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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肉体具有这种温馨,这种温热的弹性,这是女人在小姑娘的时候通过母亲的肉体,随后在万物中所觊觎的。孩子是植物、动物,孩子的眼睛里有雨水和河流,有天空和大海的蔚蓝,孩子的指甲是珊瑚,头发是一种丝一样的植物,这是一个活玩偶,一只鸟儿,一只小猫,我的花朵,我的珍珠,我的小鸡,我的羊羔……母亲几乎喃喃地说出情人的话语,像情人一样,她贪婪地运用主有形容词;她运用同样的占有方式:抚摸、亲吻;她把孩子紧抱在身上,她把孩子包裹在手臂和床的温暖中。有时这些关系具有明显肉欲的性质。因此,在我已经援引过的施特克尔搜集的自白中,可以看到:
柯莱特在《晚星》中描绘了她怀孕的这个阶段:
我给儿子哺乳,但是没有快乐,因为他不长大,我们俩体重减轻了。对我来说,这代表某种性的东西,我给他吃奶时感到有一点难为情。感到温热的小身体紧紧贴在我身上,我发抖了……我全部的爱都离开我,投向我的儿子……孩子经常跟我在一起。他两岁时,一看到我在床上,便拖着脚步向床边走来,想趴在我身上。他用小手抚摸我的乳房,想用手摘下来;这使我感到快意,我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我常常不得不抗拒玩弄他的阴茎的诱惑……
随着怀孕继续下去,母亲与胎儿的关系也在变化。胎儿牢固地安置在母腹中,两个机体互相适应,它们之间有生物学的交换,使女人重新找到平衡。她不再感到被物种占有,拥有腹中果实的是她。最初几个月,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被在她体内完成的隐秘的工作弄得衰弱了;随后,她明显是一个母亲,她的衰弱是她的荣耀的反面。她忍受的不灵便日益加剧时,反倒成了一个借口。许多女人在怀孕期间找到了美妙的平静,她们感到自己的生存有了理由;她们总是有自我观察和窥视自己身体的兴味;过去她们因为自己的社会责任感,不敢以太多的得意心情去关注身体,现在她们有权在意自己的身体;她们为自己的幸福所做的一切,也是为孩子而做的。人们不再要求她们工作,也不再要求她们做出努力;她们不再需要操心世上的其他事情,她们抱有的未来梦想,意义在于此时此刻;她们只消让自己活着,她们在度假。她们生存的理由在这里,在她们的肚子里,并给予她们完美的充实印象。海伦妮·多伊奇引用一个女人的话:“这好像冬天的一只小炉子,一直在燃烧,摆在那里,仅仅为了你,完全服从你的意志。这也像夏天不停地喷出的冷水淋浴。就是这样。”女人被塞得满满的,也经历了感到自我“有意思”的那种满足,这是从青少年时期以来她最深沉的欲望;作为妻子,她要忍受对男人的从属;如今,她不再是性欲的对象和女仆,而是体现了物种,她是生命和永恒的许诺;她周围的人尊敬她;甚至她的任性也变得神圣,我们已经看到,这就鼓励她编造“想吃的欲望”。海伦妮·多伊奇说:“怀孕使女人在其他情况下显得荒唐的行为变得合理。”她体内另一个人的在场给了她理由,她终于充分享受成为自己。
当孩子长大时,母性具有新的面貌;开始孩子只是一个“标准的娃娃”,只存在于一般性之中,孩子逐渐个体化。具有支配欲和肉欲很强烈的女人,这时对孩子变得冷淡了;相反,正是在这时,其他有些女人—就像柯莱特—开始对孩子感兴趣。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孩子是一个分身,有时她受到完全在他身上异化的诱惑,但孩子是一个自主的主体,从而是反抗的主体;如今,孩子强烈地表现出是真实的,不过要到未来才是一个青年人,一个想象的成年人;这是一笔财富,一个宝库,这也是一个负担,一个暴君。母亲能够在他身上找到的快乐,是一种慷慨的快乐;她必须乐于伺候、给予、创造幸福,就像柯莱特·奥德里描绘的母亲:
受到过分照顾,或者过分照顾自己的女人,呈现出最多的病态现象。那些最容易度过怀孕磨难的女人,一部分是完全献身于生育职能的主妇,另一部分是有阳刚气的女人,她们不迷恋自己身体的历险,很轻易就能克服,德·斯达尔夫人就像谈话一样轻松地度过怀孕期。
于是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如同在书中描写的那样,然而他的童年与书上的童年相比,就像真正的玫瑰与明信片上的玫瑰一样。他这幸福来自于我,就像我喂他的奶来自于我一样。
