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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不听呢?”
斯蒂文二话不说,拿起装着举祭圣物的匣子,跟着玛格丽出了房门。
“假如这是你的意思,我自然会吩咐他不许用那块地。”
玛格丽看见巴特利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奶妈。她匆匆说:“巴蒂,快回屋去,等一会儿来叫你吃早饭。”她奔下楼梯,暗暗祈祷下人还没开门。她险些迟了一步:诺拉·约瑟夫斯正在拔门闩,口中喊着:“听见了,听见了,这就开!”
“把他赶走就得了。”
玛格丽忙压低声音喊:“慢着!”
“巴特,这件事三言两句就能概括。有个佃户占用了你的土地,在河对岸你的林子里砍了一片树,占了几英亩地。”
堡中下人都是天主教徒,都明白其中原因,也会闭口不言。
玛格丽眼见情况不妙,忙转移话题。“内德,跟巴特讲讲韦格利的情况吧。”
玛格丽领路,斯蒂文紧随其后,两人匆匆穿过走廊,由储藏室来到旋转楼梯前。玛格丽奔上楼梯,接着顺着一段短短的台阶下楼,来到走廊尽头。这是旧堡的烘烤间,已经废弃了。她拉开铁门,里面就是宽敞的面包烤炉;多年之前,她曾和内德躲在里面拥吻。她对斯蒂文说:“快进去,藏好!”
“那么北方百姓就该本本分分,遵从女王之命。”
“他们不会搜到这儿?”
“北方也是本国土地,怎能当成异邦对待,抢夺一空?”
“一直往里走,用力推墙面,里面是间暗室。快!”
玛格丽暗暗担心,不知道内德会不会想起当年遭父亲强取豪夺之事。不管内德心里在想什么,表面却不动声色。巴特口无遮拦,他却镇定自若,玛格丽暗想,内德身为谋臣,十几年来训练有素,懂得争执时淡然以对。他心平气和地说:“我可以告诉你,女王并没有拿到多少战利品。总之远不及平息骚乱的耗费。”
斯蒂文抱着匣子爬了进去,玛格丽把门一关。她气喘吁吁地返回前厅。母亲也出来了,她还戴着睡帽,一脸紧张。玛格丽紧了紧晨衣,跟着对诺拉一点头。“开门吧。”
巴特和父亲一样听不进劝诫,他对内德的话充耳不闻:“北方已然入不敷出,又被洗劫一空,田地充了公,牲口尽数赶往南方!”
诺拉这才开门。
内德温言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相信天下各国皆如此吧。”
玛格丽语气轻快:“郡长您早啊!敲门敲得这么响!莫非有急事?”
“五百兵将被绞死!”巴特愤愤然,“还说玛丽·都铎心狠手辣!”
马修森生得人高马大,对作奸犯科之徒毫不客气,但面对伯爵夫人,倒不敢轻举妄动。他下巴一扬,朗声说:“女王陛下有令,捉拿天主教司铎斯蒂文·林肯,此人涉嫌勾结苏格兰女王,意图谋反。”
内德答道:“雷声大雨点小。”
这罪名荒谬至极。斯蒂文连见也没见过苏格兰玛丽女王,况且他根本没谋反的胆子。显然是有人恶意中伤,玛格丽怀疑是丹·科布利搞的鬼。她微微一笑,答道:“那也不必一大早把我们吵醒啊。斯蒂文一不是司铎,二也不在堡里。”
玛格丽明白他的意思。圣诞节前不久,几个天主教徒伯爵联手起兵造反,自伊丽莎白当权以来,这是唯一一次叛乱。几个叛臣在达拉谟座堂庆祝拉丁弥撒,占领了北边的几个镇子,一路向塔特沃思挺进。苏格兰玛丽女王就囚禁在那儿,叛军显然是打算救出玛丽,拥戴她登上英格兰王位。这场起义响应者寥寥,女王的军队很快平定了叛乱,玛丽·斯图尔特依然是阶下囚。
“他明明住在这儿!”
巴特却问:“那北方叛乱又怎么说?”
“他从前给伯爵当书记,但已经走了。”她灵机一动,说道,“好像是去了坎特伯雷吧。”说这么多就够了。“况且,我想他和苏格兰女王并无往来。很对不住,您是白跑一趟了。不过既然来了,何不带这些兄弟进来用早饭?”
“的确是明智之举——请不要介意我多言。伊丽莎白继位以来,英格兰上下没有一个人因为信仰遭受酷刑,没有一个人被活活烧死,和先主玛丽女王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不必了,多谢好意。”他转身吩咐手下,“给我搜。”
巴特气哼哼地说:“王桥座堂的典礼我可没落下。”
玛格丽听见巴特嚷:“哼,你休想。”她一转身,瞧见巴特迈下楼梯。他穿着马裤马靴,腰间还佩了剑。
内德正襟危坐:“女王并不关心是否有人和她意见相左,只希望他们不要惹是生非。斯蒂文,你该明白这一点吧。巴特伯爵不去教堂,每周都要交一先令的罚款。”
“马修森,你反了不成?”
