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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说不出话来,泪如雨下。
“周五中午?”
巴特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你真了不起。”
“也好。”
玛格丽隔着他的肩膀望向内德。他的表情透出左右为难。
“不如下周来新堡用膳,和他谈一谈?”
罗洛誓要报仇雪耻。
“有个佃户砍掉了小溪对岸的一片林子,那是你们家的地。当然是他坏了规矩。”佃农总是想方设法扩大田地。“他有干劲儿,我也不想罚他,所以想找巴特商量,想个法子弥补这几英亩的损失。”
1570年7月,他风尘仆仆,终于来到尼德兰西北部的法语区大学城杜埃,此时此刻,他筋疲力尽,满腔愤恨。杜埃叫他想起了昔日就读的牛津:一眼望去,尽是教堂、雅致的学院楼和花果园,师生漫步其间,谈天说地。他心下怅然,那是黄金时代了:父亲还在世,家业兴旺;坚定的天主教徒坐在英格兰王座之上;罗洛可谓前途无量。
“那你说的小麻烦是什么?”
途中经过佛兰德斯的漫漫平原,双脚固然酸痛,却不及心中酸涩。他愤愤地想,新教徒真是贪得无厌。好好的英格兰,如今新教徒女王当政,主教曲意逢迎,英语圣经通行,还添了新修订的《公祷书》。教堂里,绘画被摘走,雕像砍了头,金十字苦像投进炼炉。但他们还是不罢休,硬是夺走了罗洛的营生和家宅,逼得他背井离乡。
“至少是乡绅吧。”
他们迟早会后悔的。
“所以你祖上是贵族。”
他一路打听,法语里夹杂着英语,总算找到了这座砖砌的宅邸。这条街上店铺和房舍林立,这宅子面积不小,但称不上雅致。眼下,这间普普通通的房子寄托了他的全部希望。要让英格兰回归真信仰,自己大仇得报,这儿就是开端。
“父亲总说韦格利自古就是威拉德家的,他说我们是造桥匠梅尔辛的后人。按《提摩太书》记载,梅尔辛的兄弟拉尔夫是韦格利领主,梅尔辛当年修建的水磨现在还在呢。”
门没有锁。
玛格丽说:“这么说,你如今是韦格利内德·威拉德爵士。”
门厅里有个年轻人,面色粉红,眉眼活泼,约莫比自己小十岁——罗洛三十五岁了。罗洛用法语礼貌地寒暄:“您好,先生。”
“财主不至于,只是宽裕些。”以后每户农民都要向内德交租。君主常常用这个办法奖赏手下的谋士,尤其是伊丽莎白这样吝啬的国君。
对方和气地说:“你是从英国来的吧?”
“可喜可贺!这下你要变成财主了。”
“这儿是英格兰学院吧?”
“女王陛下封我做韦格利领主。”
“当然喽。”
“哦?什么事?”
“感谢主。”罗洛松了口气。他长途跋涉,总算到了。剩下的就是瞧瞧这儿是否名副其实。
“她打小就跟着母亲。”内德想再握起玛格丽的手,但忍住了。他换了个话题:“有个小麻烦,我得找巴特说一说。”
“伦纳德·普赖斯,叫我伦尼就行了。先生来这儿,是为着什么?”
“苦了她。”玛格丽叹道。
“我不肯签《三十九条信纲》,在王桥无法立足。”
珍妮特直掉眼泪,没说话就出去了。
“好样的!”
玛格丽体贴地说:“珍妮特,今天对你也是大悲的日子。”
“多谢。我愿为英格兰回归真信仰出一份力,听说这正是你们的使命。”
是管家珍妮特。她端了一壶酒、一盘炒货和果干。
“不错。我们这间学院培养司铎,再送他们带圣物回去给忠诚的天主教徒——自然是秘密地。”
门开了,内德急忙放开手。
罗洛为之激动。如今伊丽莎白女王已经露出暴君的真面目,教会岂会袖手旁观。罗洛也不会。他如今一无所有。他本该是名利双收的王桥议员,住着最好的宅子,和父亲一样,有朝一日接过市长的位子;可事与愿违,他成了过街老鼠,在异国他乡的土路上风雨兼程。这笔账,他早晚要算个清楚。
内德把她的手按在唇上。
伦尼压低声音说:“要是你去问威廉·艾伦——这学院就是他创办的——他只会说这里唯一的使命就是培养司铎,不过某些人的志向要更远大些。”
“而你迷上一个心地善良、身体温软的女子。我不气,只是嫉妒。”
“此话怎讲?”
“可你是被迫才嫁给他。”
“废了伊丽莎白,拥戴苏格兰的玛丽。”
“我没这个资格。我和巴特同房,你又何必禁欲?”
这话正合罗洛的心意。“你们已经在筹划了?”
内德尴尬万分,想不到两个女人讨论这种事。“你生气了?”
