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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我说。
“杰克,”她说,“外面太冷了。我们当时在想什么呢?”
“我一直在想你,曼,非常想。”我说,想着我会不会大胆地吻她一下,或是用我的手摸一摸她的脸?但是她站在那里,似乎停下了,不知怎的显得遥不可及,她穿着毛领大衣,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起,藏在帽子里。她一直知道什么是最适合她的。她终究还是靠了过来,吻了我,又站回去了。其中的快乐,我不得不摇摇我的头才能摆脱她带来的眩晕感。现在她站在那里,微笑着,泰然自若。我抓紧机会就那么看着她。我一直渴望再见到的脸庞、双眼。是什么让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开始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这就好像全世界都反对,唯独你坚持。但是在我眼中,她高傲、美丽、诚实。我站在那里,穿着锃亮的皮鞋,风华正茂,我注视着她,我知道我爱她。
暴雨来袭时,我们正走在巨大的海滩中间,手挽着手。她放开我的手臂,我们全速前进,十指相扣,这场雨似乎也兴奋极了,重重地拍打在我们身上。出乎我意料的是,曼突然大笑起来,那美妙的笑声配得上世间所有形容笑的词汇,清亮的,开怀的笑。我知道她是由衷地感到喜悦,能够像那样奔跑,皮鞋被海水和雨水打湿,身处湿漉漉的王国,直到我们抵达她本就打算要去的地方。远处悬崖边有一方洞穴,现在我们就在那儿,洞穴并不大,低矮但足够让我站直,洞内是一条长长的凹陷区域,那是大海亿万年来冲刷形成的,早在我们人类这种生物存在于地球前就开始了。突然,她抱住我,将我拉向她,好像这个动作是不容违抗的,天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穿衣服,我说不上来,只有疯子才会在爱尔兰的夏天里脱掉衣服,这段记忆本身就渲染着崭新的黑暗和陈旧的雨的颜色,我们的脑中一片空白,但是她正亲吻着我,我自认为是那段记忆可靠的记录者,最佳的史学家,我也在亲吻着她,我湿透的后脑勺逐渐抬高,我是世界上,我是有史以来最快乐的人,在那里,在那个时刻,和她在一起,成为她渴望的对象。
她的父亲年事已高,终究过世了。
长长的送葬队伍离开哥拉顿街的房子,他本人则在马拉的灵车上。他们只需要把他送到几米外的教堂里。神父致辞时,每隔一会儿,曼就会发出某种本能的哭泣声。我坐在教堂的椅子上,用手臂搂住她,感受她内心火烧火燎的悲痛。
她的母亲很安静,好像悲痛用残忍的针脚缝上了她的嘴。我坐在曼和她的兄弟杰克中间,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阻止我了,我坐在那里,有种奇怪的耻辱感,尽管在座的活人中并没有人说什么不寻常的话。
她父亲还在世时,只有当他出门了,我才会出现在那所房子里,她母亲会让我进门,要么是因为和她丈夫对斯莱戈酒鬼的认知不同,要么是不想违背她女儿的意愿。
但是在接下来那个寒冬里,她的好妈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日渐憔悴,最终也撒手人寰,石匠在她丈夫的碑文下刻上了那常见的文字,以及他的妻子,玛丽。
第二场葬礼过后,在会客厅里,前来哀悼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她的兄弟杰克还在那儿,坐在楼梯最上面的椅子里,长腿伸到窗台上,我们听不见他说话,他盯着晦暗无垠的大海,漆黑发霉,好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背面的镀银层正在脱落,他和往常一样,并不想开口说话,我单独和曼坐在一起。她敏感而脆弱。她看起来就像是在经济危机中失去了一切的富人,土地、房屋、钱财,谦卑而沉默地坐在那里,白皙的双手握着黑色的手套,低着头,盯着手和手套,好像它们会告诉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莫名地感觉自己像医生,本能地知道她会相信我的诊断。就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我应该展现沉默的力量,一言不发。那应该是体贴的行为。这是个简单化了的曼。毫无疑问,她是那两位过世老人的孩子,完完全全是个孩子,我不知道她最终是否有那个力量成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