我把菠萝推得远远的:“可是……我不知道我怎么搞的,我不能吃菠萝。”我把鼻子凑近那只该死的盘子,这使我断定我不能吃菠萝。不仅必须把菠萝端走,而且必须打开窗户,熏香我的房间,把这种气味去除干净,只要稍微闻到点气味就足以使我恶心。这件事最奇特的是,此后我再也不能吃菠萝,否则会引起强烈的反应……
母亲像恋爱的女人,乐于感到自己必不可少;她受到她回应的要求的辩护;但造成母爱的困难和崇高的是,它并不带来回应;女人面前有的不是一个男人、一个英雄、一个半神,而是淹没在脆弱的、偶然的身体中牙牙学语的小意识;孩子不掌握任何价值,他什么也不能给予;女人面对他仍然是孤单的;她不等待任何回报,与她的给予作交换。她自己的自由会对这些给予以存在的理由。这种慷慨值得男人不懈地给她颂扬,但当“母性宗教”宣布凡是母亲都是典范时,欺骗便开始了。因为母性的牺牲精神可能在完全本真性的情况下检验,但是,实际上这种情况很罕见。母性通常是一种自恋、利他、梦想、真诚、自欺、奉献、玩世不恭的奇怪混合。
(朱诺想方设法,终于从波拿巴夫人手里得到了一只菠萝。德·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欣喜地接到手里,整晚都在嗅它,摩挲它,因为医生只让她在早上吃菠萝。最后,朱诺给她端来了切好的菠萝)
我们的风俗让孩子去冒的巨大危险,就是人们把他手脚捆绑起来交托给的母亲,几乎总是一个得不到满足的女人:在性方面,她要么性欲冷淡,要么得不到满足;在社会方面,她感到低于男人;她对世界和未来都没有控制力;她力图通过孩子去弥补所有这些不满足;当人们懂得女人的目前处境使得她的充分发展有多么困难时,有多少愿望、反抗、企图、要求潜伏在她身上,就会害怕把毫无防卫的孩子丢给她。正如她时而溺爱时而折磨她的玩偶时,她的行为有象征性,但这些象征对孩子而言是一个严酷的现实。一个鞭打孩子的母亲不仅是在打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她根本没有打他,她是在报复一个男人,报复世界或者报复她自己,但确实是孩子在挨打。穆鲁吉在《昂里科》中让人感到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误会:昂里科非常清楚,他的母亲这样疯狂地殴打的不是他;当她从发狂中醒悟过来时,她因后悔和温情而哭泣;他并没有怨恨她,但仍然被殴打毁了容。同样,在维奥莱特·勒杜克的《窒息》中描绘的母亲,把怒气发泄在女儿身上,报复抛弃她的引诱者,报复羞辱她和打败她的生活。人们一向了解母性这残忍的一面,但是人们创造继母的典型,以虚伪的羞耻感消除“坏母亲”的概念;第二任妻子虐待故去的“好母亲”的孩子。事实上,在菲希尼太太身上的这个母亲,正好是德·塞居尔夫人描绘的德·弗勒维尔太太的对称物。从儒勒·列纳尔<a id="jzyy_1_898" href="#jz_1_898"><sup>(20)</sup></a>的《胡萝卜须》开始,指责行为层出不穷:《昂里科》、《窒息》、西·德·泰尔瓦涅的《母亲的仇恨》、埃尔韦·巴赞的《毒蛇在握》。如果在这些小说中描绘的典型有点异乎寻常,这是因为大部分女人出于道德原因和要体面的心理,压制她们的自发冲动,这种冲动会通过争吵、打耳光、愤怒、侮辱、惩罚等等爆发出来。除了公然虐待的母亲,有许多母亲特别任性;使她们着迷的是支配欲;小小的婴儿是一个玩偶,如果是一个男孩,她们就毫无顾忌地玩耍他的性器官;如果是一个女孩,她们就把她变成一个玩偶;再往后,她们希望有一个小奴隶盲目地服从她们,如果有虚荣心,她们便把孩子当做一个博学的动物去炫耀;如果爱嫉妒和专横,她们便把孩子与世界的其余部分隔绝开来。女人还往往不放弃要得到照顾孩子的回报,她通过孩子塑造一个想象中的人,使他将来感激地把她认做一个出色的母亲,她可以在孩子身上认出自己。柯涅利亚炫示她的几个儿子,骄傲地说:“这就是我的珍宝。”她给后代最坏的榜样;有过多的母亲生活在有朝一日能重复这个骄傲行动的希望中;她们毫不犹豫地为达到这个目的而牺牲这个有血有肉的小个体,因为孩子偶然的、不明确的生存不能满足她们。她们硬要孩子像她们的丈夫,或是相反,不要像他,或者要孩子再现父亲、母亲、一个受敬重的祖先的特点;她们模仿一个有威信的榜样,海伦妮·多伊奇叙述,一个德国的女社会党人极为赞赏莉莉·布劳恩;著名的女鼓动家有一个夭折的天才儿子;她的模仿者坚持要把自己的儿子看成未来的天才,结果他变成了一个强盗。这种不合适的专横对孩子不利,对母亲来说总是失望的源泉。海伦妮·多伊奇举出另外一个令人注目的例子:一个意大利女人的例子,她追踪了好几年这个女人的情况。
