jz_1_172"><sup>(21)</sup></a>流亡法国的苏格兰大臣的后裔。我和亚瑟读的小说都是一样的,但我假装没注意到小说情节和他人生故事之间的相似性。同样地,亚瑟也不会质疑我的人生故事的真实性。我告诉他,我的家人是普鲁士贵族的后代——“容克”,我就像老学究一样咬文嚼字——可惜战后他们的地产被没收了。我是从《普鲁士人》这本书中获得灵感的。书里到处都是照片,展现了十字军战士、国王、城堡、英勇的骑兵进攻滑铁卢、冷静的冯·里奇托芬站在他的三翼飞机旁边。
亚瑟的故事讲得极好。讲着讲着,他就陷入幻想,仿佛每个细节都是真的。他会复述古老的谈话录。他会描绘桨柄支在桨架上咯吱作响的情景。他会学小农场主的土腔调,也会像叛徒一样可耻地哀号。在亚瑟的故事里,雾气从湖上升起,风笛开始演奏;被人们传颂的英勇事迹,以身相许的诺言,我通通信以为真。
我们是彼此最忠实的见证者。我们对贵族谋权篡位的故事深信不疑,每次重述,这些故事都变得越发荒谬而复杂。但我们并不觉得自己在说谎,我们都认为,这不堪的现实才是最大的谎言。
我们总是回头看,陷入回忆。我们都喜欢看老电影,我去他家借宿时,盖尔太太允许我们整夜整夜地看老电影,这些电影多是采用贵族题材,满足了我们愚蠢的迷恋。比起新车来,我们更喜欢旧车。我们爱讲古早的俚语。亚瑟弹得一手好钢琴,只有我们俩待在他家时,我们会唱起老歌,颤抖的嗓音中透着失落:
我今日上山去漫步,玛吉,
眺望山下景致……
看呀,小溪流水潺潺,磨坊锈迹斑斑,玛吉,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坐在那里<a id="jzyy_1_174" href="#jz_1_174"><sup>(22)</sup></a>。
我们俩的关系变得越发亲密,每当我们感觉太过亲密时,就会开始互相找碴儿。很容易就能找到嘲笑亚瑟的理由。他嗓子哑得像鸭子似的。他每天都要洗两次澡,却洗不掉身上的氨性荷尔蒙气味,那是成长和焦虑的气味。他什么运动都不参加,这么大的人了,至今还只是个二等童子军,真是可悲。只要不触及“娘娘腔”这个敏感词,我就可以把他损得体无完肤。
我身上也有很多弱点,亚瑟对此了如指掌。他像猫一样漫不经心,只需用一个词就能让我目瞪口呆,跌跌撞撞地逃掉。有时候他会拿佩珀来对付我。佩珀在街上追着要咬我的脚后跟,而亚瑟就站在他家门口给它鼓劲,因为他知道我太喜欢这个小笨蛋了,不可能进行自卫。
我们经常像这样大吵大闹。我们会连着几天不见面,然后亚瑟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家,我也就答应了。
“部落聚会”在西雅图郊外的一所中学里举行。我要参加的是游泳比赛。我拿了个小旅行包,装上泳裤和毛巾,还把我和亚瑟开溜时要换上的衣服也塞了进去,到时候就不必穿着会暴露身份的制服了:那天晚些时候,我们就离开格兰维尔,搭上便车,一路向北。
在聚会期间,我与亚瑟始终保持距离。我刻意不跟他说话。他的制服松松垮垮,上面一枚徽章都没有,他还装得那么傲慢自大。他只会站在赛场边上,说些风凉话。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童子军。但我跟他不一样,我可是星级童子军。我穿了件新制服,上边挂了很多东西,包括军长徽章、童子军国家荣誉协会<a id="jzyy_1_175" href="#jz_1_175"><sup>(23)</sup></a>勋章、饰有多个功绩徽章的腰带。看看我的功绩徽章,你就会觉得无论何时,无论把我丢在何地,我都能立马搭个帐篷,钻木取火,捕只猎物来当晚饭;你就会觉得我能靠观察星座的位置来进行导航,能叫出树的名字,在任何地域,都能一眼找到可食用的植物,将它们做成令人垂涎的沙拉。
事实上,我也的确有能力做一些这样的事情。虽然一得到徽章,我就渐渐忘记了具体的操作细节,但毕竟还是掌握了基本的求生技能,在丛林里活下来不是难事。这可是无价之宝。不过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感兴趣的主要是全身挂满徽章,显得自己聪明能干,在我看来,我的确做得不赖。
游泳比赛是在早晨举行的。经过两次预赛,我就被淘汰了。这让我十分诧异,但其实我早该预料到了——我总是被淘汰的那一个。每次刚开始比赛,我都认为自己肯定能赢,结束时坚信自己本该赢的,毕竟自己是这里最厉害的泳将。惨败之后,我去澡堂洗了很长时间,心情低落,洗完后就跑去观看别的比赛了。