伦尼犹豫片刻,看样子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当是白日做梦吧,总之是很多人的理想。”
“听着就像。她说那人不爱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床笫之间十分快活。”
这话毋庸置疑。天主教徒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玛丽才是正统的英格兰女王。罗洛急急地问:“我能见见威廉·艾伦吗?”
内德暗暗诧异,她的直觉竟这么准。“你怎么猜到的?”
“咱们去问问吧。刚刚来了一个要紧的客人,不过呢,要是听说有新血脉加入,或者他们二位都愿意见见。随我来吧。”
玛格丽说:“几年前,苏珊娜·布雷克诺克曾跟我说,她有一个情人,年纪小她一半。她说的是你,对不对?”
伦尼领着罗洛上了楼梯,来到二楼。罗洛满心兴奋,跃跃欲试。看样子,他还不至于穷途末路。伦尼走到一扇门前敲了两下,跟着推开门。屋子宽敞明亮,堆满了书,两个男子正全神贯注地说话。伦尼对那个脸庞瘦削的男子说:“先生,打扰了,有个客人刚刚从英格兰赶来,您或许想见见。”罗洛见此人比自己年长几岁,衣冠不整,颇像牛津的先生。
内德没言语。
艾伦对客人说:“您不介意吧?”说的是法语。
“这么说不止一个。”
这位客人年轻一些,衣着华贵,上身是件黄色绣花的绿色束腰外衣,样貌极为英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衬着浓密的金发。只见他一耸肩,答道:“请便。”
“对不起,我也有七情六欲。”
罗洛走上前去,一边伸出手一边说:“鄙人罗洛·菲茨杰拉德,打王桥来。”
她明白了。“这就是有了。”
对方和他握了握手,说道:“鄙人威廉·艾伦。”接着介绍说:“这位是鄙学院的至交好友,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从巴黎来。”
内德迟疑着没有回答。
那法国男子冷冷地对罗洛一颔首,没有伸手相握。
“有没有别人?”
伦尼说:“罗洛不肯签《三十九条信纲》,丢了营生。”
“问吧。”
艾伦称赞说:“有骨气。”
静默了一会儿,玛格丽问:“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想加入咱们的行列。”
内德握住她的手。
“你们两位都请坐吧。”
她眼里泛起泪花儿。“谢谢你。”
奥芒德·德吉斯先生用英语字斟句酌地问:“罗洛,你念过什么书?”
“就算我怀疑自己叫什么,也不会怀疑你。”
“我是牛津出身,之后在格雷律师学院念法律,再之后替父亲打理家族生意。我没有受圣秩,但现在这就是我的目标。”
“希望你没有怀疑。”
“很好。”奥芒德客气了几分。
“当然不会。”
艾伦说:“这里的学生肄业之后,为了履行使命,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你可清楚?一旦被捕,必死无疑。倘若不能视死如归,还请三思。”
“你不会想是我勾引斯威森,对不对?”
罗洛小心地回答:“如此结果,倘若等闲视之,的确过于天真无知。”他瞧见艾伦赞许地点头,暗暗得意。“但既然有主的指引,我相信自己不畏艰险。”
内德明白,她想听一句安慰话心里才踏实。“不用问。真的。”
奥芒德又问:“你对新教徒有什么想法?我问的是你本人。”
“因为并不属实。不信随便找个女人问问。”
“本人?”罗洛正要斟酌一番,无奈一腔怒火按捺不住。他握紧拳头,说道:“我对他们恨之入骨。”他激动不已,简直说不出话来。“我要把他们通通消灭,摧身碎首,一个不留。这就是我的想法。”
“这话我可不信。”
奥芒德嘴角微微上扬。“既然如此,我看你在这里或者有用武之地。”
“内德,听我说。我知道在男人看来,女人生养,必定乐在其中。”
罗洛知道自己通过了考验。
“这也再自然不过。”
艾伦要谨慎一些。“那么希望先生就此住下,至少勾留几日,以便相互了解,再打算将来吧。”
“也宠得要命。巴特利特的样貌有几分像斯威森,这再自然不过。巴特一心要把这孩子教养成跟自己一模一样……”
奥芒德说:“得给他想个化名。”
“那巴特呢?”
艾伦问道:“这么快?”
“对巴特利特?不会。从见他第一眼,我就把他当块宝。”
“他的真名,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问:“你心里会不会别扭?”
“言之有理。”
玛格丽肯定巴特利特的生父不是巴特,而是斯威森。在内德看来,这个猜测合情合理。她嫁给巴特十二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还是遭公公强奸之后怀上的。
“就叫他让·英吉利吧。”
“自然。”
“法语的‘英格兰人约翰’。不错。”艾伦望着罗洛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让·英吉利。”
“提也别提,”玛格丽压低声音,对他耳语,“斯威森一死,世上只有你跟我知道。这个秘密千万要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