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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会儿就过去。”莎拉先走一步,我把靴子从纸盒里拿出来,把“胶带靴”剥下来,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里。打开补给箱,我找到一双干净的新袜子,穿到了脏脚上,然后又穿上靴子。靴子一尘不染。我在原地走来走去,感觉这几乎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尘不染的鞋底纹路,还有干净锃亮的鞋头。虽然有点硬,但是很宽松。我觉得这双鞋很棒,又隐隐担心路上会再穿坏了。不过现在,我只能祈求一切顺利了。
我跟着他到了院子里,走上门前的台阶,进了门,走到厨房的桌子前。这张桌子是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母亲花10美元淘回来的,是见到艾迪的第一晚我们吃饭用的那张桌子,那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就像中国人,席地而坐。现在它看上去跟一般的桌子一样高。我们和艾迪一起搬到这里住的时候,他把原先低矮的桌腿砍掉,又用螺丝在下面装了一根大木桩。然后这么多年,我们就一直用这张桌子吃饭。它一直都其貌不扬,随着岁月的流逝,也越来越不起眼,裂缝越来越多,艾迪便会用腻子补好。但是,这桌子曾经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谢莉尔!”我一走进餐馆,雷克斯就发出一声欢呼。斯泰茜坐在他旁边,斯泰茜旁边分别是山姆、海伦、约翰和莎拉。他们六个人挤满了这个小餐馆。
“不知道,不过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他边说边拉着我,“保证让你气死。”
“欢迎来到天堂!”约翰举了举手中的啤酒。
“艾迪呢?”我问他。
我们点了奶酪汉堡和炸薯条,大快朵颐之后,带着满足走回便利店。我们每个人都出钱,一起买了很多东西,然后抱着满怀的薯条、饼干、啤酒和几瓶大号红酒走出商店。我们七个人有说有笑地爬上小山坡到了州立公园的露营地,把帐篷搭成一个环状,然后在野餐桌旁边一起分享故事,笑个不停,直到天渐渐黑下来。说话的时候,有两头黑熊——或者看起来是黑色的熊——从营地周围的树丛里探出头来。我们大声叫喊着,想把它们吓跑。它们虽然并不太怕生,但最后还是没有来打扰我们。
“谢莉尔!”当我走进停满车的车库时,利夫看到我高兴地喊了出来。终于挤到他面前,我们俩兴奋地拥抱起来。“我在玩‘闪人’!”他高兴地喊叫着,抓得我的胳膊生疼。
整个晚上,我不停地把从便利商店带回来的小纸杯加满红酒,贪婪地喝着,感觉很顺滑,似喝水一般,到了后来,就真的尝起来和水一样无味了。我那天背着包,鞋上缠着胶带,顶着90多华氏度的大热天行进了17英里,感觉就像一路飘过来的一样。现在我感觉这个野餐桌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舒服地方。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醉了。当大家决定回到帐篷睡觉的时候,我一起身,却发现自己好像不会站了。突然头重脚轻,双手双膝着了地。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就直接吐在营地里面了。以前那么多年,尽管做了许多愚蠢可笑的事情,但我还从来没有因喝酒而反胃过。吐完以后,斯泰茜把我的水瓶放在我身边,轻声对我说我需要喝水。我恍惚中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我不仅仅喝醉了,还重度缺水。那天下午我上路之后就没有喝过一口水。所以我打起精神坐起来喝水。
最后一次回家是我上路前的一个星期。我开车北上跟艾迪道别,然后给妈妈扫墓。因为这次徒步结束以后,我不会再回到明尼苏达州了。我当时在明尼阿波利斯市的餐馆里当服务员,上完最后一班,开车三个小时在凌晨到了家。本来我打算把车停在马路上,睡在货车后座上,这样就不用惊扰家人了。但是到达的时候,家里正在举办派对。整座房子灯火通明,院子里生着篝火,支着帐篷,草地上的扬声器放着震耳的音乐。那天是周六,恰逢阵亡战士纪念日。我跳下货车,穿过人群,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我有些惊讶,但是转念一想,无论是这派对开得闹哄哄的,还是我没被邀请出席派对,都没什么好吃惊的。这只不过进一步证明物是人非。
