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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金博士遭到了枪杀。
埃德正赶上回家休假,那段时间,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电视里说,金博士的惨剧尤为耸人听闻,因为他是在美国,在“迦南这一边”死于非命。
我居住过的城市无不如火如荼,我没有居住过的城市亦是如此。
埃德的个子从来都不算很高,远远赶不上他的父亲,但他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一个军人,这给他平添了一种威仪,如此一来,他显得似乎比自己实际要高上一些。我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总感到有点儿眩晕,还有几分恐慌。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孩,这一点也随他的父亲。我把他视若珍宝,我想方设法给他以帮助,这种时候,我血管里的血液都恨不得停止流动,直到我能找出一个办法来。我是他的母亲。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什么也没有。国王所有的战马和所有的手下,也无法重新拼出一个完整的它。<a id="jz_8_1" href="#jzyy_1_8"><sup>[8]</sup></a>
他回家的头一天晚上,我做了他最喜欢的饭菜。他的胃口还算不错,但他似乎没有特别注意到我的良苦用心,什么也没说。
我在纽约和乔不期而遇才刚过去没多久,但我对此只字未提。我本想找个时间告诉他,但就在这时候,我的孩子又遇上了另一个非常时刻。当一个孩子头脑里装满新的念头时,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时刻,即使他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自己的所思所想,我恐怕也不会明白。
埃德回到了战场上。又一颗高尚的灵魂突然从生命的乐章中陨落。
当时我正在自己的住处看电视。那天正赶上我休息。我们居住的房间在沃洛翰夫人宅邸的一侧。从始至终,我一直在关注战争的消息。我用这种方式让埃德安然无恙地经历这场战争,有点儿像是一种巫术吧。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快讯。我禁不住站了起来,一时透不过气来。疑惑、惊恐、痛苦,一齐冲撞着我的心。新闻里提到的不是埃德,而是沃洛翰夫人的哥哥。他在自己的国家,在美国,被人枪杀。在自己的国家,在美国,遭到谋害。他的生命故事被死亡从正中间撕裂开来。
我顺着木制走廊一路走去。她喜欢的那些小摆设,还有别的小玩意儿,像往常一样,静静地排列在桌子上,多半都不值什么钱。照片上,有她敬慕的父亲、母亲,还有家族中的亲人。冬日的风暴在窗外发出阴沉的呼啸,但并没有扰乱宅邸里的静寂。我照例在起居室的门上敲了几下,无人应答,我便走了进去。
沃洛翰夫人站在一扇窗前,右手搭在窗闩上,另一只手臂直直地垂在体侧。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羊毛开衫,下身是白色裤子。她透过窗玻璃,木木地望着无声的风暴。闪电在她脸上跳荡,那双蓝色的眼睛被电光激起一阵阵颤动。
我从未见过如此凄哀的画面,甚至在我自己的一生里也不曾有过。
1968,在那一年,你会切实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走到了尽头。究竟是什么我无法名状。埃德说,那是希望死了。你走到哪儿,都会听到许多人说同样的话。尤金尼德斯先生说“那是希望死了”。电影院老板佩罗斯基先生也说过此话。
对沃洛翰夫人来说,悲痛是又一座大山等着她去征服,把自己的勇气当作一面旗帜插在峰顶。
至于埃德,他完全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
毕竟,那些不幸遇害的人中间,有几位他曾经在沃洛翰夫人的餐桌上遇见过。他跟他们说过话,他们也跟他聊过天。在人们眼里,也许他不过是个厨师的孩子,但在美国,一个厨师的孩子有可能成就任何事情,埃德就像六月里初升的太阳一样灿烂夺目。
他在越南战场上经受着痛苦的煎熬,在我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从这极度的苦闷中奋力冲出来。实际上,我清楚地知道他毫无此念。他是个工程兵,最近开始专门探测地雷。他拿着一根棍棒去探雷,就像带着探测水源用的梣木占卜杖去寻找水井。埃德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他的许多战友都在探雷的时候被炸得血肉模糊。但埃德有他的诀窍。他打算运用自己的诀窍,给历史的天平加上一丁点儿分量,虽然微乎其微,但那是他仅有的一点东西。他继续留在越南,关于那个国家,我只能通过模模糊糊的黑白电视机窥见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我想,他看到的全部都是彩色图像。
埃德再也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他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本合上的书。我只能自己去猜测。
我搞不懂他身体里有什么零件出了故障。也许很多很多。里面的电路烧毁了,他这台无线电收音机再也无法接收信号,或者发出信号。我的埃德。
他是那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我的过错,是不是我无常的人生给他造成了某种影响。我刚产生这个念头,它就跟我一拍即合,搬进来与我共居一室。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即使是在一个虚构的故事里。现实生活中更是如此。在我想来,他的灵魂,他最隐秘的自我,如果说不是因我而死去,至少是因我而受到了损伤。是我把病毒传染给了他,就像伤寒玛丽<a id="jz_9_1" href="#jzyy_1_9"><sup>[9]</sup></a>无意中害死了靠近自己的人。我身体里的毒药,相当于致命龙葵的提取物,那就是我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