于是我的两位母亲磋商起来。于是朱诺担心我会给他生下一个长着野猪脑袋的孩子……每天早上都问我:“罗尔,你想吃什么东西?”我的小姑子从凡尔赛回来后也加入了提问题的大合唱……她见过很多人由于想吃东西得不到满足而变丑,这种情况数不胜数……我终于害怕起来……我在脑海里搜索我最喜欢的东西,却什么也找不到。末了,有一天,我在吃一块菠萝糖时忽然想到,菠萝应该是非常好的东西……一旦我确信我想吃菠萝,我首先感到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然后,当柯尔塞莱说现在不是吃菠萝的时候,欲望变得更加强烈了。噢!于是我感到这种痛苦,它属于一种狂热,会置你于要么满足它要么死去的境地。
马泽蒂太太有很多孩子,她不断地抱怨这一个或那一个有麻烦事;她要求帮助,但是很难帮助她,因为她自认为高于所有人,尤其高于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们;在家庭之外,她行动非常沉着和高明,但在家庭内,相反,她非常激动,导致出现激烈的争吵。她出身于一个贫寒和没有文化的家庭,她始终想“提高地位”;她上夜校,如果不是在十六岁同一个在性方面吸引她、让她怀孕的男人结婚,她也许能满足自己的雄心。她一直尝试通过上夜校等方法,摆脱她的圈子;她的丈夫是一个优秀技工,妻子咄咄逼人的、高人一等的态度,反过来逼得他酗酒;或许是为了报复她,他一再使她怀孕。她在忍受这种处境一段时间之后,同丈夫分开,开始以对待孩子父亲的同样方式去对待孩子;他们小时候能满足她:他们好好学习,得到好成绩,等等。但是,当长女路易丝到了十六岁,母亲担心她重复自己的经历,她变得这样严厉和苛刻,以致路易丝事实上是出于报复,有了一个非婚生的孩子。孩子们一致站在父亲一边,反对母亲,因为她把极高的道德要求强加给他们;她从来只温柔地去爱一个孩子,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然后,她毫无理由地改变宠爱的目标,这使得孩子们愤慨和嫉妒。一个女儿接一个女儿开始同男人鬼混,染上梅毒,将非婚生孩子一个个带回家;男孩子则个个变成小偷。母亲不愿意明白,正是她的理想化要求把他们推上了这条道路。
“你没有特别想吃的,”我母亲说,“你没有特别想吃的!这种事可从来没有见过!你搞错了。这是因为你没有注意。我要去对你婆婆说。”
上述这种教育的固执和随意的虐待心理常常混杂在一起;母亲以“培养”孩子作为她发脾气的借口;反过来,这样做失败了,更加剧了她的敌意。
“我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回答她。
另一种相当常见的、对孩子同样不利的态度,就是受虐般的奉献;有些母亲为了弥补自己心灵的空虚,惩罚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敌意,而成为后代的奴隶;她们没完没了地培育阴郁而焦虑的情绪,忍受不了孩子远离身边;她们放弃一切娱乐和个人生活,这使她们具有受害者的面目;她们在这种牺牲中,汲取否认孩子一切独立的权利;这种放弃很容易与支配的专横意愿调和起来;mater dolorosa<a id="jzyy_1_899" href="#jz_1_899"><sup>(21)</sup></a>将自己的痛苦变成她虐待人所运用的武器;她的忍让表现使孩子产生了犯罪感,这种感觉往往一辈子都将压在孩子身上,这种表现比咄咄逼人的场面更加有害。孩子左右为难,感到困惑,找不到任何防卫的态度,时而以拳相向,时而哭泣流泪,令他显得像个罪犯。母亲振振有词的借口是,孩子远远没有给她带来幸福的自我实现,而这是从小别人答应她的,她指责孩子欺骗,她是受害者,而孩子又天真地揭露这欺骗。她随意地安排自己的玩偶;当她帮助姐妹或女友照料婴儿时,这是没有责任的。如今,社会、她的丈夫、她的母亲和她的自尊心要她负责这个陌生的小生命,仿佛这个生命是她的作品,尤其是丈夫,对孩子犯错误感到气恼,好像是对一次做糟了的晚饭或者是对妻子的无行那样发脾气;他的抽象要求时常沉重地压在母亲对孩子的关系上;一个独立的女人—由于她的孤独、她的无忧无虑或者她在家庭中的权威—将比这样的女人平静得多,后者由于让孩子服从,多少要服从支配的意愿,这些意愿压在她们身上。