玛格丽暗叫不妙。斯蒂文要咄咄逼人,把这气氛给破坏了。
“爵爷,我是奉女王之命,望爵爷不要阻挠我当差,违背女王之意。”
斯蒂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是不是监视和她意见相左之人?”
玛格丽站在巴特和郡长之间,低声说:“别动手,不然和你父亲一样,要给处死的。让他搜好了,他搜不到。”
玛格丽听他对答如流,想必是经常被人问起,早想好了一套答案。
“见鬼去吧。”
“留心问题的苗头,请女王防患于未然。”
郡长说:“爵爷涉嫌包庇天主教司铎兼叛徒斯蒂文·林肯,还是把他交出来的好。”
斯蒂文·林肯开口问:“内德爵士,敢问您替伊丽莎白打理什么事务?”
玛格丽提高嗓音,对巴特说:“我已经说过了,斯蒂文既不是司铎,也不住在这儿。”
玛格丽望着内德,生出一种异样之感。内德机变灵活,目光中常常流露出狡黠。她喝着酒,真希望这顿饭永远也吃不完。
巴特一脸茫然。他走到玛格丽身边,耳语道:“可那些——”
“女王恩德,我感激不尽。”
玛格丽连忙嘘了一声:“信我的!”
“不过女王赐了爵位,如今又封你做韦格利领主。”
巴特不再言语。
内德答道:“我是替威廉·塞西尔爵士办事,十二年来一直如此。他才称得上要人。”
玛格丽又朗声说:“咱们句句属实,不过眼见为实,不妨叫郡长查证,也好叫大伙满意。”
巴特和气地说:“内德呀,听说你如今是女王身边的要人了。”他语气里稍带着一丝不忿,在他看来,大臣应该由伯爵来做,轮不到商人的儿子,另一方面他心里也有数,说起变幻莫测的欧洲政局,他也没有献策的本事。
巴特突然开了窍,不出声地问:“旧烤炉?”
这顿饭只怕吃不安生。
玛格丽说:“不错,我也这样想,就让他搜吧。”
至于斯蒂文是不是和内德一般圆滑,玛格丽却拿不准。斯蒂文痛恨伊丽莎白,内德却对女王忠心耿耿。内德仇视天主教会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教会以取利为由,害得他母亲倾家荡产。
巴特对马修森说:“那好吧,不过我会铭记在心——尤其是郡长的所作所为。”
斯蒂文·林肯和他们同席,这叫玛格丽暗暗捏了一把汗。内德应该猜得出斯蒂文的身份,但没有说破。贵族天主教徒把神父安顿在家里,这是人尽皆知的,但双方心照不宣。玛格丽通常不屑于表里不一:所谓的孤儿,明明有父亲,却不相认;修女和情人私相授受,但人人视而不见;没嫁人的管家妇接连生育,孩子长得都像东家神父。不过,这一次还是不说破为妙。
“爵爷,此事并非我能做主,还望见谅。”
巴特不擅思考,父亲为人所害,他压根也没怀疑内德,只深信是清教徒首领丹·科布利的奸计;当年雷金纳德爵士和罗洛害死了他父亲,他设了陷阱来报仇。丹对罗洛怀恨在心,这倒不假。
巴特轻蔑地哼了一声。
玛格丽的爱犬米克跑过来舔内德的手;巴特很是客气,吩咐端上最好的葡萄酒。玛格丽松了口气。也许巴特忘了她当初想嫁的人是内德。或者他并不在乎,毕竟玛格丽是他的人;巴特这种人眼里只有胜败。
“大伙进去吧,”郡长吩咐手下,“仔细旧堡的边角——想必有不少藏身之处。”他可不是傻子。
晌午时分,内德到了。他穿着气派的黑外套,围着蕾丝白领——玛格丽瞧出,富庶的新教徒如今都是这副打扮。这套装束衬得内德有几分严肃,她喜欢看他穿明朗的颜色,像绿和金。
玛格丽吩咐诺拉:“去餐厅侍候早饭吧——只有一家人,没有外人。”这会儿也不必装客套了。
诺拉匆匆走了。玛格丽去了厨房,看两只鹅烹饪得如何了。
巴特气哼哼地去了餐厅,简夫人也跟了过去。郡长带着手下搜找斯蒂文,玛格丽可没心思坐下来用饭,她还没那份定力,于是跟在郡长身边。
“下去吧。”诺拉开门时,玛格丽怏怏地说,“挑男人的时候,可别挑我家这种。”
马修森吩咐手下搜寻新堡的厅室,自己则提着灯笼去了旧堡。他从小堂找起,瞧见不知哪一位先祖的棺材,抓住棺盖上的骑士雕像,想看看打不打得开。棺盖纹丝不动。
“明白,夫人。”诺拉轻声细语。
他差不多搜了个遍,才搜到烘烤间。他拉开铁门,提着灯笼照亮,玛格丽大气不敢喘,装作若无其事。马修森脑袋和肩膀都探了进去,灯笼四下晃。玛格丽记得瞧不出里面有门,不知记错没有?马修森哼了一声,她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玛格丽接着说:“你也可以恭恭敬敬地侍奉我。要是爵爷叫你侍寝,一等他睡下,立刻回自己的地方,有谁问起,一个字也不说。白天里,不跟他使眼色,不和他说话,不当着我或者任何人撩拨他。这样的话,等他厌倦了你,你在这家里还有一席之地,过回你的正常日子。这两个选择,你可明白?”
