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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利亚内察从屋里走了出来,目光避开已经抓住门把手的萨洛梅加,拦住他说:

“让电灯亮起来,你就是掉脑袋,也要把电工找到,让他送电。”

“别去了,她已经断气了:我用枕头把她稍稍捂了一下。”说着,他跨过佩萨赫的尸体,一脚踩进浓稠的血泊之中。

但是没有电。司令部的人将这个情况报告了上校老爷。上校老爷正打算出席,让晚会增光添彩。听了副官——从前的俄军少尉波良采夫,现在改用乌克兰姓的哥萨克少尉帕利亚内察的报告,漫不经心,却又威风凛凛地抛了一句:

他来到外面,咬牙切齿地说:“开市不利。”

军团乐队开始演奏。舞台上正在忙乱地准备上演《纳扎尔·斯托多里雅》。

其他人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在台阶上,他们的脚留下了一个个血印。

剧场里挤得满满的。女教师、神父的女儿和小市民的夫人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穿着鲜艳的乌克兰绣花民族服装,戴着珠光宝气的项链,饰着五彩缤纷的飘带。她们的身旁围着一群军官。军官的马刺叮当作响,其装束完全模仿古老的扎波罗热哥萨克的画像里的人物。

城里已是一片混乱。匪徒因分赃不均像野兽般相互格斗,有的甚至拔刀相见。几乎处处都在厮打。

在城里唯一的剧院内为进驻者举行了热烈的欢迎晚会,拥护彼得留拉的知识分子“精华”都出席了,他们是一些乌克兰的教师,神父的两个女儿——长女美人儿阿尼亚和次女金娜,小地主、小贵族,彼托茨基公爵过去的下属,还有一群自诩为“自由哥萨克”的小市民以及乌克兰社会革命党的余孽。

容量为十维德罗的大酒桶被他们从啤酒馆里滚上了街道。

上校老爷戈卢布是个美男子:双眉漆黑,白皙的皮肤因酗酒略略泛黄,嘴里叼着一只烟斗。革命前,上校老爷在一家糖厂的种植园当农艺师,但他觉得这种生活令人乏味,与哥萨克头目的赫赫地位无法相比。于是,在革命席卷全国的浑水大潮中,他摇身一变,成为上校老爷戈卢布。

接着又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昨天,二千名亡命之徒组成的队伍耀武扬威地开进城来。上校老爷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面。四月的太阳暖融融的,但他还披着高加索毛毡斗篷,戴着扎波罗热哥萨克的红顶羔皮帽,穿着束腰、无领、胸部有子弹夹的长袍,并且佩戴全副武装:短剑和镶银的马刀。

没有人起来反抗。他们搜寻每间小屋,翻遍各个角落,然后满载而归,身后只留下一堆堆翻得乱七八糟的破衣烂衫和从被撕破的枕头和被子里飞出的绒毛。第一天共死亡两人:丽娃和她的父亲。但是,即将来临的黑夜还会带来无法逃避的死亡。

工人们面对彼得留拉暴徒的黄蓝双色旗,内心憎恨不已,但他们无力抵抗这股主张乌克兰独立的沙文主义狂潮。只有当红军部队毫不留情地击退来自四面八方的黄蓝双色旗,像楔子一样插进城里来时,他们才能活跃起来。心爱的红旗在市政府的上空仅仅飘扬一两天,部队一开走,随之而来的仍然是黑暗。现在掌握市内大权的是戈卢布上校,号称外第聂伯师的“光荣和骄傲”。

傍晚,这群贪婪的豺狼纵情狂饮,因酒性发作变得神志不清的彼得留拉匪帮等待着夜幕降临。

看见有当兵的从大路上过来,居民们就关上窗户,躲了起来,世道不太平呀……

黑夜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在夜幕中他们更容易草菅人命。豺狼也喜欢黑夜,豺狼也是专门袭击无法逃脱的人。