因为要把像动物那样神秘的,骚动不安的,像自然力一样无序的,但却是人类的生存,纳入预见到的框架中,这是极其困难的。人们既不能像训练狗一样,无言地训练孩子,也不能用成年人的语言去说服他,孩子利用这种两难态度,以哭泣和抽搐的动物特点对抗话语,以语言的傲慢对抗约束。当然,这样提出的问题是激动人心的,当母亲有空这样做的时候,她乐于当一个教育者,婴儿安静地待在公园里的时候,就像孕育在她的肚子里一样是个托词;她时常处在或多或少幼稚的状态,沉迷于和他说些蠢话,重现往日的游戏、话语、思虑和快乐。而当她洗涮、做饭、给另一个孩子哺乳、上市场采购、接待客人,尤其是照顾丈夫时,孩子就是麻烦和累赘了;她没有闲暇去“培养”他;首先必须阻止他闯祸;他打碎东西,撕破东西,弄脏东西,他不断危及物品和他自己;他好动、叫喊、说话、发出噪声,他为自个儿活着;这种生活扰乱了他双亲的生活。他们的兴趣和他的兴趣并不吻合,由此产生冲突。父母受到他不断的纠缠,不断地使他做出牺牲,他却不明白此中的原因,他们为了平静,也为了他的未来牺牲了他。他反抗是很自然的。他不明白母亲力图对他做出的解释,她不能深入到他的意识中;他的梦想、他的厌恶、他的困扰、他的愿望,构成一个不透明的世界,母亲只能从外部摸索着去对待这个把抽象的法则看成荒谬暴力的人。当孩子长大时,仍然存在不理解,他进入了一个讲利益和价值的世界,母亲被排除出这个世界;他常常为此蔑视她。尤其是男孩子,自豪于自己的男性特权,嘲笑一个女人的命令,她要求他完成作业,但她不会解决他要做的习题、要翻译的拉丁文;她不能“紧随”他。母亲有时对这徒劳无益的任务感到恼火,直到落泪,而丈夫却很少衡量这个任务的困难:管理一个与之无法交流、却是人类一分子的人,干预一个在反抗你的过程中自决和自立的他人的自由。
这些照顾、这些体贴,增加不适、胸口痛、神经痛和千百种痛苦,这些症状伴随着头几次怀孕而来……我感受到了……有一天我在我母亲家吃晚饭时,她先开始说话……“啊!天哪,”她突然放下叉子,用困惑的神态望着我,“啊!天哪!我忘了问你,你想吃什么。”
根据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情况有所不同;虽然前者更“难弄”,母亲一般能与之协调。由于女人给予男人的威望,也由于男人具体掌握的特权,许多女人希望有儿子。她们说:“生下一个男人多么好啊!”我们已经看到,她们梦想生下一个“英雄”,而英雄显然是男性。儿子会成为领袖、引导者、士兵、创造者;他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世界上,他的母亲将分享他的不朽;她没有建成的房子,她没有开拓的地方,她没有读过的书籍,他都会给她。通过他,她将拥有世界,但条件是她要掌握她的儿子。由此产生了她的态度的悖论。弗洛伊德认为,母子关系是遇到情感矛盾最少的关系,但实际上,在母性中就像在婚姻中和爱情中,女人对男性的超越性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如果夫妻生活或者爱情生活使她敌视男人,对她来说,支配还只是孩子的男性将是一种满足;她会带着讽刺的亲切态度对待自命不凡的男性,有时她会吓唬孩子,向他表示,如果他不乖,就会去掉他的性器官。即使她更谦卑,更平和,她在儿子身上尊重的是未来的英雄,为了让他真正属于她,她竭力把他压缩到他内在的现实中:和她把丈夫当做孩子来对待一样,她把孩子当做婴儿来对待。认为她希望阉割自己的儿子是过于理性、过于简单了;她的梦想更为矛盾:她希望他有无限的权力,却掌握在她手心里,他统治全世界,却跪在她面前。她鼓励他表现得软绵绵、贪婪、自私、胆小、深居简出,她禁止他运动、结交朋友,她让他缺乏自信,因为她想<b>拥有他</b>;但是,如果他没有同时变成一个她能引以为豪的冒险家、冠军、天才,她会感到失望。她的影响往往是有害的—正如蒙泰朗所断言的那样,正如莫里亚克在《热尼特里克斯》中阐明的那样—这毫无疑问。对男孩子来说,幸亏他能够相当容易地摆脱这种控制,风俗和社会鼓励他这样做。母亲自己也只能听之任之,她很清楚,反抗男人的斗争不是势均力敌的。她扮演<b>痛苦的母亲</b>,或者反复怀想生了一个她的征服者的骄傲,聊以自慰。
