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娜·德·波伏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做完了。”

她想侮辱我。

晚上:

她让我一个接一个放弃我对自己的所有幻想,她由此感到多么真诚的快乐。她从来不失去一个机会在我目瞪口呆的朋友们,或者我们那些发愣的仆人面前对我说,我是可怜巴巴的这个,又是可怜巴巴的那个。因此我终于相信了她的话……为了蔑视我,她不放过任何机会让我感到,我的作品不如她带给我们的福利更使她感兴趣。

屋子不久就会干净得没人敢住。有的是用来休息的床,但人只能睡旁边,在地板上休息。垫子太鲜艳了。生怕使它们褪色或者将头和脚枕在上面使它们黯然失色,每当我踩在地毯上,有一只手便跟随着我,用一件工具或一块布擦去我的痕迹。

是她耐心地、慢慢地、合情合理地使我泄气,有条理地侮辱我,使我的思想之泉枯竭,让我一点点以准确的、冷静的、不可抗拒的逻辑放弃我的骄傲。

艾丽丝说:“想要干净,就不要怕先弄脏自己的手。”

“总之,你挣得比工人少,”一天,她在擦地板的人面前对我扔出这一句。……

晚饭后,从九点钟开始,她洗东西。到了午夜。我在打瞌睡,而她的勇气仿佛无视我的休息,并显示我的懒惰,这就冒犯了我。

……她想压低我,以便显得高过我,至少与我平起平坐,这种藐视使她在我面前保持高傲……她对我只给予和她的踏脚板或者商品同等的尊重。

性欲冷淡或受挫伤的女人,老姑娘,受骗的妻子,专断的丈夫使之过着孤独和空虚生活的女人,会落到这种神经质和怨恨中。例如,我认识一个老妇人,她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察看自己的几只大柜,重新开始整理一番;她在二十岁时是快乐的和爱打扮的;她被关在与别处隔绝的领地内,丈夫怠慢她,她只有一个孩子;她开始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就像别的人开始喝酒那样。在《丈夫纪事》<a id="jzyy_1_837" href="#jz_1_837"><sup>(50)</sup></a>中的艾丽丝身上,料理家务的兴趣来自想支配一个世界的过度欲望、过度活跃的精力和没有对象便空转的统治意志;这也是对时间、世界、生活、人和一切存在的东西作出的挑战。

弗丽达和艾丽丝为了面对男性也要显得像本质的主体一样,运用了男人时常揭示的一个策略:她们竭力向他们否认他们的超越性。男人乐于设想,女人对他们怀有阉割的梦想;事实上,她的态度是含混不清的:她是想侮辱男性,而不是想消灭男性。更为准确的是,她希望将男人与他的计划和未来割裂开来。当丈夫和孩子生病、疲倦、沦为肉体存在时,她便胜利了。于是,在她支配的家庭里,他们只显现为众多客体当中的一个客体;她以主妇的权能对待他;她为他包扎,就像重新粘好一只破裂的盆子,她给他清洗,就像擦亮一只罐子;什么也不使她善于剥皮和洗盆子的能干的天使般的手讨厌。劳伦斯在对梅布尔·道奇谈到弗丽达时说:“你不知道当你生病时,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手触到你是什么感觉。肉体的、沉甸甸的、德国人的手。”女人有意识地将这只手的全部重量放到男人身上,让他觉得,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肉体的存在。没有比茹昂多笔下的艾丽丝将这种态度表现得更淋漓尽致的了:

这是因为她很灵活好动,但她不是一个勤奋的主妇;她爱干净,爽快,挑剔,但她远不是有嗜好的爱孤独的人,她不会去数餐巾、糖块和装满的酒瓶。手里拿着法兰绒衣服,监视着女仆长时间擦拭玻璃,她同邻居嬉笑,发出神经质的、急不可待地召唤自由的笑声,她说:“当我长时间细心地擦拭中国茶杯时,我会感到自己变老。”她忠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于是,她跨过我们家门口的两级台阶,来到园子里。她的阴郁的激动和怨恨立刻消失了。

例如我记得我们结婚之初那只虱子“长陈”……靠了它,我才真正与一个女人有过亲密的关系,那天,艾丽丝把赤裸裸的我放在她的膝上,像给一头绵羊剪毛那样,用一支蜡烛沿着我的身体转,照亮我的每一个皱褶。噢,她慢慢地察看我的腋窝、我的胸脯、我的肚脐、我的睾丸,在她的手指间它胀得像只鼓,她沿着我的大腿继续找,在我的脚之间长久地停留,剃刀在我的屁眼周围掠过,最后一丛金黄色的毛落到小篮里,虱子就藏在里面,她烧死它,在让我摆脱了它和它的巢穴的同时,一下子让我处于新的赤裸和孤独的空虚中。

很少有女人从青年时代起便选择这样消沉的恶习。那些宽容地热爱生活的女人,不会这样做。柯莱特这样和我们谈到茜多:

女人喜欢男人不是一个反映主体性的身体,而是一个被动的肉体。她反对生存,肯定生命,反对精神价值,肯定肉体价值;她对男性的事业乐于采取帕斯卡的幽默态度;她也认为,“男人的所有不幸来自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在一个房间里休息”;她好心地把男人关在家里;一切不利于家庭生活的活动,都引起她的敌意;贝尔纳·帕利西<a id="jzyy_1_862" href="#jz_1_862"><sup>(75)</sup></a>的妻子气愤的是,他烧掉家具,为的是发明新的搪瓷,这是人们至此从来都用不着的;拉辛夫人让她的丈夫多关心园子里的醋栗,却拒绝读他的悲剧。茹昂多在《丈夫纪事》中常常表现得夸张,因为艾丽丝执著地把他的文学事业只看做物质利益的源泉。

洗、熨烫、打扫、从大柜底下把絮状灰尘扫出来,这是阻挡死亡,也是拒绝生命,因为时间以同一动作创造和毁灭;家庭主妇仅仅把握消极方面。她的态度是善恶二元论。善恶二元论的特点不仅是承认有两个本原,一个是好的,另一个是坏的,而且设定善是通过取消恶,而不是通过积极行动获得的;在这个意义上,基督教尽管承认魔鬼的存在,却几乎不主张善恶二元论,因为人要奉献给天主,才能最好地与魔鬼作斗争,而不是关注魔鬼,以便战胜它。超越性与自由的任何理论都将恶的败北从属于向善的进步。但女人没有被召唤去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家、房间、脏衣服、地板,是固定的事物,她只能不确定地排除渗入其中的坏的本原;她力求战胜灰尘、污点、泥巴、污垢;她同罪恶作斗争,她和撒旦搏斗。但这是一个可悲的命运,不是转向积极的目的,而是要不停息地击退敌人。家庭主妇常常在癫狂状态中忍受这个命运。对此,巴什拉说出“恶意”这个词,人们也在精神分析学家的笔下找到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家庭主妇的嗜好是一种施虐受虐狂的形式;嗜好和恶习的特点,就是促使自由要它不想要的东西;因为有嗜好的家庭主妇憎恶以消极、肮脏、恶为命运,狂热地同灰尘作斗争,要求获得反叛灰尘的命运。因为一切活生生的扩张都在身后留下废物,她指责生活本身。一旦有个活的存在进入她的领域,她的眼睛就闪射出恶意的目光。“擦擦你的脚;不要弄乱一切,不要碰这个。”她想阻止她周围的人呼吸,一丝气息都是威胁。一切事件都带来无效工作的威胁,孩子摔个跟头,是一个要弥补的损伤。她在生活中只看到要出现解体腐烂,要求做出不确定的努力,失去了一切生之欢乐;她的目光严厉,表情忧心忡忡,严肃,时刻戒备;她以谨慎和吝啬自卫。她关上窗户,因为昆虫、细菌和灰尘会同阳光一起渗透进来;再说,阳光会毁坏丝绸帷幔,旧扶手椅藏在罩子下面,用樟脑丸熏过,阳光会使之泛白。她甚至并不乐于向客人展示这些宝贝,欣赏会弄污东西。这种不信任会转成尖酸刻薄,引起对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敌意。人们时常谈起这些外省的资产阶级女子,她们戴上白手套,确保不在家具上留下看不见的灰尘,几年前帕潘姐妹杀死的就是这类女人<a id="jzyy_1_836" href="#jz_1_836"><sup>(49)</sup></a>;她们对肮脏的憎恶,同她们对仆人、世界和自身的憎恶没有区别。

我对她说:“我最近一个短篇在今天早上发表。”她不是想显得玩世不恭,而仅仅因为事实上只有这个触动她,她回答说:“至少这个月又多了三百法郎。”

……他们的共同生活是这一切的原因,他们的简单饭餐留下皮与壳,到处有两团灰尘混杂在一起……每个家分泌出这些小小的垃圾,必须加以消灭,使之让位于新的垃圾……人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要能够穿上一件吸引行人注目的洁净的短袖衬衫出门,让你的丈夫,一个工程师体面地出现在生活中。各种说法掠过玛格丽特的脑海:注意看管好包裹……看好铜器,运用……她负责看管好两样不论什么东西,直到它们结束存在。

这种冲突有时会扩大,直至引起决裂。但一般说,女人在拒绝丈夫支配的同时,却想“留住”他。她与他斗争,为的是捍卫自己的自主,她与世上的其他人斗争,是为了保持使她处于附属地位的“处境”。这种双重游戏很难玩,这就部分解释了大量女人一生中所处的不安和神经质状态。施特克尔提供了一个非常意味深长的例子:

……灰尘飞快地获得世上所有吸附的力量。它占有了世界,吸尘器只是这样的一件东西,用来表明人类能够浪费劳动、物质和创造力,以便同不可抵御的龌龊斗争。它是变成工具的废料。