阿夫托诺姆·彼得罗维奇束着裤带,神情紧张地东张张西望望,然后回答说:“阿法纳西·基里诺维奇,还不知道呢。夜里有部队开来了。再看看吧,要是他们抢犹太人的东西,那就是彼得留拉;如果是‘同志们’,那一听讲话,也就知道了。我正在注意看哪,想弄弄清楚,究竟该挂谁的像,可别闹乱子啊。你听说了吗,我的邻居格拉西姆·列昂季耶维奇随随便便就把列宁像挂上了。恰巧奔过来三个人,哪知道是彼得留拉手下的,一看见那肖像,抓住他就打!抽了二十鞭子呢!一边打还一边骂:‘狗娘养的,看你那副共产党的嘴脸,我们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他叫呀,喊呀,解释呀,那些人根本就不理睬。”

许多人都忘不了这可怕的两夜三天:许多生命被摧残、被毁灭,许多青年在这血腥的日子里熬白了头!伤心的泪水汇成河流,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心情抑郁,他们为那无法洗刷的奇耻大辱倍受煎熬,为失去亲人而极度悲痛。又有谁能断定,他们比死者幸运?深巷里躺着许多年轻姑娘的尸体,她们受尽凌辱,伤痕遍体,蜷缩着身子,双手痉挛地向后伸着,对世界的一切已经无动于衷。

“阿夫托诺姆·彼得罗维奇,城里是什么政府?”

只有在铁匠纳乌姆的小屋里,当这些畜生扑向铁匠年轻的妻子萨拉的时候,他们受到了无情的回击。这个二十四岁、身强力壮的铁匠练就一副钢筋铁骨,保护了自己的妻子,使她免受侮辱。

动荡的一九一九年四月,被吓得胆战心惊、麻木迟钝的市民们清晨揉着睡意矇眬的眼睛,推开自家窗户,提心吊胆地询问起得更早的邻居:

小屋内进行了短暂、猛烈的搏斗,两个彼得留拉匪徒的脑袋像烂西瓜一样开了花。面对无法避免的灾难,怒不可遏的铁匠无所畏惧,拼死捍卫两个人的生命。于是,感到有危险的匪徒纷纷逃到河边,长时间不停地扫射。纳乌姆的子弹快要打完了,他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妻子萨拉的生命,自己则端着刺刀,准备冲出去拼命。但是,刚刚踏上台阶,就被雨点般的子弹击中,沉重的身躯倒下了。

“总头目彼得留拉”的师、团就是由这批乌合之众,加上富农分子和科诺瓦列茨指挥的加里西亚攻城团拼凑而成。红色游击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社会党和富农组成的这批渣滓发动攻击。于是,乌克兰大地在成千上万的马蹄声和重炮炮轮下颤抖。

周围村子里的一些壮汉骑着膘肥体壮的大马来到城里,他们把看中的东西装上马车,并由在戈卢布队伍里当差的儿子或亲戚护送,匆匆忙忙地运回家中。

过去的军官,右翼和“左翼”的乌克兰社会革命党成员,总之,所有横下一条心的冒险主义分子纠集一批亡命之徒,就都自封为首领,纷纷称王称霸;有时,他们打着彼得留拉匪帮的黄蓝双色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抢夺政权。

谢廖扎和父亲已将印刷厂的一半人员隐藏在他们的地下室里和阁楼上。当谢廖扎穿过菜园返回院子时,他看见一个人在公路上奔跑。

形形色色的彼得留拉匪帮,大大小小的头目,诸如什么戈卢布、阿尔汗格尔、安格尔、戈尔季、还有数不清的其他匪徒,犹如潮水一般,渗透在全省各地。

这是一个犹太老人,穿着一件满是补钉的长衫,没戴帽子。他吓得面无人色,甩动着双手,气喘吁吁地跑着。在他身后,一个骑着灰马的彼得留拉匪徒飞快地追赶着,并弯下身体准备出击。老人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已经逼近,就举起了双手,仿佛这样可以保护自己。谢廖扎冲上大路,奔到马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老人,大吼一声:

猛烈的炮火旋风般地震撼着破旧的房屋,市民们蜷缩在小地下室的墙根,蜷缩在自挖的壕沟内。

“住手!强盗,狗杂种!”

对于市民们来说,安详平静的日子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

骑在马上的匪徒并不愿意住手,他用马刀对着谢廖扎长着淡黄色头发的脑袋上砍去。

尖锐、残酷的阶级斗争席卷着乌克兰。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武器,每次战斗都能吸引新的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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