便秘、腹泻、排出行为,总是表现出相同的欲望和焦虑的混合;结果有时会流产,几乎所有的自发流产都有心理根源。由于女人格外重视,由于她更加<b>“关心自己的健康”</b>,这种不适就越发加剧。特别是,孕妇的众所周知的“欲望”是可追溯至幼年时期的困扰,而她却乐此不疲,出于吃某种食物受孕的古老观念,这些困扰总是有关营养的;感到自己体内紊乱不安的女人,就像精神衰弱症中常常发生的那样,通过她有时为之着迷的欲望,反映出这种古怪的情感。另外这些欲望的“培养”也有传统在起作用,就像早先对歇斯底里的培养那样;女人等待着拥有这些欲望,她窥伺着,构思着。有人给我举出一个年轻的未婚母亲的例子,她发狂地想吃菠菜,跑到市场去买来,看着菠菜煮熟,急得不耐烦地跺脚,她这样来表达孤独的焦虑;她知道只能依靠自己,于是急不可待地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德·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在她的《回忆录》中以非常有趣的方式描述了一个例子:欲望是通过女人周围的人迫切地暗示出来的。她抱怨在怀孕时周围有太多关切。
小姑娘更是被完全交给了母亲,母亲的意愿也因此而增加。她们的关系具有远远更多的戏剧性。母亲不是把女儿看做优越等级的成员致意的,她在女儿身上寻找自己的分身。她把自我关系的一切暧昧之处投射到女儿身上;当这个<b>他我</b>的他性确立时,她感到自己被出卖了。我们上文已经谈过的冲突,正是在母女之间具有激化的形式。
T太太怀孕后表现出伴随抑制不住的呕吐的严重紊乱现象……情况非常令人不安,以致不得不考虑中止怀孕……这个年轻女人感到遗憾……能够做出的简要分析表明:T太太不自觉地与她以前在寄宿学校的一个女友作了类比,这个女友在她的感情生活中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她在第一次怀孕后因病去世。一旦这个原因弄清了以后,症状缓解了,两个星期以后,呕吐仍然时有发生,但再也没有什么危险。
有些女人相当满意她们的生活,希望在女儿身上重现自己,或者至少毫不失望地接受她;她们想给孩子自己有过的机会,以及不曾有过的机会,她们将为她造就一个幸福的青年时代。柯莱特描绘了这样一个心理平衡和宽容的母亲的肖像。茜多热爱自己的女儿,并不妨碍女儿的自由;她对女儿很好,却从来不对女儿提出什么要求,因为她从自己的心灵提取欢乐。母亲忠诚于这个分身,她从中认出自己,超越自己,很可能她最终完全变成了女儿;她放弃了自我,她唯一操心的是孩子的幸福;她甚至对世界的其余部分表现出自私和严酷;威胁着她的危险,是变得被她钟爱的人所讨厌,就像德·塞维尼夫人对德·格里尼昂夫人<a id="jzyy_1_900" href="#jz_1_900"><sup>(22)</sup></a>那样;女儿好不气恼地力图摆脱这种专制的忠诚;她常常失败,她一生面对自己的责任仍然是幼稚的、胆怯的,因为她受到太多的“关怀”。可是,这尤其是母爱的一种受虐形式,它有可能沉重地压在少女身上。有些女人感到她们的女性身份像一种绝对的诅咒,她们以在另一个受害者身上苦中作乐的心情来希望或接受女儿;同时,她们认为把女儿生下来是犯罪;她们的内疚,她们通过女儿对自我感受到的怜悯,以无限的焦虑表现出来;她们寸步不离孩子;她们直到孩子十五岁、二十岁时仍然与她睡在一张床上;小姑娘将被这种不安的激情之火摧毁。
海伦妮·多伊奇说:“精神分析学告诉我们,呕吐症状的心理夸大只是在呕吐反映了对怀孕或胎儿的敌意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她还说:“怀孕后呕吐的心理内涵,与幻想怀孕的少女歇斯底里的呕吐恰好是一样的。”<a id="jzyy_1_891" href="#jz_1_891"><sup>(13)</sup></a>在这两种情况下,通过嘴巴受孕的古老观念再现了。特别对幼稚的女人来说,像从前那样认为怀孕等同于消化器官的一种疾病。海伦妮·多伊奇举出一个女病人的例子,她不安地研究自己的呕吐物,想看看是否能找到胚胎的残体,但她说她<b>知道</b>这种困扰很荒唐。食欲过盛、缺少胃口、恶心,标志着保留和毁掉胚胎这两种愿望之间的犹豫。我认识一个年轻女人,她同时忍受着过度的呕吐和严重的便秘之苦;有一天,她亲口告诉我,她同时有竭力抛弃胎儿和尽力保住胎儿的感觉,这正好与她表明的愿望相一致。阿蒂斯大夫<a id="jzyy_1_892" href="#jz_1_892"><sup>(14)</sup></a>举出下面的例子,我概述如下:
大多数女人既要求又憎恨女性状况,她们生活在怨恨中。她们对自己性别感到的厌恶,促使她们给女儿男性的教育,她们很少宽容。母亲对生下一个女人感到气恼,带着这种模糊的诅咒接受女儿:“你将是女人。”她希望通过把她视做分身的人变成一个高级造物,补偿自己的低下;她也趋于把令自己受苦的缺陷强加到女儿身上。有时,她力图把自己的命运准确地强加到孩子身上:“对我是相当好的东西,对你也是好的;别人正是这样培养我的,你要分享我的命运。”有时则相反,她粗暴地禁止女儿与她相像,她希望她的经验有用处,这是一种重新开始的方式。轻佻的女人把女儿送到修道院,无知的女人让女儿接受教育。在《窒息》中,母亲在女儿身上看到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产生的讨厌后果,她愤怒地对女儿说:
怀孕的意义是如此含混,女人的态度矛盾就很自然了,再说,态度在胎儿发育的不同阶段产生变化。首先必须强调,在怀孕开始,孩子并不在场;他还只是一个想象的存在;母亲可以想象这个在几个月后降生的小家伙,忙着给其准备摇篮和衣着用品,她只能具体地感受到她身上混乱的机体现象。有些专管<b>生命和生育</b>的祭司神秘地宣称,女人可以从她感受到的快感的质地中获悉,男人刚刚让她成为母亲,这是必须摒弃的一种神话。她绝对不会对怀孕有肯定的直觉,她是从不确定的迹象中加以归纳的。她的月经停止了,她变得臃肿了,她的乳房变得沉甸甸的,使她难受,她感到头昏、恶心;有时她干脆认为自己生病了,是医生告诉她怀了孕。于是她知道,她的身体最后要达到超越自身;日复一日,从她的肉体生出异于她肉体的一块息肉,要在她体内长大;她成了物种的猎物,物种把神秘的法则强加于她,一般说来,这种变化使她害怕,她的惊慌表现为呕吐。呕吐部分是这时产生的胃分泌液的变化引起的,可是,这种反应是其他雌性哺乳类动物没有的,如果反应剧烈,这是出于心理原因;它反映了这时在女人身上物种与个体之间的冲突具有的尖锐性质。<a id="jzyy_1_890" href="#jz_1_890"><sup>(12)</sup></a>即使女人很想要孩子,怀孕的时候,她的身体首先会反抗。在《忧郁的神经官能症状态》中,施特克尔断言,怀孕妇女的呕吐总是表达了对孩子的某种拒绝,如果孩子受到敌意的对待—理由往往未被明言—胃的紊乱会加剧。
你要尽量明白。如果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同你断绝关系。我呀,我当年是无知的。犯罪!犯罪是糊里糊涂的!如果一个男人叫你,不要理他。走你自己的路吧。不要回过身来。你听明白我的话吗?你事先得到警告,你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有任何的怜悯,我就让你自己收拾烂摊子。
在某种意义上,变形之谜在每个女人身上重复;每个出生的孩子都是一个变成了人的神,如果孩子没有来到世上,就不会作为意识和自由来自我实现;母亲顺从于这个谜,但她并不控制它;这个在她肚子里制造出来的人的最高真相,她是不了解的。她通过两个互相矛盾的幻想表现这种模糊性:凡是母亲都希望她的孩子以后是个英雄,一想到要产生一个意识、一个自由的人,她便表示惊奇;不过她也担心生下一个有残疾的孩子、一个怪物,因为她了解肉体可怕的偶然性,长在她身上的这个胚胎仅仅是肉体。有时候其中一个幻想占据上风,但往往女人在二者之间犹豫。她对另外一种模糊性也很敏感。她陷在物种的大循环中,肯定生命,反对时间和死亡,由此,她能达到不朽,但她在自己的肉体中也感到黑格尔这句话的实在:“孩子的出生是父母的死亡。”他还说,对父母而言,孩子是“他们的爱情的自为存在,却落在他们身外”,反过来,孩子获得自为存在,是“在与源泉的分离中,在这分离中,源泉枯竭了”。这个对自身的超越,对女人来说,也是她的死亡的预兆。通过设想分娩时所感到的恐惧,她表达出这种真相:她担心在分娩时失去自己的生命。
我们已经看到,马泽蒂太太由于想让女儿避免犯下她自己犯过的错误,反而使女儿陷入其中。施特克尔叙述过“母亲憎恨”女儿的复杂例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能给我的生命以意义……他在我的身上孕育,无论如何,我不得不坚持到最后,却不能操之过急,即使要为此送命。他终于从我身上生出来了,因此,他很像我一生中所能创造的作品……但他不是。<a id="jzyy_1_889" href="#jz_1_889"><sup>(11)</sup></a>