在今年的聚会上,最为轰动的是密集队形操练比赛。一支来自巴拉德<a id="jzyy_1_176" href="#jz_1_176"><sup>(24)</sup></a>的部队很吸睛,他们的童子军团长戴着黑色的军便帽,帽上镶有银色绲边,军服上挂着战功绶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制服,也是最后一次。童子军的裤脚都塞进油光发亮的黑色靴子里,他们也戴着黑色军便帽。这支部队在学校后面铺设沥青的场地上来回踏步,声音十分响亮。童子军团长粗声粗气地发号施令,凶狠傲慢地看着他的部队。
我们部队里没有一支专门的仪仗队,大多数部队都没有。只有五到六支部队里有仪仗兵,但他们显然都比不上巴拉德部队。这些巴拉德男孩都一本正经——干脆利落,身板挺直,面无表情,只听从童子军团长的指令。他们吸引了大批观众。我看到德怀特在院子另一头,若有所思地摸着他的下巴。
“真是一群傻瓜。”亚瑟说。
我不理他。
他们输掉了比赛,因为帽子和靴子不合规范。观众们向裁判们发出一阵嘘声,巴拉德部队本可以轻而易举赢得比赛。他们的童子军团长勃然大怒。他责骂裁判,将帽子扔在地上,但裁判们仍不让步,于是他带领部队离开了比赛场地,拒绝列队参加颁奖典礼。
后来,我在自助餐厅里碰见了巴拉德部队的三个男孩。他们穿着制服,看上去很彪悍。我和他们坐在一桌,我说我觉得他们被坑惨了,他们十分赞同我的看法,就这样跟我聊起来了。我已经参加过许多次类似的聚会和会议了,懂得怎么像大会代表一样夸夸其谈,跟其他部队的男孩打好交道,“建立联系”。我会详细打听他们住在哪里,仿佛他们是从格陵兰或萨摩亚远道而来一样。我做完自我介绍,会询问他们的姓名,并记在字条上,塞进钱包里,钱包鼓得就像拳头一样。
我把这些巴拉德男孩迷得五迷三道的,很快就像老友重逢一般畅谈起来。我给他们讲了一些奇闻逸事,比如那个逃脱的疯子在鲍比·克罗的车把手上挂了个钩子,他们也和我分享精彩的故事。
实在没故事可讲了,我们就开始讲笑话。银色马鞍啦,玻璃假眼和木制假腿啦。其中有个人问我会不会抽烟。
“我抽烟吗?”我说,“你这就好像在问,狗熊信天主教吗?教皇会在树林里拉屎吗?”
“那我们走吧。”
我们四人走到外面,坐在橄榄球场边的树下。我注意到亚瑟朝我们走来。他在门柱旁停住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尾随我到了这里。巴拉德男孩也注意到他了。“那是谁?”其中一人问。
“就是个人呗。”我说。
“是你们部队里的吗?”
我点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亚瑟。”
“跟国王亚瑟同名?”
我们都笑了。
巴拉德男孩拿起一沓《流行歌曲排行榜》。“嘿,亚瑟,”他大喊,“来根烟吗?”
亚瑟摇了摇头。他把手插到口袋里,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他又慢悠悠地走回学校了。
我们抽了几根烟,又返回学校,准备坐车去格兰维尔,约定在过山车那儿相见。我一上车,德怀特就开始谈论巴拉德仪仗队有多么厉害,说我们的部队也需要这种精气神,才能够与之抗衡。一路上他都在谈这个。到格兰维尔后,我下了车,他还在喋喋不休,说等会儿来接我。他看着小旅行包。“你拿这东西干啥呢?”他问。
“不干啥。”我搪塞了一句,就赶紧走开了。我以为他会喊我回去,但他没有。
那三个巴拉德男孩已经在排队等着坐过山车了。这一天,所有游乐设施都是免费的。除了吃的东西和赌博游戏,其他都是免费的。在我们排队等候的时候,我们想入非非地比较了巴拉德女人和康克立女人,讨论了我们所知的各种过山车的事故率。亚瑟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我。他终于走了过来,问我想什么时候走。
“等一会儿。”我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现在就走。”
“等一会儿。”
有个巴拉德男孩给亚瑟留了位置,但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我从过山车上下来时,他还在等着我,当我和巴拉德男孩又开始排另一条长队时,他依然在等着我。他等了我整个下午,跟着我们从一个游乐设施到另一个游乐设施。他看着我请别人吃点心,高兴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张钞票。我们朝娱乐场走去,他也跟着我们,一个巴拉德男孩正在投掷飞镖时,他再次走到我身边。
“我以为我们要出发去阿拉斯加了。”他说。
“我们是要去呀。”
“好,那什么时候走?”
