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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玛达肋纳的生平。”
他环顾四周,屋里一点也没变。母亲最爱的那幅画依然挂在那儿。画中是耶稣和那位行淫时被拿的妇人,一群虚伪的法利赛人把她围在中央,一心要用乱石将她打死。爱丽丝常爱引用耶稣的那句话:“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先向她投石吧!”这张画也带了些情色意味,因为那妇人袒胸露乳,引得内德懵懵懂懂的年纪一度做过似真似幻的梦。
“啊!”玛利亚·玛达肋纳是妓女的主保圣人。对此司铎总是要纠正一句:从良的妓女,不过这位圣女还是魅力不减。“怎么演?这班伶人都是男人啊。”
内德迈进家门,看见母亲坐在前厅的写字桌前——出了码头仓库,这里就是她的账房。瞧见儿子,她立刻站起身,抱住他亲吻。内德一眼瞧出母亲比一年前又添了秤,但决定不说为好。
“你以前没看过演戏吗?”
威拉德的家宅在主教座堂西侧,隔着主街。这些年来宅子不断扩建,却毫无章法,现如今洋洋洒洒地占了几千平方英尺的地。好在屋子住着舒服自在,壁炉都砌得老大,餐厅也宽敞,供一家人尽情享用饭菜,另外还有上好的羽毛褥垫。家里住着爱丽丝·威拉德和她两个儿子,再就是内德的奶奶。
“没看过这种专业伶人在台子上演的,只见过宗教游行和露天表演。”
内德沿着主街走回家,没多远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女子角色一向都是男人演,他们不许女人登台演戏。”
只听罗洛说:“慢走,不送。”
“为什么不许?”
那就只好走人了。
“啊,我猜是因为咱们天生低等,身体娇弱、见识短浅。”
内德恨得牙痒痒,真想揍他一拳,却只能按捺住冲动:如今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能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动手?他实在想不出办法。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玛格丽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她喜欢苏珊娜说话坦率,大多数成年人听到难堪的问题,只会用泛泛的老生常谈敷衍,但她可以信赖苏珊娜直言不讳。
罗洛假装没听见,依然耐心地扶着门。
玛格丽胆子大起来,心里话冲口而出:“您嫁给布雷克诺克勋爵是不是被逼的?”
他拿起丝巾,装回挎包里。“这事还没完。你们不能一直锁着她,我会跟她说上话的。”
苏珊娜扬起眉毛。
内德迟疑不定。没见到玛格丽,他还不想走。要是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儿就好了,他尽可以奔上楼去。可在别人家里随便拉开寝室门查看,倒显得傻乎乎的。
玛格丽立即发觉造次了。她急忙说:“对不起,我无权问您这种问题,请见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罗洛可要谨慎一些。他走到门口,替内德拉开门。“再会。”
苏珊娜耸耸肩:“你的确无权问我这种问题,不过我也还没忘了十五岁时的心思。”她放低了声音,“他们要你嫁给谁?”
“咱们不是学生了,”内德回敬,“究竟谁被打屁股,说不定你还料不到呢。”他真想跟罗洛打一架,这会儿在气头上,也无暇理会可有把握打赢。
“巴特·夏陵。”
罗洛傲慢地扬起头:“你快走吧,免得我又得打你屁股,像从前那样。”
“啊,主啊,苦了你。”她对自己这位堂侄毫不维护。
答得含含糊糊,内德于是猜测答案是“否”。“你怎么好像鬼鬼祟祟的?”
听了这句体己话,玛格丽愈发自怜。苏珊娜一阵沉思后说:“我嫁人是家里安排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没人强迫我。我们相见之后,我觉得他人品很好。”
罗洛想不到内德会问这种问题,这下轮到他吃了一惊:“这种问题我干吗要跟你讨论?”
“可您爱他吗?”
“玛格丽爱他吗?”内德冲口而出。
苏珊娜又迟疑着没答话。看得出,她在谨慎和同情之间犹豫不决。“这一点我不好作答。”
第二天是圣诞节第十二日<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倘若夏陵伯爵摆宴席,那就一定会邀请内德一家。要是罗洛没有撒谎,那么内德到时候就会亲耳听到婚配的事。
“是,当然,我得赔个不是——再一次。”
罗洛一耸肩:“明天伯爵家设宴,届时就会宣布订婚的喜讯。”
“不过看得出你很苦恼,所以不妨跟你说说心里话。但你得发誓不说出去。”
话一出口,他马上知道问得蠢。虽说罗洛手段卑鄙、气量狭小,但他可不傻,才不会编这么个容易被戳破的故事,不然到时候不是要出尽洋相了。
“我发誓。”
他问:“不是你瞎编的吧?”
“布雷克诺克跟我像朋友。他对我照顾有加,我也竭尽所能讨他开心。而且我们还育有四个可爱的儿女。我过得心满意足。”她顿了一顿,玛格丽等着那句答案。好一会儿苏珊娜才说:“不过我也知道,世上有另一种幸福,爱恋着一个人也为对方所爱慕的那种狂喜。”
或者说,至少一年前敢打包票。
“是!”听苏珊娜明白自己的意思,玛格丽万分喜悦。
“巴特?”内德觉得不可思议。历数本郡所有的年轻男子,说到俘获玛格丽的心,头脑迟钝、不通风趣的巴特·夏陵是最不可能的人选。虽说他有朝一日会承袭伯爵之位,在许多姑娘眼里这一点就够了,但玛格丽不一样,内德敢打包票。
“这种快乐并非人人有幸得到。”她语气庄重。
“她要嫁的是夏陵子爵。”
“但就应该如此!”玛格丽忍不了一个人求爱而不得。
内德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是谁?”