我认识一个母亲,从她的第四个女儿出生起,她就不能忍受这个女儿,但这却是一个可爱迷人的小姑娘……她埋怨女儿继承了她丈夫的所有缺点……孩子是在另一个男人追求她的时候出生的,这是一个她深深爱着的诗人;她希望—像在歌德的《亲和力》中一样—孩子具有她所爱男人的特点。但从女儿出生起,女儿就像父亲。此外,母亲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的映像:热情、温柔、忠诚、性感。她本想强有力、坚定、严厉、贞洁、刚毅。她憎恨自己比丈夫更多地反映在孩子身上。
但这只是一个幻想。因为她并没有真正造出孩子,孩子在她身上形成;孩子的肉体只从肉体中产生,它不能创立一个将要自行创立的存在;源于自由的创造,将客体设定为价值,赋予它必然性,在母体中,孩子是无根据的,仍然只是无动机的繁殖、粗具雏形的事实,其偶然性与死亡是对称的。母亲可以有<b>她</b>想要一<b>个</b>孩子的理由,但她无法把自身存在的理由给予<b>这个</b>明天要存在的人;她是在自己身体的一般性中,而不是在自己生存的特殊性中产生孩子的。柯莱特·奥德里笔下的女主人公正是这样理解的,她说:
小姑娘长大后,发生了真正的冲突;我们已见到,她希望肯定自己的自主,违抗母亲,在母亲看来,这是一个可恶的忘恩负义的特点;她执著地“制服”这种逃避的意志;她不接受自己的分身变成<b>另外一个人</b>。男人在女人身边感到自己绝对高一等的乐趣,女人只有在孩子尤其是女儿身边才体验到这种乐趣;如果她必须放弃自己的特权和权威,她就感到气恼。不管是作为热情的母亲还是有敌意的母亲,孩子的独立都要毁掉她的希望。她双重地嫉妒:嫉妒夺走她女儿的世界,嫉妒征服一部分世界的同时窃走了她一部分世界的女儿。这种嫉妒首先指向女孩同她父亲的关系;有时,母亲利用孩子将丈夫束缚在家里,如果失败了,她会气恼,但如果她的做法获得成功,她会迅速以相反的形式重现童年的情结,她会像从前对自己的母亲那样,对女儿发脾气;她赌气,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得不到理解。有一个法国女人嫁给一个外国人,他很爱自己的几个女儿,有一天,她愤怒地说:“我同外国佬生活在一起受够了!”长女往往得到父亲的宠爱,而她特别受到母亲的虐待。母亲塞给她一大堆麻烦事,要求她做到超出年龄的端庄:既然她是一个竞争者,那就要把她看做一个成年人;她也学会了,“生活不是小说,并非一切都是十全十美的,不能随心所欲,活在世上不能吃喝玩乐……”常常,母亲乱打孩子耳光,“是为了教育她”;母亲尤其在向她证明,自己是女主人,因为最激怒她的是,她要反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并无任何真正的优势;这个孩子已经可以把家务做得很好,这是一个“小妇人”;她甚至很活泼,有好奇心,很有头脑,这使她在很多方面胜过成年女人。母亲希望无可争议地统治她的女性世界;她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而现在她年轻的女助手把她贬低到只能泛泛地执行她的职能。如果她有两天不在家,发现家里乱糟糟的,她会严厉地责备女儿;可是,如果表明家庭生活没有她也维持得很好,她会又气又怕。她不接受女儿真正变成她的分身,取而代之。然而,更不能容忍的是,女儿干脆确定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她一贯憎恨那些帮助女儿反抗家庭压迫,“令她冲昏头脑”的朋友;她批评她们,不许女儿常去见她们,甚至借口有“坏影响”,彻底禁止女儿与她们来往。凡是并非来自她的影响都是坏的。她特别对同龄的女人—教师、孩子同学的母亲—抱有敌意,女孩把自己的感情转向她们,她宣称这种感情是荒唐的,不健康的。有时,孩子的快乐、头脑不清、玩耍和笑声都足以激怒她;男孩子所为,她会更容易原谅;他们利用男性的特权,这是很自然的,她早就放弃了无谓的竞争。但为什么这另一个女人能更多地享有拒绝给予她的优惠呢?她被封闭在严肃的陷阱中,羡慕所有让女孩摆脱家庭无聊的思虑和娱乐;这种逃避是对她为之牺牲的一切价值的否定。孩子越长大,怨恨越是蚕食着母亲的心;每年都使母亲走向年老色衰;而一年又一年,女儿年轻的身体长成了,如花盛开;在女儿面前展开的未来,在母亲看来,是从她那里夺走的;有些女人的气恼由此而来,这时她们的女儿刚刚来月经,她们怨恨女儿今后成为该死的女人。