“嘿,我们就快走了,好吗?真是的。不要那么着急。”
我自己也投了一些飞镖。我还投圆环。我还将排球砸向装满了奶的牛奶瓶。玩这些游戏时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后我在断电亭前停了下来。
我没玩过这个游戏,但看起来好像挺简单的。花上二十五美分,就可以拿到一块分区域标着不同符号的木板,以及三个刻有符号的金属圆盘。如果圆盘上的符号能以某种方式与木板上某区符号相互匹配,就可以将圆盘放到该区域上。根据圆盘在木板上的布局,获得相应的积分,再拿总积分来兑换摊位背后排列的奖品:底层是烟灰缸、镇纸、丘比娃娃、牛头犬陶瓷摆件,再上一层是棒球手套、毛绒动物玩具、看上去像手枪的打火机、时钟收音机、匕首、定制手镯,就这样一直排到顶层的大奖。顶层是便携电视机、双筒望远镜、相机、戴小指上的镶钻金戒指、钻石金链、金表。而且,每件奖品上都系着条“丝带”,那是一张卷起来的百元大钞。
柜台后面那两人发现我们盯着奖品。斯莫克和瑞斯蒂,这是他们的名字。瑞斯蒂很瘦,紧张兮兮的。斯莫克是个笑容满面的胖子,牙缝很大。原来斯莫克也当过童子军,因此,为了友谊能够地久天长,他允许我们每人免费玩一次游戏。瑞斯蒂想说服他不要这样做,但斯莫克非要坚持。这游戏玩起来的确简单。两个巴拉德男孩赢得了镇纸,我赚的积分够兑换一个定制手镯。瑞斯蒂正要把手镯拿给我,这时候斯莫克随口说道,如果我们再玩一局,他愿意让我们把这两局的积分合并到一起,兑换更值钱的奖品,瑞斯蒂听到这儿就不开心了。巴拉德男孩没有钱,所以他们只拿走了烟灰缸,我又掏出二十五美分,告诉斯莫克再来一局。这次的总积分几乎可以换时钟收音机了,就差一点点。“我可以再保留一次积分吗?”我问。
斯莫克和瑞斯蒂互相看着对方。“没门儿,”瑞斯蒂说,“老板会杀了我们的。”
“去他的老板,”斯莫克说,“老板又不在这儿。”斯莫克又把我套进去了。我以为已经赚够了足够的积分,但斯莫克说:“运气太差了,杰克。两边都有星星。”
“两边都有星星?”
“对,两边都有星星。看到这块区域有颗星星了吧?在那块区域也有一颗星星,也就是说两边都有星星。这样要倒扣40积分的。真可惜啊,你差点就赢了,杰克老弟。”
我问他能否让我再试一次。
斯莫克从柜台上往外倾,四处张望着娱乐场。“我没看到他人影。你觉得怎么样?”他问瑞斯蒂。
“好吧,但得快点,”瑞斯蒂说,“如果被他抓个现行,我们就真完了。”
“你最好玩翻四倍的。”斯莫克对我说。
“翻四倍的?”我打开了钱包。斯莫克抽出一美元,说道:“就是这样。你玩一次就能拿到四倍的积分,可以早点拿大奖。”
这次我赚了好多积分,时钟收音机只是小意思。总积分几乎能兑换双筒望远镜了。斯莫克欢呼起来,但瑞斯蒂吸了吸腮帮子。“你这是要把所有东西都送出去的架势吗?”他说。
“我可以再玩一次翻四倍吗?”我问。
斯莫克说可以。他还说,我愿意的话,可以同时玩两块木板,第二块木板的积分跟我现在操作的那块一致,这样我就有机会拿到两个大奖品了。
“去你的,斯莫克。”瑞斯蒂说。
我瞅瞅自己的钱包。斯莫克从里边抽出了几张一美元钞票,数给我六个圆盘。巴拉德男孩凑到我旁边观赛。“我赢了!”我大喊。
斯莫克摇了摇头:“就差一点啊,哥们儿。你这块月亮被没收了。没有月亮本来得扣50积分的,我勉强就扣你30积分吧。你觉得怎么样,瑞斯蒂?”