Z. T.太太从来没有经历过快感,她嫁给了一个非常有教养的男人。但她不能忍受他的居高临下,她开始研究他的特长,想同他并驾齐驱。从订婚开始她便放弃了过于繁重的学业。这个男人非常有名,他有很多女学生,她们都追求他。她决心不要落到这种可笑的崇拜中。在家里,一开始她就不敏感,而且始终如此。当她的丈夫得到满足离开她时,她只通过手淫达到过性欲高潮,她将这种情况告诉了他。她拒绝他通过抚摸促使她激动……不久,她开始嘲笑和贬低丈夫的工作。她无法“理解那些追逐他的鹅,她是了解这个大人物的私生活内幕的”。在他们日常的争吵中,会出现这样的话:“你乱涂的东西是无法强加给我的。”或者:“你以为你能任意摆布我,因为你是一个平庸的作家。”丈夫越来越关心他的学生,而她周围是年轻人。几年间她一直这样,直到她的丈夫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她始终忍受着他小小的私情,甚至与那些被抛弃的“可怜的傻瓜”结伴……但是后来她改变了态度,投身于随便哪个青年,没有性欲高潮。她向丈夫承认对他不忠,他完全同意她这样做。双方可以平静地分手……她拒绝离婚。调解十分困难,但还是和解了……她哭泣着献身,感受到第一次强烈的性欲高潮……

正是在第二天,她把长毛扫帚伸到沙发底下,掏出一样东西,她先是把它当成一团旧棉布或者一大团绒毛。但这只是一团灰尘,就像那些在忘记了打扫的、高高的大柜上形成的,或者是在家具后面,在墙壁和木头之间形成的。她面对这有趣的东西沉思起来。他们就这样生活在这些房间里有八到十星期,尽管朱丽叶很细心,但一团灰尘已经有时间形成了,逐渐增大,蹲在它的阴暗角落里,犹如她小时候使她害怕的那些灰色的野兽。一点纤尘表明了忽略,开始有点随便,这是呼吸到的空气、飘浮的衣屑、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触摸不到的寄存处,但这点纤尘已经代表灰尘的第二个状态,这是胜利的灰尘,正在成形增大,由寄存状态变成残屑。看起来几乎是漂亮的,透明,轻飘飘,好似荆棘的羽冠,不过更暗淡。

可以看出,在她与丈夫的斗争中,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他。

这种辩证法可以给家务劳动一种游戏的魅力,小女孩愿意使银餐具变得闪亮,擦亮门把手,从而得到乐趣。但要让女人在其中找到积极的满足,就必须让她把工夫花在家里,对此感到骄傲,否则,她永远得不到欣赏的乐趣,而唯有这乐趣足以补偿她的努力。有个美国记者<a id="jzyy_1_834" href="#jz_1_834"><sup>(47)</sup></a>在美国南方的“贫穷白人”中生活了好几个月,他描绘了其中一个任劳任怨的女人的悲苦命运,她徒劳地干活,想让一所陋屋变得可以居住。她和丈夫、七个孩子一起生活在四壁布满油腻、爬满臭虫的木板屋里;她竭力“让家变得漂亮”;在主要的一个房间里,烟囱上盖着一层蓝幽幽的灰泥,一张桌子和挂在墙上的几幅画令人想起一种祭坛。但陋屋仍然是陋屋,G太太热泪盈眶地说:“啊!我多么憎恨这个家!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使它变得漂亮!”多少女人就这样在一场永远不会带来胜利的战斗中,忍受无休无止的疲倦,甚至在条件比较优越的情况下,也不能获得最终胜利。很少任务比家庭主妇的劳动更像西西弗的酷刑了;日复一日,必须洗盘子,给家具掸灰,缝补衣物,这些东西第二天又会重新弄脏,满是灰尘和裂缝了。家庭主妇在原地踏步中变得衰老;她什么都不做;她仅仅在延续现状;她没感到获得积极的<b>善</b>,而是无休止地与<b>恶</b>作斗争。这是一种每天重新开始的斗争。大家熟悉这个仆人的故事,他愁苦地不肯擦亮主人的靴子。“何必呢,”他说,“明天又要重新开始。”许多尚未学会逆来顺受的少女也是这样泄气。我记得一个十六岁的女中学生的作文,差不多是以这几句话开始的:“今天是大扫除的日子。我听到妈妈在大厅里移动吸尘器的声音。我想逃。我发誓等我长大了在我家永远不要有大扫除的日子。”孩子把未来看做不确定地向未知的高峰挺进。突然,在母亲洗盘子的厨房里,小女孩明白了,多年以来,每个下午,在同一时刻,这双手要浸到油腻的水里,用粗抹布擦瓷器。直到死,她们都要屈从这些仪式。吃饭、睡觉、打扫……岁月不再向天国攀登,它们在一张平展展的桌布上摊开,千篇一律,色调灰暗;每一天模仿前面一天;这是无用的、毫无希望的、永恒的现在。在《灰尘》<a id="jzyy_1_835" href="#jz_1_835"><sup>(48)</sup></a>这个短篇小说中,柯莱特·奥德里巧妙地描绘了令人悲哀的虚荣心如何与时间搏斗:

“抓住丈夫”是一门艺术,“留住”丈夫是一门职业,需要运用很多手腕。一个谨慎的姐妹对刻薄的少妇说:“当心,同马塞尔大吵大闹,你会失去你的<b>地位</b>。”赌注是最严肃的,这就是物质和精神安全、属于自己的家、妻子的尊严、爱情和幸福的或多或少成功的替代物。女人很快便明白,她的肉体魅力只是她最弱的武器;它会随着习惯而消失;唉!世上有其他令人向往的女人;她竭力让自己吸引人,讨人喜欢,她往往处于使她倾向性欲冷淡的骄傲和通过肉欲的热情挑逗吸引丈夫的意图之间。她也依靠习惯的力量、他在令人愉快的家感受到的魅力、他对爱人的欲望、他对孩子们的温情;她致力于通过接待客人和穿衣打扮的方式“为他增光”,并通过她的建议和她的影响对他产生巨大作用;她要尽可能让自己不可或缺,要么通过自己在上流社会的成功,要么通过自己的工作。可是,尤其有一整套传统教导妻子掌握“学会抓住男人”的艺术;必须发现和奉承他的弱点,灵活地把握奉承和蔑视、顺从和抵抗、警惕和宽容的分量。这最后一种混合特别棘手。不该让丈夫有太多或太少的自由。妻子过于随和,便会看到丈夫跑掉,他对别的女人花费的钱和爱情,都是从她那里夺走的;她会经历这样的危险:他的情妇对他具有足够的影响力,让他离婚,或至少在他的生活中占据首位。然而,如果她禁止他有任何艳遇,如果她的监视、吵闹和要求令他讨厌,她可能使他不舒服,以致对她严重不利。问题是要知道有分寸地“做出让步”;丈夫“对婚约戳几刀”,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其他时候,必须睁大眼睛;特别是已婚女人要提防那些她认为会过于容易窃走她的“地位”的少女。为了让丈夫摆脱一个令人不安的竞争者,她带他去旅行,竭力让他分心;必要时—以蓬巴杜夫人为榜样—挑动另一个不那么危险的竞争者;如果什么也不能奏效,她会求助一哭二闹三上吊,等等;但过分吵闹和指责会把丈夫赶出家去;当女人最需要引诱人时,她会使自己变得不可忍受;如果她想取胜,她就要灵活地把握动人的眼泪和悲壮的微笑、恫吓和卖弄风情的分量。掩盖,耍诡计,默默地憎恨和害怕,把赌注压在男人的虚荣心和弱点上,学会挫败他、玩弄他和操纵他,这是一门非常可鄙的艺术。女人有一个大言不惭的托词,就是别人迫使她把自己整个儿投入到婚姻中,她没有职业,没有能力,没有个人关系,她连娘家姓都失去了;她仅仅是丈夫的“一半”。如果他抛弃她,她往往在她自己身上和自己身外都找不到支持。向索菲娅·托尔斯泰扔石头是很容易的,正如阿纳托尔·德·蒙齐<a id="jzyy_1_863" href="#jz_1_863"><sup>(76)</sup></a>和蒙泰朗所做的那样,但如果她拒绝夫妇生活的虚伪,她能到哪里去呢?什么命运等待着她呢?当然,她似乎是个非常可恶的泼妇,但是,能要求她去爱她的暴君,并且祝福自己的奴隶生活吗?为了让夫妇之间有忠诚和友谊,sine qua non<a id="jzyy_1_864" href="#jz_1_864"><sup>(77)</sup></a>条件是他们俩彼此是自由的,具体而言是互相平等的。只要男人独占经济自主,他拥有—根据法律和风俗—给予男性的特权,他往往显得像暴君就很自然了,这促使女人反抗和运用诡计。

上千面白旗突然展开—不是表示投降,而是表示胜利—也许不仅是当地居民身体洁净的标志……

没有人想否认夫妇生活的悲剧和斤斤计较的场面,但婚姻的保卫者确信,夫妇的冲突来自个体的恶劣意愿,而不是来自婚姻制度。其中,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的结局描绘了一对理想夫妻:皮埃尔和娜塔莎。娜塔莎是一个爱俏和浪漫的少女;结婚以后,她令周围的人都惊讶,因为她放弃了打扮、上流社会和一切娱乐,全身心奉献给丈夫和孩子们;她变成主妇的典型。

这就是奇迹的发生:

她再也没有形成她以往的魅力那种始终燃烧的生命光辉。如今,人们常常只看到她的面孔和身体,却看不到她的心灵,只看到美丽的、生殖力强的健壮女性。

但它仍然感到一种桶内脏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念头或感觉,由于沸腾、搅动和使劲,它终于达到目的,使衣物去污,衣物在清水翻腾的冲洗下,会显得雪白异常。

她要求皮埃尔像她那样专注地去爱;她唯恐失去他;他放弃了一切外出和一切友情,也将全身心贡献给家庭。

当然,洗衣桶接受衣物时,衣物已经粗粗地清洗过……

他既不敢到俱乐部去吃饭,也不敢长期旅行,除非是为了公事,他的妻子根据公事次数把他的工作列入科学范围,她虽然丝毫不懂科学,却极其看重。

洗衣桶设计成能装满一大堆脏衣物,里面沸腾着,它感受到炽热的愤怒,沸水涌向桶的上层,又洒落在这堆脏衣物上,它感到恶心—这几乎是持续不断—一直到洗净衣物……

皮埃尔处在“他妻子的控制下”,但反过来:

最后,必须让它沸腾,重新把它捧起来,放在地上……

处在亲密状态中的娜塔莎成为她丈夫的奴隶。整座房子受到所谓丈夫的命令的严格管理,就是说,受到娜塔莎竭力要猜测出的皮埃尔的愿望的严格管理。

必须在它下面拨旺麦秸,逐渐使它沸腾;要常常抚摸它温热或发光的内壁;然后听一听里面深沉的响声,从这时起,要几次掀起盖子,看看喷射强度和洒水是否有规律。

当皮埃尔离开她出远门的时候,娜塔莎急不可待地迎接他归来,因为他不在家,她十分难受;但在两夫妇之间笼罩着一派美满的和谐;他们只说出半句话就能互相理解。在她的孩子们、家庭、受到热爱和尊敬的丈夫之间,她尝到几乎没有杂质的幸福。

必须—尽管犹豫—将装满污秽织物的它,一使劲从地上搬起来,放在炉子上,必须用某种方式拖着它,把它正好放在炉子的圆洞上。

这幅田园诗般的图画值得仔细研究。托尔斯泰说,娜塔莎和皮埃尔就像灵与肉一样结合在一起;当灵魂离开了肉体时,就只有死亡;如果皮埃尔不再爱娜塔莎,会发生什么事呢?劳伦斯也拒绝男性不专一的假设:拉蒙会始终爱向他献出灵魂的印第安小女孩特蕾莎。然而,独一无二的、绝对的、永恒的爱情最热烈的捍卫者之一安德烈·布勒东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爱情会搞错对象,无论是犯错误还是不专一,对女人来说是同样的被抛弃。皮埃尔强壮,有强烈的肉欲,会受到其他女人肉体的吸引;娜塔莎是爱嫉妒的,不久关系就会恶化;要么他离开她,这会毁掉她的生活,要么他说谎,带着怨恨忍受她,这就弄糟他的生活,他们将生活在妥协和权宜中,这会使他们两人都不幸。有人会反驳说,至少娜塔莎会有孩子,但孩子只有在平衡的状态中才是快乐的源泉,而丈夫是高峰之一;对被遗弃的、嫉妒心重的妻子来说,孩子变成一个令人不快的负担。托尔斯泰赞赏娜塔莎献给皮埃尔的盲目忠诚;但另一个男人,劳伦斯虽然也要求女人要盲目地忠诚,却嘲笑皮埃尔和娜塔莎;一个男人在其他男人看来,可以是一个泥塑偶像,而不是一个真正的神;崇拜他,便使他失去生命,而不是挽救他的生命;怎么知道是这样?男人的主张互相抵触,权威不再起作用,必须由女人来判断和批评,她只会做一只柔顺的应声虫。再说,强加给她不通过任何自由的思索就接受的原则和价值,等于侮辱她;她只有通过自主的判断才能分享丈夫的想法;与她格格不入的东西,她既不应该赞成,也不应该拒绝;她不能向他人借来自己的生存理由。

谁没有在冬天和一只洗衣桶打过交道,谁就不知道这种非常动人的质地和情感。

对皮埃尔—娜塔莎神话最彻底的判决,是列夫—索菲娅这对夫妇提供的。索菲娅对她的丈夫反感,她感到他“令人厌倦”;他同附近的所有农妇相好,背叛了她,她感到嫉妒和烦恼;她神经质地经历了多次怀孕,她的孩子填补不了她心灵的空虚,也填补不了日子的空虚;对她来说,家是一片贫瘠的沙漠;对他来说则是一个地狱。最后这个歇斯底里的老女人半裸着躺在黑夜潮湿的森林中,这个穷途末路的老男人离家出走,他们终于否定了一生的“结合”。

蓬热<a id="jzyy_1_832" href="#jz_1_832"><sup>(45)</sup></a>描述过在洗衣桶中污秽和纯净之间的斗争:<a id="jzyy_1_833" href="#jz_1_833"><sup>(46)</sup></a>

当然,托尔斯泰的情况是个例外;有大量的家庭是“美满的”,就是说,夫妇达成妥协;他们彼此生活在一起,没有过分互相刁难,没有过分互相欺骗。可是,有一种不幸是他们很少摆脱得了的,这就是厌倦。不论丈夫成功地把妻子变成他的应声虫,还是每个人龟缩在自己的天地里,过了几个月或几年,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沟通的了。夫妇是一个共同体,其中的成员失去了自主,却不能摆脱孤独;他们静止地互相同化,而不是互相维持生动活跃的关系;因此,在精神领域和肉体方面,他们什么也不能互相给予、互相交换。在多萝西·帕克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不幸》中,她概括了许多夫妻生活的悲惨故事;这是在晚上,威尔顿先生回到家里:

因此,对获得清洁的斗争的想象,看来需要一种挑战。这种想象应该在狡黠的愤怒中激发起来。她带着恶狠狠的微笑用液体擦亮铜质水龙头。她在肮脏油腻的旧抹布上倒上糊状的硅藻土。在干活的人心中,充满苦涩和敌意。为什么干这种无谓的活儿?但使用干抹布的时刻来到了,于是又快乐又有恶意,这是激烈地讲个没完的恶意:水龙头,你会发光的;大锅,你会亮闪闪的!最后,铜闪闪发亮,带着小伙子的粗野笑嘻嘻的,一片宁静。家庭主妇欣赏着耀眼的胜利。

