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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主迟疑:“请?不花钱的那种?”
“我呸!”那老者吐了他一口,朝四周嚷嚷,“看呐,这就是这个和尚的真相!你们如今相信了吧?他就是靠着口舌欺骗众生,却不会丝毫神法。他就是个骗子!”
“不。”玄奘道,“贫僧想请些佛像。”
周围人哄笑起来,随即有人推搡着玄奘,大肆嘲弄。
“法师可是要布施?”坊主问。
“我今日展示真正的神迹!”老者大声宣布,“我要驱赶这妇人体内的魔鬼,让她百病全消,康复如初!”
玄奘走到一家石雕作坊,对着坊主合十:“贫僧有礼了。”
随即老者点燃一支香,口中念念有词,围着妇人不停地转步,香头在妇人四周缭绕。然后又往妇人嘴里塞了一团黑漆漆的软膏,口中的咒语越念越急促,指着妇人大吼:“吾以神灵之名,命令你离开这具躯体,回归地狱!”
玄奘有些悲伤,却也有些安慰,面对这种以佛像售卖金钱之人,他实在有些迷惘。
那妇人身子以诡异的姿势扭曲,随即嘶声吼叫,叫声凄厉,之后喷出一口黑血,那黑血见风化作阵阵黑烟,消散无踪。妇人扑通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玄奘一路走过市镇,路边耸立着诸佛、诸菩萨的雕塑,小者只有拳头大小,大者耸立十余丈,更有一整座山峰都被雕成佛像,耸入云天。路边不时有人赶着车,将从深山切割下来的石块运到雕塑作坊,匠人们挥动斧凿,叮叮当当雕刻。来自各国的商贾们正在争执着价钱,将这些佛像贩运到各地。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敬畏不已。过了片刻,那妇人脸上的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圆滚滚的肚子也开始缩回。众人阵阵惊叹中,那妇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而这几十万人的突然涌入,也吸引了周边各地的商贾。大群的商贾涌进犍陀罗,与波斯人贸易,提供他们日常所需。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波斯帝国是这个大陆上最富庶的帝国,波斯人富可敌国,虽然弃国外逃,却携带了大批财富,趁着他们穷途末路之时,正好赚钱。有商贾贸易,就有盗贼劫夺、偷窃,整个犍陀罗乱糟糟的一团。犍陀罗王对这种混乱也是模棱两可,一方面自己可以从商贾贸易中赚取税金,另一方面,整个犍陀罗的人口还没有波斯残族多,控制不住。
“我……怎的在这大街上?”妇人迷茫地望着四周。
玄奘渡过五河地,进入犍陀罗。十年前玄奘曾经路过此地,原本熟悉,然而过印度河渡口之后才发现,犍陀罗的景象与往日完全不同。曾经的村庄、城镇聚集了大批波斯人,这多达六十万的波斯人分散在犍陀罗国内各处,他们大都拖家带口,举族迁徙,于是就在犍陀罗人的村庄城镇外独自修建村落,双方因为争水争地时常发生械斗。
众人顿时报以欢呼和掌声。
渡过印度河时,玄奘仔细观察,这才明白这条水系对天竺人而言,在军事上到底意味着什么。印度河左岸有八条支流,右岸有六条支流,共同组成一座庞大复杂的水系,所谓五河地,乃是分布在旁遮普平原上的四条支流,加上印度河,整个水系覆盖的区域。这一带河流密布,枝杈纵横,土地肥沃富饶,天竺人占据此地,外族入侵就得一条河一条河地跋涉,每一条河流都是一座天堑。而犍陀罗,恰好位于印度河干流的西岸,失去了犍陀罗,天竺人就直接丧失了最大的一座天堑之河,这在战略上而言是极大的被动。外族一旦渡过五河地,就能长驱直入,再无天险。
老者哈哈大笑,挑衅地望着玄奘:“和尚,如何?”
法会结束三天后,夜三时,玄奘牵着一匹白马离开曲女城,孤身向西,前往犍陀罗。从曲女城到犍陀罗,近两千里,玄奘策马行走了一个月,到了戒日帝国最西部的边疆旁遮普地区,即天竺人日常所说的五河地。
玄奘平静地合十:“受教。”
“贫僧一人足矣。”玄奘道。
在周围人的嘲笑和谩骂中,玄奘托着钵盂,平静地离去。他继续沿街化缘,但前天击破三百外道的辉煌已经被今天的失败彻底击溃,王城的人对他不再有任何敬畏,更是无人施舍。
“法师,您去犍陀罗,需要带多少人马?”戒日王问,“朕要以国师之礼护送您前往。”
眼看天黑,玄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迦腻色迦王寺。两天两夜水米未进,他真是撑不住了,嘴唇干裂,身子虚弱,眼前阵阵眩晕。他挣扎着回到塔下,跌坐在地,身子再也挣扎不起。玄奘盘膝趺坐,望着山下这人间烟火,望着头顶这宇宙星空,进入深沉的禅定。
这回轮到戒贤法师大喜了,因为这意味着戒日王从婆罗门转信了佛教。而戒日王的灌顶师则意味着玄奘将来会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天竺大乘佛教的领袖。当初被玄奘驳斥得托词不出的般若毱多,正因为是三代帝王的灌顶师,才统领小乘佛教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荒寺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个人走到玄奘身边。他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条高大的人影,腰中挎着弯刀。
戒日王急不可待:“法师,等您成功归来之日,您就是戒日帝国的国师,朕将请您为朕灌顶。”
“你是来杀贫僧的吗?”玄奘问。
“弟子——”玄奘犹豫片刻,“定然不辱使命。”
那人不说话,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胡饼放在面前的岩石上,又取出一个水囊递给玄奘。玄奘接了过来。
戒日王大喜,戒贤法师却道:“并非试一试,若去,必定要成。”
“法师,我是个盗贼。”那人道,“劫财害命,杀人无数。”
玄奘默默地点头:“弟子可以去试一试。”
玄奘打量着他:“那你为何要送我斋食?”
戒贤法师道:“提婆奴,你觉得如何?”
那强盗道:“心中有畏惧,希望能得大平静。”
玄奘思考的时间有点长,戒日王颇有些忧虑,望了望戒贤法师。
玄奘点点头:“你知道贫僧为何不让犍陀罗王施舍斋饭吗?”
玄奘不动声色,快速分析着这种可能性。靠一个僧人说动一个国家信仰佛教,这在中原几乎不可能,但在小国林立、百教争鸣的西域、中亚和天竺,却比比皆是。经常会有佛教高僧和国王一席长谈,国王便大欢喜,改变信仰。甚至玄奘在天竺各国辩经时,就曾经和一些外道订下赌约,谁输了,谁就改变信仰追随对方。当然,玄奘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