一瞬间,苏珊娜显得郁郁寡欢。“也许吧,”她轻声说,“也许。”
罗洛不接话,只满脸笑意地迎着他的目光。
玛格丽瞧见内德穿了件绿色的法式紧身上衣从苏珊娜身后走来。苏珊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敏锐地问:“你想嫁的人是内德·威拉德?”
“什么!”内德怔怔地瞧着他,又惊又痛,仿佛屁股上吃了棍子。他来之前的确心中惴惴,但做梦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
“是。”
只听他说:“玛格丽已经许了人了。”
“好眼光。他很不错。”
罗洛面露微笑,这下子内德有些慌了。从前念书的时候,罗洛一奉命令鞭打低年级的学生就会露出这种笑。
“他再好不过了。”
内德并不当真,他当罗洛不怀好意,存心吓唬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请叫她一声吧。”
苏珊娜微微一笑,透出一丝忧郁。“希望你能如愿。”
“你很快就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情况有变,小内德。”罗洛的语气高高在上。
内德朝苏珊娜鞠躬行礼,她一颔首,却转身走了。
内德字斟句酌:“罗洛,我对令妹爱慕有加,相信她也对我有意。”
这时伶人在房间一角扯起一道帘子。玛格丽问内德:“你说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我就想不通了。”
“好像是在帘子后面换戏服。”他压低声音,“什么时候能详谈?我等不及了。”
内德皱起眉头。什么意思?“我相当肯定她愿意。”
“游戏快开始了,到时候跟上我。”
“她不愿意见你。”
菲尔伯特·科布利手下那个英俊的书记员多纳尔·格洛斯特被选为“猎人”。他一头乌黑的鬈发,生得唇红齿白,但无法打动玛格丽的心——玛格丽嫌他软弱,不过她也知道,有好几个姑娘巴不得让他找到。
问得很不客气,不过内德假装没察觉。他打开挎包。“我从法国带了一份礼物给她。”他说着就掏出一条光闪闪的淡紫色丝巾,叠得整整齐齐。“我觉得这颜色正配她。”
在新堡玩这个游戏再合适不过了:这儿的秘密角落比兔子洞还多。新宅和旧堡相连的地方尤其如此,冷不防冒出只柜橱,蓦地横着一截楼梯,还有旮旯犄角、奇形怪状的房间。“猎牝鹿”是小孩子常玩的游戏,玛格丽小时候总搞不懂怎么十九岁的哥哥姐姐也那么热心。如今她明白了,少男少女是要借这个机会亲热。
“你找她有事不成?”
多纳尔合上眼睛,用拉丁文念起天主经<a id="noteBack_6" href="#note_6">[6]</a>,其余的年轻人急急忙忙去找地方藏好。
内德轻描淡写:“加来防守严密,”他心中有疑虑,语气却透着信心百倍,“周围设有要塞,自从加来成为英格兰领土后,两百年来都安然无恙。”他终于耐不住了,“玛格丽在家吗?”
玛格丽早就想好了要去哪儿。她提前查探过藏身处,为的就是找一个隐秘之所和内德长谈。她出了大厅,匆匆踏上通往旧城堡房间的走廊,心里知道内德会跟上来。到了走廊尽头,她迈进一扇门。
“没受打仗妨碍吧?”英法两国正在交战,不过罗洛显然是假慈悲,他巴不得威拉德一家倒霉运呢。
她回身一望,瞧见了内德——倒霉的是还有别人。这可麻烦了:她得跟内德单独在一起。
“学到不少东西。家父在那儿有码头和仓库,由迪克叔叔打理。”内德的父亲埃德蒙十年前过世了,之后生意就一直是母亲接管。“我们把英格兰的铁矿石、锌、铅等从库姆港运往加来,继而销往欧洲各地。”加来的业务是威拉德家族生意的根基。
她穿过一间小储藏室,爬上一段旋转石阶,又沿着一小段楼梯下楼。她听得见身后的动静,但她在这儿他们看不见。她又折进一条过道,知道尽头是封死的。照明的只有墙上托架里的一根蜡烛。过道中间辟了一座巨大的壁炉,本是中世纪的烘焙房,如今早已废弃,烟囱也在盖新房的时候拆掉了。壁炉旁边的石拱后藏着一扇门,进去就是巨大的烤炉;烛光幽暗,几乎看不出有门。玛格丽轻手轻脚地钻进烤炉,又收好裙裾。烤炉里出乎意料地干净,探查的时候她就发觉了。她掩上门,只留一条缝隙,往外瞧去。
罗洛答非所问:“这么说,你从加来回来了。怎么样?”
内德冲上过道,巴特紧随其后,另外还有动人的露丝·科布利,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巴特。玛格丽沮丧地呻吟一声,怎么能让内德甩开其他人呢?
“想来是库姆的生意不错。”雷金纳德爵士出任库姆港海关司库,这份差事获利颇丰,当初玛丽·都铎继承王位后,感念爵士忠心,以此作为嘉奖。
三个人从烤炉旁飞快地走过,没有看见门。不一会儿,他们发现此路不通,又原路折返,顺序掉了过来:露丝打头,跟着是巴特,内德走在最后。
“是啊。现在这个地方有些过时了。”
机会来了。
内德藏起厌恶、压下怒气,礼貌地寒暄:“我瞧见‘贝尔’旁边起了房子,是令尊在盖新宅子吧?”