威尔顿太太听到门铃声后开了门。

大量的女作家深情地谈到刚熨烫过的衣物、肥皂水蓝幽幽的光辉、白桌布、闪光的铜器。当家庭主妇打扫和擦亮家具时,巴什拉说:“受孕的梦想支持着手耐心细致,通过上蜡给木头以美。”任务完成后,家庭主妇在欣赏中感到快乐。为了让宝贵的品质显现出来:桌子的光滑,烛台的锃亮,衣物浆过的上了光的白色,首先必须进行清除的行动;必须排除一切坏的原则。巴什拉写道,这正是家庭主妇投身的主要梦想所在,这是对主动的清洁的梦想,也就是排除不洁而获得清洁的梦想。他这样描绘:<a id="jzyy_1_831" href="#jz_1_831"><sup>(44)</sup></a>

“回来啦!”她快乐地说。

当她从地窖上来,她喜欢桶装满的重量,到达每一个楼梯平台,就越发显得沉重。她向来喜欢普通物质,它们有一种特别的气味、粗糙或者轮廓。由此她知道怎样使用它们。玛丽的双手毫不犹豫,毫不退缩,伸进熄灭的炉内或者肥皂水里,去掉铁锈,给铁上油,给地板上蜡,只消来回一下就将盖满桌子的壳扫掉。这是一种完美的默契,一种在手掌和她接触的物品之间的情谊。

他们表情激动地互相微笑。

人们高度赞扬家务劳动的诗意。确实,它们让女人和物质打交道,她和物品实现了一种亲密关系,这种亲密关系是存在的揭示,因而也丰富了存在。在《追寻玛丽》中,玛德莱娜·布尔杜克斯描绘了女主人公将清洁剂倒在炉子上得到的快乐,她感到指端的自由和擦亮的生铁照出她闪光形象的魅力。

“回来了!”他说,“你一直待在家里?”

正是通过家务劳动,女人成功占有了自己的“巢”;因此,即便她“要人帮忙”,她仍坚持要亲自动手干活;至少,她监督、控制、批评,致力于将仆人们得到的结果据为己有。她从管理家庭中获得社会的辩护;她的任务也在于注意食物的供给、料理衣物,操心总体上如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因此,她也作为主动性自我实现。不过,下文可以看到,这种主动性没有让她摆脱内在性,也不允许她确定自己的特殊性。

他们轻轻地拥抱。她带着彬彬有礼的关注望着他挂上大衣和帽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份报纸,递给她一份。

多亏她周围的天鹅绒、丝绸、瓷器,女人可以部分满足这种攫取的肉欲,那是她的性生活通常不能满足的;她也会在这个背景中找到她个性的表现;是她选择、制造、“好不容易觅到”家具和小摆设,按照一种审美观点摆放它们,对对称的操心一般在这种审美中占据重要位置;它们向社会表明她的生活水平,也反映了她特殊的形象。因此,她的家对她来说是她的世俗命运,是她的社会价值和最真实自我的表现。因为她<b>无所事事</b>,她便贪婪地在自己<b>拥有</b>的东西中寻找自我。

“你把报纸捎回来了!”她接过来时说。

现在黑夜被玻璃窗隔在一边,玻璃窗不但不给出外界准确的视野,反而以古怪的方式使它变形,以致秩序、固定的东西、坚实的土地好似进驻到室内;相反,在外面,只有一种反射,在其中变得流动的事物颤抖和消失了。

“怎么样?你整个白天做了什么事?”他问。

但她即将致力于否认这种局限。她付出多少有点高昂的代价,将大地的动植物、有异国情调的地方、以往的时代都关闭在墙内;她把丈夫也关进去,对她来说,他概括了人类全体,她还把孩子关进去,孩子以便携形式给她整个未来。家变成了世界的中心,甚至是它唯一的真实;正如巴什拉正确地指出的,这是“一种反宇宙或者一个反对的宇宙”;它作为藏身处、隐居地、岩洞、肚子,为防御外界的危险而提供躲藏的地方,正是这种模糊的外在性变得不真实。尤其在晚上,当上好门板时,女人感到自己成了女王;正午普照的阳光使她难受;夜晚,她不再被剥夺了,因为她取消了她不占有的东西;她看到属于她的灯光和仅仅照亮住所的灯光在灯罩下闪烁,其他东西都不存在。伍尔夫的一段文字给我们指出了聚集在家中的实在,而外界的空间消失了。

她早已等待着这个问题;在他回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怎样向他叙述一天中发生的小事……但眼下,这成了一个乏味的长故事。

我不再通过荒原上的野草或欧石南的生长状况,而是通过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或霜来辨别冬天和夏天。我从前在山毛榉树林里漫步,一面欣赏松鸦羽毛落下时呈现的蓝色,我会在路上遇到流浪汉和牧人……现在我手里拿着一根羽毛掸子,在房间里踱步。

“噢!什么事也没做,”她带着快乐的微笑说,“你下午过得好吗?”