喝了一口,我立即又开始狂吐。
我想跟卡伦、利夫或艾迪说说话,我想再有个家,想停靠在这个宁静的港湾里。除了想念,我对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怀有强烈的恨意。我想象有一个大机器,把这片森林推平的大机器,也把我们在明尼苏达州40英亩的森林推平。我真心希望能够将一切推平,这样的话,我就能解脱了。妈妈过世以后,我们并没有很好地面对那场巨变。要是把这一切都毁灭,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我的家人和家,就像我自己的林区,都被砍伐了。剩下的只是触目惊心的证据,证明我以后一无所有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得最早,尽量用松树枝把昨晚的呕吐物都清除掉。然后我又到了洗澡间,把所有的脏衣服都脱下来。在这个水泥隔间里,淋着热水,我还是感觉浑身酸痛,好像昨晚被人打了一顿似的。但我没有时间来慢慢醒酒,因为按计划,到中午就要再次上路。穿好衣服后回到营地,我坐在桌前尽量地喝水。其他人还在睡觉,我拿出信一封封地品读起来。保罗说话还是那么有哲理,尽管离了婚但仍然很关心我;乔很浪漫冲动,但是没有提到自己是否在戒毒;卡伦则言简意赅,讲了讲她最近的新鲜事儿,当然也没什么大事;而来自其他朋友的信上都是对我满满的爱,附带着一些闲话、新闻和有意思的故事。全部读完的时候,其他人开始从帐篷里一瘸一拐地钻出来。每天早上醒来我的腿脚也酸痛得要命,需要慢慢地让关节都活动开。幸好他们也是酒醉不醒的状态,不会显得我昨夜纵欲过度。我们相互微笑,表情痛苦但又逗趣。海伦、山姆和莎拉去洗澡了,雷克斯和斯泰茜则想再去商店一次。
看到这片惨遭破坏的林地,我心里十分不安。我感到伤心和愤怒,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共犯之一。我的桌椅、厕纸等全都是这么来的。当我小心翼翼地在各种“残骸”中前进时,我知道,今天的行程就要结束了。我爬上一条陡峭的崖径,在一片被砍伐的森林中找到一片平地,我把帐篷搭在树桩之间。这一次,我感到莫名的寂寞。上路以后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但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行。
“那儿有肉桂卷儿卖哦。”雷克斯引诱我跟他们一道去。但我还是摆摆手,因为我想到吃的肠胃就一阵翻滚,而且前一天下午买了汉堡、红酒和零食,现在浑身又不到5美元了。
夜幕降临,眼前的林木突然消失,被伐掉了一大片,好似一块荒芜之地,又好像一幅风景画被撕掉了一块。原先的路也看不清了,有好几次我得停下来找路,从横七竖八的树枝和树根连带拔起的泥土中辨别前行的方向。林区周围未被采伐的树木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厚厚的树皮被剥开,参差不齐的树枝乱七八糟地伸向四方,似乎在集体默哀。这是我第一次在树林中看到这种景象,就好像有人拿着巨型链球胡乱甩来甩去之后的惨烈场景。国会设立这个专门的徒步路线的时候,会想到出现这种场景吗?应该不会。此时我正徒步穿过国有林地,虽然名字听起来挺好的,但是这也意味着在这片土地上,只要打着为公共利益着想的幌子,便可以为所欲为。有的时候,这样的林地可能像这条线路上的大部分地方一样不会被采伐;而有的时候,则可能意味着参天古树被无情砍伐,做成椅子和厕纸一类的东西。
他们离开后,我又翻了一遍补给箱,把食物放在一起,准备待会儿打包。我为下一段路准备了很多的食物,因为这将是整个太平洋屋脊步道上最长的一段路:全长156英里,目的地是塞亚德谷。
所以我站起来,把另一只也从悬崖上扔了下去。低下头,我盯着两只光脚丫看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尽可能地修补凉鞋。我先用胶带把鞋底粘在了一起,在快要断裂的鞋带处,我多缠了几圈。凉鞋里面要穿上袜子,免得被胶带磨伤。重新上路的时候,我心生无奈,但是仍然安慰自己:至少在城堡岩还有一双新靴子在等着我呢!
“你和莎拉需要食物当晚餐吗?”我问坐在身边的约翰。现在整个营地就剩下我俩了。“我还有多余的。”我手里拿着一包Fiesta面条。刚上路的时候我一直吃这个,但是现在有些吃腻了。
但是没有人大笑,也不会有人。我恍然明白,这个宇宙从来不会跟你开玩笑。它会拿走任何它想拿走的东西,然后不会再还给你。我现在真的只剩下一只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