他探出身子,摔上门。
玛格丽并不晓得窑子里有些什么勾当,但侃侃而谈;诺拉听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玛格丽活泼地说:“莫非郡长以为我们会把司铎藏在烤炉里?”但愿他听不出那一丝颤抖。
“在库姆港水边的窑子,每天晚上给十个水手吹箫,染了恶病,横死街头。”
马修森一脸愠怒,没理会这句打趣。
她又顿了一顿。诺拉轻声应答:“不知道,夫人。”
两个人回到门厅。马修森满肚子气,他隐隐知道自己被耍了,但猜不出究竟。
“只是哪天他玩腻了,那该如何?不消说,我立刻把你打发出门,巴特理都懒得理。你想在别人家里谋个差事,却发现没一个太太愿意要你,担心你勾引她们的丈夫。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
他正要告辞,就见前门开了,内德·威拉德爵士走了进来。
她顿了一顿。诺拉不敢抬眼看她。
玛格丽呆望着他,惊恐万状。内德知道旧烤炉的秘密。他怎么来了?只见他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呼吸粗重,显然是快马加鞭而来。应该是听说了郡长来拿人。那他为什么赶来?自然是担心玛格丽会出事。可他是新教徒,会不会一时兴起,把逃犯从藏身处骗出来?他对伊丽莎白女王忠心耿耿,近乎倾慕;比起对玛格丽的爱恋,孰轻孰重?
“你有两个选择。你可以到处卖弄同爵爷的关系,当着别的下人撩拨他,逢人炫耀他送你的东西,甚至当着我和他亲热,叫我难堪。宅子上下、半个夏陵郡都知道你是伯爵的人。自然是风光无限。”
他怒冲冲地瞪着马修森:“怎么回事?”
“懂了,夫人。”
郡长又解释说:“斯蒂文·林肯涉嫌谋反。”
玛格丽领着她回到卧房,自己坐下了,让她站着。那丫头这会儿怕了,看来不至于无药可救。“仔细听着我的话,你下半辈子是好是坏,都看你这会儿的表现。听懂了吗?”
“我倒没听说此人可疑。”
玛格丽本来打算装作没看见,偏偏那小丫头得意地瞟了自己一眼。这就不能视而不见了。玛格丽哪能任人羞辱?得立刻给这个诺拉一个教训。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得心应手。“跟我来,小丫头。”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诺拉不敢违拗。
“据我所知,爵士复活节前回来后就再没去过伦敦,是以没有听说。”郡长用词客气,但语带讽刺。
就她所知,巴特并没有私生子,他好像从来没想过原因。巴特谈不上心思缜密,就算疑惑,八成也会以为是主的旨意。
玛格丽瞧着内德的脸色,看出他大感窘迫:他事无巨细,都是第一个知道,并引以为傲。这次却慢了一步——无疑是因为自己。
夫妻俩约莫五年前开始分房睡,这是玛格丽的意思。巴特偶尔和她同房,只是越来越少。玛格丽清楚他在外面风流,她提醒自己不必介意,反正并不爱他。只是,她还是遗憾没能过上夫唱妇随的生活。
玛格丽说:“斯蒂文·林肯不在堡中。郡长仔仔细细搜了个遍。就算食品间藏了一只天主教老鼠,相信也给他捉住了。”
她认出此人是诺拉·约瑟夫斯,才十五岁,是女仆里最小的。只见她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模样虽不好看,胜在年轻丰满,最讨巴特欢心。
内德说:“郡长执行女王之命如此一丝不苟,我很是欣慰。”听这口气,他是变了立场,“做得好,郡长。”
前一天,她吩咐厨子挑两只肥鹅宰了,把毛摘净。当天早上,她正要去厨房吩咐他们准备,就见到巴特房里有个丫头走了出来。
玛格丽心烦意乱,简直要失声尖叫。内德接着会不会说“可你知道旧烤炉后面有间密室吗?”她强自镇定,说道:“郡长,倘若没有别的事……”
内德答应来新堡做客时,玛格丽心里顿时燃起一股欲火,为此大感难堪。她暗暗发誓,对内德要彬彬有礼,只是客气的女主人招待贵客而已,不必过分热情。她盼望内德遇见意中人,成家立业,从此不再把自己放在心上。那时彼此便可以坦然相对,旧日的热情已似冷灰。
马修森面色迟疑,但的确毫无办法。他一脸震怒,转身就走,连声告辞都没说。
她认为女子要从一而终。虽然嫁给巴特是被逼无奈,但既然嫁了他,就要对他一心一意。即便他蠢笨无能、仗势欺人、淫乱无度,越发像他死去的父亲,这些都不是变心的借口。罪就是罪。
那几个手下鱼贯出了门。
内德要来了,玛格丽兴奋莫名。她暗暗觉得羞愧。
巴特从餐厅里赶过来,开口问:“他们都走了?”
内德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好,就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