她在身后关上家门不是没有遗憾的;少女时,她把整片大地当做故乡;森林属于她。如今,她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大自然缩小到一只天竺葵花盆的范围;墙壁堵住了视野。伍尔夫的一个女主人公<a id="jzyy_1_830" href="#jz_1_830"><sup>(43)</sup></a>喃喃地说:

“哦!”他开始说……但他在说话之前,兴趣已烟消云散……再说,她正在忙着拔掉垫子上一根羊毛流苏的线。

但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家,首先必须在作品和行动中实现自我。男人不大关注自己的内心,因为他接触整个宇宙,而且因为他可以在计划中自我确认。相反,女人禁闭在夫妇共同体中,对她来说,是要把这所监狱改变成一个王国。她对家的态度受到一般来说确定她的处境的同一辩证法的制约:她通过变成猎物来获取,她通过退让解放自己;她放弃了世界的同时,却想征服一个世界。

“噢,过得不错。”他说。

我第一次到罗丹那里,我明白,他的家只是可怜巴巴的必需品,他是无所谓的:一个御寒的地方,一个用来睡觉的屋檐下。他对它毫不在意,它对他的孤独和静思绝没有一点压抑。他是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家:荫凉、藏身处和宁静。它变成他的天空、森林和大河,什么也阻挡不住它的奔流。

……她相当擅长对别人说话……恩内斯特在与人交往时也相当能言善辩……她试图回忆在结婚之前、订婚期间他们的谈话。他们从来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互相诉说。但她对此并不感到不安……有的吻和有些事会占据你的脑子。但不能依靠这些吻和其他的东西度过七年之痒后的一个个晚上。

这种关心特别是属于女人的。一个正常的男人把他周围的东西看做工具;他根据其用途来安排它们;“井井有条”—女人常常只看到乱七八糟—就是香烟、文件、工具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特别是,能通过一种材料再创造世界的艺术家—雕塑家和画家—对他们生活的范围完全不操心。里尔克<a id="jzyy_1_828" href="#jz_1_828"><sup>(41)</sup></a>在谈到罗丹<a id="jzyy_1_829" href="#jz_1_829"><sup>(42)</sup></a>时写道:

或许会觉得,在七年中已经习惯了,意识到日子就是这样,要忍耐下去。可是不行。这最终是恼人的。这不是有时在人们之间笼罩的软绵绵的、友好的那种静默。这给你一个印象,有点事要做,你没有完成你的责任。就像一个晚会不受欢迎的家庭主妇……恩内斯特要费力地阅读,报纸看到将近一半,他开始打哈欠。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威尔顿太太内心掠过了一点事。她会喃喃地说,她本该跟达莉亚打赌,她会冲到厨房。她要在那里待很长时间,茫然地向罐子里张望,检查浆洗的清单是否遗漏,当她返回的时候,他会正在进行上床前的洗洗弄弄。

幸福的理想一向以物质的形式体现在住宅上,不管是茅屋还是城堡;住宅体现了持久和分离。家正是在墙内构成一个孤立的单位,它通过一代代人的过渡,确定自己的身份;以家具和祖先肖像的形式保存下来的往昔,预示着没有危险的未来;在园子里,四季在食用的蔬菜上写下了它们稳定的周而复始;每一年,以同样的鲜花装饰的同样的春天,准备迎接不变的夏天以及与年年相同的果实一起到来的秋天返回,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不会向无限逸去,它们规规矩矩地绕着圈子。在一切基于土地所有制的文明中,有大量文学作品歌唱家的诗意和价值;在亨利·波尔多<a id="jzyy_1_826" href="#jz_1_826"><sup>(39)</sup></a>恰好名为《家》的小说中,家概括了资产阶级的一切价值:对往昔的忠诚、耐心、节俭、有预见、对家庭和故土的爱,等等;家的颂扬者往往是女人,因为保证家人的幸福是她们的任务;她们的作用就像domina<a id="jzyy_1_827" href="#jz_1_827"><sup>(40)</sup></a>在中庭坐镇的时代,就是“家庭主妇”。今日,家庭失去了古朴的光辉;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它只是一个住地,不再充满对已故先辈的回忆,也不再容纳未来的世纪。但女人仍然竭力给她的“内部”以真正的家所具有的意义和价值。在《罐头厂街》中,斯坦贝克描绘了一个流浪女,她执著地用地毯和窗帘去装饰废弃的旧锅炉,她和丈夫住在里面,他徒劳地反对说,没有窗户,窗帘也就没用。