瑞斯蒂嘟嘟囔囔的。最后他同意了。按照斯莫克的建议,我打开另一块木板,这次筹码不是翻四倍了,而是翻八倍。
“当心老板过来。”斯莫克说。
“快点。”瑞斯蒂说。
“该死。”斯莫克说,“德州沙漏。就差那么一点啊,杰克。”
巴拉德男孩为我鼓劲。我又打开了两块木板,连续五轮都玩的翻八倍。遇到卡罗莱纳雪花和巫师轮的时候,我的积分变多了,但是碰到香蕉皮、孤独之心和黑钻时,我的积分又变少了。我把钱包放在柜台上,斯莫克算着我拿了多少个圆盘,然后从钱包拿钱。我就快赢走顶排所有的奖品了,只差几分了,这时候斯莫克把钱包推还给我。“你有点缺钱了,杰克逊。”
钱包里空空如也。
我知道巴拉德男孩没有钱。亚瑟跟着一小撮人聚在摊位旁看着我,但我知道他也没有钱。我问斯莫克能不能让我再玩最后一局。
“抱歉,杰克。不交钱,就不能玩。”
“就一局可以吗?求求你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笑眯眯地望着围观的小孩。“你们都看到了,”他说,“他差一点就赢得盆满钵满了。那边那个,胡萝卜头——对,就是你——不要害羞,快点来玩,第一次玩是免费的。我以前也当过童子军。”
“没有免费玩的游戏!”瑞斯蒂喊道,“老板会杀了我们的。”
“求求你了,斯莫克。”我说。他仍然笑眯眯的,将圆盘打乱。确切来说,他并非不理睬我,他根本就是把我当空气。
“给你,”瑞斯蒂说,推了些东西给我。“随便拿点什么。”
那是个毛绒动物玩具,一只粉红色的肥猪,猪蹄是黑色的,鼻子上挂着一个圆环。我把它带到娱乐场,和巴拉德男孩一起走着,但我的喉咙好像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声音似乎都是从远处传来的。我神思恍惚,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在飘浮。我们到处乱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几个巴拉德男孩一起去坐过山车了,我也就和他们走散了。我甚至都还没问清楚他们住在哪儿。
游乐园关闭后,我和同一部队的其他童子军站在大门口。除了我之外,他们那天早上都是和父母一起来的,三五成群,他们的父母在西雅图这边有亲戚,探望完亲戚再回家。只有我和德怀特是自己驾车来的。
等人来接的时候,我努力说服亚瑟跟我们一起回去。我知道德怀特肯定喝醉了,我不想和他单独待着。但亚瑟不愿与我说话。我说话的时候,他看都不看我。我没脸没皮地求着他,他终于开口说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答道:“因为我也会为你这么做呀。”
“哈。”他说。但我说的是真的,他是知道的。过了一会儿,他说:“演得不错啊,沃尔夫。真正的演员。”
我们留到了最后。看到汽车驶来时,我将肥猪公仔扔给了亚瑟。我想不出要怎么跟德怀特解释。“给你,”我说,“这是你的了。”
“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快点嘛,拿着。求你了。”
他说:“嗯,今晚我们都很客气嘛,是不是?”但他还是接过去了。因此,我们迎着车走过去时,德怀特就看到了这幅景象——娘娘腔亚瑟·盖尔拿着被车前灯照得发亮的粉红猪。亚瑟仿佛早就知道德怀特日后会如何形容这番景象,他很鄙视德怀特,冲着他嘲弄地笑了笑,故意一扭一晃地走着。
一天晚上,我从康克立回来,发现有只大狗在杂物间的地板上睡觉。这只狗很丑。它的黄色皮毛上都是秃斑,有一边的耳朵像三角旗的碎布条。它那粉红的尾巴上几乎一点毛都没有。我正要走开时,狗醒过来了。它的眼睛是黄色的。起初它只是看着我,但我一往前迈,它就发出低吼声。我叫嚷着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