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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町点头附和道:“他没什么天分,做事也很低调,但在顽强坚韧方面,却没有人比得上他。可以说,在如今的共和国警察中,我唯一信得过的就是这个人。香川应该能在不远的将来查明阿那谷童仁的真实身份。”
加藤憎恶自己竟能把这段话说得如此流利。自己已经对悲剧习以为常了。
“三四年前,我曾在富士宫中见过他。对,就是百夫长特种部队首次突袭阿那谷童仁的据点的时候。当时我没觉得他有多么能干,但他偏偏给我留下了印象。”
加藤用超眼呼叫护士。
“您认识他?”
“一名患者,准备使用综合诊断装置。”
“反恐特别搜查部的香川?”游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明白。”
“我同反恐特别搜查部的香川部长有私交。我可以通过他得到相关情报。”
对那个垂头丧气的男人,加藤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就算能给他一时的希望,但很快就会被绝望所取代。这样的希望不仅没有意义,而且还十分残忍。
“证据呢?”
灰褐色的窗帘被拉开,女护士走了进来。
“至少在搜查方面,他们并没有偷懒。”
“广田先生,请上这边来。”护士露出温柔的笑容。男人颤巍巍地坐起来,向加藤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消失在窗帘的阴影之中。
共和国警察是内务省的一个部门这一原则已经完全沦为形式,不仅堂而皇之地无视本省的命令,而且就连报告都不再提交。就算暗示将实施惩罚和人事变动,兵藤局长也不为所动地说:“与共和国警察为敌的话,会爆发内战的哟。”有总统做后盾,他们的态度强硬了许多。
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都是突发性多脏器癌,存活期三个月到半年。
“他们不会又在玩忽职守吧?”
如果这个男人被确诊为突发性多脏器癌,那仅在今天就发现了五名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共和国医院的肿瘤门诊,本来每周只有一天接待初诊患者,但今年却增加为每周两天,因为一天已无法处理完所有患者。当然,受诊者并非都患有突发性多脏器癌,大部分只是杞人忧天,但真实患病者的数量仍然很不寻常。
“以反恐特别搜查部为中心,共和国警察正在全力展开搜查,但目前还没有成果……”
由加藤发起的针对突发性多脏器癌的流行病学调查已经形成报告,并提交给内务省厚生局。就是加藤自己也很难相信推导出的结论。但话说回来,加藤在调查的过程中就已经预想到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将会激增。
“阿那谷童仁的真实身份仍未掌握?”游佐问。
问题是发病者有无某种特有的倾向。倘若发现患者具有某种共通点,那就有助于探明突发性多脏器癌的病因,并为实施预防和治疗提供启示。
无论紫山的设备多么老化,它的知名度在所有安乐死中心里都是最高的,堪称《百年法》的象征。而紫山因为恐怖袭击而被迫关闭这件事,使国民明确认识到时代已经变了。所以袭击后不久,仿佛在响应阿那谷童仁的呼吁一样,抗拒者的数量出现了爆发式增长。
可是,对收集的信息做分析的结果,却与加藤的期待背道而驰。突发性多脏器癌患者完全没有特定的倾向,无论性別、职业、地域、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的时间长短如何,发病率几乎都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的人只是碰巧不走运,而没有患病的人只是碰巧走运罢了。只有孩子不会患上突发性多脏器癌,但这种癌症同其他内脏癌本质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独特性,所以也找不到应对之策。而且,发病率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上升,其理由和机制也不清楚。加藤只能在报告的结尾写上“需要进一步调查”。
阿那谷童仁的预言成真,紫山安乐死中心真的遭到了炸弹袭击。前往安乐死中心接受安乐死的若干人当中,体内埋入了强力炸弹,并在设施内同时引爆。这次自杀式炸弹袭击摧毁了几乎所有“不宽恕者”,安乐死中心本身也受到巨大破坏,被迫关闭。
至于追加调查预算的请求是否能通过,这也不好说。毫不夸张地讲,如果没有死上百万人,国家是不会认真对待的。
以阿那谷童仁的名义煽动民众抗拒《百年法》的信息,通过超眼之间的病毒式传播,转眼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共和国。起初人们都相信阿那谷童仁被百夫长特种部队击毙了,所以多数人认为这只是恶作剧,但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人们不得不承认阿那谷童仁依然活着。
加藤摁下桌上的按钮。走廊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下一位患者的排队号码。这是上午的最后一位患者。
“人永远不可能摆脱对死亡的恐惧。”深町平静地开口道,“人的心灵都是很脆弱的。但我觉得,在死亡面前的怯懦才是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原动力。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这种脆弱。所以……”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所以,我绝不饶恕利用人的这一缺陷的阿那谷童仁。”
掀开窗帘走进来的,是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眼镜镜片微微泛紫。乍一看去,他的脸色并不差,肌肉发达的身体十分强健。
雨声越来越大。
“请坐到那里。”
深町默默地低下头。
患者进入诊察室的同时,连接着桌上电脑的病历板就自动读取了患者身份卡中的数据。几秒后,读取结束的指示灯亮起,加藤拿起病历板。
游佐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摇头掩饰道:“没什么。可是,现在看来,这也是一段难得的经历啊。我开始多少理解生存许可期限即将届满,必须直面死亡的人的感情了。想象与事实真的是天差地别,虽然脑子里也能理解这一点,但只有亲身体会过之后才能有深刻的认知。当然,我并没有因此就认为应当废除《百年法》。”
“今天您来……”加藤的目光落在姓名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抬起头,再次打量坐在患者椅子上的这个人。
“啊?”
患者慢慢地脱掉帽子,摘掉眼镜。
游佐眯缝着眼。“想起来,总统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坏的。”
“仁科健……”
“总统也真够残忍的。”
“加藤医生,好久不见。”
“牛岛总统故意演了一场戏。”游佐将当时发生的事讲出来,“说实话,当我知道自己明天不得不死的时候,心里也产生了动摇。除了担心该做的事再也做不成了之外,我对死亡本身也充满了恐惧。我止不住地颤抖着,眼泪也流了出来。总统看着我的这一丑态,心满意足地笑了。”那笑声仿佛至今都清晰可闻。
声音中没有半点感情,甚至可以说冷淡。
“玩笑?”
“不会是巧合吧?”
“我被叫到富士宫,总统亲自授予我豁免资格的时候,”游佐突然改变了话题,“他跟我稍微开了一个玩笑。”
他的相貌与四年前不一样了,表情十分僵硬。
深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请恕我冒昧。”
“你为什么来这里……不会是来叫我再去那个镇子走一趟的吧?”
游佐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加藤笨拙地开了一个玩笑,但对方毫无反应。
“阁下,”深町正色道,“您之所以超过了《百年法》规定的期限仍然活着,是为了完成自己对国家的使命,您不必对此感到丝毫内疚。”
加藤尴尬地转移了视线。“先生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那就真是奇迹了。”
“是吗……”
“他过世了。”
“我不这样想。”深町立即答道,“当然,普通市民在面对同样状况的时候产生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跟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