在一年中,他们的三百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七乘以三百天,总共是两千多天。

因此,资产阶级的乐观主义向新嫁娘应允的不是爱情,人们在她眼前炫耀的理想,是幸福的理想,也就是在内在性和重复之中安然的平衡的理想。在某些太平盛世,这曾是整个资产阶级、特别是地主的理想;他们的目标不是征服未来和世界,而是和平地保持过去,statu quo<a id="jzyy_1_823" href="#jz_1_823"><sup>(36)</sup></a>。一种没有雄心也没有激情的金光闪闪的平庸,漫无目的、无限地周而复始的日子,缓缓地滑向死亡、不寻思原因的生活,这就是诸如《幸福的十四行诗》的作者所宣扬的;这种小部分来源于伊壁鸠鲁<a id="jzyy_1_824" href="#jz_1_824"><sup>(37)</sup></a>和芝诺<a id="jzyy_1_825" href="#jz_1_825"><sup>(38)</sup></a>的伪学问如今已失去信誉,原封不动地保存和重复世界,看来既不可取,也不可能。男性的天赋是行动;他需要生产、战斗、创造、进步、向整个宇宙和未来无限超越;但传统婚姻并不激励女人同男人一起超越;它把她禁锢在内在性中。因此她不能提出其他目标,只能建立平衡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延续过去的现在摆脱了明天的威胁,就是说,正是要建立幸福。如果没有爱情,她会对丈夫感到一种被称为夫妇之爱的温柔和敬重的感情;她要将世界封闭在她要负责管理的家庭四壁之内;她要通过未来延续人这一物种。然而,任何生存者都决不会放弃他的超越性,哪怕他执著地要否认它。从前的资产者认为,在保存既定秩序,通过自身的繁荣表明其德行的同时,他在为天主、他的国家、制度、文明效劳,生活幸福就是履行男人的职能。对女人来说,也必须让家庭和谐的生活向目的超越,在女人的个体性和世界之间充当代言人的是男人,是他要赋予她的偶然的人为性以人的价值。在妻子身边汲取做事、行动、斗争的力量的同时,是他为她作辩护,她只有将自己的生存交到他手中,他才能赋予这生存以意义。这意味着她那方面要谦卑地放弃权利;但她得到补偿,因为她受到男性力量的引导和保护,会摆脱原先的无依无靠;她会变成必然。如同蜂巢中的蜂后,内心平静地在她的领域里休憩,但女人被男人这一中介带往无垠的宇宙和时间,作为妻子、母亲、主妇,她在婚姻中同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和她的生命意义。我们需要看看这个理想怎样转为现实。

有时人们认为,这种沉默本身是比一切话语更加深沉的亲密关系;当然,没有人想否认,夫妇生活能产生一种亲密关系,一切家庭关系都是这样,仍然隐藏着仇恨、嫉妒、怨恨。茹昂多有力地指出了这种亲密和真正的人类友爱之间的不同,他这样写道:

事实是,肉体的爱既不会被看做绝对目的,也不会被看做简单手段;它不会为生存辩护,但是,它不能接受任何外来的辩护。就是说,它应该在整个人生中扮演插曲和自主的角色。就是说,它首先应当是自由的。

艾丽丝是我的妻子,无疑,我的任何一个朋友,我的任何一个家庭成员,我的任何一个近亲,都不如她跟我更亲,可是,不管她所处的位置如何接近我,在我最隐秘的天地中,我让她扎根扎得这样深,以致她属于我的肉体和心灵最无法摆脱的纤维(而且这正是我们牢不可破的结合的全部秘密和全部悲剧),这当儿从大街上经过、我从窗子勉强看到的陌生人,不管他是谁,从人情方面讲,对我来说,不如她更陌生。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神宠进化系统

神宠进化系统

葬剑先生
这是一个御兽的世界! 当大灾变来临,一个又一个世界空间与地星相连,所有动植物无时无刻都在疯狂进化,怪兽们层出不穷! 一代代御使们带领着御兽在前线与怪兽们浴血奋战,开拓着世界,为人类文明争夺生存空间。 携带“神宠进化系统”,王耀来到这个世界。 当别的御使们还在做梦想要一只“天阶”御兽的时候,王耀已经在苦恼神兽太多。 什么?神兽也要抱我大腿,哭着求
玄幻 连载 0万字
大明不可能这么富

大明不可能这么富

肉猫小四
穿衣戴甲手持兵 成王败寇已无意 皇者之路千般血 帝途终是一场空 真龙天子我独尊 踏骨扬灰谁人敌 马上称雄万臣服 爽看回首却独一 苦!苦啊.........空虚寂寞的苦啊! 对了有人会开055吗?或者052d也行啊? 赶紧穿过来,我派一千锦衣卫十二个时辰呈球形贴身“保护”,绝不砍死你! 我保证!我发四!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可是带着一座城来大明的! 书友群:563172546,欢迎讨论交流。 各位书
历史 连载 0万字
锦官城外情深深

锦官城外情深深

蝤蛴
夏竹猗穿越到古代成都府,化身纨绔官家子弟;王景行天之骄子,来成都上任大干事业。 看傲娇郡守和暴躁马屁精如何共同进退,互相驯服。夏竹猗喝得兴致正浓醉眼迷离,糙老爷们似的扭头吩咐王景行 “小王,把定金给给大哥拿出来!”……小王?!……我堂堂朝廷大官还要不要脸啦? 顿时就黑了脸,唰唰直飞眼刀子。大哥:“妹子,你这小情人好像不太愿意啊?”不听话! 竹猗劈头盖脸就凶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玄幻 连载 0万字
医圣重生归来(我的医术超神)

医圣重生归来(我的医术超神)

二狗弟弟
异世界一代医圣重归故里,这一世,我陈风要让尔等尽皆臣服脚下!身怀逆天医术的陈风,自此走向人生巅峰!
都市 连载 0万字
北宋大丈夫

北宋大丈夫

迪巴拉爵士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 从而是弱宋。 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 遂使神州陆沉。 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 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 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
历史 连载 923万字
衍仙纪

衍仙纪

龙君l
这是强者的世界,以强者为尊,杀戮在这个世界里习以为常,修炼一步一个脚印,在平凡里脱颖而出,成就巅峰实力
玄幻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