与年长的母亲重复前人、墨守成规的命运不同,展现在这个新来者面前的是还没有确定的机会,母亲羡慕和憎恶的正是这些机会;由于她不能把这些机会变成自己的机会,她往往力图减少它们,消灭它们,她把女儿留在家里,监督她,虐待她,故意让她穿得难看,拒绝给她空闲时间,如果少女梳妆打扮,要“外出”,她就大发雷霆;她把对生活的全部怨恨转到这个年轻的生命上,嘲笑女儿的主动性,羞辱女儿。往往在她们之间会爆发一场公开的斗争,年轻人取胜是正常的,因为时间对她有利,但是她的胜利带有过失的意味,母亲的态度在她身上既产生反抗又产生内疚;仅仅母亲的在场就把她变成一个罪人,我们已经看到,这种感情可以沉重地压迫她的整个未来。母亲好歹最终接受自己的败北,当她的女儿成年时,在她们之间重新建立多少不太平静的友谊。可是,其中一个是永远失望的,另一个往往会自认为受到诅咒的追逐。
但怀孕尤其是女人身上自己和自己演出的一出戏剧;她感到它既像一种丰富,又像一种伤害;胎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是利用她的一种寄生物;她拥有它又被它所拥有;它概括了整个未来,怀有它,她感到自己像世界一样广阔;但这种丰富本身在摧毁她,她感到自己什么也不是。一种新的生存将要表现出来,为自身的生存辩护,她为此而骄傲;可是她也感到自己是无以名之的力量的玩偶,她被捆绑,受到强制约束。在怀孕的女人身上奇特的是,在她的身体自我超越时,它被确定为内在的,它在恶心和苦恼中折拢;它不再只为自身而生存,正是在这时,它变得比任何时候体积更大。工匠、行动男子的超越性含有主体性,而在未来的母亲身上,主客体的对立却消失了;她和孕育的孩子构成被生命占有的模糊的一对;她落入自然的圈套,既是植物又是动物,是胶质的储备、孵化器、卵子;她使有自我意识的孩子害怕,被年轻人嘲笑,因为她是一个人,是意识和自由,却成为生命的被动工具。生命通常只是生存的一个条件;她在妊娠期显得像创造者;但在偶然性和人为性中实现的是一种奇怪的创造。有些女人对怀孕和哺育感到极大的快乐,以致愿意无限地一再怀孕;婴儿一旦断奶,她们就感到泄气。这些女人是“多产的家禽”,而不是母亲,她们利用自己的肉体贪婪地寻找改变自由的可能性,在她们看来,她们的生存平静地从她们身体被动的多产中找到理由。如果肉体是纯粹的惰性,她甚至不能以衰退的形式体现超越性;她是怠惰和无聊,不过,一旦她发芽,就变成树根、源泉、花朵,她自我超越,她是朝向未来的运动,同时是厚重的在场。女人从前在断奶时忍受的分离之苦得到了补偿;她重新淹没在生命的潮流中,重新融合到一切中,这是世代无尽之链的一环,是为了并通过另一肉体而生存的肉体。当母亲感到孩子在她沉甸甸的肚子里,或者当她把孩子搂紧在鼓胀的乳房上时,她实现了在男人的怀抱里寻找,一旦获得便被拒绝的融合。她不再是顺从主体的客体;她也不是因自由焦虑的主体,她是这个模糊的现实:生命。她的身体终于属于她,因为它是属于为她所拥有的孩子的。社会承认她拥有这个身体,另外赋予其神圣的性质。不久以前还是肉欲对象的乳房,她可以袒露出来,这是一个生命的源泉,宗教图画向我们展示敞开胸怀的圣母在恳求她的儿子拯救人类。母亲在她的身体和社会尊严中异化,产生了感到自己是<b>自为</b>的存在、具有固定<b>价值</b>的使人平和的幻想。
我们再来谈谈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和她长大的孩子们的关系,但显然,在最初的二十年中,他们在母亲的生活中占据最为重要的位置。从上述描述中,凸显出两种流行偏见具有危险性的错误。第一种是母性无论如何足以满足一个女人,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有许多母亲是不幸的,尖刻的,不满的。索菲娅·托尔斯泰分娩过十二次以上,她能说明问题;她不断地在日记中说,她认为世上和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无用的、空泛的。孩子们给她一种受虐的平静。“同孩子们在一起,我已经不再有年轻的感觉了。我是平静的和幸福的。”抛弃她的年轻、她的美貌、她的个人生活,给她带来一点平静;她感到自己年龄增长了,存在的必要得到了证实。“感到我对他们必不可少,对我是巨大的幸福。”他们是一件武器,使她能拒绝丈夫的优越。“建立我们之间平等的唯一办法、唯一武器,就是孩子、毅力、快乐、健康……”可是他们绝对不足以给予被无聊蚕食的生存以意义。一八七五年一月二十五日,她在一次激动后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